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荣莲是晚上七点赶到的。

    彼时, 林源和娜娜靠在一起, 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小鸟。

    四面八方都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今晚，这家医院格外的忙碌。

    林荣莲是戴着墨镜，口罩赶到医院的，她慌张的脚步和所有探望的家属一样。但是摘下了墨镜, 林荣莲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还是使她和周围的所有人都区别了开来。

    “妈。”娜娜喊了一声，林源才看到干妈到了。

    林荣莲什么也没说，扫了她们一眼, 就去探望病床上的儿子了。

    “源源，妈妈来了……”娜娜哽咽了一下：“她肯定会怪我的，都是我不好……”

    林源摇了摇头：“你别想太多, 医生刚才不是说了，林大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吗？”

    正说着，对面的病房门开了。

    林荣莲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保镖。

    约莫是见到儿子的情况好转了，林荣莲的脸色也好了一点。

    当晚，林荣莲安排了儿子转院, 让林正哲直接去了英国皇家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当晚, 林荣莲还分别约见了她们两个谈话。

    纵然是一家跨国集团的掌门人，面对身受重伤的儿子，她也只是个脆弱的母亲而已。

    先是娜娜, 林源亲眼看着，娜娜一脸羞愧地走进了母亲的办公室。半个小时以后，当娜娜出来的时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无论她怎么安慰，娜娜的眼泪都收不住了。

    “源源，你知道吗？林正哲他……是我的亲生哥哥。”

    林源点了点头：“我知道。”

    早在娜娜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就知道林正哲的真实身份了——林荣莲的私生子，林家不能露面的孩子，他永远没有堂堂正正表明身份的权力。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守护着家人。

    接下来，林荣莲要见她。

    当林源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坚强的背影。

    林荣莲的鬓发有些乱，她扔下了生意，匆忙赶到了英国来，掩饰不住一身的风尘仆仆。

    她站在窗前，远眺着不远处的海德公园：

    “……林源，你也看到了，小哲这孩子太傻了，他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什么，就算前面是死亡，他也会为了家人往前冲的。”

    林源点了点头：“我看到了，您告诉了娜娜他的真实身份。”

    身为母亲的林荣莲喃喃道：“我看到了他的样子，闭着眼睛，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我就觉得，是我，我们林家对不起这个孩子。他从小就缺少父母的关爱，长大了回到我身边，向来对我百依百顺。就算娜娜再怎么厌恶他，他也始终都对妹妹不离不弃。”

    林荣莲说，如果再不告诉娜娜真相，我也于心不安。

    林源理解她的心情，林正哲作为一个不光彩的私生子，实在是失去了太多太多了，甚至包括为人子为人兄长应得的一切温暖。

    所以，林荣莲下了决心：“他应该恢复一些身份，比方说，我的儿子，还有，娜娜的亲哥哥——这是他应得的身份，所以我告诉了娜娜，那个孩子为什么可以舍身救她……”

    林源叹了口气，林荣莲这样做，毫无疑问是在惩罚女儿。

    她在责罚女儿的不懂事，还有对哥哥的轻蔑，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时候告诉了娜娜真相。

    其实娜娜的个性很单纯的，对家人更是无条件的好，这样的真相对她而言，真的是莫大的打击。

    “娜娜现在很难过，她肯定很自责那些事情。”林源也有些愧疚。

    “那你呢？源源。”林荣莲望着芙蓉花一样的干女儿，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爱他吗？”

    林源很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的感情只有一份，给了一个人就不会再给第二个了：

    “妈，我一直把林大哥当做家人一般看待，但并不是想嫁给他。”

    “不过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小哲他喜欢你的。”林荣莲看着她，目光中有所责备：“你就没有想过：嫁给小哲，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吗？”

    林源还没摇头，就听到林荣莲道：“如果你答应嫁给我儿子的话，那么，我可以宣布你拥有海瑟薇四分之一的股权，还有我遗产三分之一的继承权……我会给你们安排最好的婚礼，最好的别墅，最体面的身份……让你和他都成为人上之人。”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林荣莲开出的条件真的很好：海瑟薇四分之一的股权，就相当于身价数十亿了，更遑论，林家继承人的体面身份。

    林源倒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重生一场，一直觉得钱很重要，面子很重要，身份地位更重要。

    嫁给林正哲，毫无疑问是成功最大的捷径，林荣莲肯定会多方照顾儿子和儿媳的。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林正哲真的是她最好的选择，只要嫁入林家，她就不会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林家将会成为她真正的家，娜娜成为她的亲人，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喊林荣莲为妈。

    可是，谁让她在遇见林正哲之前，先遇见了霍昀呢？！

    “妈……”林源用了一句古老的诗来回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林荣莲却摇了摇头：“你选择的那个霍昀，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一切都以利益为重。你也应该听过一句话：商人重利轻别离。”

    “霍昀不是那样的人，他很疼爱我的……”

    “都一样的。”林荣莲淡淡道：“从前，我也嫁给了一个商人。一开始，他还算是个温柔的丈夫，我以为他对我是真心的好。但是当海瑟薇集团陷入低谷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出手帮我，反而想尽办法套我的股权，甚至拿我们的孩子作为威胁。”

    “那时候我才知道，在他的心里，身家利益总要排在前头的。”

    “所以，我不会让娜娜，让你再走我错误的道路，我不希望你们嫁给一个商人。”

    “越是地位高的商人，他们越是会有很多应酬，每一天面临的诱惑太大太多，很难保证不犯错误，也很难真的对你忠诚，这是其一。其二，他们天南地北的做生意，没有多少工夫顾虑家里的人，夫妻倘若不能时常见面，感情就会淡了，淡了以后，女人剩下来的只有等待。”

    林荣莲看着她：

    “林源，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该知道，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成为亲情。作为亲人，你是会选择一个不接受你的霍家，还是会选择林家？”

    “……”林源哑口无言。

    林荣莲说得没错，每一条都有理有据。

    嫁给林正哲的好处太多太多了，相比之下，霍昀的条件根本没吸引力。

    但是，爱情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感情，它可以让最聪明的女人也甘愿沦为最笨的女人。

    她还是十分固执：“妈，我知道您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了霍昀。您知道吗？十年前的时候，他就爱上了我，尽管那时候我们还小，他也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着爱意，纵然我后来落魄了，他也始终待我如一。”

    “您可能觉得，商人是不会把爱情摆在第一位的，可是我也看到了，霍庆楠和他的妻子，二十几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霍昀像他父亲，感情方面是个很痴的男人，您如果了解他就会知道了：林正哲纵然爱我，愿意像爱娜娜那样为我付出，但霍昀的爱只比他多，不比他少……都十几年了，他正处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的漂亮姑娘也不少，可是他的心始终是属于我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也很爱他，希望和他相守一辈子。”

    林源正视着林荣莲，就好像她正视着自己的感情一样——不动摇，不退缩。

    或许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把婚姻当做上位的砝码，当做女人一辈子成功的起点。

    可是在她的天平上，幸福是不能拿来交易的东西。

    幸福只是遵照着内心，去选择爱的人罢了。

    诚然，她也爱林正哲，但与霍昀相比，那样的感情只能算是颇有好感，亲情占的比例比较多。不像霍昀那样，可以燃烧她的灵魂。

    所以：“妈，我想和霍昀结婚。”

    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说出了这一句话来。

    林荣莲看着她，目光深邃，有重新的认识，也有为之惋惜的情绪在里面。

    ——她知道的，林源经历过许多背叛，辗转于三家之间，最大的梦想应该是拥有一个稳定安定的家庭。可是她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幸福人生，去选择那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只是为了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如此痴情，如此……

    “你值得霍昀为你发动这一场战争。”

    这就是她对干女儿的评价。

    霍昀的眼光果然很好，选择了一个骨子里干净温柔，坚韧不拔的女孩。

    相比较之下，那些所谓的家世不错的女孩，很少能有林源这般为爱付出的勇气。

    可是，不做她的儿媳妇，她也就不会再给林源什么特殊的照顾了，所以，她必须提醒她：

    “源源，既然你选择了霍昀，那妈也得跟你讲清楚了：你以后要从林家独立出去的，我不会给你海瑟薇的股份，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努力——包括你现在一手创造的电影投资小组，如果亏本了，损失的资产我也不会给你补上的。”

    林源点了点头，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可以答应我和霍昀结婚吗？”

    林荣莲无奈摇头，她说：“既然你连我林荣莲的儿媳妇都不愿意当，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随你便吧。”

    林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真诚地感激道：“谢谢您。”

    林荣莲疼爱地看着她：“傻孩子，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吗？”

    林源点了点头：“妈，我确信霍昀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的。”

    因为，她已经认识了这个男人十二年的时间。

    当她是林小茹的时候，霍昀爱她的纯洁善良。

    虽然那时候，霍昀的爱没有未来，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初恋的执着。

    当她是周源的时候，霍昀包容她的仇恨、忧郁、以及无止境的种种折磨。

    虽然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忧郁和丑陋并行的女孩，霍昀依旧爱她，并且解开了她最大的心结。

    现在，她是高高在上的林源了，霍昀还是很爱很爱她。那么，她能回报这个男人的东西，只有白首不相离的一颗心了。

    ——因此，她愿意嫁给霍昀。

    这不是一场豪赌，只是一场水到渠成的感情罢了。

    ***

    回到了家里，林源先安顿娜娜休息。

    娜娜今天经历的打击可谓不小，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

    那些悔恨，那些惭愧，那些自责……许多感情都交融在一起，让娜娜的情绪彻底泄了洪。

    林源知道，娜娜需要一段时间去平静，同时也需要一些空间去接受林正哲是亲生哥哥的事实，所以不去打扰她了。

    ——有些坎子，必须得一个人去度过的。

    关上了房门，她就盖好了被子，打了个电话给霍昀。

    “喂，你睡了吗？”

    “还没有。”听到那样的消息，他怎么睡得着。

    “源源，情况还好吗？”霍昀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担忧，他订的是明早的机票。

    “嗯……林大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医生说，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妈她答应了我们结婚。”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

    霍昀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源不是那种思想跳脱的人，不会前一句说着林正哲，下一句就扯到了婚姻大事上来。

    所以他很快就猜了出来：是林荣莲问了她对林正哲的感情，而林源不但拒绝了林正哲，反而向干妈提及了彼此的婚事。

    这个傻姑娘……

    他的小姑娘真的傻得令人心疼。

    “源源，谢谢你。”他说，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我也一样啊，霍昀。”

    谢谢你闯入了我的生命中来，让我的世界不再被阴霾困扰，让我看见了外面灿烂的阳光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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