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医生检查,毛岸英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于是被送回宿舍。经过一夜的战斗,毛岸英太疲劳了,他合衣躺在高瑞欣的身旁睡着了。
上午八时,金灿灿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熟睡了六七个小时的毛岸英睁开了眼睛。仍躺在床上的高瑞欣说道;“岸英,我问你,被美国鬼子围住的时候,你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比起卫国战争差远了。”
高瑞欣看毛岸英精神很好,又问:“岸英,你讲给我听听。”
“苏联卫国战争爆发后,我立即进入苏雅士官学校学习,然后,又进入莫斯科列宁军政学校和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一九四三年一月我加入联共(布)党。军校毕业,我成为一名苏军中尉。”毛岸英有些神情激动地说,“一九四五年我任坦克连指导员,参加苏军大反攻。嘿,真过瘾,我头戴坦克帽,胸挂报话机,半身探出坦克炮塔之外,千里长驱,奋勇击敌,穿越了波兰等好几个东欧国家,一直打到柏林城。”说完,毛岸英翻身下床,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我去医院看看小李去。”
小李在和莱特森搏斗的时候,腹部挨了一枪,现在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毛岸英来到小李的床前,将一小罐炼乳放在他的床头,亲切地问:“好些了吗?”
“毛参谋,我没事儿。只要你平安无事,我这一枪就没白挨。”小李苍白的脸上露出纯真的微笑。
“小李,好兄弟。”毛岸英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毛参谋,我求你件事。”小李忽然说道。
“你说吧,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毛岸英说。
“等打完了美国鬼子,你一定要带我上北京去见见毛主席。”小李双眸里闪着欢快的光彩。
“我答应你。”毛岸英此时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上午九时,太阳升起很高了。往日这个时候,正是敌机活动猖獗之时。可是今日反常,连飞机的影子都没出现。
因为凌晨出现美军的侦察机,所以总部人员吃过早饭,马上隐蔽。解方参谋长领着司令部的同志,躲在南山的一座大矿洞里;杜平主任和政治部的几位同志钻进山沟里的一座地下涵洞,距总部作战室两三百公尺,有一座仅可容纳五六人的小矿洞,这是总部首长的藏身之所。此刻,在南山的大矿洞里,毛岸英因去医院没赶上吃早饭,正饥肠辘辘地倚壁而坐,借着洞外的光线翻看那本彭总给他的《孙子兵法》。
“妈的,飞机怎么还不来?”有人等得不耐烦了。
“今天是星期六,大概飞行员放假了。”有人说。
“麦克阿瑟知道咱们有准备,就对飞行员说:喂,你们甭去啦!去也是白搭!”有人说起笑话。
上午十时,敌机仍未出现。总部机关人员纷纷从防空洞回到了总部。
成普、毛岸英、高瑞欣等人离开防空洞回到作战室开始紧张的工作。
毛岸英坐在大火炉前签收有三个“A”字的加急电报后,便向彭总指挥室走去。
在彭总的那间小木屋里,彭德怀与邓华、洪学智正在研究二次战役的进展情况。
彭德怀见毛岸英进来,往日严肃的目光立刻变得温和起来。他几步走到毛岸英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双臂;仔细地上下打量起来,“岸英,昨晚伤着没有?”
“彭总,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毛岸英笔直地站在那里,笑呵呵地说。
邓华也在一旁说道:“岸英这一夜可真是惊心动魄,太险了。”
彭德怀用手捏了捏毛岸英的臂膀,低声道:“要是你出了事儿,可要我怎么向你老子交待哟?你可是主席和开慧同志的骨肉哇!”
“彭总,如果我真地光荣了!主席也不会怪你的。当父亲送我上朝鲜时,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毛岸英站在那里平静地说道。
“嗨,你不仅是毛泽东的儿子,你还是革命的后代。我们这些老家伙流血牺牲,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伢子能生活得更好。”彭德怀深情地说。
“彭总,青山有幸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斯大林的儿子牺牲在德国,西班牙共产党总书记的儿子牺牲在苏联。要是毛泽东的儿子牺牲在朝鲜,您就把我埋在这里,我要看到朝鲜解放的那一天。”毛岸英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彭德怀听了毛岸英的一番话,感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成熟了许多,从他的身上真地看到了一代伟人毛泽东的影子……但他感到伤感,忙岔开话:“南日大将送我两瓶名贵的朝鲜人参酒,可惜我滴酒不沾,等我们开完会,你来拿吧,现在你回去吧!”
毛岸英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十一时,凄厉的防空号突然响起。四架美军轰炸机嗡嗡震响,掠过志司总部上空。
毛岸英、成普二人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彭总的小木屋。成普一进门就喊,“彭总,敌机来了。”说完和毛岸英连推带搡着。将彭总架到防空洞。
这时,彭德怀恼怒地说:“你们做么子嘛!敌机经常飞来飞去的,我要是总躲着,还能不能工作!”
毛岸英见彭总进了防空洞,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回作战室看看。
“岸英,别忘了去取那两瓶酒。”彭德怀在后边喊。
毛岸英听罢来到彭总的小木屋,拿起那两瓶人参酒,轻轻关上房门,向作战室走去。
作战室只有成普、徐亩元和高瑞欣。成普是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兼作战处副处长,今天正好值班。毛岸英进屋使坐在火炉前热饭。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徐亩元好奇,便推门走出去想着个究竟。
只见执勤的战士正和一名朝鲜妇女说着什么,双方都很激动。
“怎么回事?”徐亩元上前问道。
“报告徐参谋,这个朝鲜妇女不肯隐蔽。”哨兵说道,“也许她不懂中国话。”
这时,那四架敌机突然飞了回来。那个朝鲜妇女猛然从怀里掏出信号枪,朝天“砰砰砰”打了三颗信号弹,然后拔脚狂奔。
“住她,是特务。”徐亩元话音未落,就见那四架敌机已飞临作战室上空。一眨眼上百个银白色的亮点从天而降。那是凝固汽油弹,用铝包皮,在太阳光下明亮而刺眼。室内的成普大叫:“不好,快跑!”话音刚落,炸弹已下来了,足有几十枚。顿时,熊熊烈火腾空而起,蔓延成一片火海。徐亩元最先离开木屋,安然无恙,成普慢了一步,被爆炸的气浪摔到山下,半边脸烧脱了皮。
在防空洞的彭总一见作战室被炸,急红了眼,抬腿就要往烈火熊熊的作战室里闯,警卫员死死抱住彭总,气得他大骂:“你放开老子!放开!再不放开老子枪毙了你!”警卫员抱着彭总不放手,哭着说:“你枪毙我吧!枪毙我也不放手!”彭德怀急得向作。战室大喊:“岸英,你快跑出来!听见于没有——”
无法抢救!敌机还在头顶横行,轰炸任何可疑之处,实际上也来不及抢救:凝固汽油弹爆炸后,顿时产生高达华氏两千度的液体流,山石被烧得通红,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烈声,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呢!
人们从四面八方向木屋跑去,木屋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灰烬。余温很高,站在远处,依然灼人。不久,警卫排的战士们在灰烬中扒出两具遗体。尸体均被烧得缩起来,只剩下骨头架子,拉开,还像个人形。其中一具遗体的手骨上套着一只外国手表的残骸,人们据此断定:他就是毛岸英。另一具定是高瑞欣了。
大榆洞志愿军总部所在地,弥漫着一种异常的气氛。这是悲痛的沉默!愤怒韵寂静!空气已塞息,血液已凝固,但静穆中,可感到火在升腾,恨在奔流。彭总趴在一张小木桌上,正在起草一份电报。那上面写道:
今天志愿军司令部遭敌机轰炸毛岸英同志不幸牺牲
短短二十二个字,彭:老总写了改,改子写竟写了好几个小时。
初冬的夜,充满了寒意。彭德怀带着几名警卫员,在山沟里散步。他连帽子也没戴,还把风纪扣解开,任山野的风吹着面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仰起头来,望着天上的寒星,默默无声,许久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叹:“哎!主席把他的儿子托付给我,我怎么向他交待哟!”在微明的星光照耀下,他眼里有莹莹的泪花。
第二次战役我军大获全胜,战线已推至三八线附近,志司总部的位置也随之前移。
就要离开大榆洞了,彭德怀想起牺牲的毛岸英不禁心如刀绞。就要走了,岸英还没有安顿好。彭德怀和邓、洪主人商量,决定暂时将毛岸英的遗骨悄悄埋在大榆洞的山岗上,等将来胜利了再重新安葬毛岸英的遗骨。
十三月十八日清晨,平安北道逶迤曲折的山路上,一辆载着灵柩的卡车缓缓爬上了大榆洞附近的一座山岗。卡车停下,丁甘如、成普和两名战士将灵柩轻轻抬下卡车。突然,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计划只有彭总等少数志司,机关干部战士参加的简单仪式变得突然隆重起来。只见山岗上站满了近千名中朝战士。队伍的最前面站着彭德怀、邓华、阐臼大将,朴宪永外相等一大批中朝高级领导人。寒冬的冷风嗖嗖地袭卷他们的衣角,但在场的近彳:人却一动不动地默默站在那里。
一面鲜红的中共党旗覆盖在灵柩上。这时,邓华、解方、丁甘如、成普准备亲自抬灵柩给烈士下葬。突然,山坡下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没等车停稳便跳下丁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他快步跑上山岗,来到邓华面前,含泪说道:“副司令员,让我送岸英一程吧!”
于是,染兴初、解方、丁甘如、成普四人抬着毛岸英的灵柩向临时墓地一步一步走去……
当灵柩下葬的时候,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民军女军官,她将一只精心用松枝编成的花环轻轻放进墓穴。
“砰砰砰”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全体中朝战士向天空鸣枪,用军人的最庄严、最崇高的礼节表达哀思。
“岸英,我的好伢子!”硕大的泪珠,从彭德怀那张倔犟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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