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能寐-缓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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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师这工作平时都干些啥呢?接待当事人,到法院打官司?”一开始我也这样想。

    可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工作竟如此无聊:端茶、倒水、擦桌子!“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我已经来了大半个月!”

    “王律师,游主任催促该装卷归档了。”古律师略微调侃,把我从天马行空的思维里拉回到现实。“叫我王律师?”刚进律所,还不习惯,感觉愧对这个称呼。

    拿来封皮和装订机,我开始发力,咔擦,一个圆孔,再咔擦,又一个圆孔……无聊吧?法学专业的学生就是苦逼,走哪儿都TM在装卷。在法院民事审判庭实习时,我一上午装了九十几本卷宗;在检察院公诉科装卷,前前后后不计其数;现在进律所擦了大半个月桌子后,竟然还是TMD装卷!

    岁月无声,流年似水,就这样干耗着,挣不到钱也就算了,可不让我跟着办案,不让我在实战中学习进步,我怎能不心慌?!话说,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媳妇眼看都快熬成婆了,我怎会不绝望?!放眼窗外美景,高楼鳞次栉比,雾霭虚幻缥缈,我只能浮想联翩。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想当初,放弃留校,放弃公务员面试,不就是为了回到这个钢筋混泥土的森林城市?可这拔地而起日益繁多的高楼,有哪一间属于我,属于你,属于苦逼的八零后?远在深山老林抑或城乡结合部的乡村小道泥巴路边,可有咱那一生辛劳两鬓斑白日益老去嗷嗷待哺的二老啊!

    “来律所十八天了,你是不是觉得干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师父冷不丁地站在我跟前,笑眯眯的看着我。

    十八天?您记得还真清楚。这冷板凳坐的我早已心急如焚。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拷问,我却咬着牙违心回答:“我知道万事开头难,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应该从小至大从一而终……”

    领导说话,一般都是说一半留一半,表面上是在问你,实际上心中早有了答案,您千万别把这佯装的设问当成疑问,否则麻烦可就大了。其实,他问的目的,是让你把他心中的答案说出来。你说吧,可能违心不爽,不说吧,他不爽,认为你立场态度有问题。

    “下午,你跟古律师一起去办一个交通事故的案子吧……”姜还是老的辣,他拿捏的恰到好处,眼看我快熬不住要提意见了,立马给我点儿惊喜,可即便是点儿小惊喜,也能让抓狂的我大感欣喜感激涕零。

    下午在江清区法院民事审判庭门外走廊,遇见邱月和耿端律师。邱月小碎步上前羞羞答答向我问好,得知我也成了实习律师,她超乎寻常异常淡定,说“你最后还是当了律师。”我笑笑,“莫非你也给我掐算过?”玩笑过后,我突然想到上次的疑惑,直接问她,“强奸案开庭了吗?”她闪烁其词遮遮掩掩,我一再逼问,她拉我走到墙角,小声说:“当事人跟耿律师解除了协议,委托了赵番。”我惊愕万分,看来律师之间的业务竞争确实惨烈,连耿律师这样的老牌律师,都被挖走了“当事人”,可见赵番能力了得。

    匆忙告别邱月,我和古律师进入审判庭,在原告位置坐下。一看眼前的桌子,我猛然醒悟:我是来干嘛的?我对案情一无所知啊!看来,古律师压根就没打算让我说话,我像个雕塑坐在旁边,静听时间流走的声音,殊不知法官律师所云。

    没有人告诉我案情,没有人给我看案卷材料,也没人给我一点台词戏份儿,而这,就是我第一次出庭。

    灰头灰脸从法庭出来,在法院门口碰到刘佳英,她看我一脸自卑和不悦,低声低气跟我讲话,生怕撞到枪口上,最后还说要请我吃晚饭。古律师站在一旁识趣地告诉我可以提前下班,然后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刘佳英问我,初次出庭是不是挫败感奇强,我点头默认,并在心里臭骂自己千百遍:初次出庭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转而觉得师父和古律师也不对,“你说他们也不交待指点我一下?”

    没想到刘佳英并没有随声附和,反倒提醒我说:“律师,靠的是悟性!什么事都让别人安排和提醒,成不了律师!”这话貌似很浅,实则很有深意。看来师父他们还是在考验我,都怪我对自己定位不清。

    看我深感自责情绪低落,她拉东扯西鼓励我:“你是擦桌子擦久了,擦糊涂了。不过,我相信你,清江人民相信你,中国人民相信你,世界人民也相信你,王断然终究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靠,这分明是在盗版我的话嘛!但她讲的比我中听,甜美的声音像她人一样,圆润柔美自然流畅。话说男人低落时有美女守候安慰,心情定会自然好转,这心情好了,说话的兴趣也就浓了。

    我说:“那晚过后老疙瘩竟也没跟我联系,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也不知道小疙瘩现在是什么情况。检察院那边我不好意思再过去,即使过去也不敢打探,毕竟审查起诉阶段的案情属于国家秘密,况且我还在证人之列……”

    我说这话,是想从她口中得知一二,毕竟,小疙瘩是我发小。

    刘佳英看出我的心思,也倒爽快,不紧不慢说:“这案子是我师父代理我跟着做的,问我不就行啦?”她一副洋洋自得洒脱无拘。

    我以为她会接着说下去,不料她戛然而止。“案子最后是什么情况?”我耐着性子询问。

    “我告诉你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绕来绕去,她就是不肯直奔主题,我恨不得一把把她掐死。“你丫的,别跟我兜圈子了,快说!”“这么凶啊?我干嘛要告诉你。哼!”

    谁说女人都吃硬不吃软?但不管是硬还是软,哄着过就对了。

    我赶紧装作一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不是着急嘛,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行了吧?来,来,来,先说说小疙瘩,这可是正事儿哈。”

    她说:“公安补充侦查完了,补充材料已移送检察院。自首的出租车司机说敲诈勒索是他干的,跟刘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不过用了小疙瘩的QQ跟受害人联系。”

    我纳闷了:“不对啊,既然跟小疙瘩没有关系,司机为什么会用小疙瘩的QQ跟受害人联系?”

    “小疙瘩要买捡来的手机,可司机嫌出价太低,提议让小疙瘩配合他敲竹杠,小疙瘩答应了,就用QQ跟受害人讨价还价。”

    我想这还是说不通啊,小疙瘩图什么啊?

    “你们去看守所会见小疙瘩没有?他怎么说?”我灵光一闪从小疙瘩这边入手。

    “小疙瘩说,他看这美女姿色不错,就想跟她交个朋友,可这死心眼儿的司机就是不肯把手机给他,花钱买吧,要价又太高。他觉得配合司机敲美女的竹竿的提议,很好很刺激,还能跟美女来个正面接触。”

    “这家伙,都没想到后果啊?!”我有点为他感到不值。

    “他说自己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跟受害人交朋友,才出手帮司机。”刘佳英补充。

    “还是不对啊!补充侦查前的讯问笔录里,小疙瘩交待的一五一十,承认是自己干的啊!”

    她叹着气:“唉,小疙瘩说遭到了刑讯逼供!”“你扯吧,什么年代了还刑讯逼供,再说,我们去提审时也没听他说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去会见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刘佳英有点不服气,“他还说,一开始他沉默不语,一问直摇头装作三不知,警察搞毛了上来就打,一边打一边骂他,开Q7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个混混儿。后来听说打人的警察上班前刚跟媳妇儿吵完架……”

    “就你一人前去会见?”我还是有点不信。

    “是啊,之前是我师父去会见的……”

    原来这样。

    “别想了,你干着急也没用,还是静候佳音吧,你要相信我师父,小疙瘩聘请的可是最好的律师!”言语间,她自豪之情溢满笑脸。

    我顺杆儿爬,试想一探究竟:“你跟你师父混,待遇很不错吧?!”“那是!我上次跟我妈妈去北京旅游,师父还给我两千,说是路费。平时他也会给我一些小案子做做,比如交通事故啊、劳动争议啊,一来练练手,二来解决温饱问题。至于一些大案要案,他也会带上我。”说起这来,她简直得意忘形,话说相形见绌,擦桌子的我只能羡慕嫉妒恨了,恨得我是头冒醋烟儿,满屋酸味儿。

    “话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对你这么好,非奸即盗啊,不会想潜规则你吧?哈哈……”我眨眨眼睛,煞有介事地调侃。

    “你滚吧你,不许胡说!我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从面部表情看并不十分生气。

    “我看你啊,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很多年轻律师既没有工资也没有案源,活的确实很惨,他们都被逼无奈找了兼职,要不你也效仿一下?”她建议。

    这话不无道理啊,俗话说活着才有发言权,生活费都解决不了我生存个屁发展个鸟啊?!但是,刚上班就兼职,恐怕精力有限,如果两头落不好,也不值得啊。一番纠结后,我勉强笑笑,自我安慰地回答:“还是先坚持熬着看吧,末业所存,易荒本务。”说完看她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否听懂我后面八个字的含义。

    一提到律师,大家脑海中恐怕是头戴毡帽西装革领派头十足牛逼哄哄的形象,孰不知大陆很多律师尤其是年轻律师,堪比社会弱势群体,其一年的收入还不如前台小姐一个月的工资!更有甚者,一年下来不见分文,但还得照规矩向律所上交八九千的管理费!你说呜呼哀哉吧?!

    在律所擦桌子时,接到两个电话。刘佳英说还记得答应我的条件吗?我说什么条件?“你当时说什么条件都答应,现在我准备提条件了。”话说,哄人时说的鬼话,哪个男人会放在心上?!她接着说,后天我生日,你陪我逛街看电影买衣服吃饭。“三陪也就算了,你竟然让我四陪!”她狂笑不止赖着电话等我答应,我硬着头皮说好好好,心想一没钱二懒得逛,这可如何是好?导师打电话过来,让我这两天回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立马有了主意。当刘佳英再次致电问我人在哪儿时,我说,不好意思,我正在火车上呢,回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恐怕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实在对不住啊!“啊?这么不巧啊?不过正事要紧!可是,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去送送你!我买的蛋糕还可以带着在火车上吃……”

    有些人这辈子注定了像窗外向后飞奔的风景,模模糊糊,迷迷糊糊,糊里糊涂,我眼眶湿湿的,你说这姑娘……

    经受了本科毕业时的生死离别,原以为再次告别母校老师同学时,自己会淡然许多,可一上火车,看看所有的行囊,想起流走的三年光阴岁月,鼻子还是一酸,照旧用眼泪默默祭奠青春。

    快到站时,刘佳英问我是不是把老婆孩子也带回来了,我噗嗤一笑,说,老婆一打,孩子千儿八百,都认你作干娘可好?她说,你别学我贫嘴。我意犹未尽,接着笑。“你别笑,我告诉你,敲诈勒索案受害人书面请求轻判,司机判了四年,刘飞判了缓刑,判三缓三,人出来了,你还是想想跟他见面将是一个什么场景吧!”

    天雷轰轰,无语凝噎。这次再见,我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实习律师了,可又该如何跟小疙瘩解释从头到尾的一切?

    怕什么偏来什么,刚下火车电话就响了,小疙瘩来电,我接还是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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