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最让他伤心的事,却是那些受过他恩惠却在此时嚷嚷着不与他为伍的那帮寒门子弟。
七月冷笑,为了一丝利益便能翻脸不认人,这世间有情之人最是无情,最伤人的终究是人心。
七月转了一圈,最终在莱国公祠堂找到了他。
听到背后多出来的气息,杜逍遥没有回头,脊背跪的挺直,声音是他一贯的温润谦和,“你来了。”
黑压压的天阴沉的让人喘不过起来,本就肃穆道压抑的祠堂此刻愈发的阴森逼仄。
七月脚步一抬,走了进去。
“你跪了多久。”身侧的手捏住一缕袖袍,七月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苍白的杜逍遥,声音压得很低。
杜逍遥摇了摇头,唇角一掀,在阴沉压抑的牌位前笑的温润如玉,“七月,别担心,我没事。”
“是秦氏那个贱人让你跪的?”七月不理会他,只直直的问。
杜逍遥的衣服还是四日前的那身,难不成他一回到莱国公府就被关在的祠堂?
七月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的血气上涌,除了秦氏那个贱人,她想不出还有谁敢和杜逍遥过不去。
“我今个便杀了她。”七月转身便走,却被杜逍遥紧紧的攥住了手腕,因为力道过大,他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七月,莫冲动。”他道。
“我未曾冲动,只不过苍蝇在眼前晃得久了,总要拍死。”七月顿住了脚。
自从国公夫人仙逝,莱国公终日缠绵病榻,府中一切事宜便由侧妃秦氏打理。
杜逍遥虽为世子,但自小明里暗里不知受了秦氏多少刁难,直到杜逍遥在京都名声渐起,秦氏才稍稍收敛。
她一直不愿插手莱国公内宅之事,所以一直未曾搭理,而现在逍遥稍有落魄她便这般等不及的收拾,看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月儿,虽然是姨娘让我在祠堂思过,然却是我自愿的。”杜逍遥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七月的性子,若是不解释给她听,就算七月现下没有去找秦氏,秦氏也活不过明天。
莱国公府虽然人丁稀少,但还是需要有个人打理后院的,秦氏性子虽然不讨喜,但还是有用处的。
“她让你跪你就跪啊,你怎么那么逆来顺受?”七月声音一高。
“月儿,家族祠堂,切莫高呼。”
“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七月一翻白眼,不置可否。
她席地而坐,仔细的看着面色虽然苍白但眉眼并无颓废的男子,心中怒火稍减,嘴里却不饶人的往他伤口戳。
“还在为那些寒门酸儒伤心?”她散漫开口,“不是我说啊逍遥哥哥,为这些人值当的么,一帮空有气节不通是非曲直的蠢材,你早些离开也好,免得被他们带到沟里。”
“休要胡说。”杜逍遥对她这种混不吝的模样很是无奈,双腿已经跪的没有知觉,他索性就那么跪坐着,“他们虽然出身寒门,却皆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呵呵,是有真才实学,学的都是一些旁门左道。”七月不愿见到杜逍遥这模样,人家都把他撵的在文学馆呆不下去了,他还要替人家正名,是不是傻?
“逍遥哥哥,要我说这样也好,从前琴贵妃不就是因为你崭露头角才利用你在朝堂之便为自己做事的?现下你成了废棋,正好可以不为人所用。”七月坏坏的笑了,“你不是一直向往卸甲归田,采菊见南山么,现下你的愿望也算是成了。”
七月表面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下却是难受的厉害。
她又怎么不知,杜逍遥虽不在意别人的赞誉却一向注重品行,如今被贬谪,被排挤,皆是因为“品行不端”的缘故,这比废了他的人还让他难受。
她心中愧疚,即使杜逍遥对她不怨不恨,她也无颜再面对他,但还是自私的站在他的面前,贪恋着他的温暖。
“月儿说的不错。”杜逍遥闻言,倒是悠然的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杜逍遥这般淡然于世的模样却是让七月眼角一红。
下一刻,杜逍遥微凉的手指拉住了她的。
“七月,你看。”他道,手指指着祠堂左边的一个排位,“那是母亲的排位。”
七月一怔。
“我这几天来,一直在想,若是我没有弃武从文,现下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他捏着七月的手指渐渐收紧,温润如玉的声音染上几分嘶哑,“莱国公一脉,世代忠烈,直到爹爹拥立当今皇上登基,逐渐败落,爹,是不是错了?”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月儿,你可知晓,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传说中万千宠爱的丽妃时,我是有多恨。”
……那么温柔的娘亲,他宁愿她真如姨娘所说,是病死在府中,也不愿她是个贪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直到母妃突然暴毙在宫中,一夜之间,父亲经脉俱损,一生在不能练武,他的恨,突然又变成了茫然,他发现,他虽恨她,但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他至少还有个念想……
“月儿,我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般温润谦和,彬彬有礼,我对你的包容,说到底,可能只是补偿罢……”
当她知道她是他妹妹后,她揭开了一直埋藏在心底最不愿揭露的疤痕,小心翼翼的收集证据,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情,却发现,事情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的不堪入目。
可是,爹为了天下盛世,都选择了隐忍,他又为什么不能。
毕竟,皇帝还是一个明君,毕竟,他确实开创了大齐的盛世。
然而心中情绪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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