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老张去世七八年了,家里只剩了老婆和两个闺女,老大是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分配留在了广州,二女儿参军去了北京,大女儿来信说要结婚了,让她妈去广州参加她婚礼。
老张家的五十多岁,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沧口区的板桥坊,就愁得不行,有心不去,又怕凉了女儿的心,就跟赵桂荣哭诉。
赵桂荣说女儿结婚,一辈子一次的大事,那儿能不去?何况孩子就她这么一个长辈亲人了。
老张家的说她大字不识一个,连广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万一路上下错了车呢?让人拐了呢?赵桂荣就笑,说你说下错了车我信,你要怕有人拐你,我就不信了,你都这把年纪了,拐你回去当娘养啊?
把老张家的说得不好意思,不怕被人拐了,可依然满心畏惧,好像女儿让她去的不是广州而是地狱油锅。赵桂荣就回家跟杜建成说,杜建成说咱沧海走南闯北惯了,不行就陪她走一趟。
就这么着,老两口也没跟杜沧海商量,就替杜沧海做了主,陪老张家的去广州!
那阵杜沧海正忙着卖马海毛毛衣,忙得恨不能一人劈成仨用,听父母说让他陪老张家的去广州,就很不高兴,说秋天眼瞅着就过去了,得赶紧把手头的马海毛毛衣处理完了,腾出本钱上冬装,一趟广州,怎么着也得耽误十来天,搞不好毛衣就得压在手里,这做生意的,压货就等于是压钱,不干!
一想到耽误儿子做生意的后果就是压货赔钱,赵桂荣就后悔贸然答应了老张家的,拿眼去看杜建成。
杜建成抽了几口烟,说: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钱!是钱重要还是做人重要?
在杜建成的人生词典里,答应了别人的事,哪怕刀架脖子上也得去干,要不人就配不上人这个字!
见父亲气得脸都红了,再想想父亲的老胃病,杜沧海就不敢继续招惹他了,去把大狮子叫出来,商量了一下,把剩下的毛衣拨大狮子给代卖,自己陪老张家的去广州。
货拨给了大狮子,去广州的日子还不到,杜沧海没事干,就在家睡觉,睡醒了躺在床上,觉得没意思,这么睡下去,太浪费时间了。
杜沧海一直认为睡觉就是暂时的死亡,好好的生命,就这么消耗掉了。所以,杜沧海不愿意睡觉,喜欢活着的好光阴。
杜沧海起床洗刷完,想去新华书店待一天。
不是买不起书,是买回来没地方放,所以,杜沧海就去新华书店站在柜台前看,不少书,他都是站在书店柜台前看完的,书就像一颗万能的精神药丸,遇到难以开解的事,想想曾读过的某本书上的某就话,就开解了。在平时,他觉得读书就是一手拿着一面镜子,一手拿着一块抹布,不停地擦洗内心的那个自己,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的。
读书就是给予人精神力量,就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愉悦阅读的人的同时,还扶着他,走不歪。所以,每次去外地进货,别人带包炒花生米几个鸡爪子和啤酒,一路喝酒神侃胡吹,但杜沧海就是抱一本书,蜷缩在某个角落里,安静地读。
杜沧海出了门,到了公交车站,见站上满满翘首以待的人,才想起来这是早晨上班高峰点,心里就涌上了淡淡的倦意,这几年他天南海北地进货,因为晕船,尽量选择火车出行,但每一次火车出行,都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挤死在路上,所以,一看到人多,杜沧海就打怵得很,就想离书店不过两公里的路,走过去行了,没走几步,就看见吴莎莎泪流满面地往公交车站跑,杜沧海忙问怎么了。
吴莎莎哭着说小姨没了。
杜沧海大吃一惊,说:怎么会?你小姨还年轻着呢。
吴莎莎说小姨自从上次来家帮她跟她爸讲理,被她爸打了,回家就气病了,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人瘦成了一把骨头,青岛的医院看遍了,光北京跑了两趟,就是查不出什么病,最近这段时间,水米不进,就靠点滴活着,这都半个月了,终于熬得油尽灯枯,今天早晨她姨夫想拿热毛巾给她洗洗脸,才发现她已经走了。
毕竟小姨的病是因为自己而起,吴莎莎愧疚得要命,哭得直不起腰,杜沧海也顾不上去书店了,陪她去了医院。
等他们到了,吴莎莎的小姨已经转到了太平间。小姨的女儿比吴莎莎大一岁,青春年少,正黑白分明的年纪,也觉得她妈妈的死,是因为吴莎莎,所以,对吴莎莎很凶,不让她靠近。
心里愧疚的吴莎莎就像一条被嫌弃的小狗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杜沧海看得难受,就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吴莎莎就搂着他的腰,像站不稳的老人终于找到了拐杖,脸埋在他胸前哭。
就这样,他陪吴莎莎办完了小姨的丧事,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以外甥女婿的身份参加的,就此,他的人生,和吴莎莎的关联更密切了。
杜沧海有心辩解,可又觉得这时候吴莎莎正伤着心,自己再站出来说这些,很不近人情,就按葫芦似的按回了肚子。
吴莎莎小姨下葬后,杜沧海陪她从墓地回来。吴莎莎吊在杜沧海的一只胳膊上,一路哀哀地哭起来没完。
杜沧海知道,如果这就回家,吴莎莎肯定一路抱着他胳膊,街坊邻居见了,怎么说?他还不更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就说两天没去即墨路了,得过去看看,让吴莎莎先回家,然后把她送到了公共汽车站,目送她上车,才如获大赦。
大狮子没钱自己进货,帮杜沧海卖马海毛毛衣,东西不多,摆不满他和杜沧海俩人的柜台,索性就把毛衣挂在了后面的绳架上,把柜台面腾出来,想去别的摊拨点鞋过来卖,好歹也能多挣两个。
旁边卖丝袜的老孙见他把杜沧海柜台腾出来了,就把袜子摆了上去。
等大狮子拖了两大箱子鞋呼哧呼哧回来,肉色的黑色的粉色的丝袜,已经把杜沧海的柜台摆满了,指望他那一米多宽的柜台,根本就摆不了几双鞋,就恼得很,让老孙给腾地方。
老孙也是即墨路上的老资格了,打改革开放之前,就把一条一条的丝袜揣在棉大衣里卖,卖到现在,那也不是吃素的主。尤其是大狮子先前在即墨路,是个惯于挨欺负的,就更没把他放在眼里,大狮子说了好几遍,他都装没听见。
大狮子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就恼了,就动手给他收拾袜子。老孙一把按住大狮子的手,说大狮子,你再给我动一下手试试!
老孙的底细,大狮子听说过,喝了酒和人打架,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判了个过失杀人,抓进去关了十二年。在即墨路上混饭吃的,虽然好些都进去过,可进去过,也分三六九等,身上背着命案的,最吃得开,满眼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走路都拉着阔背,好像谁敢让他们不顺眼,就能被他们像收拾蚂蚁一样收拾了;次之,就是打架斗殴进去的;再次之就是小偷小摸进去的;最最瞧不上的,就是夏敬国这种强奸妇女进去的。好在夏敬国聪明,虽在即墨路这片江湖淘金,但从不争江湖地位,只专心挣钱、挣了钱嫖小姐,一副完全的与世无争的样子,也就没人难为他。
大狮子虽是打架斗殴进去的,在即墨路的二等江湖,可他没本钱,人又窝囊,很长一段时间,像条流浪狗满街找吃的一样,差不多给即墨路的每个商贩都打过下手,被人踩惯了,姿态上难免有些奴气,看人总是怯怯的,好像随时都在躲揍,虽然借杜沧海的光,他有了节一米长的柜台,可是,能把他放在眼里的人,还是不多。
现在,老孙死死攥了大狮子的手,拿咄咄的眼神逼着他,大狮子进退维谷,他知道,这件事他和老孙,谁都不占理,因为柜台是杜沧海的,可他又觉得,就凭他和杜沧海的交情,这柜台也该归他用而不是老孙!毕竟,他一直是靠拨杜沧海的货售卖才在即墨路站住脚的,从理论上说,他就是杜沧海的手下,杜沧海不出摊,闲出来的柜台,要说谁有资格用,也非他这个手下莫属。
大狮子知道,今天如果他认了老孙这下马威,在这条恶人街上,他就还是那坨谁见了都可以碾一脚的鼻涕,而且,碾一脚还要嫌弄脏了鞋,所以,他决定给自己来场翻身之战,和老孙干个你死我活!
大狮子在心里默念着杜沧海教给他的打架技巧,出其不意,快速出招,直中命门。这么想着,一拳出去,带着呼呼的风声就铆在了老孙下巴上。
老孙没想到大狮子能来狠的,被打愣了,眨了好几下眼,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看见血,大狮子吓坏了,当年坐牢的时候,和他同牢房的一小子就是,和人打架,一拳下去,对方没防备,下颌被拳头怼上去,就把自家舌头咬断了,他给判了五年。
在监狱待了生不如死的两年的大狮子,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再进去待五年,吓得浑身骨头都软了,连声说对不起。老孙返过劲来,一脚就把大狮子踹倒在地上,又冲上去,踹死狗一样往死里踹大狮子,周围人有心去拉,可见老孙满嘴是血,面目狰狞的,也挺吓人的,就只有动嘴吆喝吆喝的份,没人敢上前。
杜沧海就是这时候赶来的,远远的,见自己摊前围的人山人海的,扒拉开人群一看,大狮子的脸都让人踹青了,也顾不上多想,照着老孙的胯,一脚就跺了过去,老孙没防备,一个趔趄就蹲坐在地上。杜沧海扶起大狮子问怎么回事,大狮子擦着嘴角的血,指了指摊位,说他把你柜台占了,让他腾他不腾。
杜沧海就明白了,在即墨路,别说摊位,为了抢一寸柜台的地方,什么明战暗战勾心斗角,就没消停过,他看看老孙,说老孙,抢到我头上来了。
老孙不说话,呸了一大口血,跳起来就想跟杜沧海拼命,杜沧海不慌,一伸手,就着他一拳过来,攥住了他手腕,轻轻往前一送,老孙就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杜沧海走过去,老孙还想给他来两脚,被杜沧海一脚踩在肚子上,说老孙你信不信,你要再跟我耍狠,今天我就让你拉一裤兜子!
老孙脸上虽还凶神恶煞,可眼已经软了下来,他骂骂咧咧了两句,辩解说是大狮子先动手的。
杜沧海知道,这事算结了。
像老孙这种人,向来靠拳脚说话,一旦拿嘴巴跟你掰扯道理,基本就是认输了。
杜沧海说:我不管谁点动的手,你把东西摆我摊上就不行,你敢打大狮子就是打我杜沧海脸!知不知道!?大狮子口口声声喊我老大,他今天让人打了,我要不管,我就没脸在即墨路上混!
大家见战事已了,纷纷上来拉架,让两人各自退让一步,熄熄火。仗打到这地步,就该收稍了,杜沧海明白,就松了脚,说没下回!说完,转身走了,去了新华书店,看了一会书,让心静下来,把一肚子的煞气消了。
傍晚,杜沧海又去即墨路上转了一圈,远远见自己摊上摆了十几双鞋,知道老孙没再欺负大狮子,在心里悄悄笑了一下,站在远处,看大狮子热火朝天地张罗着卖鞋卖毛衣,满脸的青肿还在,突然就觉得大狮子可怜。
其实大狮子是个非常渴望得到家庭温暖的人,为了换取家里人的不嫌弃,他挣一毛往家交十分,兢兢业业的,好像他不是那个家的儿子,而是挣钱机器加奴隶,为那个家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2
傍晚回家,正在公交站上等2路电车,就见5路来了,是杜溪在上面售票那辆,就跳了上去,冲杜溪笑。杜溪也冲他笑,他问杜溪几点收车。旁边一男的很警惕地看着他,说你一个男人问人小姑娘几点收车干什么?
杜沧海说:我愿意啊,怎么滴?不行?
男人说:不行。
杜溪就冲他丢了个眼色,示意杜沧海不要理他。杜沧海就觉出这里面有事,就小声问怎么回事。杜溪说这个男的最近总是坐她这班车,车到终点,他下去。等他们发车的时候,他又上来了。他有月票,谁也不能说不让他上,烦都烦死了。
杜沧海又看了男人一眼,个子满高,有只眼是斜的,闪烁着自命不凡的偏执光芒,时不时敌意地瞅他一眼。
杜沧海小声跟杜溪说:我看这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姐,你小心着点。
杜溪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姐弟俩交流完对这个男人的看法,就聊了一路别的。男人大概听出来了,他们是一家人,而且杜沧海是弟弟,表情就放松了很多,甚至还投来了献媚的笑容。杜沧海凛然得很,全然不放在眼里,车到西镇,杜沧海边下车边大声说:等收车我来接你。
杜溪也大声说好。
其实杜沧海只说说给男人听的,警告他杜溪身后有庞大的同盟军,他那点不自量力的破心思快包吧包吧搁起来吧。
结果是这男人跟着杜溪的车坐了五六个来回,等杜溪收车,他也跟着下了车,见并没人来接杜溪,就凑上前,说要送她回家。杜溪冷若冰霜,说不用。男人非送不可,甚至跟杜溪表白,她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就是他的缪斯女神,没有她,他简直活不下去。杜溪懒得搭理他,他就一路跟着杜溪,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说是献给杜溪的诗,非要读给杜溪听。杜溪不听。他就站在路灯下大声地朗读,朗读完了这一盏路灯,就飞快跑到下一盏路灯底下去读,每一句都肉麻得让人欲吐无物。杜溪急了,要和他翻脸。他才站住了,讪讪摆手说明天见。
杜溪逃也似地回到家,说:不行了,沧海,从明天开始你得护送我上班下班了。
杜沧海一惊,说:那小子干什么出格的了?
杜溪就把他追着他读诗的事说了。赵桂荣说:还会写诗,这不文化人嘛。
杜溪说:文化个屁!都文理不通,诗什么诗?!
可杜沧海得去广州,大哥不在家,二哥顾着小家,杜建成人已老,就如虎已无牙,根本就震慑不住一个痴心妄想的年轻男人。想来想去,杜沧海说:让大狮子忙完了就去给你跟车,吓唬吓唬那小子。
杜溪觉得也成,大狮子他见过,张牙舞爪的,可人还挺好的。
杜沧海去大狮子家交代了保护杜溪的任务,第二天就和满眼慌张的老张家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3
在火车上咣当了三天三夜,杜沧海踏上了广州这片神奇的土地。
老张家的准女婿到火车站把准岳母和杜沧海接到家里。
吃晚饭的时候,老张家的亲家端上一只像汤罐子似的砂锅,把里面的鸡鸭鱼肉捞出来,给他和老张家的一人盛了一碗汤,把肉端到了一边,就气得慌,觉得南方人真小气,还小气得不避人耳目,当客人面把肉捞走,只给客人喝汤,什么意思嘛!?
杜沧海虽然心里嘀咕,并没说出口。老张家的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把亲家递过来的汤碗往旁边一推,说吃饱了。
本来,亲家已给安排好了睡觉的地方,老张家的死活不住,不顾亲家的苦苦挽留,要跟女儿回去挤集体宿舍,谁劝也不听。
到了街上,老张家的气哼哼地问女儿这婚能不能不结?女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到底怎么了?老张家的就哭了,说她婆家不是善茬,将来肯定虐待她。杜沧海也应声附和,她准婆婆当着娘家人面把肉捞出来只给他们喝汤,就说明他们没把娘家人当回事!
老张女儿扑哧就笑了,说他们不懂,这是南方人的饮食风俗,煲汤都是只喝汤,把煲汤的食材捞出来扔掉,因为在南方人眼里,煲过汤的食材已经没有任何营养了,叫汤渣!给客人喝汤,是最高礼遇!
老张家的和杜沧海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在北方形容凄凉相时说‘别人吃肉我喝汤’,到南方怎么就成了礼遇了。
老张家的不信,说闺女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护着婆家人了,有她受欺负的时候!
杜沧海跑南闯北去的地方多,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也知道像老张家的没文化,判断生活中的一切仰仗的都是那点可怜的人生经验,道理是讲不通的。这事要不从根本上给她解决了,怕是在婚礼上都不会给亲家一好脸,就拉着她进了一家街边小店,点了个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南方人的喝汤风俗,果然和老张女儿说的一模一样。老张家的这才信了。
可信归信了,在亲家面前已撂下了坚决不在人家家里挤的话,不好意思回去住了。杜沧海在她女儿附近找了家小旅馆,才安顿下来。
老张女儿女婿很感激杜沧海千里迢迢把老张家送过来,还帮他澄清了岳母的误会,一定要杜沧海在广州好好玩几天。
就这几天,让杜沧海发现了一个更加广袤、更加生机勃勃的新世界。
所以,从不吝啬分享人生经验的杜沧海后来经常和他的孩子以及亲朋好友们说,善待每一个从我们身边路过的人,哪怕他仅仅是路人甲路人乙,他们都是一片片从你头顶飘过的云,而你的人生就是土地上的禾苗,你无法确定哪一片云彩会携带着雨水,浇灌了你的人生,杜沧海觉得,目不识丁的老张家的,就是他的贵人之一,如果不是父母好心让他送她来广州,就算他也会知道广州遍地商机,怕也要晚几年。
商机这事,别说晚几年,晚几个月,都是命运中的稍纵即逝。
所以,杜沧海相信,做好人,真的是有好报的。
老张的女儿和女婿要忙婚礼,没时间一直陪杜沧海他们,杜沧海就自己上街玩。
在广州的街上,杜沧海发现,北方售价昂贵的香蕉,在广州便宜得象不要钱,他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大串,扛回小旅馆,想这几天,不吃饭了!就吃香蕉!
一想到在北方卖那么贵的香蕉在这里便宜得可以当饭吃,杜沧海就高兴得内心里有个自己手舞足蹈的。
当他和老张家的说这串香蕉有多便宜时,老张家的吃惊得好像发现自己钱包里突然多出来好几百块钱。
两人一边感慨一边吃香蕉,老张家的也说,香蕉这么便宜,就吃香蕉行了,把饭也省了。
吃完香蕉一个多小时,杜沧海的肚子排山倒海似地咕噜上了,好像肚子里发生了海啸,所有内容都争先恐后地要往外跑!旅馆的厕所是共用的,在走廊头上,杜沧海顾不上多想,攥着裤腰带就往厕所跑。
小旅馆的厕所统共就一个坑,男女共用,只要里面有人,外面的人就得等着。
杜沧海冲到厕所门口,拉门没拉开,晓得里面有人,就捂着肚子在门口团团转,实在憋不住了,就拍门求里面的人快着点。
过了一会,门开了,是老张家的。杜沧海顾不上寒暄,一头扎进厕所,把一肚子的稀汤寡水一股脑泻了出来……
从厕所出来,拉空了的肚子又饿了,就又吃香蕉,怕老张家的饿,就劈下一排,给送到隔壁。
吃完香蕉没过多一会,肚子又山呼海啸上了,杜沧海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水土不服?肚子越来越响,忙起身往厕所去,在走廊里,碰见老张家的也把着裤腰带往厕所跑,看样子,也是憋不住了。他一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和她抢,等她上完吧,又怕自己憋不住,忙往旅馆外跑,去找公共厕所。
等他从公共厕所回来,就想老张家的这么频繁地上厕所,是不是也闹肚子?敲门一问,果然,老张家的正边吃香蕉边哭,骂自己真是穷人穷命,来了广州水土不服,半天功夫拉四五遍了,等晚上得和闺女、女婿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婚礼也不参加了,明天就回,她不能为了闺女的婚礼把一条老命拉没了。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虽然杜沧海也拉草鸡了,可又觉得要水土不服的话,不能两人一起水土不服,不是水土不服,咋又拉得这么厉害呢?杜沧海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
晚上,老张家女儿女婿来接他们回家吃饭,听说两人拉得快脱水了,就问他们吃什么了,杜沧海说香蕉,他和老张家从早晨吃到晚上,吃香蕉吃得连饭都吃不下。老张女儿这才发现床头柜上一堆香蕉皮,拿起剩下的香蕉看了一眼,就妈呀了一嗓子,说杜沧海他们吃的不是香蕉,而是芭蕉。杜沧海这才知道,芭蕉虽然看上去和香蕉差不多,但不能吃多,尤其是不能空腹当饭吃,否则泻肚子!
老张女儿把剩下的芭蕉拿出去扔了,给他们买了几片黄连素,告诉他们,就算不是芭蕉,香蕉也不能多吃,如果一定要吃,一天不能超过三根!
杜沧海这才知道他们是被香蕉害了,恨不能把那串被老张女儿丢掉的香蕉捡回来打一顿!
到广州的第五天,老张女儿的婚礼结束,女婿问杜沧海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杜沧海想广州这趟不能白来,就想去看看广州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老张女婿却带他去了珠江边。
杜沧海就说他不想看风景,就想看看这里的批发市场有没有合适的生意。
老张女婿操一口蹩脚的广东普通话,跟他解释说,去啦你就知道啦。杜沧海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下了公交车,两人在珠江边上溜达,时不时就有男人迎面走过来,问要不要手表?
老张女婿就说看看啦。
男人就张开上衣,他上衣内衬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手表,老张女婿就一块一块地拿过来,给杜沧海介绍,说这都是国外的电子表,不用上弦,跑得特备准。
杜沧海问多少钱一块。
男人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老张女婿说六十,如果你要的多的话,还能便宜,估计三四十一块没问题。
说着,老张女婿又问男人能不能带他们去看看大货,男人说好,转身就引着他们往一个胡同里走。
杜沧海虽然生意也做了两年了,可单价这么贵的货,他还真没进过,又怕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遇上骗子,就小声说自己没带那么钱。老张女婿说无所谓了,你要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来进货嘛。
男人带他们进了一个院子,完全居家住户的样子,杜沧海心里直犯嘀咕,好在有老张女婿陪着,心里也还算有底。就跟进去了。
在一间卧室一样的房子里,有一溜儿大衣橱,男人拉开大衣橱门,杜沧海一下子就看傻了,橱里满满的,全是电子表。
杜沧海看了半天,隐约觉得,这里面隐藏着难得的商机,因为在青岛一块普通的国产机械手表要一百多块,还要有票才能买到。
他压住了内心的狂跳,故意漫不经心的问男人能不能再便宜点了?男人说五十。
杜沧海伸出了四个指头。
男人狂摇着头,关上了大衣橱门。
回到旅馆,杜沧海翻出钱包,连整带零,只有二百块出头,不由得后悔出门时带钱少了。
第二天,又去了珠江边,找到昨天的那个男人,买了三块电子表,就和老张家坐上火车回青岛了。
一回青岛,杜沧海就去了杜长江家。那会的杜长江,已经不再是柜台组小组长了,是百货科副科长了,手下管了几十号人,大小也算个领导了,商业系统的会,也经常去参加,青岛商业系统的大小领导们,虽不能说全认识,但至少混了个脸熟,回家,郭俐美也拿他当干部伺候了,茶好坏不说,先给他泡上一杯,再问他想吃什么,照着他的心思炒菜做饭。回父母家,杜长江忘情之下也会偶尔打打官腔,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急了,杜建成两口子,虽有点看不惯,可孩子毕竟比以前出息了,就比什么都好。
杜沧海拿出电子表,问杜长江见没见过这种手表。杜长江研究了半天,说好东西,但它能值多少钱,还真说不上来。杜沧海就给了他一块,让他找商业系统的熟人问问。
一连几天,杜长江也没个准信,杜沧海就急了,拿着剩下的两块手表,跑到中山路上的亨德利和其他几家商场问,要不要这种表。
让他意外的是,非常受欢迎,几家商场都表示,一百块钱一块,杜沧海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杜沧海大受鼓舞,杜长江那边的消息也不等了,回家划拉了一旅行包现金去去了广州,在珠江边上找到了上次卖给他表的男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男人勉强表示,看在他一腔诚意的份上,就四十一块了。
杜沧海的心,美得就跟炸开的爆米花似的,除了留下火车票钱,都拿了电子表。
回青岛连家也没回,一下火车就去几家承诺他有多少要多少的商场交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去广州,杜沧海是拎着一旅行包现金去的,从中山路回家,杜沧海是拎着一旅行包加扛着半编织袋现金回家的。
回到家,他吭哧吭哧地把编织袋往吊铺上弄。正在包包子的赵桂荣听见动静,手里托了一只还没合口的包子,过来看,说沧海你把个编织袋弄上去干什么?
杜沧海笑笑,没说话,把编织袋拽上来,又把旅行包弄上来。
他越是不说话,赵桂荣就越好奇,心不在焉地捏上包子,顺着梯子爬上来,看杜沧海倒麻袋似的把一编织袋现金倒在吊铺上,吓得她差点从梯子上张下去,活像亲眼目睹着杜沧海刚刚打劫了银行金库,颤着声问杜沧海从哪儿弄这么多钱?
杜沧海就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说,挣的。
赵桂荣急了,拍着吊铺的边沿说:挣的!挣的!我看你是蜂子挣了腚去!
蜜蜂蛰人之后,会把尾巴连同一部分小腹挣脱掉,留在被蜇的人的皮肤上,自己悲壮地死掉,所以山东地区形容一个人挣钱没挣着差点连命搭上,就说蜂子挣了腚去。
见母亲真急了,杜沧海这才认真地解释说,真的,是挣的,就把贩电子表的事跟赵桂荣简单说了一遍。赵桂荣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小心翼翼地问:挣这么多钱,不犯法吧?
杜沧海就笑了,说妈您什么时候听说挣钱还能犯法?
虽然挣钱不会犯法,可不知为什么,赵桂荣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
晚上杜长江来了,吭吭哧哧地说,他迟迟没给杜沧海信,是因为电子表拿回家的当晚就丢了,没有样品,他跟人家拿嘴说不清楚,价也不好打听,就没法回他话,昨天晚上他才知道,电子表不是丢了,是让郭俐美拿去了,怕他跟她要,藏在厂子更衣橱里,要不是她同事来家串门说漏了嘴,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杜沧海知道,这事,郭俐美能干出来,就笑笑,说没事,他都办妥了,那块电子表,就当他送给郭俐美了。
杜长江又兀自恨恨把郭俐美骂了一顿,好像回家能剥掉她一层皮,杜沧海在心里笑笑,想自从杜长江当上了小科长,官威就像棵失控的荒草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也知道他也就说说而已,不会真把郭俐美怎么着,就也没吭声。
杜沧海留了一块电子表送给丁胜男,第二天一早,去劈柴院吃了碗豆腐脑,就往物资站走,到了门口,传达问他找谁,他说业务科的丁胜男。大爷显得很警惕,问他是丁胜男什么人,杜沧海说同学。大爷有点意外,说丁胜男已经被抓起来了,判了七年,你不知道啊。
杜沧海大吃一惊,问因为什么。
大爷说挪用公款。
杜沧海就觉得满脑子都是轰炸机在飞,匆匆回了家,问赵桂荣知不知道丁胜男被抓起来坐牢的事。赵桂荣说整个挪庄都传遍了,听说是把货款贪污了。
杜沧海突然就想起来,三个月前,丁胜男曾找过他,说是想跟孙高第做点生意,问他手头有没有钱。杜沧海问做什么生意,丁胜男说不知道,就听孙高第说挺挣钱的,但需要本钱。杜沧海就明白了,根本就不是丁胜男想做生意,而是孙高第。
孙高第知他喜欢丁胜男,就特意差遣了丁胜男来找他借。想想家里过的那几年穷日子,全是因孙高第而起,再想想他喜欢的丁胜男居然为他怀过孕,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跟丁胜男说如果是孙高第需要钱,让他自己来找,别拿你当枪使。丁胜男还挺不高兴,说杜沧海你不就是有钱了嘛,牛什么牛?再就钱你也是即墨路上的暴发户!说完,气冲冲走了。
4
第二天,杜沧海去了大山看守所。
丁胜男穿了一套男不男女不女的囚服,人也灰呛呛的,见来的是他,也没好气,坐在那儿爱搭不理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德行,斜着眼看他说:来看我热闹啊。
杜沧海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不这么想我怎么想?想你是来送温暖的?丁胜男性感俏丽的嘴角上挂着一抹冷笑。
杜沧海低头闷了一会,说:你挪用的钱是不是给孙高第了?
丁胜男一愣,飞快说:没有!
杜沧海说:那你干什么花了?
丁胜男说:你管不着!过了一会,又说:我花了。
杜沧海说:你判了七年,你以为孙高第会等你?
丁胜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揶揄地看着他:怎么?你打算捡漏?
杜沧海觉得这话没法说了,起身,说:你好好保重吧。
丁胜男说:杜沧海你要真对我好,就给我送两条烟来。
杜沧海回头看她,半天没说话。丁胜男内心里的虚弱,像突然的洪水泛滥样就要铺天盖地地淹没了她,泪就滚了下来,说:我不抽,给里面的大姐。
杜沧海说:明天吧。
即墨路上从监狱出来的人多,关于看守所和监狱里的事,他没少听说,这些人在外面混的时候,未必有老大,可进去了,都有老大,想在里面呆着不遭罪,就得好好孝敬老大,女监也不例外。
第二天,杜沧海买了几条烟和点心,给丁胜男送了去,因为昨天见过了,今天就没见着她本人。
回家路上,想丁胜男的人生,等她出来,就三十岁了,到时候,工作肯定没了,运气好些,家里父母还在,可她的人生,又会怎么样呢?她爱孙高第,可孙高第会等她吗?
杜沧海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我是孙高第,我会等她吗?
最后,他在心里坚定地回答自己:会!
然后,他去外贸公司找了孙高第,把他叫出来。
两人站在街边,孙高第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拿了根进口烟给他,说:听说你小子发财了。
杜沧海表示他不抽烟,然后说:小子不是你叫的,我叫杜沧海。
孙高第边点烟边看着他,说:找我有事?
杜沧海说:丁胜男挪用的钱是不是给你了?
孙高第的眼睛跳了一下,狠狠抽了口烟,吐出来,说:杜沧海你狗拿耗子吧?
杜沧海说:我有这爱好不是一天了,说,是不是你花了?
孙高第说:放屁,丁胜男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吃爱穿爱打扮,多少钱都不够她造的。
杜沧海说:在这之前,你让丁胜男找我借过钱?
孙高第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我会找你借钱?杜沧海,你别挣了几个鸟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他妈的孙高第是那种借钱花的人吗?
杜沧海说:丁胜男说你借钱做生意。
孙高第把烟扔地上,狠狠拿脚踩了,说:杜沧海看在咱俩同学一场的份上,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你要再找我说这种混帐话,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说完,转身就走。
杜沧海一步追上去,一把薅住了他上衣,说:孙高第你这王八蛋,让一女人替你扛事,还是个男人嘛你?
孙高第挣扎了一下,没挣出来,就胡乱拳打脚踢着让杜沧海放开他,再不放开他就喊人了。杜沧海说:你喊!有本事你就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专坑女人的怂货怎么解释你干下的缺德事。
孙高第当然没喊,问杜沧海想怎么着。
杜沧海让他去公安机关自首,坦白丁胜男挪用公款是在他的教唆下,而且公款也是他用的,然后退赃,争取给丁胜男减刑。
孙高第就呸了一口,说:杜沧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喜欢丁胜男吗?我告诉你,没用!一个女人只要心里没你,你就是为她把头丢了,她都不会领你的情。我告诉你吧,丁胜男的破事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说钱是找你借的,出了事我才知道是她妈的挪用的公款,我还是受害者呢,我找谁叫冤去?
杜沧海一下子就哑然了,觉得这事不是没这可能,女人一旦爱起一个人来,都恨不能挖心剖肺做给他吃,挪用公款讨他欢心才到哪里。
就松了手,悻悻走了。一个礼拜后,他收到了丁胜男的信。
那天的阳光很好,他站在院子里,展开信,慢慢地读,好像他还是个小小的孩子,信纸上的字,就是一颗颗珍贵的糖豆,生怕吃快了,糖豆就没了。
杜沧海:你好。
犹豫了好几天,我还是想给你写封信。
我猜,看完这封信,你可能会骂我贱。骂就骂吧,反正进都进来了,在世人眼里,我已经是最肮脏不堪的人,就不差你一个人的瞧不起了。
关于我为什么犯罪,你就忘了吧,不要追问,也不要再去责怪任何人了,都是我自己作的。
我爱孙高第,我知道,你看到这几个字,会嗤之以鼻,觉得孙高第不值得我爱,他也不爱我。是啊,我知道孙高第不怎么爱我,他也不会等我。等七年以后,我出来,孙高第说不准已经是谁的丈夫或哪个小孩的爸爸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讨厌自己是大粪场旁边长大的挪庄人,我想做火车站东的人,像孙高第家,何晓萌家似的,家里有客厅有抽水马桶还有保姆,那样的生活,我们要付出很多很多的努力,都不一定拥有。
你可能会瞧不起我,觉得孙高第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又自私,为什么我要巴结他。可是,杜沧海,你想过没有?我们所有的努力打拼,都是为了活得更好一点,活得更好一点的意义是什么?吃得好穿得时髦吗?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是让人瞧得起、尊敬我们吧?我觉得孙高第他们家就有这种东西,每当说起他们的时候,至少我的敬仰都是油然而生的。爱一个人,有很多理由,我觉得爱一个人的家世、爱一个人有钱,一点也不比爱一个人的相貌、人品、思想要低下。这些东西都是无形的,你能说哪一部分比另一部分高贵吗?如果一个人不勤劳也没思想没智慧没人品,别人会和他合作让他成为有钱人吗?不会,所以,女人都爱有钱人是对的。钱代表了一切的好。穷也代表了一切的可恶,也没有错。
所以,杜沧海,你不要可怜我,我也不觉得我是咎由自取,我只是夭折在了追求梦想的路上,无论孙高第怎么对我,我都很爱他,为了让他娶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娶我了。
再见,杜沧海,别来看我了,里面又不能化妆,我讨厌别人看到我灰呛呛的样子。
丁胜男
杜沧海高高地擎着信,只觉得白纸上的黑字,字字锥心,眼泪就慢慢滑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一切的奋斗,都是没意义的,在家躺了好几天,没货卖,大狮子都急了,跑到家里看他,说:老大你怎么了?
杜沧海说:没意思。
大狮子说:挣钱啊,挣钱怎么会没意思,有钱了,风风光光娶媳妇,高高兴兴生儿子。
杜沧海爱搭不理地看了他一眼:找到帮你生儿子的人了?
大狮子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说:差不多了。
杜沧海懒得理他,翻了个身,脸朝里躺着,让他这几天自己踅摸点东西卖,他不想出去进货。大狮子坐在床沿上,似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吭哧了半天,杜沧海让他吭哧烦了,坐了起来,说,有话就说。
大狮子说:你前阵不进了批手表嘛,咱街上的人都知道了,好几个找我打听的。
打听什么?
你从那儿进的。说着话的时候,大狮子嗓门低低的,好像自己知理亏似的。杜沧海瞄着他,猜肯定是他也想知道,这几年大狮子的货,大多是从他手里拨过去,赚得少,自己进的话,赚得多,就说:再进货你跟我去吧。
大狮子高兴得嘴都快咧后脑勺去了,说:真的啊?
杜沧海点点头:不管谁问,都不能说货是从哪儿进的。
在即墨路干了几年,杜沧海已经摸着规律了,只要一家进的货好卖,其它家马上就会跟风上,结果,原来一家卖的时候能卖十块的衣服,大家都进了就只能卖六块了,这让杜沧海深恶痛绝,觉得同行之间也应该有点商业规则,不能干什么都一窝蜂似地上。
偌大一个即墨路市场,要百花齐放,各有特色才是最好的,只可惜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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