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漫长的旅途中；

    又一次面临大海。

    大海是精力充沛的；

    不知疲倦地翻腾；

    起伏不平的波浪；

    鼓荡着永恒的矛盾。

    好像它本身有意志；

    脉搏不停地跳动；

    前呼后拥，互相推送；

    互相扑击，互相鲸吞。

    人们歌颂大海；

    倾倒于她的怀抱；

    看作自由的化身；

    无比力量的象征。

    形容难于报答的恩情；

    天长地久的爱情；

    它只是自然的法则；

    有了运动才有生命。

    海鸥盘旋轮船上空；

    扇动着雪白的翅膀；

    呼嘯着向下界俯冲；

    迎击着险恶的风浪。

    它们在追随轮船；

    寻找船舱掷出食物；

    叼取被船桨击昏的鱼群；

    其实和诗人的灵感无关。

    二

    难道它们也像我们；

    告别温暖的家乡；

    乘风破浪，到远方；

    寻找闪闪发光的港湾。

    远方有希望在招呼；

    堆满了珍宝，像梦幻；

    有神话般的宫殿；

    漂浮在遥远的海上。

    就是这样，我们的祖先；

    离乡背井，流落在异邦；

    受尽了屈辱，流尽了血汗；

    仰望苍天，面对茫茫的海洋。

    而更多的人们啊；

    半路上葬身鱼腹；

    永远也不知下落；

    让亲人抱恨终天。

    三

    今天晚上多么黑；

    天上无月也无星；

    看不见一点渔火；

    找不见一丝光明。

    天地间不复有人间；

    只听到海浪在喧腾；

    好像千千万万的幽灵；

    在挣扎、在呼号、在呻吟。

    不，人间在船舱里；

    船舱里热气腾腾；

    昏黄的灯光下面；

    人们在议论纷纷。

    他们心里想什么；

    是悲哀还是欢欣；

    他们也有黄金梦；

    征服荒原的野心。

    四

    我的脑海飘浮起；

    “奴隶船”的故事；

    白种人乘坐大帆船；

    从利物浦出发。

    手持武器在非洲；

    登陆，闯进森林；

    把土著赶出家园；

    戴上沉重的锁链。

    非洲的许多港口；

    都标上入侵者的名字；

    于是，在黑非洲；

    有了黄金海岸、象牙海岸。

    非洲人像牲口；

    装满了船舱；

    渡过茫茫的大西洋；

    送到不可知的港湾。

    他们被出卖当做奴隶；

    为人口贩子创造利润；

    那些自称信奉上帝的人；

    在黑人尸骨上建造天堂。

    曾经有多少国家；

    鼓励他们的子民；

    激荡着狂热的希望；

    到海上去进行扩张。

    掠夺、榨取、欺骗；

    奴役、征服、统治；

    年复一年进行屠杀；

    种族灭绝的战争。

    “谁能统治海洋；

    谁就能统治世界”

    多少国家燃烧着；

    称霸世界的梦想。

    五

    一阵海风；

    唤醒了我的记忆；

    我们的名声很大；

    也有丰富的出产。

    从东方到西方；

    穿过茫茫的沙漠；

    有一条“丝绸之路”；

    从长安一直到罗马。

    另一条“丝绸之路”；

    穿过茫茫的大海；

    到印度、孟加拉；

    直达伊拉克的巴格达。

    十五世纪；

    出了个“三保太监”；

    在二十八年间；

    他七次远渡重洋。

    名符其实的大将；

    六十二艘大船；

    二万八千名士兵；

    从刘家港出发。

    经过印度尼西亚；

    穿过马六甲海峡；

    渡过茫茫的印度洋；

    到霍尔木兹海峡。

    又沿北非洲东岸；

    索马里的库加迪沙；

    穿过莫三鼻给海峡；

    绕过马达加斯加。

    他满载而去的；

    青瓷、盘碗、丝绫绢；

    他满载而归的；

    药材、香料、珠宝、象牙。

    不作经济掠夺；

    不作军事占领；

    搭起友谊桥梁；

    我们威震四方。

    那时候啊那时候；

    比欧洲人发现好望角；

    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都要早七八十年。

    六

    又一阵海风；

    吹起了另一阵记忆。

    从西方来的客人；

    给我们送来圣经。

    在慈善的外衣后面；

    掩盖着锋利的刀剑。

    他们以罂粟花为礼品；

    换取我们的珠宝白银。

    男人吸上了鸦片烟；

    女人失去了金项链。

    他们唱着赞美诗；

    给我们套上枷锁。

    焚烧了我们的宫殿；

    抢走了我们的财宝。

    灾难随海潮而至；

    港湾是海盗的乐园。

    蒙面人成群而来；

    一批比一批凶狠。

    我们的血流成河；

    黄海变成了红海。

    抗争了一百多年；

    才把敌人推进大海。

    我们赢得了战争；

    贏得胜利的和平。

    花岗岩的海岸线；

    连成钢铁的长城。

    七

    阳光辐射着祖国大地；

    西面是高原系列大山；

    每架大山注人无数溪涧；

    千万条溪涧汇合成江河。

    向东奔腾、倾泻，

    灌溉广阔而富饶的平原；

    我们耕耘着这个地方；

    我们生活在亚洲的东方。

    大海是我们的前院；

    我们的前院无限风光；

    我们的大门向外开放；

    欢迎所有的国家来往。

    八

    大海茫茫一片；

    好像空无所有。

    谁看见大海下面；

    蕴藏着多少财产。

    多少鱼类、多少兽类；

    多少植物，多少矿产；

    比陆地更多的粮食；

    有取之不尽的能源。

    海洋是不平静的；

    整天在奔腾喧闹；

    即使风平浪静的时刻；

    也掩盖着激烈的战争。

    凭什么理由，我们；

    要居于窄小的天地；

    凭什么理由，我们；

    要生活在窒息的环境。

    打破禁锢我们心灵的；

    窒息我们呼吸的；

    遮断我们视野的；

    束缚我们的一切枷锁吧。

    让我们生活得更开阔；

    让我们打开所有的门窗；

    让我们到外面去，到海上；

    让我们去经受更大的风浪。

    九

    一声汽笛；

    把我拉回到眼前；

    眼前驶来了；

    几艘万吨巨轮。

    我站在港口码头上；

    看着各式各样的吊车；

    伸出强有力的臂膀；

    自动地搬运了集装箱。

    在长长的码头上；

    停泊着万国巨轮；

    码头是如此繁忙；

    具有无限的吞吐量。

    我们的巨轮也出航；

    到遥远的地方；

    带走了我们的商品；

    带走了美好的愿望。

    所有的船只；

    在茫茫的海上；

    来往如梭；

    织起了友好的网。

    十

    或许有那么一天；

    不受贫困的威胁；

    没有杀戮的恐惧；

    大家都过得富足。

    集装箱里装的是；

    医药器材，精密仪器；

    科学技术的知识；

    果木鲜花的种子。

    打开旅客行李箱；

    没有间谍的情报；

    没有颠覆的计划；

    都是唱片和画幅。

    消除了种族歧视；

    消除了宗教隔阂；

    礼节不用蒙面纱；

    冷藏箱没有谎言。

    不论陆上，海上，空中；

    像串门一样方便；

    只要有一张签证；

    到处都受到欢迎。

    肤色、服装、制度不同；

    和平共处、互相尊重；

    更多的友谊和爱情；

    日子像蜜柑似的香甜。

    海洋成为共同的湖泊；

    共同的财富，共同的能源；

    谁也不想争取霸权；

    一切产品都属于人民。

    大家都过得很好；

    没有滋长什么私心；

    夏无酷暑，冬无严寒；

    朝朝暮暮，四季如春。

    但是，如今这个世界；

    富的太富，穷的太穷；

    喂不饱的贪欲；

    填不满的沟壑。

    数不尽的讹诈；

    使不完的欺骗；

    抗争的浪涛像海洋；

    要到何时才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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