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凯丝说,“我加了整整一桶油。这车才跑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也用不完一加仑油的。不过,这车没有油量表,不清楚现在还剩下多少。”
她的话音还未落,上天似乎有意要捉弄他们似的,引擎突然发出了咔咔两声响,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混蛋,”凯丝问了一句,“你听到了吗?”
邦德没有回答,他的手掌心一个劲儿的冒冷汗。
接着,又听到了一阵“啪、啪、啪”的声音。
凯丝把加速器使劲儿的拉下来,嘴里还念叨着:“啊,亲爱的小引擎,我的小宝贝儿,请你乖一点吧。”感觉就像在哄孩子。
引擎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啪啪”的响了几下,便不作声了。它用力地带着他们继续向前滑去,二十五英里……二十英里……十英里……五英里。凯丝用劲全身的力气扭着加速器,并用力地踢了一脚机壳,但压道车还是逐渐地慢了下来,终于一声不响地停在了轨道上。
邦德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虽然浑身疼痛,但他还是不得不离开座位,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尾的油箱处,从裤袋里掏出一块满是血迹的手帕。他拧开油箱盖,将手帕拧成一条绳,轻轻送进了油箱,一直送到了底部,然后再将手帕抽出来摸了摸,又闻了闻,手帕上面连丁点油星都没有。
“完了,”邦德心里沮丧极了,“现在我们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左边是一片沙漠,平坦开阔,毫无隐蔽之处,并且离公路至少还有二英里。右边是群山,离这儿还不到一英里远,倒是个藏身之处,就是不知道能藏多久。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听天由命吧。此时邦德感到脚下的铁轨路基开始颤抖起来。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灯光。离这儿还有多远呢?大概有两英里吧。斯潘会发现这辆压道车吗?他能不能及时刹车呢?压道车有没有可能让火车出轨?对了,那辆火车头前面有一个巨大的排障器,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把压道车掀到一边去,比叉去一堆干草困难不了不多。
“凯丝,快来,’邦德大声嚷道,“我们得快点往山上逃。”
她去哪儿了?邦德一瘸一拐地围着压道车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凯丝的影子。原来她去前面勘察了一下路轨情况。这时,她气喘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前面有一条铁路岔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得想办法把压道车推过岔道,然后再把道闸扳过去,这样他们的火车就会往另一条路开,我们就不会被发现了。”
“天哪,”邦德现在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虽然他心里还在怀疑这法子是否行得通,但嘴上仍说,“这办法倒不错。来,帮我一把。”说着,他弯下身子,用力地推着压道车,全身疼痛难忍。
只要压道车在轨道上滚动起来,推着就不费劲了,他们只要跟在车后面,不时地推两下就行。车子通过了岔道的交叉点,此时邦德又用劲推了一把,它便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二十码。
“快过来,”邦德边叫凯丝边一瘸一拐地走到立在铁轨旁的扳道杠杆处。“我们一起来扳杠杆,让‘炮弹号’跑到那条道上去。”
他们站在杠杆旁边,一起费力地扳着杠杆。邦德的肌肉由于用力而隆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向他袭来。
那根杠杆估计在这块荒野中站了至少有五十个年头了,全身都已经生锈。邦德费劲地掀动着那已经锈住的杆柄,铁轨交汇处的尖形道轨便一点点地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道轨终于被扳了过去。由于太过用力,邦德感到头晕眼花。
此时,扫过来一道强光。凯丝急忙拉了他一把。他赶紧爬了起来,磕磕绊绊地跑回压道车旁。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雷鸣般的吼声,那列冒着火星的钢铁巨兽向他们疾驰而来。
“快趴下,别动!”邦德大声喊道,然后用力一推,凯丝就被推到了压道车背后。他自己则迅速地跑到了铁轨的路基旁,叉开双腿,掏出手枪,手臂平伸,仿佛一个参加决斗的人,眼睛则死死地盯着车头上的那个大灯。
“上帝,这怪物可真大呀!它是会拐弯道还是会照直冲过来呢?要是直冲过来非得把我们碾成烂泥不可!”邦德心里这样想着。
列车冲了过来。
“啪!”什么东西打在了旁边的路基上,司机室的窗口旁也有一道小的火花闪烁着。
“啪!啪!啪!”连着飞来了一串火花,子弹打在钢轨上,又反弹向夜空。
“啪!啪!啪!”列车的震动声夹杂着子弹从风中穿过时的锐叫声一起传进了邦德的耳朵。
邦德仍然举着枪,但却没有还击。手枪里只有四发子弹。他要找准机会然后再开枪还击。
火车离他只有二十码了,此时车头轰隆隆地冲上了岔道。由于运动过于剧烈,拖车上的劈柴不停地朝邦德的方向坠落。
当那高达六英尺的机车车轮碾上岔道的路轨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金属磨擦声,一股蒸气和火苗从机车里冒了出来。邦德朝驾驶室里看了一眼,看见斯潘一手握着栏杆,一手紧握着驾驶杠的长柄,脸上现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啪!啪!啪!啪!”邦德对准这个魔鬼将四发子弹连续射出。刹那间,那张苍白的脸便痉挛似地朝天扭去。一会儿,那辆庞大的机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朝黑黢黢的斯佩克特维尔山麓中驶去。车头的大灯照亮了黑暗的天空,自动警铃发出一阵哀鸣。
邦德把手枪塞进了裤袋里,在原地矗立着,目送火车远去。他的头顶飘过一缕黑烟,把月亮都遮住了。
凯丝跑了过来,站在他的身旁。他们注视着那还在不停地从高大的烟囱里往外冒的火舌,聆听着在山岭中不断回响的机车吃力前行的声音。蒸汽车头突然倒向一边,不久便消失在了大岩石的背后。凯丝紧张地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只听一阵隆隆声从山谷深处传来,闪出一片红光,是‘炮弹号’在向山崖深处坠落。
突然烈焰燃起。几秒钟后,传来钢铁碰撞的声音,如同一艘战舰在海浪的乱石中触礁搁浅一样,接着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巨响,脚下的地壳仿佛都跟着震颤了起来。然后便是各种各样的声响混杂在一起的回声。
只一会儿工夫,各种声音就全都消失了,大地重新恢复了平静。
邦德仿佛刚睡醒一样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黑帮老大就这样完蛋了。钻石走私路线的终点也因此戏剧性地划上了句号。双簧剧已经缺了一个人,只剩下伦敦那位唱独角戏了。
“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凯丝气喘吁吁地说,“我受不了啦。”
精神一旦放松下来,疼痛就又开始向邦德袭来。“好吧,我们走吧。”只要他一想起那个已经和他心爱的机车一起完蛋的大白脸,就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感觉如释重负,但他不确信自己是否能够走完这一段路。我们得走到公路上去。这一段路可不好走。”
他们花了整整一个半钟头才走完了这两英里的路程。当他们走到公路的水泥路面上时,邦德感觉全身象散了架似的。如果没有凯丝同行,他根本不可能走到公路上来。要是只有他一个人,走在那满是仙人掌和岩石的地面上,他肯定会打转跌倒,消耗掉所有的体力,最后在烈日的烘烤下一命呜呼。
凯丝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窃窃私语。她解开衬衣的纽扣,撩起衣角把他脸上的汗水拭去。
她不时地抬头望向公路的两边。虽然才是清晨,但阳光却已经开始在沙漠地区施展它的威力了。热浪的光芒已开始在天边闪烁。
一个钟头后,她匆匆地爬了起来,将衬衣底摆塞进裤子,往公路中间跑去。透过还未散去的雾霭,她依稀看见一辆黑色小车从遥远的拉斯维加斯谷地向她疾驶而来。
小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从车窗里伸出一个长着乱草般的黄发和鹰钩鼻的头来。他用他那双淡灰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凯丝,又看了看依然躺在路边的邦德,然后说:“早上好,女士,我叫莱特,在这样美好的清晨,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免生是非
“……我进城之后,马上就给厄恩·柯诺打电话,谁想到他却住进了医院。因为他突然遭了祸,他太太正感到不知所措,于是我立即开车去了医院。在医院,厄恩给我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我想,詹姆斯也许这时正需要我,于是便马上开车连夜赶来了。当我到达斯佩克特维尔城时,看见那里火光冲天。我想,肯定是斯潘先生在玩点火的游戏。于是就想走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好他们铁丝网的大门也开着。
“说了你可能都不信,镇子里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看到一个瘸腿的家伙,满身伤痕,正顺着土路连滚带爬地逃跑。那家伙看上去有点面熟,好象是底特律城的弗拉索。从厄恩那儿我得知,是两名歹徒绑架了詹姆斯,其中的一个就是弗拉索。从那家伙那儿,我多少知道了点实情,根据他的话我判断,我应该立即去赖奥利特城。我用车把弗拉索拉到了大门口,然后告诉他,救火队马上就到。我顺着公路往前开,没想到走到半路被这位姑娘给拦住了。感觉她就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这样,我们又碰到一起了。”
莱特说这番话时,邦德一直是闭着眼睛听着,心想,看来我不是在白日做梦,而是实实在在地靠在莱特的跑车后座上。凯丝的手臂垫在他的头下,莱特在前面开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医生,洗个澡,吃点东西,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邦德把头稍微挪动了一下,他觉出凯丝在用手指抚弄他的头发。那么,这的确是真的了。他一直默不作声,闭目养神,听着他们的谈话以及汽车在路面上行驶时发出的咝咝声。
凯丝讲了一遍刚才的经过,莱特听完后不禁吹了一声口哨。“天啊,”他说,“毫无疑问,你们捅了斯潘帮这个大马蜂窝。天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蜂巢中的马蜂,绝不会只在窝边嗡嗡叫两声就善罢甘休的,它们肯定会立即采取行动进行报复的。”
“是啊,”凯丝说,“斯潘老板是拉斯维加斯黑帮头目之一。这帮家伙关系非常铁,是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何况还有沙迪以及洪特和吉德那两个下作的打手。我们最好还是赶快去加州。不过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速度还不算慢,”莱特盘算着,“十分钟后,我们就能到达比蒂镇,然后再沿着五十八号国道走,用不了半小时就可以进入加州地区了。我们再穿过死谷,翻过群山,就到达了奥兰查。在那里,我们可以稍微歇一歇,帮詹姆斯找个外科医生,吃顿饭,再洗个澡,休息休息。然后我们就沿着六号国道走,直奔洛杉矶市。那段路可是不近,不过估计最迟中午,我们就能到达洛杉矶。到了那里,你们两个就可以痛痛快快地休息一下了。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尽快离开美国。那帮家伙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捉拿你们的。一旦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想逃脱可没那么不容易。我想,你们两个最好是连夜乘飞机到纽约,明天就去伦敦。等到了英国,詹姆斯会有办法帮你安排好的。”
“我看这个安排可以,”姑娘表示赞同,“不过,这位邦德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至今都没搞清楚他的来历,他是不是侦探?”
“亲爱的,关于这个问题,你最好还是问他自己吧。”邦德听见莱特非常严肃地说,“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邦德心里暗自发笑,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汽车进入加州,他才醒了过来。汽车在一个叫作“赛普莱医师”的诊所门口停了下来。
外科医生为他洗涤了伤口,涂抹了一些药水,然后又擦上了防炎膏和橡皮膏。他们洗过澡,又吃了点东西,便钻进汽车继续赶路了。凯丝小姐此时仿佛又恢复了她的老作风,话中带刺、爱理不理的。莱特车开得很快,达到了每小时八十英里,在蜿蜒如带的山路上疾驶着。邦德此时唯一的任务就是注意后面有没有交通警察。
没过多久,车子便开始轻快地沿着林荫大道向前行驶,放眼望去,在路的两旁,一边是绿油油的草地,另一边是高大的椰子树。莱特驾驶的司徒乃克车满身尘土,夹杂在闪闪发光的名牌车流中,显得非常俗气。到黄昏时,他们已经是焕然一新,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买了新的衣箱。他们把衣箱寄存在了饭店的门厅,自己则躲在了幽暗凉爽的贝佛利饭店酒吧里,悠然自得。尽管邦德的面孔伤痕累累,却丝毫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估计是因为在加州什么装扮的人都有,演员也很多。或许人们把他当作了一位特技演员呢。
桌上放着一瓶马蒂尼酒,旁边有一部电话机。莱特一口气往纽约打了四个长途电话。
“好了,总算是办妥了,”他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的朋友已经给你们订好了船票,是伊丽莎白王后号轮船。由于码头工人罢工,航期延误了,明晚八点才能开船。明天上午会有人去拉迪亚机场接你们的,这样的话,你们下午随便哪个时间都可以登船。詹姆斯,还记得你留在阿斯特旅馆的东西吧?他们会一起带给你的,包括那只出过风头的高尔夫球杆袋。至于凯丝,华盛顿方面已经答应给她发一份护照。到时候来机场接你们的是一位国务院的官员。当然,还需要你们填几份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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