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季的风从池上吹过；

    池水已干了；

    池边站立着人群；

    人群在看着池里的五具尸身。

    二

    一个死了的女人的旁边；

    并卧着一个小孩；

    他的小小的手臂；

    他的断了的手臂；

    搁在他的身体的附近；

    ——这小生命已伴随他的母亲；

    在最后的痛苦里闭上了眼睛。

    三

    在池的那一边；

    横陈着一个未死的人；

    他的头和脸；

    巳完全被包扎在白布里；

    白布渗透了血；

    他是连最后的叫喊声也不能发出了；

    而他的肚子；

    却缓慢地起伏着；

    呼吸在痛苦里；

    呼吸在仇恨里……

    四

    就在这未死的人的脚边；

    摆着另外一个人——

    怎样说他是一个人呢；

    他只剩下了胸部以上的一段肉体；

    胸部以下的；

    肚子、

    腿、

    脚、

    还有两只劳动的手；

    都到哪儿去了呢？

    五

    在乱发里嵌着惨白的脸；

    黄色的牙齿露在外面；

    又是一个中年的妇人；

    她的家属来了；

    把一扇板门放在她的身边；

    然后把她的僵硬了的身体抬到门上；

    看见她的被炸开了的后脑；

    血巳侵湿了一片土地；

    她的家属在解脱她的衣服了；

    又解开她的毛线背心；

    又解开她的内衣；

    噫，她是一个孕妇……

    六

    而池边；

    池边还有被弹片劈断了的柳树；

    和颓然倒在路上的电杆；

    和一个蒙满灰土的大洞；

    这是多么深的一个大洞啊；

    就在这大洞里；

    日本法西斯土匪为中国人民；

    深深地埋下了；

    仇恨的种子……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一日 桂林遭狂炸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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