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囚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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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青墨目光闪了闪:“绾儿……”

    玉绾看着他:“难道皇叔希望我一辈子待在这里?”

    他似乎出乎意料地听到她会这样反问,愣愣片刻微笑道:“自然不愿。”

    玉绾慢慢垂下了眼帘,许久,她才淡笑着开口:“皇叔对我,总是爱护有加。”

    君青墨将手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可以给你全天下最深深的宠爱,哪怕捧你在手心,只要你愿意。”

    只要她愿意……记忆中有谁也是说了这样的话,那一刻是春光大好之时,连空气中都飘着香气,紫阳花下,一位白衣公子曾许诺过她一生。玉绾恍惚,原来还有那样一个过往,几乎已被她遗忘于记忆中。

    公子问她,我可以给你一个愿望,你要什么。

    她只说,我要你一生一世护着我,保我平安,佑我无忧。

    确定不再改吗?

    不改,永不改变。

    我答应你。

    ……

    淡淡地收回思绪,她叹息:“皇叔,有些话何需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他一个月不看望她,眼见她深陷困境却不施以援手,放任她被关押入天牢,这些无非都是在告诉她,她失去他这个皇叔,就根本无法立足。他当然可以给她最好的保护,同样,她如果拂逆他,他也可以对她所受的任何磨难袖手旁观,甚至将她推进更痛苦的境地。

    她全部感受了,已别无选择。君青墨了解她,她不能失去他。

    君青墨含笑:“那又如何?”

    玉绾别转脸,淡淡地开口:“皇叔,玉绾一直在想,玉绾只是个冷宫长大的帝姬,身上究竟有什么是值得皇叔如此看顾的。”

    君青墨在一旁看着她,身子还是那么单薄,柔软的耳垂上搭着些发丝,毫无粉黛的脸颊泛着莹润和白皙,衣裳素白无华,一点也不像帝王之女,丝毫没有天潢贵胄的奢华与娇纵。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清眸中透露着与世隔绝的寂静。

    君青墨到嘴边的话,就改成了:“你本就是帝王之女,生来就该受无上的宠爱,并不需要问为什么。”

    玉绾轻轻地笑了,笑容中却透着说不出的悲哀:“无上宠爱,在牢中?”

    君青墨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和婢女所犯的是重罪,就算无辜也需待弄清事实,循例也要经过三堂会审,到时再作定夺。”

    玉绾垂眸:“侄儿明白了,谢谢皇叔。”

    君青墨目光一闪:“饭菜吃得还习惯?”

    “是的。”

    “不觉得难以下咽?”

    “果腹之物,无甚特别。”

    君青墨走近她,低声问:“不觉得……皇叔亏待了你吗?”

    玉绾淡淡地迎视他的目光:“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没有所谓亏待之说。”

    君青墨眼中闪烁着几点淡淡的光:“绾儿总是看得淡,倒显得皇叔像俗人一个。”

    玉绾喑哑:“皇叔自有皇叔的高雅。”

    “哦?”君青墨似是起了兴致,“你不如说说是怎样的高雅?”

    台阶上传来轻而清晰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一个柔软的嗓音道:“还有人来探望三殿下吗?”

    君青墨缓缓地松开了手,目光移向牢门外,轻声地招呼:“沈相。”

    身着浅色的蓝衫,沈茗赋微笑:“原来是王爷,臣有礼了。”

    “沈相怎会突然来天牢?”瞥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君青墨淡淡地问。

    沈茗赋也看了看自己的手里,笑道:“是陛下想到了天牢寒冷,殿下兴许吃不上热的饭菜,命御膳房的厨子做了些。刚巧臣在,就让臣送过来。”

    君青墨目光微闪:“皇兄细心,想来心中对绾儿并非全然无情。”

    沈茗赋微微一笑:“世间有缘,十年才可修得同船渡,生为父女更是天赐奇缘了。”

    “沈相妙语如珠,本王都要说不过了。”他说话间已瞥向旁边的狱卒,“相爷来了,也不知道传报?”

    狱卒点头哈腰,惴惴不安地说道:“王爷有所不知,相爷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需要奴才等事先传报。”

    君青墨眯眼道:“哦?看来这又是沈相的特权了。”

    沈茗赋浅笑着欠了欠身。

    玉绾一直低头不语,从沈茗赋进来开始,她就站着未动。

    “既是这样,本王便先离开,不打扰绾儿用饭了。”君青墨看了她一眼,说道。

    随行的奴才见他出来,立刻围上前左右簇拥着。

    沈茗赋轻声道:“王爷慢走。”

    君青墨笑了笑,身旁的侍女为他披上大氅,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通向天牢出口的台阶。

    看到身旁的蓝衫男子,玉绾目光流转,转身向一旁走去。脚边,一只灰乎乎的东西冷不防地窜了出来,迅速溜到一个角落里躲了进去。

    玉绾发出一声低弱的惊呼,消瘦的身体微晃。

    “殿下!”

    玉绾微微喘息着,沈茗赋轻轻地扶住她的双肩,目光中透着关切之情。

    她低着头,似乎惊魂未定,几缕发丝微搭在耳旁,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片刻才道:“是老鼠呢。”

    沈茗赋柔声道:“天牢之中潮湿,蚊虫蛇鼠,着实让殿下委屈了。”

    玉绾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沈相在出乎意料中给予我帮助……”

    声音略低,却显出一丝少见的温柔,加上没有称“本宫”,隐隐便好像是有了一丝与众不同的亲近意味。

    沈茗赋待她站稳了,双手缓缓地离开了她的双肩。他望着她:“何苦要跟王爷打那个赌?”

    玉绾微微一怔,转眼发现他深邃的凝视。她愣了片刻神,回答得简单明了:“不赌,谁来救我。”

    沈茗赋低头沉思了半晌才抬头,脸上多了些凝重:“收回赌约,我救你。”

    玉绾怔住了,她放在胸前的手微微缩紧,明眸闪烁不定。许久,她看着他,轻轻一笑,声音微带沙哑:“沈相认为本宫必输无疑?认为本宫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臣不愿看见殿下为难自己。”没有迟疑,沈茗赋轻轻叹息道。

    “本宫与相爷相识不久,终属缘浅。”她目光一转,“况且沈相乃宁朝丞相,自当秉公执法,怎能……说救就能救?”

    沈茗赋的目光注视着她:“人与人在乎的有时只是那一眼的缘分,却抵得过几十年的深交。殿下之于臣正是如此。”嗓音隐含着坦然和磊落。

    玉绾微笑着道:“料不到沈相也会说这样的话。”

    将饭菜摆上,沈茗赋笑道,“会说这些,都因为臣知道殿下一定会相信臣的话。”

    玉绾低下头,半晌之后忽然笑出声来:“沈相委实有一张巧嘴。”

    沈茗赋但笑不语。

    玉绾微微将目光移向饭菜,五颜六色香气诱人,不禁微微惊愕:“这菜……”

    “菜如何?”

    她没有答话,却不动声色地坐到干草床上。饭菜在这样的牢里自然算是十分丰盛了,御膳房的手艺足以勾起人的食欲。

    她执起筷子,夹了些菜送入口中,但却浅尝辄止。

    沈茗赋看了也不说什么,给她倒上茶。

    天牢潮湿,他也不担心弄脏身上的蓝衫,就那么席地而坐,神态优雅自然。玉绾心里一动,脱口道:“秀才不怕蓝衫破……”

    沈茗赋抬头,微微一笑:“家母在臣儿时也是喜欢对臣说这句话。”

    玉绾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秀才一心读圣贤诗书,衣服破了也不在乎。所以沈相博学大才,终于功成名就。”

    沈茗赋拢袖轻轻地笑道:“哪里是大才,大宁举国,有才学之人不少,臣也就是做文章时取巧罢了。”

    “沈家书香门第,家族中能人贤士自然愿意在朝做官,为国效力。”

    “不过臣二弟不愿涉足官场,否则以他的才学,定是状元材质。”言语中隐含着对弟弟的赞赏之情。

    玉绾捧起沈相倒的香茶,凑近嘴边时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啜了一口,顿时她面色微变:“这茶……”

    “这茶又如何?”沈茗赋不解地问道。

    玉绾顿了顿,抬眼看着他:“这杯茶的味道,和我在宫外偶然一次喝到的茶味道相同。”

    沈茗赋没有立时接话,只听她又道:“茶没有一丝味道,但余韵悠长,所以那茶叫‘无味’。”

    玉绾说完看了看沈茗赋,他脸上透着淡淡的微笑,拎起角落里的茶壶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满:“此茶正是‘无味’,殿下可尽情饮用。”

    玉绾暗暗地看了面前的茶一眼,尽管心中已隐隐猜测到,但这样的结果多多少少还是让她有些意外。她再次端起茶杯又放下,缓缓地道:“听说,茶是一位神秘的酿酒师在无意中得到的,价值连城……”

    沈茗赋目光闪动,笑道:“原来殿下也知道这个传说。”

    “沈相也知?”

    沈茗赋没有正面回答:“此茶虽说珍贵,但也算不上价值连城,只因在人间难得,所以被抬高了身价。”

    “物以稀为贵。”玉绾道,“既是难得,自然被众人奉为至宝。况且‘无味’确是超凡脱俗,说是茶中神品也不为过。”

    “超凡脱俗……”沈茗赋咀嚼着她的这句话,微微一笑,“曾有很多人对臣说,这盏茶所沾染的烟火气太重,让他们完全无法下咽。殿下还是第一个说此茶是超凡脱俗的人。”

    茶也能沾染烟火气?玉绾莞尔失笑,她又喝了一口茶,茶在口中柔润盘旋,片刻畅然下咽,顿感酣畅无比。如果连这样的茶都不想喝,那这世间恐怕就没有能入口的茶了。

    “说起传说,臣知道此茶有一个故事和一个属于它的名字。”

    玉绾翘起嘴角,有了兴致:“哦?是什么?”

    沈茗赋微笑地看着她:“茶并非酿酒师无意中所得,而是他专门酿制的某种东西,茶的名字就是他想表达的东西。”

    鼻端飘来股股清香,热气萦绕,玉绾盯着对面的沈茗赋,眼睛一眨不眨。

    “沈相可别卖关子,究竟是什么?”

    “人生。”沈茗赋淡笑如春日暖阳,“他酿的是人生。”

    刹那间,玉绾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低下头看看杯中的茶,低声轻语:“人生百味,千般缠绕,万种涌上心头。这么多的味道,可不正是‘无味’?”

    沈茗赋轻轻地说道:“一杯茶品出人生滋味。”

    玉绾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这位制茶之人,定然是洞察人生了。”

    “也许,他已将人生看得通透,不过到头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引领了他的人生。”

    玉绾看着他微笑。

    沈茗赋目光迎着她的目光,也淡笑着。

    片刻,他举杯敬茶,目光炯炯地说:“臣将竭力救出殿下。”

    天牢复归于一片寂静之中。沈茗赋离开后仅仅过了一天,玉绾等来了父皇召见她的圣旨。

    哗啦一声锁链被打开,宫女捧过一铜盆清水,宣旨太监挥动拂尘,细声细气地说:“请殿下稍事梳洗,等会儿与奴才一起去谒见皇上。”

    玉绾淡然地道:“不用梳洗了,这就走。”

    御书房的宫女焚起软香,轻烟在房内飘散,香气袭人,使人精神爽朗。这里任何时候都被打扫得极为干净,窗明几净。此刻御案上摆着几本奏章,坐在椅上的正是宁朝的皇帝——君天下。

    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奏章,玩味其中的内容——奏章隐隐约约地指向某人。片刻他站起身,背着双手在房中踱步。

    大内总管太监高宝娃一路碎步走过来,低声禀告道:“皇上,三殿下已经带到了。”

    君天下眼中顿时显露出浓烈的兴致:“带她进来。”

    高宝娃低首应声:“是。”

    君天下重新来到御案前坐下,目光飘向门口。那里很快就出现了玉绾纤巧的身影,像飘来了一地雪花,女儿身上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

    他眯了眯眼看着她进门。

    玉绾默默地看了一眼空旷的御书房,父皇身后的宫人已全数退了下去。她进门后立即下跪叩首:“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没有听到一国之君的“平身”两字,御书房寂静得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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