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莫名其妙烧毁的店铺又重新装修好开业了,但欧阳卿的心情并不好,他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柜台里翘着二郎腿,手指夹着一支烟,打量着来来往往街道上的行人与公路上不停穿梭的车辆。无所事事地看着这一层不变的街景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但今天让他尤其有些心烦意乱。
在菜市场里比救护车更猛烈地扑向受伤的欧阳妈,大获家人热评的王晓芸居然没和他商量就跑到欧阳妈那里撒娇,表示自己一定要嫁给欧阳卿。欧阳妈自然是高兴得也不和欧阳卿商量就爽快无比地答应下来,整件事情的敲定居然就与他丝毫没有关系。欧阳妈在电话里大声命令着,事不过三,今晚他必须早些关门回家吃饭,否则真有家法伺候了。欧阳妈自然想不到,她神采飞扬的一通电话却如同给了自己儿子当头一闷棒,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欧阳卿想给那精灵得有些古怪的女子打电话,可电话接通了又该说些什么呢?拒绝已经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封建还是没有封建的年代里,中国人的婚姻之事一旦上升到父母的层面,就和两个当事人没什么关系了。很明显,外表时尚的王晓芸是深谙此道的高手,她看似随意的越级上报这一招棋,就已经把欧阳卿逼到墙角,且是缴了械的逼迫;他一般是不会和欧阳妈对着干的。从一般的情理而言,王晓芸除了有些话多以外,欧阳卿还是蛮喜欢她,毕竟是一个有着正常工作、正常经历和正常生活的女人,他一向认为找老婆原本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替父母找的,所以也没什么好过于挑剔的。但王晓芸来这一种大内高手级的阴招就让自己心里不受用,这分明有战场上不宣而战的意思,难道王晓芸除了喜欢招惹前男友还会有其他什么意外在等着给这故事的结局飞起一脚?
白子行在电话里笑得嘎嘎作响:“我说,你们家小芸该不是和前男友有了货,现在合约交割期临近,货主却撒手不管,她急于找个下家出手吧?”
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一旦被外人说中却又要急于否认。欧阳卿就迟迟疑疑地说:“似乎,似乎……不至于吧,那家伙看上去还老实。”
白子行大笑之间挂了电话,留给欧阳卿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欧阳卿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中,第一个就要数白子行。但这拆楼的家伙神叨叨的回答非但没有给他解开疑惑,相反倒是让他更烦躁起来。他扔掉手里的烟头,刚站起身来,有人就进来买烟。欧阳卿按要求随手从柜台里拿出一包“黄天子”扔给那人,那人付钱之后,走两步倒回来却硬说这烟是假的,要退。
欧阳卿打量一下这人,胖胖乎乎的,倒不像容易找茬的人。于是慢慢吞吞地说自己都是从烟草局指定单位进的货,应该没有问题。
那人二话不说,一把扯开烟盒拿出一支烟嗅了嗅说:“你闻闻,一股霉味。”
欧阳卿心里正烦,便也不管这烟是不是真的就霉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百元钞扔给那人,把烟收进来眼睛也不抬地说,你到别处买去吧,别耽误了事。
那人倒吃了一惊,愣会儿神将一百块扔回给欧阳卿说:“给我另外拿一包“中华”吧,我叫张裕达,在裕达货运做事的,以后有事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欧阳卿此刻心里也放松不少,笑说自己倘若哪天需要集装箱来运媳妇就一定去找他。说这话时突然就想到了,要不然真就把王晓芸给运到北海装船给出口非洲算啦。太阳终于探出头来,照着这有些空荡的街道。
2
张裕达走了,欧阳卿并没有扔掉手里的这支“黄天子”。他点燃了烟吸了两口居然被呛得直流眼泪。他一边嘀咕着好烟就是劲大,迅速就拨通了陈凡的电话,居然是个睡意朦胧的女人接电话,迷迷糊糊说还在睡觉,让一会儿再打过去。欧阳卿说你给我告诉那小子,十分钟之内我要见不着他的人,就立刻烧了你们的狗窝。
陈凡终于从成天四个兜兜一样重的小混混儿混成了江湖上“管事”的人物。平日里追着他要赌债的哥们儿些如今都毕恭毕敬地称他凡哥。“醉乡渔夫”也是这哥们儿经常光顾的地方,并且吃了玩了不买单就可以走。尽管如此,他在欧阳卿面前站着,却还是觉得腿肚子转筋。在一干小弟和自己女人的注视下傻呵呵的笑着等自己永远的“老大”开口训话。
欧阳卿仔仔细细地将一堆“黄天子”烟抱出来,一包一包地拆开。他拆得很仔细,就像在拆礼物一样进行得缓慢而又井然有序。整个室内的空气因为这种沉默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让人逐步有一种缺氧的感受冒出来;塑料纸缓慢而优雅地被扯得“扑哧”作响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在行进着,一切都过于平静了。
欧阳卿拆完了所有的烟,然后拿起一包仔细端详半晌才说,土特产就是土特产,这仿得再像也是脱不了那种俗气的。话音未落,几包烟就摔在了陈凡的脸上。陈凡的左脸颊立刻有些疼痛,但似乎却终于从高度紧张中放松下来,笑嘻嘻地说:“不气了嘛,我的哥,我知错就改还不行吗?”
欧阳卿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你陈大老板如今是风光了,风光了还要干这种小人行径,不觉得脸红吗?”
陈凡这才真的彻底放松下来,招呼马仔们进来把一地的假烟残骸收拾了去,就还是蹲在欧阳卿的旁边说他也是才知道当初暴富的那批人,其实都是用了如此手段才发起来的,原始积累嘛。何况这也还是生意嘛,又没跟那死神经一样到处砍人。
欧阳卿实在没料到自己这个连初中也没念完就被学校给赶出来的文盲表弟,居然也跟他谈起“哲学”来了。想和他辩辩,在社会初期发展与提速中的确存在一些问题是难以避免的,可是当社会不断进步之后再去走原本就通往悬崖的路,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呢?转念一想却一句话也没说,人和人在很多时候是不得相通的。他料定陈凡是一头不知死活的牯牛,既然你无法改变他往悬崖跑去的方向,那就不妨放松了心情等着那迟早要来的“咕咚”一声吧。
陈凡并没有说他进的这批假烟是从哪儿来的,但欧阳卿也知道这绝对不关白子行的事,不论自己的最佳拍档是不是已经很江湖。所以在撵走了陈凡之后给白子行打电话时,也就一五一十的来“汇报”了此事,他说你的马仔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听话哟,看来你得执行你们那帮的帮规了。
白子行大约还是站在拆迁工地上,虽然他的工作已经不是主管拆,却又是给更敏感的“圈地”做规划了。他大声武气地说陈凡那小子他可管不了,要真有这种马仔还不得把自己给弄死啊。嘻嘻哈哈之中,白子行说发现了事故清理了也就完了,没必要紧张,如今社会本来就是真假难辨的,你不觉得连气候都是无间道吗?都在说气候变暖,可这两年的冬天垮嚓一下那大雪跟吸了大麻似的,铺天盖地的迎面撞来,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欧阳卿说:“你的意思,世界上之所以有神经老二之类的坏人,就是气候异常的原因造成?”
白子行一本正经地说:“据科学家研究发现,太阳黑子的增加除了会引来性交男女的增多从而促进人口增长以外,还会造成南瓜等农作物不结果的荒花增多;既然我们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像植物一样生活,那么由此就可以推出,上帝在打盹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就弄些次品出来,不过他终归是会主动纠正他的错误的,这不伍天就成了死神经了嘛。”
欧阳卿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店门外却突然又看见被两边房屋切割得窄窄的天空上出现一抹淡淡的彩虹,如同小石桥一般横跨在街道的上空,连接了两边的屋顶,仿佛能够彼此相通。
他看着看着就记起来,自己曾经和美古同在嘉陵河边散步的那个下午。雨后的天空上同样也出现了一抹彩虹,美古为此跳着脚欢呼了。她说自己从小就特别喜欢彩虹的,总觉得那是一道连接到未知彼岸或者说神仙居住地方的神奇之桥。可长大了才知道,踏上这座桥是会摔下来的。彩虹的“虹”字原本是指一条龙的,所以才是虫字边。美古幽幽地说,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条孽龙呢?
欧阳卿把美古搂在身边说,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身边狐狸一样美丽而优雅的女子不是傻瓜子就可以了,谁管得了那些个天上的事儿。
美古紧紧靠在他身上说:“谁敢说他和她之间这不是一段孽缘呢?与其要那绚烂的瞬间而永远寂寞,莫不如远远扎在河对岸,千万不要涉水而来,会淹死的。”
欧阳卿想,这永远吵吵嚷嚷的世上,谁又知道是不是那孽龙般的彩虹呢?命运决定了生活,而命运其实就藏在你无意中踏出的一个泥坑里,相互湮没着。
3
王晓芸终于在临近这类似终极审判的“家长会”前的三个小时给欧阳卿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没生气吧?
欧阳卿笑道:“我就算生气你这样一问我还气得起来吗?现在才发现你是一个狙击高手,难道当过兵?”
王晓芸在那边啐了一口:“切!要不是喜欢你,我还懒得狙击你呢,你以为你是谁,被我一枪命中应该感到荣幸啊。”
“都说这老天爷生下女人来是不讲道理的,可我就还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佩服。”
“嘿。这样就投降啦?那以后叫你摇白旗的时候还多着呢,多准备几面啊?”
欧阳卿在店里待到下午四点,溜溜达达就回了家。王晓芸带着父母也很快就到了,两家老人如重逢般的喜庆,着实把王晓芸也吓了一跳,直怀疑自己和欧阳卿都是双方父母大人的棋子了。
欧阳爸亲自主厨烧出一桌子家宴,不过是些家常物件儿,连白灼基围虾这样通常的海鲜都没有。欧阳妈的意思,第一次正式见面气氛要浓重热烈,但菜不必太好,因为都是普通人家,切不可让女方觉得自己在显摆,亲家相处的起点且不能太高。
饭桌上,欧阳卿和王晓芸低头吃菜,欧阳妈和晓芸妈占据了饭桌上所有的话题,无非就是彼此数落自家孩子的不是,夸夸对方的孩子。可这夸就有些问题,双方父母对对方的孩子都是不甚了解,也就只有拿出一些空洞的语言来猛力给对方脸上贴金,以显示出诚意来,因此这些话便不免发酸,空气里弥漫着挥不去的甜腻,而最甜腻的莫过于欧阳妈反复提到的王晓芸飞身救“妈”的事迹。
欧阳卿越吃就越觉得这场饭局实在是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就要准备找借口离开餐桌的时候,王晓芸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说:“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和欧阳看电影去了。”
等欧阳卿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王晓芸拉进了电影院。他搂住王晓芸在耳边说:“你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王晓芸回头在欧阳卿脸上亲了一口说:“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省油?”
欧阳卿回过味儿,差点笑出声来,一把搂住她,手就从胸口伸进去,捏了那绵软的一块玉。王晓芸身子整个颤了一下赶紧挣脱悄声说:“你有这坏?没看出来?”
欧阳卿不管她怎么说,身子便拥过去,将王晓芸的嘴紧紧吸住,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便窜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不太明白这上天的安排,不过他一向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就像一条海底里视力不佳的鱼,很少主动出击去抓猎物,但倘若猎物自己游过来了,这一顿美餐也是不会拒绝的。一场电影看下来,演的什么不知道,倒是哼哼叽叽的让原本坐在后方的一对男女最后远远地坐到了另一个角落里,这倒真是来看电影的。
4
走出影院大门,王晓芸便粘糖似的贴在了欧阳卿的的身上,但男人的手机却响起来,美古在那头说:“我在此岸咖啡馆的,和老板正说你呢,你要不要参加进来一块儿说说你。”
欧阳卿有些嗫嚅:“恩,这……好……。”
美古笑了:“不方便哦?不方便就算了,我们继续谈论你就是了。”
欧阳卿挂了电话,王晓芸却来了兴趣,一定要再去看看那晚付账的女子。在车上,王晓芸靠在他身上柔声说:“你们关系很好吧,从她的穿着就看得出来是个有钱人,虽然你现在有我了,但我不会计较你继续和她联系的。”
欧阳卿拍拍她的头看向车窗外,嗖忽而过的景物在瞬间变得不太真实,他的人生一直是随意的,但这回似乎在他一直平静着漂流的河面上陡起漩涡,把他不太结实的船给扯得东倒西歪,他想自己也许迟早会掉进河里的。
美古看见欧阳卿拉着王晓芸进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站起身说:“我说怎么欧阳兄如此扭捏起来,原来是美人在抱哟。”
王晓芸见着美古倒很亲热了,上去拉住了说那晚就看出来美古是不一般的女子,今天再一见果然是要把女人们都给嫉妒死了。
曾志拉住欧阳卿:“怎么,真讹上了?那这个怎么办?”
欧阳卿瞪他一眼:“美古原本就是朋友,需要怎么办吗?”
曾志递出一支雪茄来:“你听说过男女之间有朋友可做吗?”
两人正掐着,美古和王晓芸倒越发亲热起来,从那天晚上的事说到了彼此的衣服,又互相交流着这个夏天会流行什么样的款式。乍一看上去,便觉得两人感情已经非同一般。
欧阳卿凑上去,说真是不错啊,你们一见如故的让我也颇觉得安慰呢。王晓芸还没反应过来,美古却笑得花枝乱颤,说欧阳卿一个老实孩子,这是跟谁学坏了?王晓芸此刻也回过味儿来,就使劲按着欧阳卿掐他的手臂,弄得安静的咖啡馆儿又热闹起来。
曾志叼着烟斗摇摇头说这世上最麻烦的莫过于你喜欢我又喜欢他,都是彩虹底下的喜剧,孽龙再生。
说笑之间,美古起身告辞。欧阳卿说你总是这么忙,少赚点钱多些快乐嘛。美古却不理会,和王晓芸说着一旦有空让她让自己那儿唱歌去,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王晓芸脸上轻微地掠过一丝诧异,“你是帝都娱乐城的老板?”
美古说:“不是我开的,给老板打工而已,不过请你免费唱歌玩儿,还是没问题的。”
美古离开,王晓芸的胳膊肘碰碰欧阳卿:“她是娱乐城的,你们不会是……在那里认识的吧?”
正喝咖啡的欧阳卿差点被呛住,顺势就挡过去没回答。王晓芸自语道:“也不应该,看她的样子和那股气质,就算是小姐,也不是你玩得起的,我说得对吧?”
欧阳卿正经了脸面:“你瞎说什么呢,人家是金领。我发现你有很不可爱的一面。”说完话,忍不住就笑了,但王晓芸并不能理解到欧阳卿笑容的真正含义,是嘛,一个只接待豪客的美古,如何竟让他撞上呢?
5
欧阳卿想起来,那是白子行约他去的帝都。他很不能理解的是,一个在政府部门混得顺风顺水的家伙偏偏喜欢这种风月场所。不过白子行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出来玩儿从来就只是单独一个人,顶多也就叫上欧阳卿。欧阳卿说你有那么多建筑老板跟着,干嘛不叫个人出来买单?
白子行很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看了一眼疑惑的欧阳卿:“你如果也当官了,必定是个贪官;我自己玩自己买单,说破天就是个兴趣爱好;一旦叫上人那就是腐化,你以为他们拿出的每一张钱上没蘸着毒液吗?毛主席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
欧阳卿给他肩膀一拳,说见过无聊的就没见过大言不惭把嫖小姐当作兴趣爱好的无聊。”说完了心里一沉,自己最好的兄弟在他面前也是一句实话没有了。
白子行一伸懒腰:“生活嫩个苦,哪个来救我呀?”
门开了,娱乐城的老总林芳亲自带着三四个小姐走进来,环肥燕瘦的各有韵味,白子行迫不及待地就抓过一个穿着蓝色的低胸T恤,几乎要把那两对肉给迸射出来叫做燕子的,抱了下来自顾自唱起歌来。
欧阳卿原本兴趣不大,看了看剩下的几个媚笑着的,摇摇头。林芳笑着退出去,又换了一批小姐进来,但他还是觉得没一个让自己兴奋的,又摇头。连着几回,白子行踢了他一脚:“行了啊,你当是在选老婆呀。”
白子行身边的燕子调笑道:“哥哥,难道你真要选老婆,那我推荐我自己你看好吗?”
白子行一把转过燕子问她有什么本事敢推荐自己?燕子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屁股大;按农村的风俗,屁股大才能多生娃。鲁智深一般的燕子笑翻一屋子的人,林芳捂着小肚子指着燕子对其他人说:“这妞子都跟美古学坏了,你当你是母猪呀?”
一番笑闹,林芳索性就挨着欧阳卿坐下敬了两人一杯酒之后说:“这位哥哥眼光高,你看要不我陪你可好?”虽然白子行并没有过多炫耀自己的身份,但林芳何许人也,虽然也只有三十来岁的年纪,但早已是油锅里滚过,刀尖上趟过,眼力非同一般。她耐着性子以总经理的身份亲自招呼着这一对客人,全是看准了白子行的身份,白子行并不止一种身份。
欧阳卿笑一笑:“你忙你的吧,没合适的就算了,我看他们表演就是。”此刻白子行早就在拉燕子的短裤,说要看看能生娃的屁股是如何有特色的,两个人闹着就滚到了地上。燕子慌忙又爬起来,逃到一边说白子行太粗鲁,白子行坐在地上直接就说待会儿一定多拿小费安慰她,燕子又飞过来哥哥老公的乱叫。房间的射灯不知被谁打开,正好打在两人身上一阵乱闪。
林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说这太不好意思了。转身带着小姐们退出去。不多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一套规整黑色制服的长发女子推开门进来,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说:“请我喝杯酒吧。”
欧阳卿还有点发愣,一边手忙脚乱的白子行却趁空对他说,这回要再不满意,自己就要两个呢。
欧阳卿被这女子大大的眼睛给吸引住了,这双眼睛大而且清澈无比,但当你深入地看过去,你却看不清任何的东西,只觉得这一面看似平静清澈的湖水,其实却充满了漩涡。谁要一脚踩下去,便有种踩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之感。
欧阳卿给她倒上一杯酒:“你们经理太客气了,其实真的不用管我。”
女子轻轻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说来的都是客,她们的目的就是尽量要让每一个客人都玩得尽兴而归,否则这娱乐城也不会有如此的口碑了。身子略微就向欧阳卿靠了靠,一股极淡的香味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欧阳卿和这女子干了一杯酒:“你贵姓?”旁边的燕子听到如此问话,又笑起来说他实在是太怪了,问个名字还贵姓?大声的说姐妹们都不贵,300元就吃一次快餐。
女子也被燕子逗笑了:“你就不能安静点儿,看你的那个骚劲儿。”她对欧阳卿浅浅一笑说自己叫美古,是这娱乐城经理林芳的助理,平时就管着这帮小妞儿。
正说话间,美古的手机响了。美古接完电话就说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说还是给他再介绍一个过来陪着玩儿吧。
欧阳卿伸个懒腰,说既然见了仙女就更不好和其他人亲热了,还是算了。让美古自己忙去,说完就自顾自喝起酒来。
美古没有见过的事的确不多,但如此表现的男人却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站起身说:“看来欧阳先生还真是洁身自好;那好吧,我忙完了回来陪你。”
果然,美古走出去以后林芳就没再带人进来。欧阳卿便悠悠闲闲地喝着酒看着白子行和燕子在一边的沙发上滚得哼哼叽叽,完全当他不存在的架势。喝了一会儿酒,他走过去踢了白子行一脚说:“你慢慢搞,我回去。”
白子行从燕子已经被扯得暴露无疑的胸部上抬起头来:“你回去和自己搞?”
燕子也一脸潮红地说:“哥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哈。”
大笑着的欧阳卿走出娱乐城大门,却就一眼看见了美古陪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人上了一辆黑色奥迪车。美古坐上车,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娱乐城门口的他,索性就招招手让过去。欧阳卿走过去,美古递出一张名片同时又留了他的电话,说是以后要多联系。
欧阳卿当然不会和美古联系,尽管连着几天总是在恍惚间就看见那女子走过来,但一激灵还是懒洋洋的街道。对于他而言,虽然生活不成问题也小有积蓄,但却非常清楚自己是生活在哪个圈子里的。美古的世界距离他太过遥远,他们之间连一点交集的影子都看不到。所以他虽然和曾志常用白子行的疯劲儿来玩笑,却绝口不提美古的事儿。那也不过就是借着白子行的身份弄了点玩笑而已。
6
永远不要预计生活,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按照既定规则来显现他的正常存在的。美古一个电话打过来,向欧阳卿订购了200条中华烟。这笔从天而降的超级生意把他惊得呆住了两分钟。凭他的销售权限是拿不到这么多烟的,但也自然有办法,而更为明显的却是美古对欧阳卿有点意思了。
欧阳卿按照约定的时间,雇了人扛着烟走进河街上的宏源酒店。大厅里已经来了一些人,而正面的大墙上写着某某先生五十大寿的字样。他远远地就看见美古在招呼一群客人,欧阳卿便赶紧走过去招呼。这一笔“巨款”找谁结账美古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他知道“大生意”是忌讳问这些琐碎问题的,但既然送到了再忌讳也要问问,那边上家的钱可都还是赊着的。
美古站在那个晚间偶然扫了一眼的“金丝眼镜”身旁,正优雅地替金丝眼镜周围的环肥燕瘦们倒着红酒。而离得不远的一个“燕瘦”男人突然神秘地问起美古是谁,怎么会由美古来替金丝眼镜来招呼同事们,有点不太对嘛,非要美古报一下身份。这一句看似玩笑的问话却锋芒毕露,美古一下愣在那里,紧接着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手下意识地就摸了一下挎在肩上的小包。
很明显,对此事并没有预案的金丝眼镜也愣住了。虽然有些愠怒但这脾气也确实不好发,这是一个怎么骂最后都会骂着自己的问题。
一群人都沉默着,身后却传来一声喊:“老婆,我来了。”众人齐刷刷回头,看见一头汗的欧阳卿笑嘻嘻地走过来。
欧阳卿走过来首先对金丝眼镜说对不起,今天路上堵车烟送过来晚了。随手就拉过美古,对金丝眼镜说既然承蒙看得起要自己老婆来帮忙主持寿宴,自然是义不容辞的,最后说一下这帐回头再结算都是可以的。
几句不冷不热的话说得金丝眼镜儿眉开眼笑,凝固的奶油空气一下子便溶化了。欧阳卿临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那发难的“燕瘦”,嘴张得让人觉得这下巴是不是要掉了?
欧阳卿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看见美古缭缭飘飘地走来,还穿着寿宴上的那条宝石红的长裙。
美古斜倚在柜台上说:“你不是一个老实人。”
欧阳卿说:“你应该觉得我是一个英雄,一个大写的人啊。”两个人就都笑起来了,说笑间美古便要请他吃饭,欧阳卿说吃饭已经很不时尚了,还是喝咖啡吧。
这是美古和欧阳卿第一次同时坐进了曾志的“此岸咖啡屋”。两人在背景音乐中各自品着美古说话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欧阳卿双手抱着自己的咖啡杯,温热的感觉便传递出来,“哪能呢,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我一直是理解的。”
美古笑得有些黯淡:“是的,选择。其实这一行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自我选择跳进去的,不过你要知道,为什么要选择?生活没有其他的路,你能怎么样?”
欧阳卿抬起头来说:“你没必要自卑!”
美古一愣:“自卑?”这话让她直笑得花枝乱颤,若不是顾及自身形象,恐怕她就会笑到桌子底下去。
“你太好玩儿,你怎么就看出我自卑呢?”
“我是一个老实人,不可以这么取笑我。”
“好了。不取笑,我们交朋友吧,你这种绝版男人我不想放过。”
“你的男人会放过我吗。”
哗的一声,美古杯里的咖啡便全都泼到了欧阳卿脸上,美古站起来脸色冷得像冰:“你依然庸俗,而且虚伪。”说完转身就往外跑,欧阳卿也就带着一脸咖啡在曾志的瞠目结舌中追了出去。
这座城市最大的特色莫过于两条江玉带般的环绕,站在江边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夜晚给搅得让人柔肠百转。
美古靠着欧阳卿坐着:“不要以为这世界还会上演穷小子与公主的故事;你不是穷小子,我也不是公主,就只是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的一个男人。”
欧阳卿在一夜嘻嘻哈哈的江水流淌之中品出了这夜色的诡异。
7
欧阳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王晓芸把自己电话打开看了看脸上便起了一层阴云,顿了顿抬头就说让欧阳卿玩一会儿自己回家去,她有些事要去处理下。也不管欧阳卿同意还是不同意,起身便走,都没有理会后边传来的调笑声。
曾志对欧阳卿说,你莫不是又遇上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吧?哎,这年头故事真多,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谁能说得清呢。
欧阳卿擂了曾志一拳说你别乌鸦嘴啊,好容易弄一媳妇还等着生儿育女打发下半生呢,你要给我说跑了可找你拼命。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中就又说到白子行近几年的变化实在很大,有让人不敢相认的感觉,曾志说那家伙大约是激素吃得过多有点癫狂呢吧。欧阳卿玩着手里的红酒杯想了一会儿说,其实人的变化是与社会发展形成了两个咬合的齿轮运动的,各种诱惑特别是内心的诱惑推动着人向前,可一旦转错了方向,也许就真会被卡个粉碎而不自知吧。
曾志伸个懒腰:“他真有这么离谱,不至于吧,也许就是收点钱之类吧。”
欧阳卿一口喝干杯中的红酒说,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觉得他会看得起几个破钱吗?两人都沉默下来,继而又同时发出叹息来,却忍不住笑了。
曾志说我可知道你为啥叹息?
欧阳卿看看日益深沉的夜色,摆摆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唱着当年小虎队成员之一,吴奇隆的《一路顺风》,反复念叨着:从此你将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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