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发现查理除了会煎鸡蛋和培根肉外,不太会做饭。于是我主动请缨,我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厨房的琐事全交给我好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就交出了餐厅的钥匙。我还发现屋里没有吃的。于是列了个购物单,从那个贴着“伙食费”的橱柜里找到了查理放现金的罐子,拿了钱,所以现在我就出发去施利福特威超市[9]。
我发动了那震耳欲聋的发动机,没去理睬那些朝我望过来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倒进了排着队等着出停车场的车中。等着的时候,我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那个雷鸣般的轰鸣声是别人的车子发出来的,这时,我看见埃美特·卡伦、爱丽丝·卡伦和姓黑尔的那对双胞胎正钻进他们的车子,就是那辆亮闪闪的新沃尔沃。当然,我以前没有注意过他们的衣着——他们的相貌太令我着迷了。这一看,我才发现他们显然都穿得特棒:衣服很简洁,却全都巧妙地显示出是出自设计师的手笔。凭这么出色的相貌,凭他们的风度,就是穿着洗碗布也同样会迷倒一大片。这似乎过于完美了,他们真是“财”貌双全。但就我所知,生活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这些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在这里得到认可。
不,我并不完全相信是这样。肯定是他们自己不愿跟别人在一起的。我想象不出凭着这样的美,还会有哪扇门敲不开。
我从他们旁边经过时,他们看了我那辆轰隆隆的卡车一眼,就跟所有其他人一样。我两眼始终直视着前方,好不容易出了学校,这才舒了一口气。
施利福特威超市离学校不远,往南只隔几条街,就在公路边上。在超市里边待着真好,感觉很惬意。在那边的家里就是我负责采购,所以我很乐意重新负起这个责任。商店里面很大,听不见雨水滴在屋顶上的声音,可以暂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到家后,我把所有的食品杂货都卸了下来,填满了我所能找到的空地。希望查理不会介意。我用食品包装箔包了一些土豆,放进了烤箱烤,用调味汁儿腌了一块牛排,然后平放在了冰箱里的一盒子鸡蛋上面。
做完这些,我拎着书包上楼了。做作业之前,我换了一套干爽的运动套装,把潮乎乎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还查了一下电子邮件,我来这里后还是第一次查收邮件,一共有三封。我妈妈写的——
贝拉:
一进门就要给我写信,告诉我你这一路飞行的情况。在下雨吗?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去佛罗里达的行李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可我找不到我的那件粉色衬衫,你知道我放哪儿了吗?菲尔向你问好。
妈妈
我叹了口气接着看下一封,是距第一封八小时之后发出的。
贝拉:
怎么还不回复我的邮件?你在等什么?
妈
最后一封是今天上午发的。
伊莎贝拉:
要是我今天下午五点半以前收不到你的邮件,我就要给查理打电话了。
妈
我看了一下钟。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可我妈“提前抢跑”那是出了名的。
妈:
您冷静冷静。我这就写。别做任何鲁莽的事情。
贝拉
把这个发了,我接着又开始写。
妈:
一切都很好。当然在下雨喽。我在等可写的东西呀。学校还不错,就是课程上有点重复。我认识了几个很不错的同学,他们吃午饭时都坐在我旁边。
您的衬衫在干洗店里——应该星期五去取。
查理给我买了一辆卡车,您能相信吗?我很喜欢。是辆旧车,不过真的很结实,您知道,对我而言这是辆适合我的好车。
我也想您。我会很快再给您写信的,但是我不会每五分钟查一次电子邮件的。放轻松,深呼吸。我爱您。
贝拉
我决定读《呼啸山庄》——我们目前英语课正在学这本小说——不过也是为了轻松一下,查理回家时我正好在读。我把时间给忘了,于是赶紧下楼把土豆取了出来,把牛排放了进去。
“贝拉?”我父亲听见我下楼时喊了一声。
还能是谁呀?我心里想道。
“嘿,爸,欢迎回家。”
“谢谢。”我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他把武装带挂起来了,也脱掉了靴子。据我所知,他出警时还从未开过枪。不过,枪还都是上了膛的。小时候我来他这里的时候,他总是一进门就把子弹给卸了。我猜想,他觉得现在我已经够大了,不至于玩枪走火发生意外,也没有抑郁到自杀的程度。
“晚饭吃什么?”他警惕地问道。我母亲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厨子,而她试出来的饭菜并不总是容易下咽的。我感到惊讶,也感到难过,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似乎对此还记忆犹新。
“土豆加牛排。”我回答说,他看上去放心了。
他似乎觉得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傻站在厨房里,看着我忙前忙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笨拙地到起居室看电视去了。这样,我们都更自在。烤牛排的时候,我做了沙拉,摆好了桌子。
饭做好以后,我叫他进来,进来的时候,他拿鼻子闻了闻,看来很欣赏的样子。
“很香嘛,贝拉。”
“谢谢。”
我们默默地吃了几分钟,没有觉得不自在。我们谁都不会因为安静而心烦。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很适合住在一起。
“哦,对了,你觉得学校怎样?交到了朋友没有?”他添菜的时候问道。
“噢,我和一个叫杰西卡的女孩儿有几门课同班。我和她的朋友们一块儿吃的午饭。还有一个男生,迈克,很友好。每个人似乎都非常不错。”只有一个,特别例外。
“肯定是迈克·牛顿。不错的孩子——家庭也不错。他爸爸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就在城外。靠着那些过往的背着背包徒步旅行的人,他可挣了不少钱啦。”
“您认识卡伦家的人吗?”我犹豫地问道。
“卡伦大夫的家人?当然认识。卡伦大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们……他家的那些孩子……有点儿不一样。他们在学校好像跟大家不太融洽。”
查理显得很生气,令我大吃了一惊。
“这个镇上的人啦,”他咕哝道,“卡伦大夫是个杰出的外科医生,可以到世界上任何一家医院去工作的,可以挣他在这儿拿的那点儿工资的十倍,”他继续说道,声音更大了,“有他这样的大夫是我们的福气,幸亏他太太想住在小城镇。他是社会的宝贵财富,而且那些孩子个个都规规矩矩,很懂礼貌。他们刚搬来的时候,我也像对待所有那些被人收养的十几岁的孩子一样,对他们产生过种种怀疑,满以为会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的。可是他们都非常成熟懂事——我还没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惹过一点点麻烦。有些几辈人都生活在这个镇上的人家的孩子,跟他们简直没法比。而且他们很团结,就像一家人应该的那样——每两个周末就露营一次……就因为他们是新来的,所以人们免不了嚼舌头。”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查理一口气说的最长的话了。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议论,反应才这么强烈。
我马上改了口:“他们在我眼里似乎够不错的了。我只是注意到他们就自己几个人在一块儿。”“他们都很有魅力。”我补了一句,想多夸他们一些。
“你应该去见见那个大夫,”查理大笑着说,“好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啊。医院里的许多护士,只要他在边上,精力都很难集中啊。”
吃过晚饭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我收拾碟子的时候,他擦完了桌子,接着又去看电视了。我用手——没有洗碗机——洗完了碟子后,不情愿地上了楼,去做数学家庭作业。我能感到一个新的作息时间表正在形成。
那天夜里,终于静下来了。我很快就睡着了,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这个星期其余的几天都平平淡淡。我已经习惯了上课的路线。到星期五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认识全校所有的学生了,甚至可能连名字都叫得上来了。上体育课时,我所在队的同学已经吸取了教训,不给我传球了,而且要是对方企图利用我这个弱点占便宜的话,队友会迅速跑位,抢到我的前面去。我会很高兴地给他们让出位置来,不挡他们的道。
爱德华·卡伦没有回来上学。
每天,我都会焦虑不安地注视着,直到看到他没跟他们中的其他几个进自助餐厅为止。然后我才能放下心来,加入午饭时间的闲聊。多数情况下,聊天的中心内容都是两周后到拉普西海洋公园去旅游的事,这是迈克最近一直在张罗的一件事情。我受到了邀请,而且我也答应去了,更多的是出于礼貌,而不是真心想去。海滩应该很热很干爽。
到星期五那天,走进生物教室时,我已经完全心安理得了,不再担心爱德华会在里面了。因为据我所知,他已经退学了。我竭力不去想他,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抑制住内心的担心,担心是因为我他才连续旷课的,虽然这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我在福克斯的第一个周末过得很平淡。查理不习惯待在这平常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在加班。我打扫了房子,做完了作业,还给我妈写了一封电子邮件,这一次我装得更高兴。我星期六的确开车去了图书馆,但是里面的藏书实在是少得太可怜了,我也就懒得费那个劲去办卡了;我可能得定个日子,过几天去参观参观奥林匹亚或西雅图并找一个好点儿的书店。我闲得无聊,想到了那辆卡车的油耗有多大……这一想,我感到不寒而栗。
周末雨一直不大,很安静,所以能够睡得很好。
星期一早上在停车场,人们纷纷跟我打招呼。我并不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但我还是微笑着冲每个人挥了挥手。今天早上更冷了,但令人高兴的是没有下雨。上英语课时,迈克习惯地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老师搞了一次突然袭击,就《呼啸山庄》给我们来了一次小测验。题目很简单,非常容易。
总的说来,到目前为止,我感觉比我想象的要舒服多了。在这儿的感觉,比我预料的要舒服一些。
我们下课出来时,只见漫天飞舞着一些白色的点点。我听见人们在兴奋地相互大喊大叫。风吹打着我的脸颊和鼻子。
“哇,”迈克叫道,“下雪喽。”
我看了看那些小小的棉花一样的雪团儿,它们在人行道上越积越厚,从我的脸前横扫而过,狂飞乱舞。
“噫。”雪,我的好日子就这么完了。
他显得很惊讶:“你不喜欢下雪?”
“不喜欢。那意味着天冷得都不能下雨了,”显而易见,“而且,我还以为雪下来的时候,应该是一片片的雪花呢——你知道的,每一朵都很独特,等等。这些看上去就像棉签头儿似的。”
“你以前没见过雪?”他怀疑地问道。
“当然见过啦,”我顿了一下,“在电视上见过。”
迈克笑了起来。接着,一个湿漉漉的大雪球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我俩都扭过头去,看是从哪里扔过来的。我怀疑是埃里克干的,他正走开,背对着我们,方向与他下一节课的方向相反。迈克显然也持相同的看法。他俯下身去,拢了一堆白色的雪块。
“我们吃午饭的时候见怎么样?”我边走边说,“人们只要一开始扔湿东西,我就往屋里钻。”
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埃里克远去的背影。
整个一上午,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下雪的事,显然这还是新的一年里的头一场雪。我没有开口。无疑,雪是比雨干一些——在你的袜子里化成水之前。
下了西班牙语课后,我和杰西卡一起去自助餐厅,一路上我都很警惕。到处都飞舞着软乎乎的雪球。我手里拿着一个活页夹,准备遇上情况就拿它当挡箭牌。杰西卡认为我很搞笑,但看了我的表情后,她放弃了扔我个雪球的念头。
迈克在我们进门时哈哈大笑地追上了我们,雪在他的发穗上慢慢化开。我们排队买饭的时候,他和杰西卡在绘声绘色地谈论打雪仗的情形。我习惯性地瞥了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一眼,然后就僵在那儿了。桌旁坐着五个人。
杰西卡拽了一下我的胳膊。
“喂?贝拉?你要点儿什么?”
我垂下头望着地上,双耳滚烫。我没有理由感到不好意思,我提醒自己,我没做错什么。
“贝拉怎么啦?”迈克问杰西卡。
“没事儿,”我回答,“今天我就要一杯苏打水。”我追上了队尾。
“你不饿?”杰西卡问。
“实际上,我有点儿不舒服。”我说,双眼依然望着地上。
我等候他们买好饭,然后跟着他们去了一张桌子,两眼看着自己的双脚。
我不紧不慢地啜饮自己的苏打水,胃里直翻腾。迈克问了两遍,问我感觉如何,瞎操心。我告诉他没事儿,可我心里在想,下节课我是不是应该装不舒服,逃到医务室去。
可笑,我凭什么非得逃跑啊?
我决定让自己再瞥爱德华他们几个坐的那张桌子一眼。要是他在瞪我的话,我就逃掉生物课了,就像从前一样,再当一回胆小鬼。
我没抬起头来,而是从睫毛下面往上瞥了一眼。他们谁都没望着这个方向。我稍微抬了抬头。
他们在哈哈大笑。爱德华、贾斯帕和埃美特的头发全都让融雪彻底浸透了。爱丽丝和罗莎莉正歪向一侧,因为埃美特在冲她俩使劲儿甩着滴水的头发。他们在尽情享受雪天的乐趣,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只是他们比我们其余的人更像是某部电影里的一个镜头。
不过,除了笑声和顽皮之外,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不一样,我说不太准确。我对爱德华的观察最为仔细。他的皮肤没那么苍白了,我判定——或许是打雪仗打红了的——他眼睛下面的眼圈远没有前几天那样明显了,但还不止这些。我一边盯着瞧,一边回想,试图找出是哪里有了变化。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