今年一冬,两万立方米木材下山,自己可能就会连升两级——由副段长提升为副场长,自己年轻有为,场长退休后就可能坐上鸡爪子河林场的第一把交椅,这是场长杨松伟生前对他亲口许愿过的。为了未来的人生辉煌,为此,他既不感到自卑,也不觉着耻辱,而是死心塌地靠上了杨松伟。面对刑侦人员,这位昔日朝气蓬勃,今日满脸恍惚的年轻人是这么说的:“今天我来得比往天都早,我想请示场长,看看哪一天铺锯,今年两万立方米,赶在下雪之前,必须全部完成,要不然下了雪,伐根高了,浪费木材。可是我敲了半天,场长室也没有动静,窗户上还拉着窗帘,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小斌他们来上班,大伙儿才撬开了门,场长光着腚,赤条条的,在地板上躺着呢?舌头伸得老长,眼珠子都冒出来了!两手都是血!都凝固成紫黑色了……这种事,并不新鲜,但万万没有想到,敖梅花能有这么大的胆量和心计。什么?根据什么是她?敖梅花申请贷款是班子研究过的,数额不大,但她家这几年被折腾得一贫如洗,一个瘸子,一个哑巴,还有一个病痨鬼。贷款要担保,她只好求场长让场里担保。场长惦着敖梅花,想借机占便宜,这事大家都知道,如果她早答应了场长,这么大个企业,她家的困难,自然就解决了。但没想到她敖梅花……,别看场长这么大年纪了,一般女人,他还真就看不上呢!是我和吴小斌把他的尸体抬上床,盖上被子的!没来得及报案你们就赶到了!这么说敖梅花把场长勒死后,就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公安局拨打了110?”吴小斌的回答非常简单:“过去,我和老田都是一个班组的。老田瘫了,大伙儿都说,他老婆敖梅花肯定带着她的哑女娟娟改嫁。敖梅花一走,老田和他那个病痨鬼妈,也就是三天两晚上的事!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娘们能够守住,一守就是两三年。
这么年轻,又是这么漂亮,就凭着这一点,鸡爪子河林场,男女老少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一个不尊敬,不佩服她敖梅花的。也是老田家前世积了德,摊上了这么个好媳妇!如今哪!叫我说呀!你们是执行法律的,法律不是讲从轻情节吗?别看敖梅花勒死了杨场长,那也是逼上梁山!敖梅花说过:她丈夫是因为砍树才瘫了的,那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血,三九天,滴水成冰,血从树缝里头喷出,还冒着热气。你们公安不讲迷信,可我们山里人都信,不是迷信,而是天意,这事,反正我是亲眼看到的。三九天嘎叭嘎叭地冷,大雪飘飘,通红通红的血,从树桩子上喷了出来,冒着热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事不信行吗?敖梅花恨透了杨松伟,不仅仅是她贷款杨松伟不给担保;而且杨松伟继续伐树,想在退休之前大捞一把。
敖梅花害怕再看到树桩子冒血,害怕其他油锯手也跟自己丈夫一样瘫在炕上,让自己的老婆守活寡。现在中央号召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保护生态平衡,保护大自然。可杨松伟这只老狐狸,对中央政策阳奉阴违,谁也奈何不了他,敖梅花这是想在铺锯采伐以前,不惜自己坐牢,一腰带勒死了杨场长。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办法不对头,又是投案自首,公检法就应该对她宽大处理!杨松伟死了,那才是罪有应得呢!他的势力很大,姑爷就在你们公安局上班,大儿子在法院,二儿子在检察院,孙副市长又是他的亲家,所以杨松伟势力大,又有钱,别看是科级干部,可他一跺脚,全林业局都得颤悠三天。局长,党委书记他也不放在眼里,这是人所共知的。
七个林场五万立方米采伐任务,鸡爪子河一家就占了两万,数量越大,他当场长的就越有油水可捞。杨松伟死了,采伐指标肯定会重新合理分配,鸡爪子河也不至于遭受灭绝式砍伐了。所以说,敖梅花办了一件有历史意义的大好事,但愿敖梅花没有死罪,能早点儿出来。她再回到鸡爪子河,我敢保证,全林场都得像菩萨一样敬着她。她是为民除害呀!”以上是副段长吕万江、伐木工人吴小斌和更夫大刘对刑侦人员的询问叙述。律师李承江作为敖梅花的辩护人,深知对他是信任的。他说,事出后敖梅花到了我家,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把那份盖了章的贷款合同托我保管,然后就去公安部门投案自首。所以,不管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良心,我必须对社会负责,对法律负责,对我的当事人及她瘫痪了的丈夫和十岁的哑女负责。
从整个案件的过程和现场分析:真正的受害者不是那个场长杨松伟,而恰恰是心力交瘁求助无门的敖梅花。先不论她的杀人动机,仅就现场而言,案件发生在场长办公室,毫无疑向,场长是在以权谋私,乘人之危,歪曲当事者的意志;从敖梅花身上的伤痕看,是死者与当事人强行的发生了两性关系,这与法律范畴内的通奸、顺奸有根本区别。
刑侦人员和公诉人的倾向却完全不同,他们力图从敖梅花出卖色相为达目的故意杀人的结论去取证,律师有律师的看法;公诉人有公诉人的依据。在开庭以前双方都在紧张地取证、调查、推敲、询问。法律不讲感情,更不顾及个人的主观意志,而是从实际出发,围绕着敖梅花一案,调查其到底是通奸、顺奸,出卖色相引诱腐蚀领导干部,还是以权谋私、乘人之危强迫对方跟自己发生了那种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在双方共同的努力下,敖梅花一案,终于渐渐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农忙季节,山产品加农产品,咬着尾巴,让山里居民不得消停。撂下饭碗,敖梅花就打着手势跟十岁的哑女比画道:“娟娟哪!妈去场部,看看杨场长回来了没有?你替妈妈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来,把锅刷了,把晾晒的木耳收起来,还有那点儿五味子。如果我回来晚啦,你可别忘了把鸭子的圈门关上!
狗丢了,这两天黄鼠狼老来打转转,让人提心吊胆的!”略一停顿,像出远门儿那样,又不放心地再三嘱咐道:“你奶奶要解手呀!你就搀着她点,黑灯瞎火的,可千万别摔了!”见女儿懂事地点了点头,才闪身走进里屋,匆匆忙忙地洗脸、梳头,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系上扣子,边搽雪花膏,边气哼哼对瘫坐在炕上的丈夫说道:“再不给办,这一秋天哪,就又过去啦!这只老狐狸,临死也不留点儿想头。
马上就退休了,还一个劲儿地砍呀砍呀,伐呀伐呀,越多越捞,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呀!反腐败他咋就一次又一次地漏网了呢!可是,咱这五千块钱,我都跑了两年了,就是拖着不给你办,不是等着研究,就是要局长的批示,再不,就是要局党委的红头文件,唉!”她照着镜子,把眼角皱纹处的雪花膏揉了又揉,边揉边灰心丧气地轻轻叹道:“这老犊子在咱们身上雁过拔毛,压根就没安着好心哪!”丈夫田肆山是油锯手,三年前放树那天,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冰天雪地中,在伐那棵大柞树时,树身顺着锯口突然窜出了一股热气腾腾的血浆。他的棉裤、棉鞋、手套、袖口,包括哇哇旋转着的锯链,全都被刺鼻的浓浓血浆染红了。他以为斩到了蹲仓的狗熊身上,急忙闭火,想把锯板抽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但锯板竟被大树夹住了,焦虑、恐惶、见事不妙,扔下油锯拔腿就跑,但没有跑出几步远,大树就倒了下来,携着风雪,他的下身被拦腰砸在了雪地上……经过抢救,尽管没死,却终生瘫坐在了炕头上。所有在场的林业工人感到惊讶、恐惶、疑惑和纳闷的是:喷血的那棵大柞树,既没有天仓,地仓,也没有蹲仓被拦身斩断了大黑熊,面对红通通冒着热气的血水,在那滴水成冰的高山上,每个伐木工人都仿佛从田肆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末日和死亡!
纷纷扔下了刀锯和斧头,死活也不肯再替杨松伟卖命了。消息传出,全局惊动,不少老年人到那棵树墩子前面烧香烧纸祭奠跪拜,保佑全家平安,祈祷鸡爪子河林场能风调雨顺,别出横祸。为了破除迷信,制止谣言,省林业科学院、东北林业大学及其它有关部门的专家学者教授及新闻媒体的记者们也纷纷到鸡爪子河林场的黑瞎子沟调查、考证、采访。一拨人来一拨人去,最后连北京来的学者也摇头叹息:“自然界有许多未知是需要时间来解释和证明的!但有一样是确定无疑的:人类不能无限制地索取,否则大自然对我们是绝对不会客气的。”越来越多的异常现象,让靠天、靠山吃饭的林区刀斧手们有些惶恐,加上国家的法律法规及有关政策,让他们知道,滥砍乱罚是犯罪呢!但受惩罚的不是当权的,却是他们这些刀斧手,田肆山是悲惨冤枉、痛苦而又悔恨的。
冤枉的是他为杨松伟的贪婪腐败堕落当了急先锋又重残躺进医院的病床上时,对方竟以合同中没有公、私伤一项而拒绝支付他医药费,打官司半途而废,跑贷款又不给担保。如今真是走投无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饥寒交迫的关键时候了,病人都没有好情绪,田肆山更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此刻听妻子念叨,就咬牙切齿地狠狠吼道:“凭啥不给担保,我日他个祖奶奶的!杨松伟,老王八犊子!我田肆山能站起来,就非把他一下子掐死不可!”“哎呀!你就别叫花子咬牙——穷发狠啦!电视上你也不是没有看到,松花江发水,淹死了多少人哪!相比之下,咱能活着,也就算知足啦!”敖梅花安慰丈夫。“唉!活着还有啥意思呢!梅花!这么拖累你,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田肆山躺在炕上,多少次绝望、歉疚、愤恨、痛苦地大声喊道。从无望地出院回到家里,他就反反复复地考虑过了,两人感情很深,自己只要还有口气儿在喘息着,妻子就下不了狠心弃他而去的,而这么活着呢!
对她来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每一天,无疑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和摧残,精神上的、心灵上的、肉体上的,自打杨松伟赔付伤残费一案败诉以后,他的情绪就更低落了,一次又一次劝敖梅花走吧。可敖梅花说:“夫妻一场,能说甩就甩了吗?咱俩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瘫痪在炕上的是我敖梅花,你田肆山又应该怎么办呢?把我扔掉?甩手不管?我想,你田肆山是绝对不会那么干的吧!”妻子不愿意抛弃自己,可自己是个男人,怎能这样拖累妻子呢?两年多了,家里的积蓄耗得差不多了,眼见着山穷水尽了。这些日子,贷款有了点希望,她又兴致勃勃地鼓励丈夫,贷款下来,就是租房,也先把商店办起来。你和女儿都是残疾人、特困户能重点照顾,所有的税费都免,政策这么好!为啥就不好好活着呢!有了钱,咱也买个轮椅,一样去看外面的世界。“等着吧!冬伐铺锯以前,我说啥也得让老杨头把担保手续给咱办啦!”此时此刻,在灯光下面,见妻子一脸的兴奋,田肆山就安慰鼓励她道:“你跑了一天山,拾了哪么多蘑菇,也够累了!去看看也好,不给办也别跟他硬顶,不行的话,再找上边领导,这笔扶贫款子,本来就是工会和妇联给申请下来的嘛!”“哎呀!你咋还这么死心眼子呢,县官不如现管!我早问明白了,妇联和工会都是群团组织,不是经济实体,不是银行,不会买咱们的账!咱这五千块钱也是同样如此,别看是带帽下来的专项扶贫,林场不盖章、不担保,也是邪招没有!合同书,也就是废纸一张啦!唉!
兔子绕山转,脱不了回老窝!咱这事,别说是告到市里头、省里头,就是告到国务院,告到联合国,最终也还得鸡爪子河林场出头解决!”敖梅花发泄一顿,再次在镜子中照了照自己的面容。难掩的疲倦遮不住端正的五官和细腻的肌肤。她知道自己很美,荷花般水灵,自己心灵始终是纯正的,认为漂亮的脸蛋只能属于自己的丈夫,像室内的鲜花,只能供自己的丈夫来欣赏和陶醉。过去丈夫能为花儿遮风挡雨使它更加灿烂和妩媚。
如今,丈夫的大树倾倒了,风来了、雨来了,风霜冰雹都来了,花儿呢?迎风斗雪的芳姿更让人赞誉有加了。敖梅花照镜梳妆,仿佛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办公室是个“回”字形的一圈平房,远离居民区,座落在刚刚建成的鸡爪子河水库边上,红瓦绿树,波光粼粼;风景优雅,气派不凡,招待所、食堂俱乐部都在一个大院里头,但辉煌时代毕竟是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国营林场在“双危”的沉重压力和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林老大变成了“林小抠”,食堂被个体饭店取代;招待所早已被分割成十几家个体旅社。敖梅花是生在鸡爪子河,长在鸡爪子河,对场区院内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而如今是既熟悉而又非常陌生了!山里的秋天,绿意总是匆匆忙忙地一闪而过,似乎只有皑皑白雪和哈气成霜才是鸡爪子河永久的风景线。
狗熊的叫声,从附近的山头上突然嘶鸣了起来:“哞——哞”,老牛一样。敖梅花打了一个寒颤,望着场长室的亮光,敖梅花在茫然中感到了一阵安慰和喜悦,自言自语:“挺好,场长在这儿呢!成败不说,今天晚上的路,总算是没有白跑!”“谁?”黑暗中有人警惕性十足地大声问道。随着声音电筒的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了过来,敖梅花遮着电光既不高兴又不能得罪地小声说道:“哎呀!别照啦!是我,不认识啦!”“敖梅花呀!我还以为谁呢?”更夫刘富泉闭了电棒,往前凑了两步”。隔着夜幕,抽了抽鼻子:“好,好香啊!”说着,再次降低了音量,“找场长吧!他正在喝酒呢?去吧!还是贷、贷款的事吧?你就自己进去吧!我就不通报了!”他又吸了吸鼻子,十万分小心地说:“场长问,你就说没、没看着我!”说完,一摇三晃,就再没影了。敖梅花登上台阶,回头看了看,然后才轻轻推开了那房扇大木门。走廊里黑咕隆咚,她脚步很轻,像猫儿一样,拐过弯去,停在那扇亮着灯光的玻璃门前,先屏息听了听,然后才伸出手,试探性地在门上轻轻地敲了起来。因为紧张,自己的心也扑通扑通地猛跳着……“谁呀?进来!”是场长杨松伟公鸭般的声音。杨松伟是大个子,秃顶,四方脸,浓眉毛,目光总是阴沉沉的。
熟悉他的人都说,杨松伟是豹子般的眼睛,鹰隼样的目光。五十年代初期,他刚在林业参加工作,有位教书先生第一次跟他打照面,背后就诧异地惊呼:“此公若早生三五年,定是头脸之人。”别人问他依据何在?教书先生回答:“民国初年我在奉天,在报纸上多次见到张作霖的照片,此公虽然年少,但五官相貌与东北王好像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也真叫那位教书先生说准了,杨松伟天生有一手好枪法,那时候林区的动物特多,节假日,只要枪响,就必有收获。因此他被调到派出所当了警察、所长,后因徇私枉法被开除公安队伍,回到林场老老实实当了一名伐木工人。“文革”期间有名副处长下放在林场当工人跟杨松伟搭配在一起:杨松伟伐树,他打枝权,两人感情特好,并结成了儿女亲家。
副处长回到市里重新工作并且后来还当了副市长,杨松伟也就由现场员、副段长、段长、副场长、场长,一步步升迁了上来,如今是场长兼书记。真是占山为王独霸一方的骄横,想砍便伐,不管计划不计划,木材照旧一车车拉走,职工的收入却越来越少。但这个狡滑的东西,精明着呢。林场三百多户人家,不管谁家设宴,也休想能把杨松伟请到了桌面上。杨松伟家在市内,上下班一般情况下都坐那台丰田大吉普,吃喝自带。林场人是看不到他用公款大吃大喝的,即便上级来检查,他也从不破这个规矩,为此,竟捧回了几个廉政的奖牌呢。但知情的人知道,虽然表面上他不用公款请客,也仅仅是不在林场请客,而且当“有来头的”人离开林场时,一袋袋一箱箱的山珍奇货装上车后,直让这些人会心地握着杨松伟的手摇上半天呢。杨松伟本来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不但一次次财务审计、专案组调查等等都不了了之,场长的权力还是握得紧紧的,除了工于心计,便得益于他的纵横交错的关系网。他深知一旦失去场长的权力,纵有亲家及儿女的权势,也再难为所欲为了,自己开办的那个木材加工厂的日子也难维持了,他盘算着,趁着有权,使劲儿砍山,趁机捞一把。于是他上下活动,终于拿到了两万立方米的采伐指标。
听说全局最小的鸡爪子河林场今年要砍两万平方米,联想到柞木墩子流血的怪现象,山里人心都哆嗦了,非议声不绝于耳,可并没有挡住杨松伟砍山的计划,先是炸掉三九天咕嘟咕嘟喷血、神秘兮兮的柞木桩子,接着又铺了锯,就等着这两万立方米木材给自己带来滚滚财源。想到大把票子把自己的口袋塞得满满的,杨松伟得意地一扬脖又一饮而尽。几杯下肚,酒量很不一般的他竟然飘乎乎地有了感觉,突然一个美女飘到他的眼前,他揉揉眼睛,确信不是幻觉,是敖梅花站在自己面前。杨松伟喜欢敖梅花。这娘们,水灵灵的,丰满而不臃肿,能把这女人弄到手,抱上床,可不是想一天两天了,那种焦渴使他时不时地灵魂出壳,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别吃不着鱼弄身腥。机会来了,田肆山因伐树而受伤身残,杨松伟先以合同没有约定拒绝赔偿,既而又反告田肆山违章作业反要罚款,把田肆山一家人逼得没有出路。他满以为敖梅花会来求他,谁知这娘们硬是不张嘴,林业局前些日子“带帽”给她家“特困户”贷款,杨松伟感觉机会又来了,又是一番刁难,心想,我不信你敖梅花这次不来求我。果然敖梅花一趟趟地跑场部,但一次次都没有结果。杨松伟想让鱼儿主动上钩而不能落个霸占妇女的恶名,敖梅花下午来他的办公室时便暗示她这事不能让别的特困职工知道了。于是约她晚间来他办公室再议。
杨松伟打着算盘既然天黑来我办公室,就不怕你不从,否则我就反诬你敖梅花在引诱我,搞性贿赂,拖干部下水……此刻杨松伟心中兴奋不已,表面上仍作冷漠状。“噢——是肆山家里呀,这么晚了……屋里的酒气让敖梅花感到头晕和恶心,杨松伟的态度更让她愤恨,但她仍然竭力地克制着。杨松伟本能地吸了一下鼻子,目光怪异地在对方胸脯子上打量着,咽了下口水,继续拿着腔调说道:“有事就说吧。”“当然有事啦!贷款的事,你都研究一年多啦!门槛子都让我踢坏啦!我一趟趟地来,您就不嫌烦呀!在合同书上盖个章,真比女人生孩子还要费劲呀!”敖梅花委屈地说着,眼泪又差点儿涌了出来,但她竭力地控制着。“噢!”杨松伟站了起来,掏出一支香烟点着,吸了一口,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说道:“说起来嘛,你家的困难,林场是有责任尽快解决的!
带领全林场职工脱贫、致富、奔小康,也是我这个书记兼场长义不容辞的责任嘛!不过……”他把目光再次转移到敖梅花的脸蛋上,“担保,就意味着是林场在借钱给你!到期还不上,银行起诉到法院,弄不好,我杨松伟,就得替你们家坐牢去喽!肆山家里,这后果你们夫妻不会考虑不到吧!”说完,他再次坐下,把未燃尽的烟蒂轻轻地按到烟缸里面。“杨场长,我敖梅花不会牵连你的,五千块钱,到时候,就是砸锅卖铁,头拱地也会还上的!”敖梅花说完,站起来,思索了片刻,扭身就走。但刚到门口,后面的杨松伟就把她叫住了:“别走!”杨松伟像下了决心似的。
“为了帮你家脱贫,我杨松伟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了。合同书带来了吗?”敖梅花抖动着,缓缓从裤兜中掏出了那份与银行早就签订好了的贷款合同书。杨松伟拿过来,看都没看,从办公桌拿出公章盖上。敖梅花拿起合同就往外走,杨松伟迫不及待地奔了过来,从后边拦腰把她抱住,喷着酒气,喘息着问道:“我为你担保了,你也得为我担保吧?”敖梅花连气带羞,荷花似的脸涨得通红,猛地抽身往门口挣脱。杨松伟死死地抱着敖梅花咬着她的耳朵说:“你不想让我担保了?你不想管田肆山了!没有进钱的道,你怎么养活这一家人啊?”随着杨松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剜着她的心,她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无力了。意识到什么的杨松伟腾出一只手伸进敖梅花腰间,狠狠一拽,那根红腰带就随着浅灰色的裤子,缓缓地顺大腿滑落到了脚面子上。
杨松伟遂又拦腰抱起敖梅花摔到床上,疯狗似的扑了上去,一把扯开敖梅花的衬衣扣子,一口噙住了那只水灵灵的乳头,一边拼命般地吸吮一边含糊不清地呻吟着喊道:“我的小娘!我的小娘……”敖梅花痛苦地闭上眼睛……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特别时刻的一瞬间,杨松伟愣了一下,随即又疯狂地在敖梅花身上折腾着。电话仍不依不饶地响着。杨松伟目光复杂地扫了敖梅花一眼,咬牙切齿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报丧哪!”悻悻地,几步跨了过去,抓起话筒,调整好了情绪:“喂!谁?噢!吕段长啊!刚才喝多了点躺下迷糊了一会儿,就让你给喊起来了!什么?啊!放心吧!谢谢你对我的关心!酒厂这么多,我老杨头儿一个人,能喝垮了吗!”脸色不再那么难看,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但口气坚硬、像命令一样,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不行!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必须铺锯!下雪之前,必须统统伐倒!就这样!什么?黑瞎子沟后堵吴小斌他们班不去?……你是段长嘛!……合同可以写上,特殊情况下,伤亡事故由甲方承担!对!对对!特殊情况……小吕子,你就放心地干吧!只要两万立方米木材准时下山,林业局党委是不会埋没人才的……”
场长杨松伟一只手托着话筒,另一只手摆弄着裆下那丑陋的物件,已爬起来蜷身在床角的敖梅花,哆嗦成一团,两年前的情景一幕幕又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闪现了出来。丈夫倒在树下,法庭里杨松伟的代理人振振有词地强调着合同的法律效应,丈夫一次又一次绝望的眼神,工友、同事为了能得到杨松伟的用工合同而撤回给田肆山的证言时的无奈,她对眼前这个利用担保而欺侮自己的禽兽简直恨之入骨。
重新回到床上的杨松伟又一次疯狂地把敖梅花压在身下……敖梅花痛苦的呻吟声好似让他更兴奋了,当他疲惫不堪地从敖梅花身上下来时,她已遍体鳞伤。
外面又传来了那狗熊的吼叫声,夜深人静,山涛轰鸣,心灵的痛楚已使敖梅花忘记了身体的伤痛,她冷静地思考着,用猎枪打死他?不行,这是玩枪高手,自己不怕死,可不能白搭性命又让他白占便宜,这是个祸害,他不但害得自己脏了身子,他还要疯狂砍山,那受害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两个敖梅花了。敖梅花迷蒙地扫了床上的杨松伟一眼。见杨松伟正在对着她微笑呢!心里不由一怔,好险啊!就立马调整了情绪埋怨道:“光图自己舒服,躺在那儿像头死猪,就你这块烂姜,还越老越辣呀!”说着她抓起杨松伟刚才喝了一半的酒瓶子,灌下了一口北大荒。瓶子一扔,就摇摇晃晃地扑了上去:“起来!起来,装死狗呀!”说着,伸出两手,一使劲,就把杨松伟拖了下来,噗嗵一声,摔在了地板上,四仰八叉,像块大猪肉样子,敖梅花一眼没看,身子一拧,就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躺了下来。
杨松伟爬起来,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幸福和得意:“操!还没过瘾啊?真是干透的地啊。”敖梅花做出急切状:“人家都旱了两年了。”杨松伟嘿嘿笑着,再次爬了上去……半个小时以后,杨松伟像头死猪,任凭敖梅花捶打,喊叫,也是闭着眼睛,全身瘫了一样,除了勉强歉意地笑笑,就楞是一动也不想再动了。敖梅花佯装醉酒,骑到杨松伟的身上,杨松伟还以为和他开玩笑呢!直到敖梅花把那红色裤腰带勒在他的脖子上,借着床头的横梁,拼命般地狠狠一勒,杨松伟才醒了过来,知道不是开玩笑,而是想要他的性命。
两手两脚就拼命地挣扎撕打了起来,敖梅花两手拼命地拽着腰带,胸膛、屁股、腰板、下身多处都被杨松伟撕抓烂了。两人默默地撕打着,无声无息。直到杨松伟伸着舌头,眼珠子都冒出来了,敖梅花忘记了全身的疼痛,仍然死死地扯着那根裤腰带……紧张、恐惧、疲劳、愤怒,直到地板上的杨松伟死狗一样,一动不动了,敖梅花才慌乱疲惫地松开了手中的裤腰带,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可是随着敖梅花的跌倒,奇迹也出现了,早已经停止了呼吸的杨松伟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喷在了雪白的天棚和四周的墙壁上。
敖梅花见状,嗷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刚要再扑上去,发现杨松伟喷血之后,就一动也不再动了。喷出来的血迹很快就凝固成了紫黑色,像三年前,寒风刺骨的黑瞎子沟后堵,从那棵老柞树身上喷出来的血一模一样。
敖梅花稳定了一下情绪,舒了一口长气,走到电话机旁,毫不犹豫地拨打了110,然后平静大声地对着话筒喊道:“喂!市公安局吗?我是鸡爪子河林场的敖梅花,我杀人了!我杀死了场长杨松伟!”说完,重重地扣上了话筒。穿上衣服,看了地板上的杨松伟一眼,拿起笔来,在一张报表的背面,匆忙中,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行字:谁再砍伐大森林,这就是他的下场!步出门外,夜色下面,那只狗熊还在一声声地吼着:“哞——哞——”凄切苍凉,像哭似泣,又好像在呼唤着什么,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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