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贾斯帕告诉我——我放松下来,“我们卡伦家的人有我们自己的方式。只是几头美洲狮,几只灰熊,就像平常晚上出去狩猎一样。”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对吸血鬼的“素食主义”日常饮食做到漫不经心。
“谢谢你,贾斯帕。”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外面一片寂静,查理的鼾声隐隐约约地穿过墙壁连续不断地传过来。
我重新躺回到枕头上,现在有些困倦了。我盯着自己小小的房间里的墙壁,从沉重的眼皮底下看,墙壁在月光中显得很苍白。
这是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的最后一夜,我作为伊莎贝拉·斯旺的最后一夜。明天晚上,我就会变成贝拉·卡伦。尽管整个婚姻的考验俨然是我心中的一根刺,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个新名字。
我让自己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了一会儿,期望睡眠能征服我,但是,过了几分钟,我发现自己更加清醒,焦虑悄悄地潜入我的胃,把它扭曲成不舒服的形状。爱德华不在上面,床似乎太柔软、太温暖了。贾斯帕在很遥远的地方,所有平静、放松的感觉也随他而去了。
明天会是非常漫长的一天。
我清楚地知道,我大多数的恐惧都是愚蠢的——我只要渡过自己这一关就行了。被人关注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我无法永远融入这幕场景之中,然而,我的确有几个特别担心的问题,它们是完全有道理的。
首先是婚纱的拖裙,显然,爱丽丝的艺术感在这一点上完全压倒了实用性。穿着高跟鞋应付卡伦家的楼梯,还有长长的拖裙听起来是不可能的,我本应该练习一下的。
接着是宾客名单。
坦尼娅一家,德纳利的家族在仪式之前的某个时间就要抵达了。
让坦尼娅一家和我们来自奎鲁特保留地的客人雅各布的父亲和克里尔沃特一家同在一个屋檐下,会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德纳利家族并不喜欢狼人,实际上,坦尼娅的妹妹艾瑞娜根本就不会来参加婚礼。她仍然对杀死她的朋友劳伦特(就在他要杀死我的那一刻)耿耿于怀。由于这种仇恨,德纳利家族在爱德华一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抛弃了他们。当一群新生吸血鬼进攻我们的时候,正是与奎鲁特狼人达成了不可能的联盟才挽救了我们的生命。
爱德华答应过我,让德纳利家族接近奎鲁特人不会有危险。坦尼娅和她所有的家人——除了艾瑞娜——都对那次背叛感到极为内疚。与狼人达成休战协议,是补偿那次欠的一部分债的小小代价,那是她们准备付出的代价。
那是个大问题,但是也有个小问题:我脆弱的自尊。
我从未见过坦尼娅,但是我确信,见到她对我的自尊而言不会是种愉快的经历。以前,或许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向爱德华抛出橄榄枝——并不是我责备她,或其他想要得到爱德华的人。不过,从最不利的方面看,她会非常美丽,而从最乐观的方面看,她仍然会非常华贵。尽管爱德华明确地——或许是不可思议地——说更喜欢我,但我根本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我一直有些抱怨,直到爱德华让我感到内疚,他知道我的弱点。
“对她们而言,我们最接近于家人,贝拉,”他提醒我,“她们仍然感觉自己像孤儿一样,你知道,甚至在经过那一切之后仍然如此。”
所以,我让步了,没让他看见我紧蹙眉头。
坦尼娅现在有了一个很大的家庭,几乎和卡伦家族一样大。她们有五个人;卡门和以利亚撒加入坦尼娅、凯特和艾瑞娜的家族,就像爱丽丝和贾斯帕来到卡伦家族一样,把她们所有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她们想要过上比正常的吸血鬼更加有同情心的生活。
虽然她们有那么多同伴,坦尼娅和她的姐妹们在一方面仍然是孤独的。她们仍然很悲伤,因为很久以前她们也有母亲。
我能想象这在她们心上留下的缺口,哪怕过了一千年;我试着想象卡伦家族没有他们的缔造者、他们的中心、他们的指导者——他们的父亲卡莱尔的情形。我想象不出。
有许多夜晚我都是在卡伦家度过的,这样我就能够尽可能地了解一些事情,使自己尽可能为我选择的未来作好准备。有一晚,卡莱尔向我解释过坦尼娅的历史。他讲了许多告诫性的故事,向我表明当我加入到永生不灭的世界之后,我需要注意的一些规则,坦尼娅妈妈的故事是其中之一。实际上,只有一条规则——一项分解成成千上万个不同方面的法律: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意味着许多事情——像卡伦家族一样生活,而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在人们还没开始怀疑他们长生不老之前搬走。或者不接触人类——除了在用餐时间之外——像詹姆斯和维多利亚那样过着流浪的生活;贾斯帕的朋友彼得和夏洛特仍然过着这样的生活。这也意味着控制你所创造的任何一个新吸血鬼,就像贾斯帕与玛丽亚一起生活时所做的那样。否则,就会像维多利亚未能控制住她创造的新生儿那样。
这也意味着一开始就别创造一些东西,因为有些创造物是无法控制的。
“我不知道坦尼娅妈妈的名字,”卡莱尔承认道,他金色的眼睛几乎闪烁着和他金色的头发一样暗淡的光芒,想到坦尼娅的痛楚使他感到忧伤,“如果她们能避免的话,从来都不会说起她的名字,从不愿意想起她。
“创造坦尼娅、凯特和艾瑞娜的那个女人——我相信,她也很爱她们——比我早出生许多年,她生活在我们的世界充满瘟疫的时期,那是永生不灭的孩子们引起的一场瘟疫。
“他们在想什么,那些古时候的人,我尚不理解。他们把几乎还只是婴儿的人类变成吸血鬼。”
当我想象着他所描述的情景时,我不得不咽下喉咙里涌出来的胆汁。
“他们非常美丽,”卡莱尔看见我的反应,赶紧解释道,“如此讨人喜欢、如此迷人,你根本想象不到。你所能做的就是,靠近他们,喜爱他们。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他们不受教化。他们永远地停留在被咬之前所能达到的任何水平。讨人喜欢的两岁小孩,脸上还带着酒窝,而且口齿不清,突然发一次脾气就能摧毁半个村子。如果他们饿了,他们就会捕食,没有任何警告能阻止他们。人类看见过他们,各种各样的流言四处流传,恐惧像干燥的灌木丛里的火焰一样蔓延开来……
“坦尼娅的妈妈创造过一个这样的小孩。和其他古老的吸血鬼一样,我猜不透她为什么这么做。”他深深地、平稳地吸了一口气,“当然,沃尔图里家族插手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感到畏惧,和平时一样;不过,意大利吸血鬼军团——在他们自己看来是王室——当然会成为这个故事的中心。没有惩罚就不可能有法律,没有人执法就不可能有惩罚。古老的吸血鬼,阿罗、凯厄斯和马库斯统治着沃尔图里军队。他们我只见过一次,哪怕就在那次简短的会面中,在我看来,阿罗拥有一种强大的解读思想的禀赋——只要触碰一次,他就会知道任何人心中在想什么——是真正的领袖。
“沃尔图里家族在本土的沃特拉城和全世界范围内研究了永生不灭的小孩。凯厄斯确定,这些小家伙不能保守我们的秘密,所以他们必须被毁灭。
“我告诉过你,他们非常惹人喜爱。噢,吸血鬼家族战死到最后一个人——这些家族被完全毁灭了——也要保护他们。这场喋血屠杀不像发生在这片大陆上的南部战争那样广泛,但是有着其自身的毁灭性。建立了很长时间的家族、古老的传统、朋友……许多都失去了。最后,这种事被彻底禁绝。永生不灭的小孩成为不能提及的事情,成为一种禁忌。
“当我和沃尔图里家族一起生活的时候,我遇见过两个永生不灭的小孩,所以我亲眼见过他们身上的吸引力。在他们引起的灾难结束后的许多年里,阿罗一直在研究这些小家伙。你知道他有探究到底的特质,他希望,他们能够被驯服,但是最后,一致决定:不允许永生不灭的小孩存在。”
当故事重新回到德纳利姐妹的母亲时,我都已经忘记她了。
“究竟在坦尼娅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并不清楚,”卡莱尔说道,“直到沃尔图里家族来抓她们之前,坦尼娅、凯特和艾瑞娜都被蒙在鼓里,那时候她们的母亲和她违法创造的小孩已经成为他们的囚犯。正是由于坦尼娅和她的姐妹们对此根本一无所知,才救了她们的命。阿罗触摸了她们,知道她们完全是无辜的,所以,她们没有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受罚。
“她们以前都没见过那个男孩,想都没想过他的存在,直到那天她们看见他在她们母亲的怀抱中被烧死。我只能猜测,她们的母亲向她们隐瞒这个秘密,是为了使她们免遭这样的结局,但是为什么她当初要创造他呢?他是谁,他对她有什么样的意义,会使她逾越这道无法跨越的界限呢?坦尼娅和其他人从来都没有弄清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她们毫不怀疑她们的母亲犯下的罪行,我不认为她们真心地原谅了她。
“即使阿罗完全确定坦尼娅、凯特和艾瑞娜是无辜的,凯厄斯仍然想要烧死她们,因为她们也与其有关。她们很幸运,那天阿罗正好很仁慈。坦尼娅和她的姐妹们被宽恕了,但是这件事却留给她们无法愈合的伤口,她们非常敬畏这项法律……”
我不确定,究竟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记忆逐渐变成了一个梦。有一刻,我仿佛在记忆中看着卡莱尔的脸,听他讲故事。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就看见一片灰色的空地,嗅到空气中浓烈的焚烧味,我并不是唯一在那里的人。
空地中央是一群人,所有的人都隐藏在灰色的披风里,他们本应该吓坏我的——他们只可能是沃尔图里家族的人,而我违背了上次遇见他们时他们下达的命令,我依然还是人类,但是我知道,正如有时候我在梦中所知的那样,他们看不见我。
散落在我周围的是一堆堆散发着浓烟的石头。我嗅出了空气中的甜味,没有走得太近检查这些东西。我不想看他们处决的吸血鬼的脸,部分原因在于,我害怕可能会认出这堆焚烧的柴堆中有我认识的人。
沃尔图里卫士把某个东西或某个人包围起来,我听见他们的声音不耐烦地提高了。我慢慢地向披风靠近,在梦的驱使下想弄清楚,他们如此强烈地在研究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我小心翼翼地潜伏进两个小声交谈的披风之间,终于看见了他们讨论的对象,坐在他们上面的一个小山丘上。
他很美丽,讨人喜欢,正如卡莱尔所描述的那样。这个小男孩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或许才两岁。他有一张天使般的脸庞,脸颊圆圆的,双唇很饱满,一头淡棕色的鬈发。他在颤抖,紧闭双眼,仿佛他太害怕,而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一秒秒向他靠近一样。
突然一阵强烈的需要攫住我,使我想要挽救这个可爱的受到惊吓的孩子,这种需要如此强烈,尽管沃尔图里具有毁灭性的威胁,他们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推开他们,不在乎他们是否意识到我的存在。我一下子挣脱他们所有人,冲向那个男孩。
当我看清楚他坐的那堆东西时,我却踉跄着停了下来。那不是泥巴或石头,而是一堆人类的尸体,没有血,也没有生命。不看这些脸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全都是我认识的人——安吉拉、本、杰西卡和迈克……就在这个可爱的男孩身下的是我父母的尸体。
这个孩子睁开他那明亮血红的双眼。
大喜的日子
我自己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开了。
我躺在温暖的床上颤抖不已,大口地吸了一会儿气,挣扎着摆脱梦境。当我等待心跳慢下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逐渐变成灰色,然后变成淡粉色。
当我完全恢复过来,面对杂乱而熟悉的房间时,我感到有些懊恼。在我婚礼的前一晚,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那就是我在深夜里挥之不去、令人不安的故事带给我的东西。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梦魇,赶紧穿上衣服,冲到楼下的厨房里,速度快得完全没必要。首先,我打扫了一下已经很整齐的房间,接着当查理起床后,我给他做了煎饼。我自己太激动,根本没有吃早餐的兴趣——他吃饭的时候,我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您在三点钟要去接韦伯先生。”我提醒他。
“贝儿,除了去接牧师,今天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查理为了婚礼请了一整天假,他完全无所事事。他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楼梯下面的壁橱,他的钓具放在那里。
“那可不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你还得换好衣服,打扮得像样一些。”
他愁眉不展地又去吃碗里的麦片,低声地咕哝出“晚礼服”的字眼。
前门响起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您认为自己很辛苦,”我站起来的时候扮了个鬼脸,说道,“爱丽丝可是要工作一整天的哦。”
查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承认自己经历的痛苦要轻得多。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弯下腰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他刷的一下脸红了,清了清嗓子——我接着继续走到门边给我最好的女朋友和未来的小姑子开门。
爱丽丝黑色的短发不像平时那样笔直——头发梳成了光滑而有光泽的发卷,垂在她精致的脸庞两侧,而她的脸上带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她把我从屋子里拖出去,只匆匆地回过头喊了一声:“嘿,查理。”
当我坐进她的保时捷时,爱丽丝把我打量了一番。
“噢,天哪,看看你的眼睛!”她啧啧地责备道,“你做什么了?一整夜没睡觉?”
“差不多。”
她勃然大怒道:“我只有那么一点时间来把你打扮得令人惊叹,贝拉——你本来可以照看好我的原材料的!”
“没有人期待我美得令人惊叹。我想,更大的问题是,我可能在典礼上睡着,不能在恰当的时候说‘我愿意’,那么爱德华就只有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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