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风线-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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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过一个人,我以为校园恋情大抵如此——在一起时海誓山盟,过后回忆起来,啼笑皆非。

    我体会过心碎的感觉,在我误以为“轻松的和平分手”之后。

    但提问的对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六度空间理论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世界这么小,认识一个人似乎很容易。

    而分手的爱人,就算同在一个并不算大的校园,朋友圈那么多交集,说别过却也真的别过了。

    直至毕业,我再也没见到过陈正卿。

    倒是有一两次遇见程司,他拐弯抹角地安慰我,好像在坚持走一种阳光暖男的路线,为我们惋惜的同时语气里带着试探,我只能尴尬地一笑而过。幸好他很快就毕业了,我没能见到他人设崩坏的那一天。

    失恋后的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会对穿格子衬衫的人多看两眼,还挺累的,我校格子衬衫爱好者实在太多了。也有时会莫名其妙避开土木实验楼绕远路。无论喝多少酒,都记得乱拨电话时避开陈正卿那个名字。

    我的天马行空中从此绷着一根弦,有了一块说不清道不明、不能触碰的区域。

    在外界看来,这一切都更好解释。

    学校里疯传的版本是高富帅校草陈正卿甩了拜金女赫连瑛,人人拍手称快,故事的版本千奇百怪但都有声有色。

    ——我室友的同班同学,就是她闺蜜,说是哭着不肯分手,后来见男生毫无留恋,硬要扣下车子做补偿呢。

    ——我也算和她们文科院的人有点交情,听说她向男方家里要了一大笔,毕竟人家要前途,还得注意点影响嘛。

    ——赫连瑛?真人长相一般。她们系几个男的把她捧成女神,其实要什么没什么,也就绿茶样吧。

    一时间,我多了许多朋友、朋友的朋友以及同楼邻居,应接不暇。

    有时候传得太离谱,我真正的同学和室友听不下去,忍不住为我打抱不平。她们的仗义能平复的谣言毕竟有限,我依旧在校园里声名狼藉。

    “说到底,还是陈正卿太可恶了!”我们寝室长说,“如果他没那么多前女友,如果他不是突然和你分手,如果他那边发个朋友圈状态,事态也不至于这样。”

    可是我们只约定过相忘于人海,忘了就是忘了,陈正卿恪守诺言。

    大三刚开学的选课周我基本没去上过课。我的学分快达标了,除了专业必修课,只需要再选两门通选课就行。而这两门通选课我都是跟着室友选的。她们花了好几天泡在论坛上考量各种通选课的口碑,也去试听了不少节课,有时半夜守在电脑前刷新抢课,试听后匆匆退掉,这两周是她们整个学期最繁忙的时段,也是我最闲的时段。

    选了一门叫“理论力学”的课,都说教授讲课深入浅出,通过率百分百,好不容易才守着别人退掉的课抢了进去,另两个室友听课回来连连抱怨无聊,嚷着要退课。

    我从床上探下头:“无聊?但是通过率百分百忍忍也就算啦,去课上做别的嘛。”

    “……唉,教授太龟毛,连试听周都要点名,哦!这么说起来你已经旷课一次了。”

    “全班点名吗?那起码点掉半节课啊。”

    “抽的啦。”

    太奇怪了。

    “全班点名还说把试听周的缺勤留作后用,抽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谁知道啊!”室友的目光有点闪躲,我还是嗅出了其中的异常。

    “你们退吧,我不退。我每周去坐着发呆也要确保拿到学分。”

    “哎?”她们果然手足无措。

    我慢吞吞地爬下床,打开电脑。

    “说吧,陈正卿是不是也选了这门课?”趁她们交换眼色,我拿出了更有力的依据,“我刚查了查,是土木院开的课。你们这么支支吾吾的,摆明了有鬼呀。”

    “他都大四了还选什么课,他是助教啦。”

    想必他也在选课名单上看见我了,他辞了这门课的助教吗?显然没有。

    因为他是助教就退课,这不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嘛。

    陈正卿一直是校内名人,似乎在他们专业属于年轻有为的类型,但又不那么钟情于学术,他经常是金光灿灿的活动主持人,人缘好得一塌糊涂。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见他的名字,我也照样过得不错。

    但听见名字是一回事,直接面对他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和他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他倒是可以不看着我就达成免疫,而我呢?感官超凡的弊端总是存在。

    鼠标在“确认”键上停了许久,差点就导致页面过期失效。

    最终我还是点了下去。

    像是宣告了什么,或者宣告什么被知悉了。

    又或者只是各自都忙了起来。从那以后很长时间,我再没有陈正卿的音信,直到实习面试。

    面试单位是一家大型出版社,导师介绍的。

    我特地买了千元以内的两粒扣西装,裙长在膝上三厘米。黑皮带的手表。五厘米的裸色高跟鞋。头发束在脑后。伪装成普通职场新人朝气又稍带拘谨的样子。

    进了电梯我才发现,普通的职场新人根本不是这样。她们中爱打扮的穿裸色针织衫和日系花裙,不爱打扮的穿牛仔、衬衫和运动鞋,没有一个人戴手表,无一例外手持智能手机。

    面试官瞥我一眼,并不觉得稀奇。也许每年实习季都会出现几个像我这样用力过度的年轻人。看了我的学校,她脸上才出现一点表情。

    “×大?”她挑挑眉毛,“我有个熟人的孩子就是你们学校的,比你大一届,叫陈正卿。”

    太棒了!有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前男友的好处之一是,说不定会受到熟人照顾。

    “模范生、高考榜眼、×大才子、藤校毕业……每次聚会的话题都是这些,好像别人的孩子都不是孩子,别的孩子上的都不是大学似的。”

    哦……

    “所以让我们来看看,”她拿起我的简历又看了一眼,接着对我露出“满怀期待”的笑容,“×大的高才生到底有多优秀吧!”

    我不禁深呼吸。

    接下去的四个小时里,我把当年给校报写专栏那胡说八道的功力全拿出来,这位原本想替自己孩子鸣不平的面试官和我相谈甚欢,因为有人要用会议室,而她还到出版社附近的咖啡馆请我喝了杯焦糖玛奇朵。坐在咖啡馆和她聊天的那一个小时我逐渐下定决心:我要拒绝这份实习。

    我不属于这里。我不适合在隔间工位上审稿、校对、催稿、选纸样,在会议室门口排着队准备开选题会。我有把瞧不起自己的人变成朋友的说服力,我应该去找一份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我们在咖啡馆门口道别,她带着发掘了一个好苗子的喜悦朝我挥手。

    我转过身,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空虚。

    在这四个小时里,我代替陈正卿为×大代言,拧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我替不在场的他展示优秀,仿佛在演播厅里镁光灯下,看法和见地比×大校长还宏伟,说话的语气是模范生、高考榜眼、×大才子……我才不是来面试实习生的,我简直是马上要来统领整个出版集团。但我转身之后,一阵风过,我把手插在西服口袋里低头迎着风朝地铁站走,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很多我们以为至关重要的东西其实都微不足道。

    而我们弃之草芥的,却举足轻重。

    我只不过想为谁争口气,而他并没有要求我这样做。

    说不清为什么,我忍不住在地铁口流了泪。但我动作迅速地抹掉了。幸好,我猜测面试官会是女性,所以没化眼妆。

    毕业时六月的黄昏和夜晚,温热的空气氤氲着伤感。我们再也不能以×大为傲,当然,×大更不记得我们是谁。我们互相道别,然后汇入各种名号响亮的企业的人潮,坐在大同小异的格子间里,住进市中心三十平方米的单间或者郊区九十平方米的两居室,相信自己是精英。

    毕业典礼当天,我见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分手。

    我和夏秋在学校咖啡馆里吃离校前最后一顿早餐,尹铭翔像往常一样姗姗来迟,在夏秋的身边、我的对面坐下,拿起餐盘里剩的那块乡村三明治。

    “我暑假想去一趟希腊,你和我一起去吗?”

    “旺季人太多了,你以后在欧洲读书随时都能去。”

    尹铭翔对我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他的眼睛还盯着夏秋。我自讨没趣,让出位置端着咖啡去加生奶油。尹铭翔果然马上就换到夏秋对面的座位了。

    情侣真讨厌。

    自助台上出现一只鸟,黑白相间的翅膀,嘴又细又长,像是啄木鸟一类的东西,它盯着我,我对它不感兴趣,因为它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我的漠视仿佛反而鼓励了它,它在我低下头专心加奶油之前的瞬间展开翅膀,这样看起来它好像有点漂亮了,翅膀上的花纹形成黑白相间的扇形,像鹰,又像蝴蝶。

    “他们在谈分手。”

    “什么?”我抬起头,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看着我。

    我再向身后看了几眼确认,的确是我。

    他笑起来,指着远处的夏秋和尹铭翔重复了一遍:“那两个人在分手。”

    “哈。哈。”

    “相信我,我看人很准的。”

    我微笑着喝了口加了奶油的咖啡:“相信我,如果他们关系恶化到那种程度,我就不需要躲到这儿来了。”

    “是你朋友?”他撑着自助台指了指那边,“男的还是女的?”

    我转身和他往同一个方向看去:“他们俩。”

    “女生的身体语言很明显,她在远离那个男生。”

    这是事实,这证明不了什么。

    “看见吗?他很紧张地越过桌子去拉她的手……而她躲开了。”他颇为得意地看向我,“你的两个朋友在分手。”

    他们也许吵架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

    他拉住我:“别去。毕业时的分手不是你能阻止的。”

    这个神棍的态度有点把我激怒了:“给你一个忠告,以后不要用这种方法去搭讪。你想搭上哪类的女生啊?看着别人吵架幸灾乐祸的那类?”

    “我想搭上……文科院赫连瑛这类的女生。”

    我愣了两秒:“你认识我?”

    “你忘了带上等会儿拍毕业照用的学位证。”他从自助台的另一侧取来递给我。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我的学位证回到夏秋身边,跟着她一同走到门外。

    “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我定在原地动不了:“为什么?”

    “太复杂,别问,”她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我,“你和某人分手时我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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