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难解的行为

    史蒂芬从午睡中惊醒，眼前放着一条血淋淋的断腿，就像是《电锯惊魂》中的场景一样，肢体被切割，而一条断腿扔到了他的床上，正巧压住了他的左腿。

    史蒂芬一阵恶心，紧接着大汗淋漓，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恐怖场景，只有在电影和恐怖小说中遇到过。

    史蒂芬故作镇静，他觉得这是同事的恶作剧，“一定是那帮缺德东西在整我，我饶不了他们。”

    “新年快到了，大家一定是找点乐子打发无聊的时间，没想到这回的倒霉鬼轮到我了。”想到这里，斯蒂芬诡异地乐了一下，然后拿起那条假腿，使劲朝窗外扔去。然而，随着史蒂夫使尽全力扔出这条假腿时，他的身体也随之发生倾斜，摔落到床下。

    这时，史蒂芬彻底从境况中清醒过来，他再一次陷入恐慌之中，因为他发现这不是一条假腿，而是自己的左腿，虽然没有被锯断，但这一切再次让史蒂芬陷入惊恐，他随即大喊大叫起来……我的世界你不懂听到史蒂芬的叫喊，珍妮护士赶紧跑了过来，想要扶起史蒂芬，可是他说什么也不愿上床，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左腿。

    “感谢上帝，我的腿没被锯断”，“这是哪儿，这不是办公室，我怎么在医院！”很显然，史蒂芬还没有从刚才的梦魇中走出来。珍妮护士一边安抚史蒂芬的情绪，一边让人把医生找来。

    不一会儿，科尔医生来了，他也没能将史蒂芬劝上床，所以只能蹲下来跟他交谈。“史蒂芬，别紧张，你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哦，是的，医生，我现在好多了”。史蒂芬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病房了。原来，他的左腿出了毛病，不听自己的使唤，神经病专家建议他留院观察。最初，史蒂芬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医生是小题大做，说他这是一条“懒惰”的左腿，但是史蒂芬一整天都感觉良好，晚上睡得也不错，直到饭后午睡的时候，突然做了一个噩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腿可能真的有问题。

    史蒂芬开始向医生诉说刚才的梦境，“医生，我刚才出现了幻觉，《电锯惊魂》一样的场景居然出现在我身上，不知道是谁将一条血淋淋的左腿砍下来扔到我床上，当我想把它扔出窗外时，才发现这就是我自己的左腿，所以我就摔了下来，这太恐怖了。”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科尔医生问道。

    “什么感觉？还能有什么感觉，开始当然被吓坏了，现在我就是特别烦躁，感觉这条腿不是我的，请帮我找回我的左腿。”

    史蒂芬表情激动，大喊大叫，他觉得肢体是有生命的，而且那只血淋淋的左腿总是缠着他不放。

    珍妮护士走了过来，对科尔医生说：“史蒂芬先生已经不是第一次摔下床了，这几天他总是出现这种情况，无缘无故地摔了下来，费劲力气将他弄上床，过一会他又掉了下来。”

    “史蒂芬先生，你为什么总是往床下跑呢？”科尔医生问道。

    “我经常感到左腿不是我的，感觉那是一只假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于是想要把它扔出去，结果每次使劲都会让我摔到床下。现在来看，这条左腿似乎真是我的。”

    史蒂芬情绪激动，边说边使劲敲打自己的左腿，甚至用硬物砸，那种努力程度，丝毫不亚于拆房子的建筑工人，然而医生从他脸上只看到愤恨，却没有痛苦的表情，这就证明了史蒂芬对左腿所做的这一切，毫无疼痛感！

    一阵厌恶感袭来，史蒂芬再一次颤抖不止，“这不是我的腿，绝对不是，它是假的，它看起来不像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我怎么会认不出我的左腿呢？”

    看到史蒂芬焦躁的样子，科尔医生问道：“如果这不是你的左腿，那么你的腿去哪儿了？”

    听到这句话，史蒂芬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僵硬了几秒钟，随即又陷入恐慌之中，“我的腿，它……我也不知道，我的腿到底跑哪儿去了？”

    史蒂芬脸色苍白，似乎马上要晕倒似的。

    史蒂芬的左腿去哪儿了？当然还是在他的身上，那条腿不是臆想出来的假腿，就是史蒂芬自己的左腿，而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幻象呢？

    当一位著名神经病学家得知此事后，给科尔医生写了一封信，大意是：

    我曾经就诊过一位病因不明的患者，他有心房纤维性颤动的疾病，导致左侧偏瘫的心脏栓塞已经被切除。在这位病人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每到傍晚他都会从床上掉下来，而且护士将他扶上床之后，过不了多久又会摔下来。当时，心脏病专家查不出病因，于是把我请来。

    我问病人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的情况跟你的病例很像，这也是我头一次听说，患者告诉我他经常在夜里惊醒，然后看到床上放着一条冰冷的、被切割的死人腿，于是他吓坏了，使劲浑身力气将这条腿扔得远远的，可每一次他都这样摔下床。

    这位神经病学专家认为，这个病人是完全丧失半身肢体知觉的典型病例。

    从这名医生的描述上来看，他遇到的患者和史蒂芬的确很像，他们的肢体并没有受过任何损害，但他们的大脑却“不承认”这部分肢体的存在。更为怪异的是，当医生顺着他们说，“的确，这是一条恐怖的腿，该把它扔掉，但你自己的腿去了哪里？”的时候，他们都会感到迷茫，像是突然跌落到另一个世界，看什么东西都表现得极为陌生。

    深入探秘

    对于这种无法认出自己肢体或器官的症状在神经学上我们统称为“失认症”，这是一种因为大脑局部受损而导致的一种后天的认知障碍。在关于此类病情的研究报告中，我们看到了很多不同的病例。

    与上述患者不同，安妮不认识的是自己的手。

    这位60岁的失明、脑瘫患者一生从未使用过她的双手，尽管她的双手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偶尔会伴有小小的痉挛。

    可是她并不认识自己的双手，既无法感知放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也无法舞动自己的十个指头去拿起刀叉或者其他东西。她从没有自己吃过饭，都是别人喂她的，其他需要用到手的生活各方面也需要别人的帮助。

    她是这样形容自己的双手的，“两团没用的废物，像两个面团一样。”她没有关于手的任何记忆，因为根本没有启动过它们。

    当她住进医院后，几位医生开始为她制定了一系列的康复方案。根据各项资料显示，安妮的手是正常的，只要她愿意，她就一定能够使用它们。

    方案展开的第一步，是要安妮摆脱依赖。医生们叮嘱照顾安妮的护工，不能每天给她喂食了，可以将食物放在她的面前，鼓励她自己动手去拿。

    安妮起初很暴躁，她认为医生是在刁难她，“你们这样，不就是逼迫一个没有腿的人去参加长跑比赛吗？”

    可是咆哮过几个小时以后，安妮终于累了，也饿了，她抬起了她的左胳膊，然后用那只她陌生到一定程度的左手在前面的餐盘里摸索，然后，她将摸到的东西拿起来，抖抖索索地送进了嘴里。“嗯，这个甜甜圈的味道可不怎么样……”安妮挑剔地说道，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开始使用自己的手了。

    虽然安妮的手尚不能感觉到所触碰的东西是什么（这更多的是因为她从没有用手接触过那些东西，眼睛也看不到。根本不是手本身的问题），但她毕竟清楚地意识到，这原以为是面团的两只手实际上是有作用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妮对自己的双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告诉医生，自己真是“亏大了”，居然等了六十年，才发现双手是这么好玩儿的东西。

    她迷上了手工艺类——需要灵巧的双手来完成的工作，并且自己制作了很多东西，尽管这些东西可能旁人要花些时间才能分辨出是什么，但安妮却能轻松地，通过手的触摸而描述给大家听。

    病理溯源

    在一部名为《修复手部功能》的书中，作者曾讲到这样的事情：参加战争的士兵们都受了重伤，回乡治疗。在渐渐康复的过程中，很多士兵竟然患上了“手部失认症”，他们对这两只分别长着五个细木棍状的东西感到陌生，虽然他们的意识中很清楚“手”的概念，但面对自己的手，他们却认为这双手已经“死了”“残废了”。

    可是经过检查，他们的神经和感觉器官都很正常，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于是作者推测说，这些士兵可能是在手术之后手的“知觉系统”和感知产生了分离，有的人的分离是短暂的，几个星期之后便慢慢康复了，但有的人的分离却延续了好几年。

    在一些糖尿病患者身上也可以见到奇怪的“失认症”，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像被套上了袜子一样，触碰任何东西都没有真实感。实际上，这是他们的触感出现了问题，或者说，感应触觉的神经出现了毛病。如果神经功能严重弱化，他们甚至感觉不到手脚的疼痛，现实感完全丧失了。

    有一位先生就是这样，虽然看上去四肢健全，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箱子，没有了四肢。原本该是胳膊和腿待的地方，现在像被糊上了一团泥巴。

    以上种种的失认症多半都是后天造成的，如果不是由大脑不可修复的损伤引起的，均有治愈的可能。要唤醒肢体的能力，就离不开“使用”两个字。

    比如老是要把自己左腿扔出去的史蒂芬先生，虽然他无法辨认眼前的腿到底是自己的腿，还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没有主人”的腿，但事实证明，在依靠双腿走路这件事情上，他并不存在问题。也就是说，他的腿部功能尚全，如果一直努力地引导他去关注自己左腿的行动能力，而不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床边的腿”的话，相信会有一定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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