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破晓(38)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我感到火焰背后的脉搏此刻在我的胸腔内狂热地跳动,就在我认为我将安然离去,并且趁着我还有一息尚存拥抱黑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又找到自己的心跳了。我想要抬起我的胳膊,抓开我的胸膛,把热量从里面撕裂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够除掉这种折磨,但是我感受不到我的胳膊,无法移动消失了的手指。

    詹姆斯用他的脚碾断过我的腿,那根本不值一提。那简直太温柔了,仿佛躺在羽毛床上休息。我现在能够忍受那种感觉了,一百次都可以。被碾断一百次,我都会接受,而且还会满心感激的。

    那个婴儿踢断了我的肋骨,从我体内出来的时候一片片地将我撕碎。那根本不算什么,那就像漂浮在一池冷水之上一样。我会忍受一千次,心存感激地接受它。

    火焰越烧越旺,我想尖叫,乞求现在有人来杀死我,在我在这种痛苦中多活一秒钟之前,但是我无法移动我的嘴唇。那份重量还在那里,压着我。

    我意识到把我往下拉的不是黑暗,是我的身体,那么沉重。使我埋葬在一片汪洋火海之中,火焰此刻从我的心脏开始不停地向外啃噬,将不可想象的痛苦传遍我的肩膀和胃部,向上蔓延烫伤我的喉咙,吞噬我的脸庞。

    为什么我动弹不得?为什么我叫不出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意识清醒得让人无法忍受——被来势汹汹的痛苦磨砺得更加敏锐——我一能够想到这些问题,就差不多明白了答案。

    吗啡。

    感觉就像我们曾经上百万次地讨论过死亡——爱德华、卡莱尔和我。爱德华和卡莱尔一直希望足够的止痛剂会有助于抵抗毒液带来的疼痛。卡莱尔在埃美特身上试过,但毒液在药效产生之前就燃烧起来,密封了他的血管,没有时间使药品扩散。

    我一直使自己的脸保持平静,点头,感谢我鲜有的幸运之星,爱德华不能读懂我的心思。

    因为我的身体机能里以前曾有过吗啡和毒液共同存在的经历,我知道真相。我知道当毒液封锁我的血管时,药品的麻木效果完全不起作用,但过去我根本不可能会提及那个事实,没什么会使他更不愿意改变我的了。

    我没猜到吗啡会有这种效果——会使我动弹不得,堵住我的嘴巴,当我的身体在燃烧的时候却一直使我处于麻痹状态。

    贝拉(2)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知道卡莱尔在燃烧的时候,尽可能地保持安静以免被发现。我知道,据罗莎莉所说,尖叫没有好处,而且我曾经希望或许我能够像卡莱尔一样。希望我会相信罗莎莉的话,把嘴巴闭上。因为我知道从我的嘴巴中逃离出来的每一次尖叫,都会使爱德华备受折磨。

    现在我的愿望正在实现,简直就像个可怕的玩笑。

    如果我不能尖叫,我又怎能告诉他们杀死我呢?

    我所希望的就是死,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全部的存在也无法超过这种疼痛,不值得多承受一次心跳的时间。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而且,在一个永无止境的空间里,那就是存在的全部。只有凶猛的折磨,我无声地尖叫,恳求死神来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时间也没有。所以,那使一切变成了无限,没有开始,没有结束,这一刻的痛苦无边无际。

    唯一的改变就是突然我的疼痛不可能地翻倍了。我身体的下半部分在吗啡之前就已经死掉了,突然也着火了。一些破裂的联系被愈合了——被烫伤一切的火舌连接在一起了。

    永无止尽的烈火继续熊熊燃烧。

    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天,几个星期,几年,但是最终,时间又有了意义。

    三件事情同时发生,彼此之间相互交错,我不知道哪一个在先:时间重新开始,吗啡的作用逐渐消失,而我变得更强壮了。

    我感受得到对身体的控制逐渐恢复了,那些逐渐增强的感觉是我对时间流逝的最初印象。当我能够抽动脚指头,把手指弯曲成拳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知道这一点,但是我没就此作出反应。

    尽管火焰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实际上,我开始培养出一种经历这种痛苦的新能力,特别是一种新的敏锐感,欣赏每一次吞噬我的血管的火舌发出的咝咝声——我发现我能思考此事了。

    我能想起为什么我不该尖叫了,我能记起,为什么我有义务承受这无法承受的折磨了。我能想起,可能有什么值得受这种折磨的东西,尽管此刻我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

    在重量离开我的身体的那一刻,我正好及时地坚持住。对于任何注视着我的人,不会有改变,但是对我而言,当我挣扎着使尖叫和辗转反侧锁在我体内,在那里它们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感觉我经历了从被绑在火刑柱上燃烧,到紧紧抓住那根柱子,使我停留在大火之中的全过程。

    当我被活活地烧焦的时候,我有足够的力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的听觉变得越来越清晰,我能数清楚每一次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的怦怦声,以此来计时。

    我能数清楚,从我的齿缝中大口喘出来的浅浅的呼吸。

    我能数清楚,在靠近我身旁的某个地方传来的低沉而平稳的呼吸声。这些呼吸非常缓慢,所以我的注意力能集中在这上面。它们意味着大多数时间流逝了,比钟摆还要多,那些呼吸使我穿过灼烧的每分每秒,走向结束。

    我继续变得越来越强壮,我的思想越来越清楚。新的嘈杂声出现时,我能听见。

    有轻轻的脚步声,门打开时搅动空气发出的轻柔的飒飒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感到胳膊内侧的压力。我无法感受到手指的冰冷感觉,火焰烧尽了对冰冷的每一个记忆。

    “还是没有改变?”

    “没有。”

    我滚烫的皮肤上感觉到一阵极轻微的压力,还有呼吸。

    “没留下吗啡的味道。”

    “我知道。”

    “贝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知道,毫无疑问,如果解开牙齿上的锁,我就会泄露出来——我就会尖叫,发出刺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翻来覆去,不断打滚。如果我睁开眼睛,哪怕弯一下手指头——任何改变都会结束我的自控力。

    “贝拉?贝拉,亲爱的?你能睁开眼睛吗?你能捏捏我的手吗?”

    我手指上的压力。不回答这个声音更加困难,但是我仍然保持麻痹。我知道他声音里的痛苦,跟他可能经受的痛苦根本就不能相比,此刻他只害怕我在受苦。

    “或许……卡莱尔,或许我太迟了。”他的声音被掩盖了,在说“迟”这个字的时候变得哽咽起来。

    我的决心动摇了片刻。

    “听一听她的心脏,爱德华,它比埃美特那时的心跳还要强。我从没听见过如此有生命力的声音,她会完全恢复的。”

    是的,我保持安静是正确的。卡莱尔会安慰他。他不需要和我一起受罪。

    “而她……她的脊椎?”

    “她的伤不像埃斯梅的那么厉害,毒液会治愈她,就和治愈埃斯梅一样。”

    “但是她那么一动不动的,我肯定做错了什么。”

    “或者做对了什么,爱德华。儿子,你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比那还要多。我不确定,我是否有那种毅力,那种挽救她的信念。别再苛责自己了,贝拉会没事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她一定很痛苦。”

    “我们不知道这一点,她体内有那么多的吗啡,我们不知道那对她会起什么样的作用。”

    我的胳膊肘里面传来模糊的按压,另一个声音低声道:“贝拉,我爱你。贝拉,对不起。”

    我多么希望回答他,但是我不会使他更加痛苦,在我还有力量使自己一动不动的时候。

    在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使人备受煎熬的火焰一直在烧灼我,不过我的头脑中现在有那么多空间了,思考他们的谈话的空间、回忆所发生的事情的空间、展望未来的空间,还剩下在里面受磨难的无边无际的空间。

    也还有担忧的空间。

    我的孩子呢?为什么她不在这里?为什么他们没有讨论她?

    “不,我留在这里,”爱德华低声说道,回答了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想法,“他们会弄清楚的。”

    “很有趣的情况,”卡莱尔答道,“而且我还以为我已经预见到了一切呢。”

    “我稍后再来处理,我们稍后再来处理。”有东西轻轻地压在我滚烫的手掌上。

    “我确定,在我们五个人当中,我们能阻止事情演变成屠杀。”

    爱德华叹气道:“我不知道该选择哪一边,我想要鞭打他们两个。好吧,稍后再说。”

    “我不知道贝拉会作何感想——她会选择哪一边。”卡莱尔打趣道。

    一个低沉、克制的声音轻笑道:“我确定她会令我惊讶的,她总是让我感到惊讶。”

    卡莱尔的脚步声又渐渐地消失了,我很沮丧他们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他们如此神秘地讨论只是为了惹怒我吗?

    我继续数着爱德华的呼吸声,以此来计时。

    又过了10943次呼吸的时间,不同的脚步声一起飒飒地走进屋子。更轻一些,更加……有节奏感。

    很奇怪,我现在能够分辨出脚步声之间的细微差别,而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还要多久?”爱德华问道。

    “不会太久了,”爱丽丝告诉他,“瞧,她变得多么清醒了!我看得出她好了那么多。”她叹气道。

    “还是感觉有些难以接受吗?”

    “是的,多谢你提起来,”她抱怨道,“你也会感到羞耻的,如果你意识到被自己的本性上了手铐的话。我非常了解吸血鬼,因为我也是其中一员,我也很了解人类,因为我曾经也是,但是我根本不了解那些混血儿,因为他们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呸!”

    “注意,爱丽丝。”

    “对,贝拉现在差不多非常容易就能明白了。”

    然后是很长的一段沉默,接着爱德华叹气了。这是新的声音,更加开心一些。

    “她真的会没事的。”他小声说道。

    “当然她会没事的。”

    “你两天前还没有那么乐观。”

    “两天前我看不见,但是现在她已经从所有的盲点中解脱出来,就易如反掌了。”

    “你能为我集中一下精力吗?看着钟,帮我预测一下。”

    安静的呼吸声。

    “谢谢你,爱丽丝。”他的声音更加开朗了。

    还要多久?难道他们甚至不能为我大声讲出来吗?那是不是要求太多了?我还要燃烧多少秒?一万?二十?还是一天——八万六千四百秒?比那还要多?

    “她会眼花缭乱的。”

    爱德华轻轻地低吼道:“她一直就那样。”

    爱丽丝哼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看看她。”

    爱德华没有回答,但是爱丽丝的话给了我希望,或许我不像我感觉到的那样像木炭块。仿佛到此刻为止,我肯定只不过是一堆木炭块了,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被烧成了灰烬。

    我听见爱丽丝像风一般地走出房间,我听见她身上的衣服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我听见吊顶上悬挂的灯发出轻轻的嗡嗡声。我听见轻轻掠过屋外依稀可辨的风声,我能听见一切声响。

    就在楼下,有人在看棒球赛,水手队[3]赢了两局。

    “轮到我了。”我听见罗莎莉突然打断某人,接着传来对此作出反应的低吼声。

    “嘿,别这样。”埃美特警告道。

    有人发出嘘嘘声。

    我还想听更多,但是除了球赛什么都没有。棒球不够有趣,无法使我的注意力从疼痛中转移开去,所以我又听着爱德华的呼吸声,数着流逝的一分一秒。

    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七,又过了半秒钟,疼痛改变了。

    事情美好的一面是,疼痛从我的手指尖和脚趾开始逐渐消失了。慢慢地消失,至少现在有了新变化。这本该如此,痛苦正在消退……

    接着是坏消息,喉咙中的火焰跟以前的不一样。我不仅着火了,而且我现在也极其口渴。口渴极了,如此饥渴。熊熊燃烧的火,熊熊燃烧的饥渴……

    还有别的坏消息:我心脏里的火焰变得更热了。

    那怎么可能呢?

    我的心跳已经太快了,现在跟了上来,火焰使它的节奏变成一种崭新的疯狂节拍。

    “卡莱尔。”爱德华叫道,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很清晰。我知道卡莱尔听得见,如果他在房子里面或附近的话。

    火焰从我的手掌引退,使它们幸福地不再感到痛苦,而且很凉爽,但是火焰撤退到心脏,而那里正像太阳一样炙热,跳动的速度更加猛烈了。

    卡莱尔走进房间,爱丽丝在他的身旁。他们的脚步声如此不一样,我甚至能分别出卡莱尔在右侧,在爱丽丝前面一步。

    “听。”爱德华告诉他们。

    房间里最响亮的声音就是我疯狂的心跳声,怦怦地跳动着,和着火焰的节拍。

    “啊,”卡莱尔说道,“差不多结束了。”

    听见他的话让我感到解脱,但我心脏里使人备受折磨的痛苦随即使之蒙上了阴影。

    我的手腕自由了,接着是脚腕。火焰在这里完全消失了。

    “就快了,”爱丽丝迫不及待地同意道,“我去叫其他人,我该不该让罗莎莉……”

    “是的,别让孩子靠近。”

    什么?不。不!他是什么意思,别让我的孩子靠近?他在想什么?

    我的手指头抽搐了一下——烦躁不安突破了我完美的掩饰。房间里变得鸦雀无声,除了我的心脏像气锤一样怦怦的跳动声,他们的反应都是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一会儿呼吸。

    一只手掐了一下我任性的手指:“贝拉?贝拉,亲爱的?”

    我不尖叫就能回答他吗?我想了一会儿,接着火焰仍然穿透我的胸膛,从我的胳膊肘燃烧到膝盖,最好还是不要冒险。

    “我去把他们叫上来。”爱丽丝说道,她的语气很紧张,我听见她疾步跑开的时候飒飒的风声。

    就在那时,哦!

    我的心脏急速跳动,就像直升机的螺旋桨在转动,这个声音几乎就是单个持续的节拍,感觉就像它会碾过我的肋骨一样。火焰在我的胸腔中央升腾起来,吸噬了我身体其他部位中最后残留的火焰,为最滚烫的火焰添加燃料。疼痛足以让我感到惊叹,冲破我铁打不动紧紧握着的火刑柱。我的后背弓了起来,我弯着腰仿佛火焰抓住我的心脏把我往上拽一般。

    当我的躯体软绵绵地躺回到手术台上的时候,我让身体的其他部位打乱队形。

    这变成了我体内的一场战斗——我急速跳动的心脏与袭击我的火焰在赛跑,双方都要输掉了。火焰是注定要失败的,已经消耗了一切可以消耗的东西,我的心脏向最后一次心跳飞奔。

    火焰收缩了,随着无法忍受的最后一刻的奔腾涌动,聚集在剩下的唯一的人类器官之中。回应奔腾涌动的是砰的一声,深沉而空荡荡的。我的心脏颠簸了两次,接着又发出砰的一声。

    没有声音,没有呼吸,甚至也没有我。

    有一刻,没有疼痛是我所能理解的全部。

    接着我睁开眼睛,惊叹地凝视着我身体上方的一切。

    注释:

    [1]阿特拉斯(Atlas),是希腊神话里的擎天神,是提坦(Titans)巨神的一族。他因参与反叛宙斯(Zeus)而被罚以双肩支撑苍天。

    [2]幻肢感(Phantom arms),指某些失去四肢的人所产生的一种幻觉,他们感觉失去的四肢仍旧依附在躯干上,并与身体的其他部分一起移动。

    [3]水手队(Mariners),即西雅图水手队(Seattle Mariners),是美国职业棒球队,总部在华盛顿州的西雅图。水手队于1977年被授予自治权,是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Major League Baseball)的美国联盟西部赛区的成员。自从1999年7月以来,沙费可棒球场(Safeco Field)就成为水手队的主棒球场。从1977年组队到1999年6月,该俱乐部的主场球场是国王巨蛋棒球场(Kingdome)。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