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未见过李芷，先是微微一愣，后见到李芷的穿著，查觉这大概是个宫中某位贵人，赶紧牵了匹马出来，将缰绳交到她手上。
李芷二话不说，翻身上了马，熟练地扯了扯马缰，一人一马旋即得得而去。
那看守人见李芷背影渐远，猛然想到那名少女似乎忘了戴幂蓠出宫，不禁唉声叹气。
现在的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奔放啰！令他们这些保守的男子该如何是好？
灞桥在京城以东，是京城连结外地的必经之地，李芷并不清楚魏涵之是否骑马前去，只得一路驾着马往城东去找，只不过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魏涵之没找着，却是见到徐恕迎面骑着马迎面而来。
记得阿爷说过，魏涵之去见了天机大师……
李芷灵光一闪，喊住了徐恕，「徐将军，请留步！」
徐恕板着面孔，一瞥见李芷，有些凌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讶然，及时一拉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八公主，你……」怎么没戴幂蓠？
「徐将军，你有没有见到魏左丞？」
徐恕听她问起魏涵之，先是诧异了下，尽管不知李芷怎么会找上魏涵之，仍然回道：「他还在灞桥处陪着师父。」
既然如此，定能追上的。
李芷稍微松了口气，面露笑容，「谢谢将军。」
徐恕正待她离去，便要继续策马前行，李芷却是犹豫了下，抬头缓缓道：「徐将军，或许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说……感激将军在九年前对我的救命之恩。」
徐恕还未说话，李芷深怕他会打断似地，继而说了下去，「那时禁不起三哥怂恿，我弃了驴子，试了那匹看似温驯的幼马，没想到牠温顺地跑了几圈之后，竟会发了疯似地突然狂奔起来，而我握不住缰绳，从马背上滚落……后来一睁开眼，便见到是徐将军抱着我，将我交给了匆忙赶来的奶娘。」
「兴许这对将军而言不过是件小事，对我而言，却是件至今难忘的回忆。自那之后，我便一直仰慕着将军。」李芷顿了顿，又道：「如同仰慕大哥一般。」
尽管她的心意已明确，她向徐恕说这些话，仅是想要了结一段心中九年的心事，当她真正将之宣于口时，才发现原来如今，她真是将他做为兄长一般的存在了。
徐恕从没见过李芷能在自己面前不慌不忙说上一段话，而且还道出积年心事，闻言不禁怔忡，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公主误会了，臣没记错的话，当年救下公主的另有其人，臣不过是在他之后接手罢了。」
完全没想到徐恕会否认，李芷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而后当徐恕道出了一个名字时，她不禁呆住了，好半晌才动了动唇，「──咦？」
石板桥两旁遍植柳树，离人折柳送别，因是秋日，风自灞河河面上吹来时，竟有些透衣的凉爽。
李芷赶到灞桥，延着河岸逡巡，遍寻不着魏涵之，正想着他是否会在驿站留上一晚时，蓦然望见桥上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只好将马暂时拴好，一面朝桥上而去，一面喊道：「魏左丞！等等！」
魏涵之当下正在与一名老者谈话，听到李芷的叫唤，他停顿了下，这才与老者别过，转过身去，眼见李芷提裙一步步登上桥面。
李芷远远叫住了魏涵之，可当她看到他真留了下来等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仅是听到魏涵之要离京便一路追了出来，根本没想过要用什么话挽留他。
可是，如果不留下他的话……
「公主。」他道。
李芷垂眸，半晌抬起头，坦然地与魏涵之对视，「五哥告诉我，你对阿爷提了个请求，被他赶出殿外。我可以问……你是向阿爷提了什么请求吗？」
魏涵之似乎怔了怔，笑道：「公主怎么会这么问？」
见他彷佛不愿直接提起，李芷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他是不是放弃了？只因阿爷反对他提亲吗？
李芷提着裙子的手紧了紧，「我想知道，还请你务必告诉我，这对我而言……相当重要。」
「为何我的请求对公主而言如此重要？」
「因为、因为……」李芷不愿这时又犯了平日羞怯的毛病，抿了抿唇，轻声而坚定地说道：「因为我，同样心悦于你。」
魏涵之神色似有触动，却道：「我本以为，公主应该心仪徐将军。」
「是的。」李芷没有否认，「徐将军说，九年前救了我的是你。」
魏涵之这回真的惊讶了，却似乎有些失望，「公主，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时李芷对他道出这段过往时，他便知道，大抵是出于什么意外，李芷的记忆出了差错。他不愿以这段回忆困住李芷，才不愿对她解释，那时救了她的不是徐恕，而是他。
兴许回忆是错的，但他也看得出来，李芷对于徐恕九年来的倾慕是真真切切，不容置疑的。
李芷查觉他的失落，连忙解释道：「我对徐将军的心意不假，可我对你的心意，也是真的。」
见魏涵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李芷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一道出：「初时，我长在宫中，除了爷娘兄姊和轻波明月以外，从来没能与外人如此熟识，你知道了我仰慕徐将军，便答应我会给我意见，自那时起，我便将你当成一位普通的朋友……后来，我才渐渐发现，每当我困惑，或是遭遇了困难时，为我解除心事的，总是你。」
徐恕对她而言，遥不可及。她倾慕他、崇拜他、仰望他，却也深怕自己的感情会亵渎了他。
而魏涵之不同。
魏涵之他，突然出现在她的身旁，温和得彷佛触手可及，那份温和打消了她的性子在无形中同他人竖起的隔阂，对他坦露心事，亲切得宛若是对自己那般。
「我会尽力向阿爷争取的，所以……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放弃？」李芷一鼓作气说完，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大概是红得无法见人了，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垂下了头。
正害臊得恨不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良久没听到魏涵之说话，李芷不由得屏弃那点儿内向，抬头想偷觑他一眼。
只是还未付诸实行，她便愣住了。
因为魏涵之蓦地展臂将她拥入怀中，嗓音低柔，「我从没想过要放弃你。便是陛下反对，我也不会放弃。如今，我更不可能放弃了。」
李芷面红耳赤，听到周围传来几道吸气声，这才想起自己只管着要出来追人，竟忘了戴幂蓠，这下子都遭人看光了，只好窘迫地推了推魏涵之。
魏涵之却没放手，他若是放开手，少女羞怯的样子便会被人看去了，他可不允许。
无论是李芷的何种神情，如今都属于他了。
幸好灞桥间去留众多，依依不舍的男女也不只他们，那些好奇旁观的见他迟迟不松手，也就做罢了。
李芷猛然回想起李效曾说过，魏涵之要离京，于是道：「对了，阿爷说你要随天机大师离京，这下……」
她方才也见到魏涵之在和一名老者说话，只不过她一来便不见老者踪影，所以她也一时忘了有这回事。
「我没有要随师父离京。」魏涵之笑瞇瞇道。
……欸？
「我还以为徐将军会告诉你，这次师父路经京城，我只是来送送他老人家罢了。」所以当李芷提到徐恕时，他还以为会被当场拆穿，暗中捏了把冷汗。
想到自己从宫中一路策马奔驰，还在大庭广众下对魏涵之表明心迹，李芷呆了呆，最终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她没脸见人了。
「不过，谢谢你追出来慰留，否则我也不知道公主竟然对我情根深种。」
李芷面色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了，她现在才明白，魏涵之也能厚脸皮到这种地步。
魏涵之见她窘迫不堪，笑了笑，决定不再逗她。
他往桥下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朝她伸出手。
李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尽管羞怯不已，还是将手心放到他的掌上。感受到带着一点薄汗的手将她的缓缓握稳了，她才明白，原来他不是像外表上看去那般镇定。不知为何，竟是笑了出来。
魏涵之没有开口，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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