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能怪这房间,只能怪我们自己。”准男爵说,“因为旅途的疲劳加上车上的寒冷,对这里产生一种压抑感觉。而现在我们精神得到恢复,所以又感到振奋。”
“但这不完全是想像的问题,”我回答道,“比如说您晚上是否听到了我想是个女人的抽泣声。”
“很奇怪,我刚要进入梦乡时,就听到了哭声。等了一阵子,就再也没有声音了。所以我以为是在做梦。”
“我听得很清楚,我敢相信是个女人的哭声。”
“我们得马上问清楚。”他摇铃问巴里莫尔能否解释昨晚哭声是咋回事。这位总管听了主人提问后,白皙的脸变得越加苍白了。
“我们这房子只有两位妇女,亨利爵爷,”他回答说,“一个是女仆,她睡在对面房间里,另一个是我的妻子。我可以保证,那哭声决不是来自她的。”
他说这话显然是在撒谎。因为早饭后在长廊上我碰见了巴里莫尔太太,阳光正对射在她脸上。她高大、冷淡,是个体态粗胖的女人,嘴角总是挂着严肃的表情,但她眼睑却毫不掩饰地红肿着,还朝我扫了一眼。就是她——晚上哭的那个女人。如果她真的哭过,她的丈夫肯定知道内情。但他却明摆着冒险去否认此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又为什么这么伤心地哭泣呢?在这张苍白、英俊、蓄着黑胡须面孔周围,已经有一团神秘而忧郁的气息。是他第一个发现查尔斯爵士的尸体。我们是从他的口中才得知这位老人死亡的情景。会不会我们在摄政大街马车上看到的就是巴里莫尔呢?胡须可能是一样的,而马车夫形容客人是矮小个。但是这种印象有可能是错误的。我怎样才能证实这一点呢?显然,首先要做的事是去找格林盆邮政局长,看看那封试探性电报是否当面送到了巴里莫尔手中。不管是什么样结果,我至少有些线索可以向夏洛克·福尔摩斯报告了。
早饭以后亨利爵士有很多材料要审阅,所以这个时候就有利于我外出了。沿着沼地的边缘去散步,是件愉快的事。走了四英里的路,我来到一个既小而又荒芜的村庄。村里还有二栋比别的要高些的房子。后来得知一所是客栈,一所是莫蒂默医生的住所。那位邮政局长也是本村的杂货商,对那封电报记忆犹新。
“当然啦,先生,”他说,“我完全是按照要求去送给巴里莫尔先生的。”
“谁送的?”
“我的孩子,在这儿,詹姆斯。上星期你把电报送给庄园里的巴里莫尔先生的,记得吗?”
“是的,父亲,是我送的。”
“亲自交到他手中的吗?”
“没有,那时他正在楼上。所以我没能亲自交到他手中。但我交给了巴里莫尔夫人,她保证马上就交给他的。”
“你见到巴里莫尔先生了吗?”
“没有,先生,我已告诉您了,他在楼上。”
“如果您没有看到他,您怎么知道他是在楼上呢?”
“哦!他的妻子当然知道他是在哪儿了。”邮政局长恼火地说,“他究竟收到了电报没有?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该责备的也应该是巴里莫尔先生自己呀!”
看来要进一步调查是没有希望了。但有一点很清楚,尽管福尔摩斯用了计谋,我们还是没有证据来证明巴里莫尔先生一直没有去过伦敦。假设事实如此——就是这个人也是最后见到查尔斯爵士活着的一个人,同时又是第一个跟踪刚回到英国的新继承人的话,又会是怎么样呢?有谁指使他,还是有他个人阴险的诡计呢?去陷害巴斯克维尔家族,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起了从泰晤士报评论上剪下的奇怪警告信,是他还是别人为致力于粉碎他的阴谋而设下的策略呢?唯一可以想像的动机是亨利爵士所提出的,如果这个家族的人被吓跑了,那么巴里莫尔家人就可能得到这幢舒适而又永久的房子了。但是用这一解释来说明环绕这位年轻准男爵周围的处心积虑的无形罗网是不够充分的。福尔摩斯本人曾经说过在他这样漫长惊人的探案生涯中,没有一个案件比这个更为复杂。当我走回这条灰色凄凉的路上,我祈祷着,希望我的朋友很快能从他的事务中摆脱出来,以卸掉我双肩沉重的担子。
突然我的思绪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一个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我转过身以为是莫蒂默医生。出乎我的预料,是一个陌生人,这人面容消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模样周正,淡黄色头发,尖瘦下巴,约摸三、四十岁,身穿一套灰色西服,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肩上挂着盛有植物标本的锡盒,另一只手拿着捕捉蝴蝶的网。
“请您一定原谅我的冒昧,华生医生。”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面前说,“在沼地里如同在家里一样无拘无束。不用等着正式介绍,您或许已经从我的朋友莫蒂默医生那儿知道了我的名字。我是梅利琵特的斯特普尔顿。”
“从您的扑蝶网和锡盒已经说明了这些。”我说,“因为我知道斯特普尔顿先生是个生物学家。不过,您怎么会认识我的?”
“我拜访莫蒂默医生时,您正好路过他诊所的窗口,是他指着给我看的。因为我们同路,所以我想我可以追上您作自我介绍。我相信亨利爵士一路顺风吧!”
“他很好,谢谢您。”
“我们相当担心,查尔斯爵士惨死以后,这位新的准男爵可能会拒绝住在这里。要让一位非常有钱的人屈尊并埋没在这个地方,真是太过分了些。但是不必说,对这个村庄来说则意义重大。我猜想亨利爵士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迷信的恐惧吧!”
“我想不大可能。”
“当然您对这条恶魔般的狗,一直纠缠这个家族,一定有所了解吧!”
“我听说过了。”
“这一带农民简直太轻信这件事了。而且有些人还发誓说在沼地见过这种动物。”他说时带着点微笑,但从他的眼里我能看出他实际上对这件事情是很认真的。“这件事情让查尔斯爵士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毫不怀疑那就是导致他悲惨的结局。”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让他紧张得见到任何一条狗都会给他有病的心脏带来致命的结果。我相信在临死那个晚上,在水松夹道他的确看见过这个怪物。我担心可能会发生什么灾难。因为我非常喜欢这个老人。我知道他的心脏很弱。”
“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的朋友莫蒂默告诉我的。”
“那么,您认为是某种猎犬在追逐查尔斯爵士,最终使他被惊吓致死。”
“您有没有更好的解释呢?”
“我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他的话一下子让我屏住了呼吸。但看见我同伴那张平静的脸,镇静的目光时,看得出他并不是故意要让我吃惊的。
“要让我们装着认不出您,完全没有必要,华生医生,”他说,“您的侦探记录已传到这里,而且您不能做到赞扬了他,而不使您扬名。当莫蒂默告诉我您的名字时,他不能否认您的身份。如果您在这儿,那么也就是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对此事也感兴趣,我自然很想知道他的看法了。”
“我恐怕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我是否可以知道他会亲自光临此地吗?”
“他目前还不能离开城里,他还有其他案子要解决。”
“真遗憾。他该在我们处在黑茫茫之中投以一些启示,您在调查时,如果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如果我知道您的疑虑,知道您准备如何去调查这桩案件,我也许现在就能给您一些帮助和建议。”
“请您相信,我到这儿来只是为了看看我的朋友——亨利爵士。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很好!”斯特普尔顿说,“您的谨慎小心是完全正确的。我无理的提问,理应受到谴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提及此事。”
我们朝着一条狭窄、杂草丛生的小道走去。这条小道是从大道分岔出来的。环绕着穿过沼地。右面是一座陡峭多石的小山,几年前已开辟成了一个开采花岗石的场所。面对着我们的那一面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山崖。它的凹隘处长满了蕨类植物和荆棘。远处坡上升起了一缕灰色的烟雾。
“沿着这条小路慢慢走去,就会到达梅利琵特了。”他说,“或许您会抽出一小时辰光,让我有幸把您介绍给我妹妹。”
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应该留在亨利爵士身边,可我想起了摊在书桌上的一堆堆文件和账目,我肯定是帮不上忙的。福尔摩斯明确地表示,我应调查沼地周围的邻居。我接受了斯特普尔顿的邀请,一起转向小道走去。
“这是个好地方,我指的是沼地,”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四处望望。那起伏不平的山丘,像是绵延不断的绿色波浪,那锯齿状的花岗石块,像是奇妙的巨浪中水花。“您决不会对沼地感到厌倦,您无法想像它的神秘所在。这么宽广、贫瘠,但又神秘。”
“那么您对沼地是很了解的啰!”
“我定居这里只有两年。这里的居民还把我称为新来的。查尔斯爵士刚到这儿居住不久,我们就来了。但我的嗅觉要我探寻这儿的每个角落。我想这儿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了解沼地。”
“很难了解吗?”
“非常难。比如说您看北面这个大平原,有些奇形怪状的山脉矗立其中。您观察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是个难得有的骑马奔驰的地方。”
“您自然会想到这些。而以前这种想法不知断送了多少人性命。您看见密密麻麻分布在那儿的嫩绿草地吗?”
“是的,看上去比其他地方要肥沃些。”
斯特普尔顿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格林盆大泥潭,”他说,“对人畜来说,只要一步之差就会丧生。就在昨天我还看见一匹沼地的小马跑了进去,再也没出来。过了很久我才看到它的脑袋从泥沼地伸了出来,但最终还是被吞没了。即使是在旱季,穿过沼地也是很危险的。尤其是秋雨过后,这个地方会更糟,而我可以到达沼地中央还能活着回来。哎呀!又有一匹可怜的小马跑进去了。”
在那绿色苔藓丛中有个棕色东西滚动着,颈项在不停挣扎显得十分痛苦,一阵阵凄凉的哀鸣声在沼地中回荡。我吓得浑身发冷,而我的同伴神经似乎要比我坚强得多。
“完蛋了,”他说,“泥沼吞没了它。两天之内就有两匹马,或许还要多,在旱季里习惯地跑进沼地,直到被它缠住才知道不同的季节,沼地里不同的变化,格林盆大泥潭是个讨厌的地方。”
“您不是说过您能穿越沼地?”
“是的,有一两条路,只有行动非常敏捷的人才能穿行。我已经找到这条路。”
“为什么您想进入这么恐怖的地方呢?”
“嗯,您看见那边的山脉了吗?它们实际上是被那冷酷无情的泥潭分割出来后形成的小岛屿。很久以来一直被它团团围住。如果您有办法到那儿的话,那儿生长着少见的植物和蝴蝶。”
“哪天我也去碰碰运气。”
他带着奇怪的神情看着我。
“感谢上帝,把您这种想法抛出九霄云外吧!”他说,“我要对您的意外负责,而且我相信您能活着回来的希望很小。我只是靠一些复杂的路标才能做到这点。”
“天哪!”我叫道,“那是什么?”
一阵冗长低沉难以名状的悲痛呻吟声划过沼地,飘荡在整个空中,也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当一阵低沉、含糊的呻吟声过后是一种沉重的怒吼声,最后变成为忧郁阵阵的哼声。斯特普尔顿满脸好奇地看着我。
“真是奇怪的地方。”他说。
“究竟是什么呢?”
“据这儿的农民们说是巴斯克维尔家的猎犬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听到过一、两次,但没有这么响亮。”
我心上直打哆嗦环视四周,那宽广的平原,点缀着各色各样的绿色树丛。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身后的山岗上呱呱叫外,别无动静。
“您是个读书人,您不会相信这类荒唐的事吧!”我说道,“您认为是什么让它发出这样怪声的。”
“有时泥沼地也会发出古怪声音。有时泥土下沉,有时河水上升,还有其他什么的。”
“不,不,那是一种有生命的生物发出的声音。”
“哦!也许您听过麻鹅的低叫吧?”
“从来没有。”
“这是种少有的鸟——在英国——基本上是灭绝了。但在沼地上什么东西都可能会有。是的,如果我们刚才听到的是仅有的麻鹅的叫声,那我也不会感到惊奇的。”
“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为神秘又难以想像的事了。”
“是的,总的说来,这是个相当可怕的地方。瞧那边的山,您认为是什么东西?”
整个陡峭斜坡上都布满了灰色圆形的石头,至少有二十堆。
“是什么?羊栏?”
“不,他们是我们尊敬的祖先的定居点。在史前很多人都居住在沼地里,自从那时以后再没有人到那里去居住。我们发现了所有安排都很细致,当他们离开之后,都不曾变动。那些是缺了屋顶的棚屋,如果您有好奇心想进去,您还会见到炉灶和床位呢!”
“简直像是座城镇。什么时候有人住过?”
“新石器时代——没有具体的时间可考证。”
“他们干什么呢?”
“他们在这山坡上放牧。当青铜箭取代石头斧子时,他们开始学会开挖锡矿。您看对面山上的大战壕,那就是标志。是的,华生医生。啊!对不起,请稍等片刻,肯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一只不知是飞虫或是飞蛾振翼横穿水道。刹那间斯特普尔顿使尽力气,以少有的速度追赶过去。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个小动物一直朝大泥沼飞去。我的同伴也一刻不停地跟在其后,一个树丛、一个树丛地扑跳着追赶它,绿色的大网在空中飞舞。灰色的衣服由于上下不停地跳跃曲折前进,使他本人看上去如同一只大飞蛾一般。我站在一边怀着复杂的心情望着他,既羡慕他出色的敏捷又担心他会在深不可测的泥沼里失足。这时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一望,发现一个女子在我不远之处。她是从一缕缕烟雾的方向出来的。显然她是从梅利琵特的方向走来的,低崖的沼地挡住了我的视线,直到她走过我时才被发现。
我敢肯定她就是所说的斯特普尔顿小姐。在沼地这种地方,女士很少。我还记得有人把她描绘成一个美人儿。这位走近我的女士,的确是该归为那种极不寻常的人,兄妹间的相貌有很大的不同。斯特普尔顿的肤色呈灰色,长着淡色头发和一双灰色眼睛。斯特普尔顿小姐的肤色比我在英国见到的任何浅黑型的女人更深。她身材修长,姿态娉婷,有一张雍容华贵美丽的面孔,五官端正,若不是那张敏感的嘴唇和美丽热切的黑眼睛,那副脸面便显得缺乏热情了。她身段完美、衣着雅致,真的像是荒凉沼地上奇怪的幽灵。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她正看着她的哥哥,然后很快走向我。我摘下帽子正准备作一番解释,她的话把我的思路引向别处。
“回去吧!”她说,“马上回伦敦去。”
我惊奇地直愣愣地盯着她。她双眼火辣辣地盯着我,一只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拍打着。
“我为什么必须回去呢?”我问道。
“我无法解释,”她低沉带有恳求的口吻但又口齿不清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照我的话去做。回去,别再在沼地上多呆了!”
“可我刚来呀!”
“嗨!嗨!”她叫喊道,“您如此不理解,这个警告是为您好呀!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离开这个地方!喔!我哥来了!别告诉他我对您说的话。您能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枝兰花摘给我吗?沼地上的兰花很多。当然您来得太晚已经看不到它的美丽了。”
斯特普尔顿已经放弃追逐飞蛾回来,他气喘吁吁,由于劳顿他面色通红。
“嗨!贝里尔。”他说,我感到他招呼的口气并不真诚。
“哦!杰克,你热得很吧!”
“是的,我刚才正追逐一只塞尔罗派德大飞蛾,是深秋季节罕见的飞蛾,真遗憾没捉住。”他漫不经心地说着,那双小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我和那女士。
“看得出你们已自我介绍了。”
“是的,我正告诉亨利爵士这个时候来沼地已经太晚了,已经领略不到它动人的地方。”
“什么,你以为这位是谁?”
“我猜想一定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了。”
“不,不,”我说,“我只是个卑微的普通人,我是华生医生,他的朋友。”
她那张富有表情的脸因不安而泛起了红晕,“我们在相互误解中竟聊了半天。”她说。
“嗯!你们并没有谈多久呀!”她哥哥以同样疑问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把华生医生当作是一名当地居民而不是客人来交谈了。”她说,“对他来说,兰花早晚没多大关系,但您得来看看梅利琵特宅邸!”
“很短的路程我们就到了那里。一幢沼地上凄凉的房子。在那兴旺的年代里,一度是一位牧民的农舍,现在经过修复后,变成一栋现代住宅。周围是果园,树木和沼地里看到的一样,矮小发育不良。整个地方都显得阴郁,一个奇怪干瘦的、衣着陈旧的,看上去与这所住宅倒很相称的老男仆迎接了我们。然而里面有不少大房间,布置得很典雅。我仿佛嗅出了女主人的爱好来。我从窗口远眺,那漫无止境遍布斑驳灿烂的花岗石沼地,连绵不绝从近及远向地平线伸展出去。我很纳闷是什么力量使这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和这位美丽的女士居住在这个地方呢!”
“选择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是不是?”他好像回答我的疑问。“但我们设法让自己过得很幸福,不是吗?贝里尔?”
“非常幸福。”她说,听得出她的声调中没有一丝说服力。
“我有所学校,”斯特普尔顿说,“在村落的北部,就我的性格来说,这种工作有些刻板乏味。但自己和年轻人生活在一起,能够帮助培养这些人,并运用个人的性情、理想去影响他们,这点对我来说非常可贵。然而命运却与我们作对。一场严重的传染病在这学校里流行,有三名男同学死亡,学校再也没有从这次打击中恢复元气。我的大部分资财也不可避免地被吞没进去。然而如果不是因丧失与这些可爱的男孩作伴的话,我可以为自己的不幸抛诸于九霄云外。因为我对动物学和植物学有浓厚兴趣,在这里我有着广阔研究的天地,而我的妹妹和我一样深爱大自然。所有这些,华生医生在您观察窗外的沼地时,这些想法早在您脑袋里出现并在表情中显露出来。”
“我的确有这种念头。或许对您妹妹来说更为枯燥而您却较好一些。”
“不,不,我一点也不感到枯燥。”她很快答道。
“我们有书籍,有研究工作,有有趣的邻居。莫蒂默医生就是他同行中最有学问的人。可怜的查尔斯爵士也是个可亲可爱的伙伴。我们很了解他,难以描述我们对他的怀念。您认为我如果今天午后去拜访亨利爵士会不会有些冒犯?”
“我相信他会非常高兴见到您的。”
“或许您可以提一提我的打算。我们可以用一种谦逊方式,在他习惯于新环境之前,以便使他办起事来更能容易些。华生医生,您愿否上楼来看看我收集的鳞翅类昆虫吗?我想在英国西南部算是最为完整的一个。当您看完之后,我们午饭也已准备好了。”
但我却急于想回到委托人身边去。沼地的阴郁、丧命可怜的小马与巴斯克维尔恐怖的传说相关的神秘的声音,所有这一切都在我的脑海里蒙上了一层伤感的阴影。在这些多少还是模模糊糊的印象上,斯特普尔顿女士肯定的忠告,清楚的,真心诚意的口吻,让我毫不怀疑在警告的背后有着某种重大的深奥的理由。我婉言谢绝了所有让我留下吃午饭的好意。马上起身,折回我们来时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
好像还有一条有人熟悉的捷径。在我还没有走上大路的时候,我惊讶地看到斯特普尔顿女士坐在小路边的岩石上,她的脸由于剧烈的活动变得红润漂亮,双手放在两侧腰边。
“为了拦住您,我一口气跑到这儿,华生医生。”她说,“我连戴帽子的时间也没有。我不能呆得太久,否则我哥哥会想我的。我只是想说我很抱歉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把您错认为是亨利爵士了。忘掉我对您说的话,这些话与您是毫不相干的。”
“但我无法忘记,斯特普尔顿小姐,”我说,“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他的幸福与我戚戚相关。告诉我为什么您这么迫切希望亨利爵士回伦敦去。”
“一个女人突发之念吧!华生医生,当您更了解我的时候,就会知道我总是无法为我所说或者所做的事情讲出理由来的。”
“不,不是这样的。我还记得您声音中的恐惧吧。我记得您双目的神情。请您对我说实话。斯特普尔顿小姐,自从我到这儿以来,我觉察到有个影子紧紧追随着我,生活变得像格林盆泥沼一般,到处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色树丛,人们可能会陷入泥潭,而没有向导为他指出脱身之路。告诉我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保证会把您的警告去转告给亨利爵士的。”
她的脸上一时出现了一丝犹豫不决的神情。但当回答我的时候,双眼再次变得坚决起来。
“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我和我哥哥都为查尔斯爵士的死亡感到惊讶。我们与他的关系甚密。他喜欢从沼地散步到我们家中来,他家遭遇的厄运深深地困扰着他。当悲剧发生之后,我自然而然想到他所感到的恐慌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当他的家族另一位成员要来这儿定居下来的时候,我感到不安。我觉得应该对他所要降临的危险提出警告,那就是我所想说的。”
“那是什么危险呢?”
“您可知道猎犬的传说?”
“我不相信有这种胡言。”
“但我相信,如果您能影响亨利爵士的话,带他离开这个给他家族遭到厄运的地方。这个世界很大。他为什么非要住到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正因为是危险之地,他才来到这里。这是他的性格所在。我担心如果您不给我比这更多更确切的信息,他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我说不出任何确切的东西。因为我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事情。”
“我还要问您一个问题,斯特普尔顿小姐。当初您对我谈起此事时,如果仅仅是这个意思的话,那又为什么不希望您哥哥听到您所说的呢?对您、对他、对任何人可以说没有什么可非议的地方啊!”
“我哥哥非常渴望庄园有人居住。因为他认为这对沼地里的穷人有好处。如果他知道我所说的会让亨利爵士离开的话,他会很生气的。但现在我已经尽责了,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必须回去了。否则他会想我,怀疑我见到了您。再见!”她转过身,几分钟以后,便消失在杂乱的石头丛中了。而我,整个身心都充满着恐惧,急忙赶回巴斯克维尔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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