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有一件事,看似偶然地发生,却改变了张三爸的决定。 也决定了二人的命运。 那就是忽来一物,急取张三爸右足的“伏兔穴”。 可是,张三爸身边有一名高手,正为他“掠阵”: 这人正是唐七昧。 唐七昧何等机警,况且,他更是唐门好手,对任何暗器,均了如指掌。 他大喝一声: “卑鄙!” 双手已挟住那件“暗器”。 他拍住暗器时,已戴了一双黑色的手套,这手套能保万毒不侵,同时,他一看“暗器”来势,已不敢轻敌,一抓之间,也用了全力,可是,他虽合住了那物,但身子仍给带动了一步半。 只一步半。 但那已非同小可——暗器的大祖宗唐门里的好手居然在全力全神接暗器还得占了下风! 不过,更令唐七昧震惊的是: 那“暗器”连他也没见过! ——连他也断断使不出来。 因为,那只不过是一条丝穗! ——一条剑锷上系的那种丝穗。 一条红色的穗! 一条剑穗,居然能隔空打人,且把唐七昧带跌了一步半! ——而唐七昧居然找不到发出丝穗的人! 那是什么人! 这是何等骇人的功力? 这算哪门子的暗器手法?! 暗器没有打着张三爸。 唐七昧已替张三爸双掌挟住了暗器。 ——尽管那只是一条剑穗。 但这剑穗依然改变了张三爸的命运。 原因是: 张三爸也感觉到背后下部有暗器袭来。 他那时正要决定进退。 ——进还是退? ——反守还是急攻? 但就在这节骨眼下,既后头有暗器袭至,他已不能选择后退了。 只好迫近。 ——唯有进攻,他才能让替他护法的唐七昧及时解他之危。 他深信唐门暗器好手唐七昧一定能解决这暗器的。 果然。 唐七昧不负他之信任。 可是他自己却身陷危境。 绝境。 他不退反进,原已极迫近米苍穹,现倒可更贴近这老太监了。 棍子还在上空盘旋飞舞。 然而米苍穹却出手了: 用指。 他右手中指如棍,一指扑下! ——“指棍”! 原来他真正要命的棍法,是手指的棍! 张三爸情急之下,竭力想避,但米苍穹左手食指运指如风,尖嘶而至,已迅速在他胸腹之间,划了一下。 只划一下。 ——轻得就像抹了一下。 然后米苍穹就身退。 立即全面、全速身退。 他在退身时,他身后四名为他“掠阵”的小太监,已为他接住了刚落下来的棍子。 米苍穹退身、立定,他苍黄着发,蓝着眼,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全身散发出白色的烟雾,那阵子老人味,竟一下子使全场的人,都闻得到、嗅得出、感觉得十分强烈。 ——好像那不是人,而是兽,不然就是魔,或者是山魈夜魅什么似的。 但绝对、不是、 不是、 人! 张三爸仿佛怔了一怔,甚至愕了半晌。 他双手捂着胸腹。 没有动。 也好一阵子没有声。 大家都静了下来,凝视着他,全场像针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气氛似疑成了冰。 人人都难免会有愤怒的时候。 每人表达怒愤的方式都不同。 然而,张三爸却采用了这个方式。 他笑。 当然,他的笑竟充满了悲愤,所以是一种: 怒笑。 “……好棍法!” 说完了这句话,张三爸摇摇欲坠。 他的徒弟女儿何大愤、梁小悲、张一女全部窜了过来,扶住了他,只是他胸腹之间,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也只听他衰弱地说了一句: “我是决斗而死的,不必为我报仇……不必结此强仇……” 血如泉涌。 张一女想用手去捂,一下子,手都浸得红透了,手指也沾在一起,但血没有止,反而涌得更多。 那血竟流得似像小溪一般地快活。 何大愤马上在伤口撒上金创药。 可是没有用。 金创药一下子就给血水弄湿了也冲走了。 梁小悲立即封了张三爸身上几处穴道。 但也没有效。 血照样流着,且发出款款的声响,滔滔不绝,像许多孩童的精灵聚在那儿愉快地沐浴着。 仿佛非得血流成河,不止不休不可。 唐七昧一看就知道: 完了。 ——救不活了。 他更震讶的是: 怎么一个老人家能流那么鲜那么猛烈的血! ——多得他从未见过,也听都没听说过。 那血浸透了张三爸的衣衫,染红了张一女的玉手,又流过石板地,还像是一路欢腾似地流着、淌着,流窜过温宝的尸体时,仿佛还有灵性,打了个转,径自流向正站立不动、一手指天、一指指地、蓝目苍发的米苍穹,仿佛要血债血偿似的,一路向他足部攻流过去,且带着鲜活的艳色,和鲜明的轨迹。 那血折腾扭动,不像是一场死去的代价,反而比较像是节日时酬神谢恩的庆贺。 ——也许,张三爸这一辈子帮的人太多了,救的命太多了,行的善太多了,所以他的血才会那么多、那么红、那么有活力吧? 唐七昧只好为眼前这么不可思议的映像作出了自我安慰的解说。 然而,这时,张三爸溘然而逝。 他的脸上似还有笑容。 至少,那确是半个诡奇的笑意。 他的生命,仿佛不是消失的,而是流逝的: 随着那血,一路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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