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1978-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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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去幼儿园送下家宝和家欣,回家路上,小兰突然吞吞吐吐说:大哥,有个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杜沧海说:什么事?

    小兰说:你别说是我说的。

    杜沧海觉得事有点严重,就说:你说吧。

    小蓝说:我觉得李向东不是个好东西。

    李向东?杜沧海第一次听所这名字,但从小兰顺口就来的口气来看,她对李向东的熟悉一点也不比自己这男家主少,就问李向东是谁。小兰好像很奇怪他不知道李向东是谁,就说:吴姐的照片都他拍的啊。

    杜沧海就知道了。吴莎莎说过,她认识一个摄影师,在一家杂志社当摄影记者,平时很闲,有间摄影工作室,经常天南海北地拍照,给她拍了不少照片。

    李向东给吴莎莎拍的照片他都看过,确实很有感觉,墙上都挂满了,床头柜上也摞了十几本影集,装的全是李向东给吴莎莎拍的肖像。他从没多想,是听吴莎莎说过,李向东比她小六七岁,不知为什么,在杜沧海的概念里,只要女人比男人大六岁以上,他就感觉是安全的,不会往男女的事上想。

    睡觉前吴莎莎总会抱着影集满脸自恋地看,他都没多想,觉得女人嘛,都这样,喜欢自欺欺人,把漂亮当饭吃。可今天听小兰这么说,好像吴莎莎和李向东不仅仅是摄影师和顾客的关系,就故做轻描淡写说:李向东的照片拍不错。

    小兰说:他老花吴姐的钱。

    杜沧海说哦了一声,说是吗?他不是有工作吗,怎么还花你吴姐的钱?

    小兰说吴姐说搞摄影这爱好可烧钱了,要去外地拍照,还要买器材什么的,反正,他一买东西就拉着吴姐去,吴姐每次都抢着给他付钱,有时候他还跟吴姐借钱。

    杜沧海心里轰隆轰隆的,但面上不动声色,说:这你吴姐没跟我说过。

    小兰说:他可会说了,还经常跟个小孩子似的跟吴姐撒娇,可我觉得他就是个骗子。

    杜沧海问她是不是经常见李向东。小兰嗯了一声,说有时候吴莎莎去拍照片,家欣小,要跟着,她就跟着一起去了,都是李向东给吴莎莎拍,她和家欣在旁边玩,有时候也会给他和家欣拍几张。

    杜沧海虽然气,但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没事,你吴姐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别人骗不了她,他给你吴姐拍了那么多照片,你吴姐买点东西打人情也是应该的。

    小兰就小声嘟哝说他给吴姐拍照都是收钱的。

    杜沧海努力压着内心的怒气,不动声色问知不知道今天吴莎莎约了什么人。小兰说就李向东,说是要搞摄影展,让她帮着挑相框去了。说完,又小声嘟哝:什么帮着挑画框,还不是让吴姐去付钱。

    杜沧海什么也没说,等到了楼下,让小兰回家,自己在车里坐了一会,等心气平静些了,才给吴莎莎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儿呢,要去接她。

    吴莎莎在的地方很嘈杂,言语间的气息也很慌乱,说正陪朋友逛家具城,让杜沧海不用管她。

    杜沧海说好。挂了电话,想了想,吴莎莎也没撒谎,相框一般都是在家具城的装饰品区,青岛家具城不多,最大的是海博家具城,那儿东西最多也最全。杜沧海估计他们肯定是去了那儿,就开车去了,把车停好,戴上墨镜就进去了。

    家居装饰品在负一楼,才转了一半,果然就看见了吴莎莎和一年轻帅气也特别有艺术气质的年轻男人站一起,杜沧海猜他就是李向东了。

    吴莎莎正在让家具城的人把选好的相框打包装箱,服务员开好了小票,递给李向东,李向东看都不看,眼睛盯着吴莎莎。服务员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转而把小票给了吴莎莎。吴莎莎接过来看都没看,就往收银台走。

    收银台前面还有俩人在排队,吴莎莎站在后面,按开大哥大看了一下时间,并没发现站在身后的杜沧海。

    轮到她了,她把小票递给收银小姐的时候,杜沧海一把接过来,说:我来。

    吴莎莎傻了一样,看着他,半天才说:你……你怎么来了?

    杜沧海说:我看你照片有不少没往相框里装的,就想来买几个,顺道接你回家。

    吴莎莎慌得不行,怔怔地看着他,半天脑子回不过弯来。杜沧海交好了钱,拉着她的手,往李向东站的地方走去。

    显然,李向东也在纳闷这是突然冒出个谁来?盯着他眼都不眨一下,到了跟前,吴莎莎才总算缓过点神来了,手忙脚乱介绍说:沧海,这是李向东,我照片都他拍的,他想做一个肖像系列的摄影展,拉我来帮他挑挑相框。

    杜沧海嗯了一声,冲李向东伸出了手,不动声色说:我是你吴姐的老公,杜沧海,我看了,照片拍不错。

    吴向东也终于缓过神来了,和他握手:杜大哥,久闻您大名。

    杜沧海笑笑,说:什么大名,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小虫一个。说着,把收款小票递给服务员,看看地上的几箱相框说:送哪儿?我开车给你送去?

    李向东没想到杜沧海会这么大度,忙说不用了,他约了一朋友,待会他开车来拉。

    杜沧海哦了一声,说:挑相框的时候,你朋友怎么没来?

    李向东说:他有事。

    但吴莎莎已经听出了杜沧海话里的讽刺,就拉了他一下,说:沧海,没咱的事了,走吧。

    杜沧海扒拉开她的手,看着李向东,一字一顿的说:以后,需要用钱了,跟我说,别糟蹋了这副好皮囊,你爹妈把你生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你吃软饭的?

    李向东显然没想到杜沧海画风会转这么快,被呛白得脸一阵阵发白:杜大哥,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杜沧海说:我从来不和地痞无赖开玩笑!会拍几张照片你就成艺术家了?去找个茅房撒泡尿照照你这德行,吃软饭吃到我杜沧海家里来了!我告诉你,以后别让我看着你,否则,我他妈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杜沧海一把拽起吴莎莎的手腕,怒喝了一声:走!

    吴莎莎吓得大气不敢喘,像做贼被捉了手腕的小贼,不敢有半点反抗,被杜沧海拽到车前,拉开车门,塞进去。

    杜沧海砰地关上车门,站在原地恨恨了片刻,才绕到前面,坐在驾驶座上生闷气,吴莎莎怯怯地看了他一会,小心地从后面探过身子,把着驾驶座的靠背小声说:沧海,你别瞎想,我就是觉得他给我照相照得好……我和他,真没事。

    杜沧海也知道他们真没事,就像他和丁胜男真没事一样,可是一想起丁胜男,他的身体,总会产生下意识的生理反应。他相信,吴莎莎能一次又一次地给李向东充当钱包,肯定也有这成份,她和李向东没事,那一定不是她想没事的,而是李向东抓住了女人的心理,一次次欲擒故纵地利用她,其实,就精神意义上来说,这比吴莎莎真和他上了床还让人恶心。因为这意味着他这做丈夫的已不能满足吴莎莎的精神需要,李向东才是她的异性精神教主,只要他稍微一主动,吴莎莎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上床,至今没上,只是李向东不屑而已,而她还在贼心不死地给他当钱包。

    一想到这里,杜沧海特别想揍吴莎莎一顿,怎么就这么贱呢?

    但他还是忍住了,把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从小经常挨大吴揍的吴莎莎都吓哭了,说:沧海你别这样,你要讨厌他,以后我就不和他来往了。

    杜沧海没说话,黑着脸开车回家,到走,都没和吴莎莎说话,只是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温州了,送他出门的时候,吴莎莎站在门口,怯怯地看着他,杜沧海头也没回。

    开着车,沿着黑龙江路往出青岛市,满心满肺不能言说的悲怆,在胸口发酵,觉得堵得慌,就在路边停下了车,想平复平复情绪再走。

    他放倒了驾驶座,仰在车里,歪头往外看,见一家公司门口张灯结彩的,好像刚开业,门口两侧各摆了一排花篮,很俗,但满喜气洋洋,他定定看了一会,刚想往回收目光,就见大门口走出来一人,前呼后应的,看着面熟。

    杜沧海愣了一下,又抬头去看红色彩绸掩映着的公司招牌,就见上面写着薛氏运务公司,心下怦然一动,想,莫不是薛春峰的公司?前几年就听说他养了不少车,生意越做越大,这都成立公司了,就推开车门,仔细打量众人簇拥着的中年男人,果然是薛春峰。

    现在的薛春峰已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拉着板着满世界跑的薛春峰了,优渥的生活,让他胖了不少,西装革履地穿着,俨然已是大老板的派头。

    老友相逢,让杜沧海忘记了家中的不快,大步走向前,叫了声师傅。

    杜沧海没怎么变,薛春峰一眼就认出了他,一愣,就笑了,来跟他握手,又跟他介绍了身边的几个人,问他最近忙什么呢?杜沧海就说在温州做旅游鞋批发。

    薛春峰就哦了一声,说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小大小闹地做小买卖?言语里,有不屑的成分,杜沧海多少有点不舒服,呵呵笑了两声,说做惯了这行,一时没找到其他合适做的行业。

    薛春峰还是哦,说男人么,要有雄才大略,不管能不能做好,关键是你得敢想,才敢去做。说着,指了指他身后的集装箱场站,说:看见没?我的,这要十几年前,咱俩一人拉一辆板车的时候,我敢想今天?

    杜沧海让他说得,很自惭,忙说薛总雄才大略,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薛春峰让他到办公室喝茶,杜沧海看出了送客的意思,忙说不了,他尽量争取在上半夜之前赶到温州,就要告辞,薛春峰这才突然想起来样,摸了张名片给他,让他下次再回来给他打电话,一起吃饭叙旧。杜沧海说好,也拿了张名片给他,就告辞上车了,发动车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就见薛春峰用小指轻轻一弹,不易觉察地把他的名片轻轻弹到了路边,杜沧海心里咯噔一声,就觉得一阵热血往脑门上涌,咬了咬牙,忍着没发作,一脚油门,轰地走了。

    一路上,想薛春峰约他所谓下次回来一起坐坐,不过是客套话,要不是刚才瞥见他把自己名片当废纸弹到路边了,他都差点当了真。或许,在薛春峰心目中,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他家大业大,是大老板了,而他还是小商小贩,只不过把地方换到了温州而已。

    回了温州,大狮子见他脸色不好,问怎么了,杜沧海不想跟他说吴莎莎的事,否则,和他说了,就等于是告诉了杜溪,告诉了杜溪,就等于是告诉了全家,家里人本来就对吴莎莎印象不好,他不想雪上加霜,就说没什么。

    大狮子说:没什么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

    杜沧海就把杜天河把张晋艇打了的事说了,大狮子捶着床沿说:这才他妈的真是贼喊捉贼呢!便宜这王八蛋了!

    2

    后来,杜沧海想,其实薛春峰扔掉他名片,对他刺激还是很大的,鞋业批发城的房租合同期满了,原本,他是想续签的,可是一想薛春峰说男人要敢想敢干时的口气,胸口有股气在涌动,很不甘,也想证明自己并非是鼠目寸光的小商小贩,就和大狮子说不想在温州干了,大狮子是个恋家的人,在温州漂了两年,早已心生倦意,就应声附和说,对,把生意挪回青岛去做。

    可杜沧海想到的,却不是把生意挪回青岛这么简单。他跟大狮子分析,这几年随着旅游鞋市场的看好,全国各地冒出来不少鞋厂,做为北方鞋业市场集散地的温州,功能已被逐渐分化,这是他不想继续在温州经营鞋业批发城的最主要原因,当然,虽然温州逐渐失去了鞋业集散地的领军地位,但旅游鞋的市场还是在的,只是被全国各地的更多厂家瓜分而已。杜沧海的意思是去俄罗斯搞旅游鞋批发。

    那会,前苏联刚刚解体,俄罗斯物资匮乏,是去拓展市场的好机会。大狮子说这两年他们在温州,自觉欠下了老婆孩子很多,这又要往俄罗斯跑,等他回来,说不准果果都不认识他这爸了,不想去。

    杜沧海试着劝了几次,大狮子油盐不进,最后,索性连鞋业批发城的业务也不帮他打理了,离合同到期还有好几天呢,就一个人回了青岛。

    鞋业批发城的房租合同虽然到期了,但还有部分库存没处理完,杜沧海又在批发城的旁边租了个小点的门脸,批一赠一地处理了俩月,才把库存清出来,收拾收拾就开车回青岛了。

    车一进青岛市区,心,莫名就不安了起来,以为是连夜开了一千多公里,累了,就在路边把车停下,想闭眼眯一会。一闭眼,吴莎莎的样子,就幻影似的出现了,她幽怨地看着他,怯怯的,好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是的,杜沧海最不喜欢的就是吴莎莎眼里的怯怯,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好,好像他是心坚如铁的恩主。哪怕吴莎莎不会撒娇,至少也要像丁胜男似的向他撒野,那样,他才能找到自己是她男人的感觉。

    可吴莎莎从来都不会。

    杜沧海发动车子,直接去了父母家。

    杜建成老两口很高兴,给杜天河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杜天河正忙着接待来访问的俄罗斯艺术团,回不来,杜沧海一听,忙接过电话,说他正想去俄罗斯做生意,让杜天河忙完不管多晚,都过来趟。

    快九点了,杜天河来了。

    杜沧海跟他打听俄罗斯艺术团的人对中国商品感不感兴趣。杜天河说,别提了,俄罗斯轻工业产品严重匮乏,演员喝完的矿泉水瓶子都舍不得扔,要带回去用。

    一听俄罗斯的物资都匮乏到了这程度,杜沧海去俄罗斯做生意的信心就更加坚定了,当晚就联系了温州的鞋厂厂长,说国内的旅游鞋市场已经饱和,但他想转移到俄罗斯,过几天回去和他们商量合作方式。因为国内旅游鞋市场竞争激烈,鞋厂厂长们没一个不为销售犯愁的,听杜沧海这么说,都开心得不得了,恨不能杜沧海这就连夜驱车赶过来签合同。杜沧海说不急,他要先做好前期市场调研,只要有市场,大家就都有钱赚。

    杜沧海车后备箱里放了十几双旅游鞋,原本带回来送人的,都拿给了杜天河,让他送给俄罗斯艺术团的人,顺便试探一下这种鞋在在俄罗斯会不会有市场。

    第二天晚上,杜天河去了杜沧海家,说俄罗斯艺术团的演员拿着鞋,感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非要见杜沧海一面,当面表达感谢,被杜天河拦住了。

    杜沧海问俄罗斯人喜不喜欢旅游鞋,杜天河说喜欢,俄罗斯冬天冷,春秋两季也比较长,适合穿旅游鞋。杜沧海的决心,就暗暗下定了:去俄罗斯!

    吴莎莎在一边听着,这才知道,杜沧海昨天晚上回来先去了公婆那边,竟然跟她一字没提,心里也凉凉的,但也没说什么,以为等杜天河走了,杜沧海会跟她解释为什么昨天要睡在公婆那边。

    但杜沧海没有,打了几个电话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儿。

    吴莎莎的心,就像一口气吃了十个冰淇淋。

    其实,杜沧海是不愿意在家呆。

    自从在家具城看了吴莎莎和李向东,杜沧海就觉得没法和吴莎莎的目光形成对流了,会有些不安、无措,甚至慌张的恼怒。

    但又不愿意让吴莎莎看出来自己是不愿在家呆,才故意打了几个电话,装作事情很多的样子,其实是去了即墨路。

    他去温州之前,就把即墨路的摊位转出去了,现在回来一看,即墨路上的元老,不少都转行干别的去了,就找了几个还算熟的聊天,说起去俄罗斯做生意。有人说,卖袜子的老孙,也去俄罗斯了,一火车皮一火车皮地往俄罗斯贩猪肉,发大了,地上有一百块钱都懒得捡。

    利好的消息越多,杜沧海的信心越足,想说服大狮子和他一起去。大狮子不干,说人这辈子,不能光会挣钱不懂得享受,这几年钱挣得也可以了,他不想撇家舍业,要守在老婆孩子身边享几天安逸福。

    这意味着他要和合作了十几年的大狮子分道扬镳,杜沧海很落寞也很难过,回家后晚饭也没吃就上床睡了,吴莎莎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要给他捏捏,他翻了个身,说不用。

    吴莎莎心里难过,觉得杜沧海不是以前的杜沧海了,满鼻子满眼都是对她的厌倦,在床边怔怔站了一会,转身走了,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生气。

    家宝数学题里的一个字不认识,拿着书来问她,被她呵斥了一顿。家宝委屈得撇着嘴巴哭。杜沧海本来就烦,听着吴莎莎的河东狮吼和家宝憋屈的哭声,就从房间出来了,抱起家宝问怎么了,家宝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说这个字不会念。杜沧海耐着性子告诉家宝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家宝欢天喜地地走了。杜沧海看着吴莎莎皱眉,说:就这么点事,你用得着冲孩子发这么大火了?

    吴莎莎说:那我惹你了?

    杜沧海说:好好的日子,哪儿有那么多惹不惹的?

    吴莎莎说那你一回家就挂一张驴脸。

    杜沧海说心情不好,不是冲她去的。

    吴莎莎还是不依不饶,说:你心情不好我就得跟着蹑手蹑脚,整天看你脸色活着,我都快累死了!

    杜沧海和她说不清道理,每次闹别扭,只要他想据理力争,在吴莎莎那儿,就成了杜沧海捏着她短处欺负她。杜沧海也知她心底的脆弱,所以,不管怎么争执,都不去和她讲道理,生怕讲不好,就被吴莎莎领会成捱欺负。

    杜沧海就又解释了一下,说是因为大狮子,就把大狮子要单干的事说了。

    吴莎莎一听也急了,说真的,虽然她对大狮子没多少好感,可是,这些年有他和杜沧海搭档,她很放心,首先,大狮子是个男的,不会和杜沧海有乱七八糟的事,再就是大狮子虽不是个善打的,可身材高大,和杜沧海站在一起,一般人不敢招惹他们,最关键是他没二心,处处护着杜沧海,有他在杜沧海身边,她放心,就像当妈的,免不了对只身在外的孩子操心,可一旦知道孩子身边还有别的小伙伴,就会踏实好多,所以,有大狮子在,杜沧海走到哪儿她都放心,况且杜沧海也习惯了有人和他搭个伴,这大狮子要不跟他干了,他一时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尤其是要去地域偏远的俄罗斯,单枪匹马的怎么行?

    虽然这两年她和杜沧海之间,已各生嫌隙,但关键时候,她还是希望杜沧海顺风顺水,平安。

    吴莎莎抓起包就往外走,说要让杜溪劝劝大狮子。

    杜沧海说:杜溪听大狮子的,劝不动。

    吴莎莎说:那可不一定。

    吴莎莎是女人,女人就有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的想法。

    吴莎莎想,是男人就没个好东西,尤其是兜里有钱的男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大狮子也算个趁钱的人了,可没弄出点乱七八糟的事来让杜溪操心生气,还不就是因为他和杜沧海一起干啊?就算他有再多花花肠子也不敢当着舅哥的面使吧?

    她打算把这番道理说给杜溪听听。

    虽然是平时杜溪都听大狮子的,可在防男人花心这一点上,女人从来就没和男人一条心的时候。

    果然,杜溪让吴莎莎说动了,死活不让大狮子单干,已经找好了生财之道的大狮子也急了,说谁单干?我还是跟别人干,做男人,就得有点气魄,要干就干个大的,整天跟着杜沧海挣那点针头线脑的钱,繁琐操心不说,还捆人,现在他要做的这买卖,忙活几天就顶以前忙活好几年。

    和大狮子过够了牛郎织女日子的杜溪也心动了,又跑来帮大狮子劝杜沧海,只要把杜沧海劝动了,不也一样么?不外是杜沧海想让大狮子听自己的,去做他看好的生意,大狮子呢,是想拉着杜沧海走他瞅准的道,不管谁听谁的,只要他俩还伙在一块干,她心里就踏实。

    杜沧海听他们两口子絮叨了半天,就问什么买卖像大狮子说的利那么高。

    大狮子说你先跟着我看一趟不就明白了。

    杜沧海觉得也是,大狮子听他的跟着他走了十几年,于情于理自己也该听他一次,就答应了,但是,这一趟去,他就跟着考察市场,先不参与做生意。大狮子很高兴,说没问题,让他在家等消息。

    3

    过了一个星期,周六晚上,大狮子突然来电话,说今完出发,让杜沧海到他家一起走。杜沧海问出去几天,好准备点衣服。

    大狮子说什么也不用带,明天早晨就回来了。杜沧海就更纳闷了,问到底是什么生意。大狮子还是卖关子,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杜沧海只好收起满肚子的疑问,去大狮子家吃了晚饭。九点多,大狮子拉着他去了码头,杜沧海晕船,看着汪洋一片就打怵,说:要上船啊?

    大狮子嗯了一声,让他上船以后只管听和看,什么也别问。

    杜沧海说行,心里说,原来是在船上做买卖啊,就他这种一上船就晕得抱着栏杆一动都不敢动的人,还真做不了。

    海上夜黑风高,船轰隆隆地开了出去两个小时,就到了公海,杜沧海隐约看见前面也有艘船正朝着这边开过来,心想不好,这不是要撞船吗?就喊了大狮子一声。大狮子嘴里咬着一根烟,很有港片黑社会的味道,嘿嘿笑着,说:没事,撞不上,过来接头的。

    这时,杜沧海一下子就猜到了,大狮子他们这是在走私,之前他听人说过,咱这边有背景的人,调动得了轮船,半夜开到公海上,走私韩国现代和大宇汽车,百分之百的利润。

    杜沧海是因为卖私蹲过十五天拘留所的人,对走私很抵触,就说:大狮子,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大狮子一脸无所谓,说:老大,天掉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你怕什么?

    意思是上面有有背景的人罩着,出了事有他们打点,他们只是跟着扫扫边的小喽啰而已,没什么怕的。杜沧海说: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平时号称罩着你的那个,就有本事把扫边喽啰变成顶梁柱替他们顶着塌天大祸。

    大狮子说:得了吧,老大,我发现这些年你做来做去硬是把胆子做小了,你当咱扫边的都是吃蠢饭长大的?我们是人精好不好?跟人家相比,咱那点钱,就是人家大锅菜里的一片菜叶子,如果不是搭上人家的便车,这种生意咱连个边边都摸不着。

    大狮子跟杜沧海干了十几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也赚了几百万。自从有钱了,大狮子就不再是那个不被兄弟姐妹待见、不被父母放在眼里的熊孩子了,回家,谁都毕恭毕敬地尊着,尊来尊去,就把大狮子尊膨胀了,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对杜沧海,虽然还是老大老大地叫,但叫出口的心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会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喊小他三岁的杜沧海喊老大,是发自内心的敬仰和钦佩,那么后来这几年,作为姐夫的大狮子再喊杜沧海老大,就是习惯性的,甚至是把老大当成了杜沧海的外号喊,亲昵还是有的,但尊重和钦佩的成分已荡然无存。

    杜沧海比谁都清楚,大狮子这是在玩火,只是,从他轻描淡写的目光里,知道他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大狮子了,而他也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大狮子眼里的老大了。

    杜沧海悲凉地闭上了嘴,看着两艘船慢慢靠近,两艘船的船舷之间,搭了个桥,两个中年男人从对面船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看上去像保镖。

    大狮子的新老大也从船舱里走出来,甲板上的灯刷地亮了,雪白雪白地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双方老大握了手,好像寒暄了几句,有人从船舱里抬出来一个小型地磅。韩方的人过来打量了一下,又用手按了按,大概觉得没问题了,做了个OK的手势。大狮子的新老大朝后挥了挥手,大狮子他们就抬出几个大箱子,看上去很沉,抬着的人很吃力,脚步都趔趔趄趄的。大狮子打开箱子,杜沧海才发现,里面是用塑料袋装着的整整一袋又一袋的钱!

    大狮子他们把钱从箱子里掏出来,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码到地磅上,像粮食贩子称粮食似的,拿上又拿下地称了几次,终于称完了,对方船上的龙吊才把汽车一辆一辆地吊上这边的船。

    杜沧海后来才知道,因为这是走私,账不能走银行,点现钞又太浪费时间,他们就测算好了,十元的钞票,一公斤是多少,按照这个比例,称重付钱。

    这种像过磅粮食一样地付钱方式,深深震撼了杜沧海,这也是第一次,突然觉得,钱其实不是钱,而是游戏环节中的一个道具。

    4

    第三天,大狮子兴致勃勃地来家里找他,让他猜猜这趟挣了多少钱。

    杜沧海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关心你挣了多少钱,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托付我照顾我姐。

    大狮子有点恼,说:老大,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杜沧海说:我不是咒你,是担心你。

    大狮子盯着他看了一会,生平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杜沧海,你给我记住,我杨松林这辈子只有别人欠我,我欠不下任何人的,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我老婆孩子就是流落街头!冻死饿死,都求不到你头上!

    说完,转身走了。

    杜沧海追到门口,冲着他下楼的背影悲愤大喊:杨松林!我也告诉你,想跳火坑你自己条,不要连累了我姐和果果!

    夏敬国在楼下听见他俩吵吵,开门出来看,差点和从楼上冲下来的大狮子撞个满怀,就喊了他一声:大狮子,有话不好好说,瞎吵吵什么?

    大狮子没头没脑地仍给他一句:杜沧海病得不轻!径直冲下楼走了。夏敬国疑疑惑惑地上了楼,见杜沧海还在生气,问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和大狮子闹翻了,但杜沧海还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走私,就轻描淡写说想去俄罗斯开拓市场,但大狮子不同意。夏敬国说是远了点,语言又不通,问杜沧海真打算去?

    杜沧海说已经想好了,下个月就动身。夏敬国就劝他说现在还有一行也挺挣钱,还不用操心也不用出力。

    杜沧海问哪一行。

    夏敬国说期货,他家亲戚的孩子在期货公司做操盘手,他试着让他给操作了几期,效果不错利润也满高,就放心大胆地把资金投了进去。

    杜沧海以前也听人说过期货,和股票有点像,但比股票风险大。就问夏敬国投了多少。夏敬国胸有成竹地说把棺材本都投进去了。杜沧海想说万一赔了怎么办,可一想刚才自己说大狮子万一把自己折进去别找他照顾杜溪和果果他都翻脸了,何况和夏敬国的感情也还没到这个份上,这种不乐观的预测,就更不合适说了,就婉转说,对期货不了解,还是算了吧。

    夏敬国就哈哈地笑,说:沧海,就我们这批人,当初在即墨路做买卖,谁想过会发大财?还不是找不到工作被逼得没办法了?如果说水浒里108好汉是逼上梁山,我们这批人是被逼上即墨路的,可谁知道因祸得福,即墨路把我们给成全了,所以啊,做事情,看好了就去干,用不着瞻前顾后,尤其是你,还年轻,别前怕狼后怕虎的,拿出点魄力来。

    杜沧海去俄罗斯的心意已决,也不想当场拂了夏敬国的面子,就说考虑考虑再给他答复。夏敬国信心满满地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人这辈子,谁都想挣钱,可挣钱这事,也有玄机,小钱靠勤,大钱靠运,让他别死心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老话,到什么时候也不过时。

    杜沧海见他走火入魔似的,内心的抗拒就更强烈了,就借口说跟父母说好了要过去吃饭,才把他送走了。

    第二天,夏敬国上来问,见他还没考虑好,有点急,说亲戚家孩子说最近这波行情不错,别错过了,如果他是因为不了解期货,不敢贸然往里进的话,也好说,让亲戚家孩子过来给他全面讲解讲解。

    吴莎莎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讲解什么。

    夏敬国兴致勃勃地说:期货。

    吴莎莎一听就急了,说可不能碰,这东西,碰不好会倾家荡产,她的一个牌友,家里也是个有钱的,可就因为丈夫不知听了谁的,去炒期货,结果赔了个倾家荡产。

    夏敬国说事不能一概而论,要照你这说法,就因为会发生车祸,就没人敢开车了?他赔是他运气不好,眼光不准。

    杜沧海不想碰期货,借着吴莎莎的坡赶紧下驴,说这不是小事,不能他一人拍全家命运的板,得和吴莎莎商量通了再说。

    夏敬国挺失望的,说杜沧海才多大岁数,就没了以前的锐气。杜沧海也不辩解,就咧嘴笑。

    等夏敬国走了,吴莎莎又千叮咛万嘱咐,期货不能做,刚才她说的是真事,简直就是血的教训。

    杜沧海说知道,想大狮子和夏敬国之所以在做生意上能胆大到了妄为的程度,就是因为当年走上即墨路做买卖,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压根就没想发大财,却意外地发了大财,这从一定程度上,误导了他们,觉得钱这东西,就像火堆里的栗子,能不能拿到手,靠得是胆气和运气。

    仿佛,只要有胆去做,这世界就遍地捡金子。

    是的,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初,确实如此,可到了九十年代,大家对市场经济完全接受,几乎到了全民皆商的地步,虽然机会越来越多,但分工也越来越细,一口吃成个胖子的时代,已永远地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这也是他决心去俄罗斯开拓市场的重要原因,现在的俄罗斯,相当于中国的改革开放之初,遍地商机。

    心里一笃定,杜沧海就去了趟温州,和鞋厂商量合作把鞋卖到俄罗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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