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日徐大将军又要训练禁军了，您不去看看吗？」明月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踢了下蹴踘，见李芷毫无反应，又唤了声：「公主？」
李芷似是此时才回过神，「明月，你说什么？」
「今日徐将军又会出现了，您不去看吗？」
平日提到徐恕，公主不是两颊发红就是眸光闪闪，怎么这几日却有些反常？
难道是病了？
明月思及此，立马跳起来将掌心覆上李芷的额头，问道：「公主，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李芷呆了下，摇摇头，「没有……」
明月皱眉，「那就怪了……轻波姊姊，公主怎么可能听到徐将军这三个字却不局促、不脸红、不小鹿乱撞的？而且听到徐大将军练兵，不该是赶紧跳下秋千匆匆朝演武场飞奔而去吗？我觉得公主这几天不大对劲，是不是应该请个御医来瞧瞧？」
她想了想，又推测道：「难道是比赛那日被那个不知好歹的图波王子吓着了？魂儿还没收回来？早知如此，今日就该让长公主陪着公主去庙中拜个菩萨压压惊。」
轻波瞥了她一眼，「少胡说八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四月初八求子日，出嫁至今依然无子的李茹与李蕙姊妹俩结伴到寺中求九子母神去了，李芷尚未成亲，自然不适合跟去。
尽管沉稳的李茹不喜李兰与李蕙两人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性子，但李茹多年前曾夭折过一子，至今与长孙驸马只育有一女；而李蕙则是三年无所出，姊妹俩都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儿子，有了这个共同点，李茹多少会更同情李蕙一些。
至于李兰，早早便生下了方秦的长子，没有经历过长姊和胞妹多年无子的痛苦。而且她与外头的面首过从甚密，为人又轻浮，当然也不会将无子视为烦恼。
明月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陪笑道：「我这不是关心公主，一时胡涂了吗？」
李芷主动下了秋千，朝两个婢女笑了笑，「只是一时忘记罢了，轻波，我们走吧。」
「公主，若是……」轻波看了下李芷，欲言又止。
若是对自己的情感产生怀疑，可以暂时不要去看徐将军没关系。
自李芷从皇帝手中救下她起，她已陪伴了李芷将近十年，对李芷再了解不过。
近日来宫中没有什么特殊事儿发生，只要略一推敲，她自然明白李芷反常的关键大抵是出在马球比赛。而能让李芷一时忘了要去观看徐恕练兵的，无非是她对徐恕的感情产生动摇，至于令李芷动摇的是谁，自不用说，当李芷托她将伤药交给魏涵之时，脸上担心至极的神情早泄漏了她真正的心情。
九年前，当她知道李芷总喜欢远远瞧着徐恕时，她不愿打破李芷的这点幻想，而是由着李芷。那时她想，李芷对徐恕不过是崇拜，等到有朝一日李芷嫁给了其他人，自然而然会放开这份情感。没料想，过了九年，李芷对徐恕的爱慕不减反增。
后来，当李芷与魏涵之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她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比起曾有过一段婚姻的徐恕，魏涵之更有可能能与李芷缔结良缘。
李芷侧着头望向婢女，轻声问：「轻波，你说什么？」
「不，没事。」轻波想了想，还是没将那段话说出口，她说了之后，李芷大概只会更加纠结罢了，她不愿单纯的李芷因而心思重了，「公主，可以走了。」
「小妹，你这是要去哪儿？」遥遥传来李兰略带娇媚的嗓音，李芷只得又退了回去，乖巧道了声：「四姊。」
明月暗地撇了撇嘴，来了不速之客，看来今日公主是别想去偷看徐将军了。
轻波手脚勤快，知道李兰来了，只一点时间已去端了茶水来。
李芷正要寻个借口让轻波和明月退下，免得又遭李兰随意使唤叱喝，不想还没开口，李兰便朝两个婢女抬抬下巴，「你们两个，我和你们主子有话要说，无事的话先退下吧！」
每次来李芷的宫内，她这两名婢女便像是左右护法一般，将李芷护得严严实实，因此李兰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们不顺眼。
大陇皇室李家的嫡公主，堂堂天之骄女，有什么好被这般保护的？生来便是翱翔于天的命，她李兰如是，李茹、李蕙亦如是，便是那些妃子所生的公主也从不简单，她们之中也就李芷这种怯弱又单纯的雏鸟才会需要仰赖他人的保护。
轻波、明月以眼神征询了李芷的意见，见李芷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李兰的命令，于是便下去了。
李芷将李兰请到亭子中，「四姊，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李兰闻言，白了她一眼，「难道无事我便不能来了吗？」
李芷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同四姊讲话真是好累啊……
李兰转眸瞧了眼四周，问道：「李蕙没来？难不成，她真怕了阿爷？」
虽说她们两双胞胎姊妹水火不容，恨不得避得越远越好，不过总是会在李芷宫中不期而遇，她李兰这会儿都出现了，李蕙居然不见踪影，这倒是奇了。
「听说，大姊带着五姊到寺中求子去了。」
李兰娇笑了声，「难怪我说，这儿怎么那么清静呢！原来是少了她呀！」
李芷默默想道，五姊没出现，四姊你一下子便注意到了，这到底是真爱呢，还是真爱呢，还是真爱呢？
吐槽归吐槽，这句话李芷是绝对不敢在李兰面前说出口的。
可能是少了宿敌的缘故，李兰难得不在李芷的宫中颐指气使，还稀罕地摘下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镯子给李芷，令早已习惯了四姊一来便在宫中呼来喝去、喧宾夺主的李芷受宠若惊，一时间氛围和乐得两姊妹一直是这般相处过来似的，简直堪称大陇模范姊妹。
不过，因着李芷对李兰性子的了解，过了不久之后便发觉今日的李兰是有些不对劲。
比如，向来悍气十足、唇舌流利的四姊，有时仅仅讲了一半的话，整个人便被定住了似的，目光迷蒙，颊飞红晕。
再比如，李兰每每一定会向小妹炫耀公主府中的面首们对她多么顺服，比照驸马方秦多么窝囊，可今日却对那些可爱的面首们只字不提。
只可惜李芷就是个懵懵懂懂的情场小白花，一早观察下来也只是觉得李兰的表现与以前相去甚远。要是明月在场见了李兰这副样子，定会向李芷道，四公主的确是病了，而且还是害相思病了！
李兰的反常使李芷大为不习惯，幸好一个时辰过去，李兰摆正了神情，似乎有意对她说一些事情，「我今天来，是有话想对你说，我思来想去，还是与你说这些话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听到李兰的话，李芷虽然有些意外这个向来不太喜欢她的姊姊居然会将自己的心事分享给她，不过由于她自幼及长成为父母兄姊们倾听者的次数多了去，因此稍微调整了下心态，便对李兰镇重承诺道：「姊姊尽管说，小芷不会说出去的。」
李兰心中倒是觉得李芷的保证无关紧要又多余，谅李芷也不敢乱传她的事儿，不过对李芷的态度，她还是很满意的。
她坐正了身子，一双上扬的眉眼觑着对面的小妹，弄得李芷也不由得严肃了态度，倾听四姊说话。
李芷看到李兰的红唇缓缓开启，轻轻吐出一句话，「李芷，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咦？
李芷本来目不转睛，乍闻李兰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果断怔了下，好不容易才端正好的表神又转为一片呆愣。
李兰彷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注意到李芷脸上的愕然，只是柔和了语气侃侃道来：「……那日，与图波的马球比赛结束之后，我去了趟会昌寺，本来是打算和一名熟识的僧人相见的，没想到，还没等到那名僧人，便意外遇到了那个人。」
听到李兰提及僧人，李芷猛然想起上回李兰对她说过的，与道士僧人尝尝男女之情云云，红了脸的同时也明白李兰为何要去见某个僧人。她赶紧甩了甩头，赶紧屏除这些杂念，见李兰停了口，宛若在等她主动来问，于是善解人意地提出疑问，「那是谁？」
「他说，他叫惠觉，是会昌寺的僧人。」李兰顿了顿，又道：「我见过那么多个优秀的男子，却从来没有一个如同他一样，只是一个回眸便教我念念不忘。那日回去之后，我便为他遣散了那些面首，也与那些僧人道士断了往来。」
李兰双颊上浮起一丝霞红，衬得那张承袭自皇后的容颜更为千娇百媚，一贯有些锐利的眸光也柔和如水，这些是过去的李芷不曾见过的。
见到李兰这幅神情，李芷一时间忘了李兰其实有个正牌夫婿，「四姊……喜欢他吗？」
「没错，我喜欢他，甚至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爱吧！说来可笑，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一门心思都扑在一名男子上……」李兰又道：「我一直很不平衡，为何男人可以坐拥许多女子，而女人便要从一而终，可是在遇到了惠觉之后，我突然觉得，只要有他便足够了，再多的面首也不及他一人，不要也罢。」
李兰瞥见李芷望着自己有些出神，言语中略带得意，「哼，想也知道你这感情雏儿不会知道什么叫爱，就算我多说了你也不懂。」
李芷听不懂李兰的专业术语，只是嘿嘿傻笑了下带过。
李兰看到李芷傻呼呼的表情，心中骤然浮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挫折感，于是起身道：「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阿爷突然出现，见我在你这儿，到时候指不定又要指着鼻子骂我又来折腾你呢！」
李芷立马跟着站起身来，「四姊慢走。」
李兰走到一半，侧头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恨不得我赶紧走吧！」
李芷表情无辜，「没有，怎么会呢？」
李兰懒得和她多说，下了亭子往外走。
李芷目送她走远了，慢慢坐回原位，低声喃喃，「什么是爱吗……」
她自己，就连喜欢都快要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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