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梦里，一如往常地会出现十年前徐恕飞身救了坠马的她的那一幕。
那时的徐恕大抵是还年少着，算起来也就十六七岁，怀抱较现在单薄了不只一点，却非常温暖，无论是那时的她或是现在的她，回忆起来都觉得备感安心。
只不过，梦的进程未变，在梦的最后却多了一个魏涵之，他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脸上的神情同她那日远远偷看徐恕时他所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啊……」忆起梦中不寻常处，李芷不觉喃喃自语。
魏涵之早答应了她会保守秘密，照理而言，她应该不会再放在心上了才是啊……
「--公主，所以婢子方才说的，你有听见吗？」明月问道，见李芷仍旧一脸恍惚，不禁在她眼前挥挥手。
李芷眼前一花，这才反应过来明月在与她谈话，「啊，明月，你有说什么吗？」
见她显然茫然着，明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方才的豪情壮志也同李芷一起茫然掉了，她深吸了口气，重现了方才她向李芷兴高采烈兼手舞足蹈报信的一幕：「再过几日上巳节就要来了，我们可以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向皇帝和皇后争取让你出宫去春游一番！」
轻波：「……」
「春游？为什么？」
明月表情神秘，咯咯笑了两声，「公主，你应当知道上巳节是怎么回事的吧？」
「上巳节吗？」李芷想了想，「三月三这日阿爷会在曲江池宴会群臣，祈求消灾解厄，二哥应该会到场，五哥喜欢和一些文人们一同出席，至于三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一向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以前的这个时候，我留在宫中也只能和你们玩玩蹴鞠而已。」
之所以道李简不见得会随同皇帝，是因为他一向对这些传统排斥得很，反而更崇尚夷人风俗。
李芷道出第一句时，明月还点点头表示赞同，结果见李芷越说离她所要的重点越远，忍不住道：「怎么会没关系？公主，除了这个以外，上巳节也是男女难得可同游的好时候啊！这可是你追求徐将军的大好时机！」
「追、追求……」
明月瞅见李芷又红了脸，噗哧一笑，「公主不必害臊，无分男女，在我们大陇，追求自己喜欢的对象有什么可害臊的，你瞧瞧安平郡主，不也是靠自己追来的夫君吗？她还是自己骑马光明正大地到夫家大声宣示自己定要嫁给谁谁不可。只不过徐将军看起来死板板的，若是拿安平郡主那样大胆的手段去追他，大概是不行的。」
「所以啦，我想至少在宫外制造一些不期而遇的机会，而且这又是个男男女女能闲聚在一块的机会嘛！曲江宴过后，群臣一向会继续留在附近春游赏景。那儿景色美，气氛佳，若是徐将军在良辰美景之中和公主『偶遇』了，搞不好徐将军真会对公主上心也说不定啊！」
在追求徐恕的策略上，明月也是想了很久，才勉强想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没办法，经她累积了十年的观察经验外加她搜集到的某些可靠消息，徐恕为人实在是太过死板而没有情调了，无论对谁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感觉若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根木头根本不会对那家的姑娘上心。
而李芷又太过死心眼了，在未确认徐恕是否能接受她前，也不会央求皇帝指婚。
因此，明月的策略也就相当简单粗暴，就是要让李芷和徐恕混个脸熟。
「可是，徐将军会去吗？」李芷实在无法想象，一板一眼的徐恕会出现在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场合中。
明月拍拍胸脯，看来很有把握，「这点公主只管放心，我托了林禄向魏左丞请教过的，魏左丞说了，那日徐将军必定会出现。」
末了还忍不住加了句，「唉，要不是担心被说闲话，婢子本来想亲自和魏左丞讨教一下徐将军的事情，是说如果婢子和魏左丞见的面多了，魏左丞会不会也认为这是特殊的缘份呢？」
上回和魏涵之的对话，李芷并未瞒着两个婢女，因此明月也知道关于徐恕的事情可向魏涵之征求一些意见。
「……你想太多了。」一直沉默着的轻波终于没忍住说了一句，顺带八卦了明月一把，「而且你不是喜欢羽林军的简校尉吗？」
「唉呀，轻波姊姊不要说出来嘛，这样人家会害臊的。」明月跺跺脚娇嗔道，「就算知道我们两人是郎有情妹有意，也不能那么快告诉公主啊，这样会打击到公主的！」
李芷：「……」呃，其实她没怎么被打击到，可以不用顾虑她，真的。
轻波：「……」寒毛直竖，当她没说。
见气氛顿时冷场，明月咳了声，故作认真，「话说回来，徐将军是挺俊，不过看来不太知情识趣；而魏左丞既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又懂得体贴公主，父亲是谏诤名臣。相较起来的话，魏左丞还不及弱冠之年，与公主的年纪也比较适配……公主真不考虑看看魏左丞吗？」
李芷听她提及魏涵之，先是讶然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后低声说道：「尽管魏左丞很好，我还是更加倾慕徐将军……徐将军他，为人虽严肃了些，却十分英武。」相较之下，兴许魏涵之委实漂亮一些，却过于文气了。况且，徐将军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思及烈阳之下徐恕麦色的肌肤和那副强健体魄，李芷便觉得脸上发烧。
不过，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
「天啊！公主，你流鼻血了！」
上巳春游一事，出乎李芷所想的顺利，她其实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皇帝皇后提起要隐瞒着身份出宫瞧瞧，美其名是为了多接触一些同龄的姑娘，实际上是为了徐恕而去，帝后二人却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爽快答应了。
李芷直至上巳节那日，依然纳闷自己的阿爷阿娘这次为何如此好说话，毕竟三年前李简向李效提起想带她出宫去东市玩玩时，李效当时可是一百个不放心，非要他们带着一队侍卫出宫，还是经过皇后劝阻才改为四个，即使如此，走在街上也够惹眼了。
从那时起，她便明白帝后对她一个女孩儿出宫毕竟还是不放心的，也就没再主动提起。
事实上，帝后这回有意让她趁着上巳节的机会多瞧瞧世家子弟，还特地私底下吩咐了轻波多加注意李芷有没有对哪家郎君上眼的。
当然，这些李芷是不会知道的。
当日，轻波和明月替李芷换上一身相对低调却不失少女风情的襦裙，头戴幂蓠，让黑纱将公主矜贵的脸容和身形罩起，接着才乘车前往京城中上巳节宴会惯常举行之地──曲江。
曲江位于京城东南角，是一座弯曲狭长的湖泊，水面上遍建宫殿，李芷与两个婢女的目的地自然不是这些宫苑，而是西苑的杏园。
抵达杏园时，便是一片人头攒动之景，来来往往的尽是俊杰公子与特地打扮过的姑娘──尽管罩纱一掩，外人便看不太分明，但姑娘们还是坚持穿了自己最漂亮得意的衣裳出门──还有隐隐约约的奏乐之声。
轻波转头吩咐车夫在原地待命，暂由明月护着李芷。
「公主，这儿人有点多，千万要跟紧婢子。」轻波方说完，回头一看，李芷人已经不见了。
「……」
「这儿俊俏的郎君可真多啊！」明月远目眺望，一边发出惊叹。
「……明月……公主呢？」轻波的手覆在明月肩上，阴恻恻问道。
明月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东看看西看看，愣是没瞧见李芷的身影，又见轻波脸色黑如锅底，大感不妙，「怪了，呵呵，才一会儿的功夫，刚刚公主还在的啊！」
当两个婢女正在为李芷的下落心焦的同时，李芷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推挤到一处陌生的地方，站定后举目望去，全然没有自己贴身婢女的踪影。
轻波和明月到哪儿去了？
李芷正苦恼着如何寻人，背后的人群陡然一阵骚动，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名男子骑马穿过人潮，一边驾马一边高声喝斥着「让开！」。
周围的人闻声纷纷让离，一面抱怨着骑士举动危险。李芷随着人潮避让，不得已后退了一步，不料这一步踩没踏实，令她失了重心。
她正想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怕是要脏了时，突然感觉右臂一紧，不待她多想，随即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而那人由于这反冲的力道晃了几晃，终究是稳住了身体。
「大娘子！」
「大娘子你无事吧？」
「大娘子啊！」
周遭顿时响起一声声少女忧虑的叫唤，李芷抬头一看，登时看呆了眼。
原来实时拉了她一把令她免于摔跤出丑的同样是个面罩黑纱的姑娘，幂蓠的作用原是避免外人窥探女子的样貌，现下李芷与那名女子几近等同于面贴面了，因此两人的面纱几乎毫无遮蔽效用，李芷当然也将施予自己援手的女子的样貌瞧了个分明。
那是一张真正意义上的花容月貌，偏偏又温柔似水，带着一种不同于大陇朝女子的恬静风韵。
那名女子没即刻响应自己的婢女们，反倒是低头柔声地问李芷：「你没事吧？」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