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各方面都很稳定，孩子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啊？”说了一堆，见我没什么反应，婆婆干脆点破。
“生孩子也不是说想生就能生的。”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人生进度指手画脚，但尽量使自己通情达理。
“怎么就不是想生就能生的？你们这么年轻，身体又健康，现在可以生二胎了，你们还不抓紧。难道你想像有的女人那样为了生二胎，冒着危险去做高龄产妇？我朋友的女儿生孩子的时候，隔壁床位那个女的就是三十五岁才生，过程要多痛苦有多痛苦，我朋友的女儿顺产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她第五天还在病床上躺着不能出院呢。”
催生孩子的技能简直是天下所有婆婆的天赋点，前几天在公司，同事说起自己的婆婆催她生孩子就是拿二胎的事情来说话。本来计划生育好好的，开放了二胎之后，有孩子的催着生二胎，没孩子的用二胎的事来催第一胎。
“我知道，结婚后我就没有避孕。”我实话实说。
“没避孕怎么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怀孕呢？”
“可能是因为全球气温变暖。”我试图开个玩笑来缓和气氛，然而没有成功。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现在好多小年轻都爱玩，拖拖拉拉地觉得自己没长大，让她生个孩子跟逼她上刑场似的。”
“我挺喜欢小孩的，就是还没怀上而已，这事急也没用。”
“那你们总要有个计划，一直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呢？”
“有，我们计划今年怀孕，明年生。”
她想了想，对我的态度暂时挑不出刺，“既然有要孩子的打算，平时生活饮食什么的都要注意，不该吃的别吃，不该用的别用。”
“我会注意的。”
晚上没有送婆婆回去，安顿她在家里住下了。林浩为她整理出一间客房，安顿好她，我们才能获得各种意义上真正的休息。但不幸的是，林浩还是不让我休息，睡前话题变得沉重了。
“要不让妈妈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林浩看了看我的反应继续说，“妈妈如果过来住，可以照顾你。”
“我能照顾好自己。”
“怎么照顾？就一天三餐吃外卖？你看，你工作那么忙，整天加班，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有怀孕，也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工作。你一加班，吃饭就不注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妈妈过来可以做饭给你吃，这样你饮食就会规律很多。”
说起来还是因为婆婆想要孙子。可是林浩说的也有道理，我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他的提议。
“还有一件事。”林浩说，“我这边的工作准备辞掉。”
“怎么了？”
“我当初求婚的时候承诺过你，十年之内出人头地，让你过上梦想的生活。”
“嗯……是。”我当初就没有当真。
“一直在这家公司居于人下，别说十年了，怕是一百年也出不了头，所以我准备创业。刚好这边有比较好的项目，我觉得可以成功。就是现在还缺资金。”
“多少？”
“我在想可不可以让你爸妈赞助我们六百万，到时候有收益了，就先还爸妈。”
“行，我这周末回家的时候跟爸妈说一下吧。”他是我的家人，我没理由不支持他。很高兴这一天所有的挑战都结束了，很显然明天还会有别的挑战。
林浩找到了适合发展的项目，每天意气风发，我的工作却卡在瓶颈。我突然被扔到了专做房地产的组，生意惨淡，我不愿细思这次调动背后的龌龊。行外人士可能很难理解为什么房地产行业如此火爆而我们却门可罗雀。正因为地产行业当红，是求职热门，业内精英和外行精英自然被吸引，这一行的门槛又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各大公司根本不需要猎头，每天自己送上门去应聘的人数不胜数——莽撞的，或是有备而来的——基数这么大，只要认真筛选，他们总能找到他们想要的。
一上午我打了几十个电话，合作过的，没合作过的，没有谈成一单生意，甚至很多连我报的公司名全称都没听完，许多以前的大客户也不想再合作了。地产业本来就并非我擅长，没有人脉积累，只能从最基础的入手，从网上和资料库里大海捞针，而他们像对待保险推销员一样粗暴地拒绝我。
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可一看时间，才上午十一点。
在茶水间等热水泡咖啡时，於继远从门口路过，看见我，他停下走进来。我不想理他，其实我不想理任何人，不想再开口说话。
“最近好吗？你看起来很疲劳。”
我粗略地说了说遇到的困境。
“这么辛苦啊，”他笑了笑，“对我来说倒是轻松了，不需要被逼着给人加薪。”
既然他主动影射我，那么我不得不提高警惕，看来并非我多心，於继远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在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尴尬之后第二天，我就被调了部门，这不是巧合。
“勇士，”他给我起了个嘲讽性质的绰号，把咖啡杯像敬酒那样伸到我面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
这句话的实际意思是：你一个人在风雨中呐喊去吧。
如果我连续两个月没有做到业务量，我就要滚蛋了。
原本我打算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后就跳槽离开，可他这副态度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真令人唏嘘，别人都以为像我这样的姑娘进入公司后能和一两个霸道总裁谈情说爱，而我却和上司展开了激烈的自由搏击。
周四的下午我在程司他们公司楼下的广场约他喝咖啡，上次候选人面试的时候他帮不了我是有特殊原因，我需要打破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从缝隙里插几根针进去，他应该在公司有一些话语权。
但他说：“这个忙我帮不上，人事部的头管人事部的事。我们是外企，做事方式偏西化，大多数时候不照顾什么人情面子，我们各司其职，不太去干涉别人的工作，那是越权。”
我点头表示理解。
话题转向更私人的方面，他突然提起了於继远：“你和他关系近吗？我指的是私下的关系。”
“工作之外没什么关系，就是工作之内也不算特别融洽，他是个自负又小心眼的人，为这样的上司工作让人心情不愉快。”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程司如释重负。
我觉得好奇：“为什么？你和他有过节？”
“那倒没有……”他好奇心比我更重，“你和他怎么不愉快了？”
“就是他把我突然调到专门做地产的组。在这里我眼前一片漆黑。”
“你是怎么惹毛他的？”
“我十二点前从他的舞会上离开了，没有水晶鞋，没留下任何东西，他很没面子。”
程司笑起来：“为什么要让他没面子？”
“我努力工作，实现我自己的价值，而有些人只把我当成洋娃娃。”
“你这么说我很惭愧，我也曾经是有些人其中之一。世界有时是这样的，人们有一些刻板印象，打破它需要花点时间。悠着点来好吗？让老板看你脸色不是好策略。”
他说得没错，眼光长远，比我成熟，我欣然接受。一段可有可无的家常话题之后，他回去上他的班，而我在这间咖啡馆遇见了我想见的人。
陪候选人面试时见过的部门主管，那次我们互加了微信，成为点赞之交。从平时转发的文章看来，他对生活现状不太满意。我上前招呼，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一个良好的开端。
根据他自身的条件，我分析了他现在的工作和待遇，又通过案例分析，为他介绍了同等条件的员工在不同公司的待遇。他觉得自己确实在这家公司做了很久而待遇没有相应的起色，到了该跳槽的时候。
这天花了四十分钟，一个午休的时间，我就顺利说服了他跳槽。而这家公司突然缺了一个部门主管，自然需要有人来补上，现在这个空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主管年薪比我平时做的职位高，这单生意扭转了这个月举步维艰的局面。
程司事后得知，特地打电话来笑我奸诈。我反击道：“上次不还说我一腔孤勇智商不足吗？”
公司要考虑利益，把员工的能力最大化地发挥。我的业绩前期一直很好，就算把我调到专门做地产的组，我也打开了新局面，所以他们不会放着利益不要，让我一直坐冷板凳。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於继远叫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准备让步了，这种让步除了折损他的面子百利无一害。
“赫连，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有目共睹。开门见山，我准备把你调回去做奢侈品和快消。”
“只是调回去吗？”
“我也很想给你一些鼓励，但介于你在这半年内加过薪……”
“对，我记得提过我想做更高级的职位了，我能为公司盈利更多，但总不至于承担更大的风险后获得的回报还是一样的吧？”
他点点头，好像早有预料：“做主管吧，季度做到创收一百五十万，我就把你的起提点再降低一点。”
“我会的。”
“胜利的感觉好吗？”
“我以为这是双赢。”
“……你知道吗？赫连，你说话的语气、调调，让人总觉得你是毫无攻击性的，直到他们彻底输掉。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摇起争强好胜的大旗咄咄逼人，可能反而不会有胜算。你很懂得利用你的优势，或者说……弱势。”
“很高兴我有这个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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