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永远是一种你看见的意外。何立坤在办公室外听见了李若惜在屋内朗诵那卞之琳的风景诗时,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也许这屋内的女子就正是对于他而言极其意外的一种风景展现吧,这风景远远近近地显得那么迷人,可这腿就是迈不过去,谁知道他这成天与匪徒面对面搏杀的汉子究竟在怕个什么劲呢?也许爱情的突袭才是最让人难以抵挡的一次台风。
李若惜对孙胖子的不抛弃不放弃终于有了结果。她在这几天里不论那胖子提出什么莫名奇妙的要求都一一满足他,甚至帮他接尿。一个在最灿烂的年纪,拥有最灿烂表情的女警能够面对一个满是脏泥的无赖笑出最灿烂的声音,那么在接下来的病房季节里,所得到的唯一结果便应该是收获了。
孙胖子不知道是良心未泯还是出于其他的企图,说出了两个重要的情况。一年前许力宏被杀以及后来他亲戚刘福全的被自杀,皆是为了两条生产光碟的从德国走私进口的生产线。虽然他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这个终极目的他是清楚的。而刘福全之所以被自杀,就是因为许力宏的死与他有直接关系。
郝强看完了口供记录说李若惜弄来了两条彩虹,美则美矣就是够不着。李若惜脸一沉,小女子严肃起来,说不管孙胖子出于什么目的,其实我们都可以从这一堆废话里推出一个直接的结果:孙胖子的被砍绝对是因为这两条生产线,而进一步的合理推论就应该是,那两条生产线就藏在著名的奇异花园小区里,刘福全被调到门岗许力宏一定另有深意,可惜两个人都太笨,还没交接清楚就都翘了。
郝强听完没有作声,沉默半晌说这下子雾至少散了一半了。看来我有必要直接找许力宏的那位遗孀聊聊了。何立坤说这女人不好对付哦,一年前许力宏死的时候,她就通过开记者会的方式处处和我们作难,虽然表面看是极力要求为许力宏伸冤报仇,但我和翟书记都觉得这女人在作秀。此人不可轻视。
李若惜接过话头说一年来许力宏的房地产公司处于业务不断收缩的态势,看起来那女人已经有打包走人的念头,所以要动就要快。她主动要求了和郝强一起去见那个叫田丽的女人。
2
夜色沉静下来。何立坤陪着李若惜在自家楼下的小花园里慢慢地散步,两人似乎都有话但又都不知道该怎样说。憋了半天还是何立坤说话了,但竟然说出一句:“你知道不?我们这个岗位是不能一家子都干的,一旦有了决定,那就得调一个出去,而那肯定就会是你。”
李若惜停下来歪着头看着何立坤:“做什么决定就要把我调出去?我们俩姓都不一样,能是一家子吗?”
何立坤这个冷啊,几乎就要冻住了。他鼓着腮帮子瞪着眼前的小女子,不知道该是把这小精灵一把搂进怀里来疼呢,还是就此立正敬礼然后转身离开。没等让他反应过来,李若惜便蹦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便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笑着,那一路上洒下的笑声仿佛把整个夜晚都给静下去了。
何立坤整个晚上都在不由自主地笑,甚至在给已经一脸愠色的老父亲做工作希望他把超出标准的补偿款退回去的时候,依然是忍不住笑。
老父亲被自己的愣儿子笑得发毛,也不好大发脾气了只说自己的房子该得多少补偿自己心里有数,不用给他这老工人上课,他是按照新标准领的。
何立坤笑嘻嘻地说:“若不是因为你儿子的缘故,你如何又能领到这多来的几万块钱呢,这就不正常嘛,你不想让儿子去纪委背书吧?”
立坤妈忍不住插嘴了,说还真不是特殊照顾。是那个白主任根据这个片区的具体情况,四处协商,又跟领导汇报,又和开发商协调,最后区长亲自定板才调整了补偿标准的,这个片区的住户都有份的。
见何立坤不说话,老父亲便用自己的烟袋锅子敲敲桌面说,你以为老爹是土匪吗,看你那个样子,当鸟大个官就会成天惦记乌纱帽,学学你那白同学的办事效率吧,一个普通杀人案件你居然一年多都破不了,还跟我臭显摆?出门的时候我都不敢说你是我儿子,丢不起这人。
何立坤这回真的只剩苦笑了,解释当然是不允许的,但白子行在这个片区老百姓心里的位置挺高倒是看出来了。只是整体的补偿标准提高,究竟又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呢?
至于对那许力宏遗孀田丽的调查李若惜刚才已经跟他汇报了。她与郝强去的时候,正碰上田丽在与一家名为:“华强”的房地产公司签署收购协议。当二人亮明身份希望与她谈的时候,这女人只让秘书传出话来,公司已经转让给“华强”,有任何问题都让他们第二天找新老板说话。李若惜说从表面看这田丽是个败家子没有问题,但从她一年来的步步举动看,又绝不是一个普通败家子的行为。
许力宏被杀以后,公司的运作一直没有停止,收缩战线,回笼现金,盘点资产,整体出售可谓步步精准,不仅成功阻止了公司的震荡如今更是干净利落地抽身而去,这女人算得上一个高手了。不过她还是决定只身再闯一下田丽滨河别墅的家,她说女人与女人的直接交锋,也许就会有火花闪现的。何立坤非常赞赏李若惜的干练,想想真要调出去了从工作而言倒是个损失,心里就似乎憋了个结子,还没等解开电话就又响了。
3
君子街上失火了,着火的正是欧阳卿的“名烟、名酒”店。火势并不是特别大,但经过消防队水管子的一阵猛烈冲击以后,整个店内就已经狼狈不堪。破碎的酒瓶以及散落一地的各式烟卷和已经被砸烂的柜台都堆在那里让人难以置信。四周围的街坊们把这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议论纷纷。人群里有人就说了一定是老板得罪谁了,这才引来灾祸的。
欧阳卿在消防队的出警记录上签了字,又给早已赶到的郝强介绍了店内的情况以及大约的损失。何立坤赶到以后一把就抓过他来问能记起来得罪谁呢吗?欧阳卿说不必记起,一定是那所谓的“崔哥”干的。我活这么大打三回架,有两次都是教训的他的手下。
何立坤自语道:“崔哥?崔哥?这下真成上海滩了。”
郝强仔细勘察了现场以后,从残存的一些细节判断说至少有三个人进到了店里,但这些人似乎对高档烟酒不感兴趣只是单纯的恶作剧般放把火,就此而言必是帮派而为了。他说欧阳,这回你得好好配合一下我们呢,不准冲动啊,否则就是拆我老大你同学的台啊。何立坤笑着拉过郝强吩咐将此案与许力宏案并案侦查,同时又安排了李若惜立即到医院征询医生意见,只要孙胖子身体允许,就连夜在病房突审,务必弄清楚“崔哥”的真实身份。
很快李若惜就打来电话,下午还意识清楚的孙胖子陷入到了深度昏迷中,医生说随时可能出现脑死亡。
何立坤急了,赶到医院在察看了孙胖子病情以后找来负责的院长严肃地要求全力抢救,此人干系重大。
李若惜倒是一点不急,反复询问了门口的值班民警以后,就不停地在房间里转悠,然后转到窗台前仿佛陷入沉思一般发起愣来。愣了好一会儿,她让人找来当班的清洁工问这重症病房的清洁是怎么安排的?
清洁工显然是被这小女子的严肃吓着了,也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孙胖子住的重症病房不同于重症监护室,是由当班清洁工每天早上专人负责进行清洁和消杀的。
李若惜放走了清洁工,就又盯着那窗台看,看了半晌才说了声:“立坤,你来看这里。”
何立坤被李若惜的这一声给叫得一愣,回过神差点笑出来,忍住了走过去问发现什呢?李若惜浑然没觉得自己叫失口了,说你觉不觉得这窗台很干净?
何立坤看看刚要伸手去摸却被李若惜一把拽住手腕说:“你看,边儿上。”顺着方向看过去,窗边上清晰地印着半个指纹样儿,两人这回是真的相视一笑了。
待技术科取走了样品,李若惜才说出自己的判断。这病房虽在五楼之上,但窗外偏就有根落水管儿。而这不同于重症监护室的重症病房实际就是一间普通病房的配置,窗玻璃没有特殊处理。若一个会功夫的人要从窗户进来做手脚,虽然困难但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过此人显然是过于精细了,在做完手脚离去之前,一定将窗台仔细擦拭了好几遍,但由于他用了水,手指无意识的在窗玻璃上碰了一下留了尾巴。
何立坤猛力拥抱了一下李若惜,直夸女子心细如发。李若惜红了脸呸了他一句便跑下楼去。值班民警都笑嘻嘻地冲着何立坤深情地喊了声:“立坤”。他也绷不住了,笑着就给几个小伙儿背上几巴掌。然后吩咐孙胖子的抢救过程以及送入病房以后,值班的六个民警要分4班24小时不许离人,一有新情况不管多晚立即报告,才又返回办公室。
4
桥市的猪肉价格和一些蔬菜价格在好几个大市场里突然连续出现了统一振幅的大波动,一夜之间涨了好些价。欧阳妈回到家放下篮子就气鼓鼓地说:“如今什么都涨,连这自由市场都出现什么全国连锁、价格联盟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啊。”
正吃着早餐的欧阳卿看看气不打一处来的妈妈就问那肉究竟涨了多少?欧阳妈说不是涨的问题,气人的是这市场里卖肉和卖菜的的一夜之间像是多了个皇帝,竟然每个摊位里都有专人收账看场子的呢,你还个价就要被骂……欧阳卿说那原来卖肉和菜的那些商户呢?欧阳妈说在呀,虽然也气鼓鼓的,可就是不敢说话的样子。
欧阳卿一拍手说:“得,如今什么都帮派了。”
店子被烧暂时无事可做的欧阳卿给白子行拨过去电话,白子行正在拆迁工地上汗流浃背地奔波着,气吁吁地说你老人家如今真是闲了啊,你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惹那些人干啥呢?
欧阳卿说:“你白大官人果然是日渐深刻了,你是不是想说无帮派不市场了吧?”
白子行说懒得理你,还是自己赶紧重新装修店铺吧,应该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了。欧阳卿说你又去给他们打了招呼说我是你马仔?白子行大呼冤枉,说欧阳卿神叨叨的,真以为他是老大呀,他不过是觉得那帮人傻乎乎的,迟早会被何立坤收拾了。
欧阳卿说还有更厉害的,如今桥市竟然出现个“自由市场联盟”,你说可叹不可叹?白子行说这个自己也知道了,只不过这是个更蠢的家伙,应该是首当其冲被何立坤扫掉的。
欧阳卿说也是,谁能有你白大官人智商出众呢,你看看你多本色呀。两人笑闹中挂了电话,欧阳卿却心情沉重起来,很多事情确实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描述或行动展示,一个眼神的对视便是两条截然而分的大路了,谁又知道谁会走向哪里呢?
王晓芸惊风急火地提着水果赶过来看他了。欧阳妈自然是兴奋得很,却催着老头子跟自己再上街买菜去,那价格不价格的似乎也不考虑了
欧阳卿看着王晓芸就笑说咱们这个恋爱要是还不能出现阶段性成果,那可就真的有点儿大逆不道了。
王晓芸站在屋子里的鱼缸前看着那游来游去的鱼儿说,这完全取决于欧阳卿自己,她是没有意见的,要出成果随时配合就是了。
欧阳卿见王晓芸拿起鱼食儿来喂鱼便说自己也才体会到就是一条鱼啊。王晓芸回头看着她笑一笑:“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是鱼饵对吧?说到头,我们俩的线都操在你妈妈的手里哟。”
两人在磨磨唧唧之中就拥到一起,室内的空气便湿润起来。挂钟在墙上走得踢踢踏踏,似乎刻意地要打乱一种缓慢而亢奋的节奏,但似乎那遥远而至的噪音在风声鹤唳之中又渐渐消失远去,水面依然是一艘随波荡漾的小船在飘着一种突然的诗意。
王晓芸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脸红红的整理了散乱的头发说似乎一场大火也并没有影响你的心情嘛,还挺能冲动,不过我知道你仅仅是冲动而已。
欧阳卿一把搂过她叹口气说别如此犀利嘛,其实生活对我已经很不错了,我不会笨到舍近求远的。王晓芸抓住欧阳卿的手指一个一个掰着说生活里不会有几个聪明人的,你和那美古的眼神儿一对我就能看出来,你们是牵挂着的。不过我也知道她不会答应你,所以我就安心了。
欧阳卿被呕得狠狠啃了几下王晓芸……
5
王晓芸在有意无意之间谈起了美古,而美古的心情并不好。原来那“七色花”保健城的老板李健不知怎的就打听到了美古在帝都里,便颠颠跑来在门口磨了小姜一个多小时要见她。小姜拗不过只好进来通报了说这人一定是赌得精光了,因为有几个人始终在远处往这边盯着看,鬼影子似的。
美古让把李健带进来。这男人一进来便小妹小妹的叫,倒让小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自己大姐从哪跑出这么个哥来呢?美古笑吟吟地起身让座又亲自泡了一杯茶端到男人面前说好久不见,你也不来看看妹妹。
李健激动了就一把抓住美古的手竟带着哭腔了:“我就知道你会有大出息的,哥现在只能求你了。”
美古笑说是整出下一代了吗,你也不小了该有个后代了。
李健并没有笑,苦着脸说是自己打牌被人整了,差了好几十万,今天要是再还不出来可就要被丢进嘉陵河了。他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有几个小钱儿就不安分,偏要去城外的“仓库”烧包。他先在大厅赢了不少,那胆子就大了,居然申请了VIP与人对赌。那赌场是不参与这种赌法的,只收取房间费和服务费,可不曾想一夜之间就输了个精光,若不是赌场替自己垫支五万,根本就走不了的。而现在债主派来要钱的人就在门外候着呢。
美古说你究竟惹着谁呢,你不是认识什么“崔哥”么,他怎么不出面?难道这哥真是你吹出来的?
李健越发苦笑了,说自己去的那个地方原不是崔哥允许的,现在出事了就更不敢找了,否则会被家规处理。美古又笑说怎不找璇姐,旋姐有钱的。李健说你就别笑话我了,她都是泥菩萨过河还帮我呢?
美古待李健说完想了一会儿才又问债主是谁?李健嗨了一声说就是如今桥市很出名的原来卖肉现在号称要搞“拖什么死”的神经老二嘛,心狠手辣出了名的。
美古知道李健说的就是人称“神经老二”的伍天,此人颇有生意生意头脑又心狠手辣。他先是卖肉,随后又倒腾玉米发了财。如今手下控制着几十家大大小小的屠宰场和蔬菜基地,桥市农贸市场的价格波动和此人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的。
美古说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恐怕是帮不了,这人厉害是谁都知道的。她并不喜欢这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但内心却又有些不忍。看李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便让小姜去把守在外边的人叫进来,美古对那些人说这个帐可不可以先挂着,等他有钱了再还?
领头的男人一口黄板牙,说:“看起来姐姐也是混江湖的,你说我敢相信他会有钱吗?既然姐姐要出这个头,那你就替他还吧。”一脸阴笑地看着美古。
小姜在旁边吼一声:“放肆,你算哪根葱,和美姐这么说话?”
那男人看看小姜:“你这保安很有性格嘛,回头我请你吃猪头肉。”言语之间多有威胁,几个人腰间都插着的明晃晃的杀猪刀,让人看了胆寒。
美古笑笑:“人我今天保下了,你们老大也不差这点小钱,欢迎他到我这家小店来玩儿就是了。”话是不软不硬,可言语之间比那男的更放肆。
那人看看小姜带人围上来,丢一句狠话带人走出去,却把一把刀砍在了迎宾小姐的木台子上。
美古让小姜晚一点儿亲自开车送李健离开这城市,以后别再回来。回到办公室林芳有些忧虑地问:“你何必呢,咱们得罪这帮派犯不着呀。”
美古却呵呵一笑,说都是那赌场惹的祸,若那神经老二知道那赌场和这里都归另一个神经老大管,恐怕也就没这么嚣张了,两人便笑个不住。
美古打开自己的包拿出烟丢了一支给林芳,两人沉默地抽起来她心里缓缓就又升起一股淡淡的忧虑,这种混乱究竟该怎样去结束呢?生活于她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便飞速地旋转起来,而这种旋转之中她究竟应该在几道门之间做如何的穿越呢?
6
何立坤接到美古电话的时候,李若惜正把何立坤要的菊花茶端过来。见何立坤一挂了电话就起身准备走,不禁心里又一酸问道:“有急事?”
何立坤笑笑:“一个特情找我,说是有点儿情况汇报。”不知怎的,言语之间就有些不自然起来。
李若惜撇撇嘴:“别紧张嘛,你就是约会也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何立坤说:“那就算约会吧。”说完就往外走。
李若惜手里捧着茶,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该一赌气拿去倒了。正没主意的时候,黄运来却来了,见着李若惜这样子就说又被甩了?
李若惜没好气的把手里的茶杯塞到黄运来手里:“喝吧,刚泡好,烫死你。”
黄运来苦着脸说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来汇报工作嘛,怎么就落得个要被烫死的下场呢?李若惜说你人是好人,但迟早要死在嘴巴上。
黄运来倒真是来汇报的,他说下到基层以后才发现很多小混混儿都已经有集团化的趋势,特别是闹得挺欢的“神经老二”居然去学了个什么托拉斯的词,要搞什么大集团了,如不尽快解决一定会造成大事的。
李若惜点点头说黄运来是警察的果敢与文人的敏锐加在一起了,一定会很有出息。黄运来却问何立坤为什么老这么神秘,是不是那案件有了新突破。
李若惜说不知道,反正好几次了。她倒是酸溜溜的,却觉得黄运来的脸上掠过了不经意的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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