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进+悟道:向鬼谷子、王阳明学习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套装共2册)-王阳明的学问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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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学问如果只是装了一脑门子知识,口讲言说,于身心上无所滋养,那好比摆书摊、卖旧书,能有几分进益?做学问而能润泽心灵、美化言行,是真学问。

    要做切己的学问

    【王阳明语录】

    为学之要,只在着实操存,密切体认,自己身心上理会。切忌轻自表暴,引惹外人辩论,枉费酬应,分却向里工夫。——《知行录》

    【语录精解】

    做学问的要点,在于认真学习和实践,切实探求真知,追求切身的学养。切忌轻易炫耀才华,招来外人的争辩,为酬接应付浪费时间,分散增进学养的精力,一个悟道的人,往往不屑于卷入无聊的争辩中,那不过是浪费时间,白费力气,根本不可能争出真知,辩出道理。

    王阳明少年求学,四十岁时,在龙场顿然悟道,那是一个夏夜,他忽然从石床上一跃而起,欣喜若狂地大呼道:“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那一刻,非常奇妙的,像电脑自动整理文档一样,他头脑中的知识、经验、见解自动排序,形成了他独到的思想,他的“心学”正式形成体系。

    于是,他也知道了“为学之要”以及辩论的毫无意义。

    一个悟道的人能清醒地判断:什么是重要的或不重要的,什么是有价值的和没有价值的,什么是真实的和虚假的,什么是有可能把握的和暂时不可能把握的,那都是客观存在,你或者能看见,或者看不见,用不着争论,如果需要争论,只能说明双方都看不见。

    吃到肚子里的不一定是营养,滋养身心的才是营养;赚到手的不一定是钱,花出去让自己身心快乐的才是钱。同样的道理,讲得条条是道的不一定是学问,对身心事业有所补益的才是学问。所以,一个悟道的人,不事虚言,只求实在。王阳明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指导学生们“着实操存,密切体认,自己身心上理会”,因为这才是悟道的可能途径。

    但是,不要争论,不等于不要沟通,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实感,以及各自掌握的真实情况、真知灼见,都有必要通过沟通彼此分享,相互补益。沟通有无效沟通和有效沟通之分,对方拒不接受或无法理解你的话,沟通便无效,如果对方竟至于要跟你争论,沟通不仅无效,反倒有负作用。对方欣然跟你交换意见,互通有无,沟通的效率就很高了。一个聪明人,积极沟通,但只进行有效沟通而回避无效沟通。孔子说:“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大意是:可以对某人说那些话而不说,等于失人;不可以对某人说那些话,你管不住嘴巴,等于失言。智者既不会失人,也不会失言。

    王阳明是智者,也偶有失言的时候。有一次,他陪几个老儒谈了半天,毫无效用,最后客客气气地将老儒送走,回来坐在椅子上,面有忧色,半晌无言。弟子钱德洪过来询问他们的交谈情况,王阳明说:“方圆凿枘,格格不入,圣道本来坦易,世上的俗儒自加荒塞,终身陷于荆棘场中而不悔,我不知怎么说好啊!”

    一般而言,工夫很差的人,往往喜欢争论,他们并不太在意自己所讲的是否真的正确,但一定要在争论中获胜。你说南方比较暖和,他一定会说北方比较暖和,因为北方人烧暖气。下回你顺着他的意思,说北方人比较不挨冻,他又说北方人冻得厉害,而且也能讲出一大套道理。总之他并不太在意事实和逻辑,只想在争论中获胜。这是为什么呢?工夫很差的人,往往缺乏真正的自信,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才敢相信自己真有本事、真有学问,在争论中获胜是他们获得肯定的一种重要方式,一旦争论失败自信心会受到严重挫伤。他们就像盲人摸象中那些瞎子,摸到一只耳朵,就说大象像一把扇子;摸到一条大腿,就说大象像一根柱子,摸到鼻子,说大象像一条蛇;摸到肚子,说大象像一堵墙,然后,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并且争论不休。其实他们心里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所知有限,也许不明真相,只是不敢承认而已。假设他们真的清楚了大象的全貌,又何须争论呢?

    王阳明深知争论的毫无意义,所以他指导学生“切忌轻自表暴,引惹外人辩论”。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无意争论,只是想发表一点见解,但别人喜欢争论,偏要跟你理论一番,你想躲都躲不开,不如少发表一点意见,麻烦少多了。

    假设遇到了一个喜欢争论的人,该怎么办呢?以前,耶稣曾经告诉过人们一个圆通的方法:“赶快赞同你的反对者。”对喜欢喋喋不休的争论者,脱身的最好方法是一句“你是对的”。这不是虚伪,而是承认事实。我们每个人对世间事都一知半解,正如一位西方哲人所说:“我们不是看到事实,我们只是对看到的东西加以解释并称之为事实。”正因为大家都没有看到事实,所以,“对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两个以上的观点存在”。也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盲人摸象中的那个盲人。当那个盲人说大象像一把扇子时,有一定正确性,即使错了,也错得有理。所以,你可以对他说:你是对的。然后,从争论中抽身而出,花更多时间去摸那只大象,以便知道得更多。

    跟王阳明学绝学:悟道和未悟道的差别在于:悟道者知道自己是“盲人”,未悟道者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盲人。两者的差距只是一丝缝隙,连一根头发都放不下,境界却有天壤之别!

    学小技,通大道

    【王阳明语录】

    “虽小道,必有可观”,如虚无、权谋、术数、技能之学,非不可超脱世情,若能于本体上得所悟入,俱可通入精妙。但其意有所着,欲以之治天下国家,便不能通,故君子不用。——《知行录》

    【语录精解】

    “虽小道,必有可观”,例如虚无、权谋、术数、技能之类的学问,并非不能超脱世情,如果能从良知上悟入,都可通达神妙境界。但其指向比较单一,想用它们来治理天下国家,就行不通,所以君子不用它们。

    孔子门下的著名弟子子夏曾说:“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意思是说:即使那些小技巧,也有值得一学的地方;为了追求远大目标,恐怕耽误在那些小术中,所以君子不愿学它们。

    子夏这句话,耽误了后世许多读书人。

    王阳明对子夏这句话作出了新的解释:“小道”如果契入良知,也可“通入精妙”,只是专业化比较明显,用来治理天下国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君子不用”。

    王阳明的“君子不用”或许跟孔子的“君子不器”含意相同,儒家的志向是“治国平天下”,所以必须成为领导人才,站在领导角度看,孔子或王阳明的结论是正确的,优秀领导往往是“复合型人才”而非“专业人才”。想成为“复合型人才”,后儒所走的路径就错了,排斥其他学问,一门心思钻研儒学,专业化不是太明显了吗?到了明清,读书人甚至专攻八股文章,“专”得可怜,也狭隘得可怜。

    王阳明本人是一个“复合型人才”,儒、道、佛无不精研,诗文、武艺无不通晓,“兵家秘籍莫不精究”,难能可贵的是,无论学任何“小道”,他都不是浅尝辄止,一定会下苦工夫,精通其道。他学书法时,“耗纸数箱,书艺大进”;他学诗时,不仅遍览古诗词,经常与人诗作酬和,入仕前还在老家余姚组织了一个龙泉山诗社,集结了许多诗人、学者共探诗艺。不过,王阳明志在“治国平天下”,所以他遍学“小道”,却未迷恋在任何“小道”中。他曾写过一首诗,可见他对“小道”的清醒认识:

    学诗须学古,脱俗去陈言。

    譬若千丈木,勿为藤蔓缠。

    又如昆仑派,一泻成大川。

    人言古今异,此语皆虚传。

    吾苟得其意,今古何异焉?

    子才良可进,望汝师圣贤。

    学文乃余事,聊云子所偏。

    所谓“学文乃余事”,上承孔子“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之意旨,跟做人做事相比,“学文”只是“小道”,有时间可以玩一下,没时间不玩也没什么要紧。

    事实上,“小道”或“大道”,只是相对而言,关键看你确定的是怎样的人生志向,没有志向的人无所谓“小道”“大道”,一旦你立定志向,你就知道什么才是你最重要的事,并且不被次要的事所缠缚。

    有一个禅宗故事:慧远禅师年轻时喜欢四处云游,有一次,他遇到一位嗜烟的人,同行了很长一段山路,坐在河边休息,那人给了慧远一袋烟,慧远尝过后觉得味道很好,那人便送给他一根烟管和一些烟草。两人分手后,慧远心想:这个东西令人十分舒服,肯定会打扰我的禅修,还是趁早戒掉吧!于是就把烟管和烟草都扔掉了。

    后来,他又迷上了《易经》,并且能用《易经》卜卦,卜得很准。他又想:《易经》占卜固然灵验,如果我沉迷此道,怎么能全心全意参禅呢?从此,他再也不学《易经》了。

    再后来,他又迷上了书法,每天钻研,小有所成,引来几个书法家的赞赏。他转念又想:我偏离了自己的正道,这样下去,我可能成为书法家,却成不了禅师。从此他一心参悟,放弃了一切与禅无关的东西,终于成为一位禅宗大师。

    在儒生眼里,《易经》和书法都是很高雅的东西,尤其是书法,是科举考试的一项重要评分内容,书法不好,几乎没有可能考举人、中进士,可在慧远眼里,书法只是“小道”,不值得花太多精力。任何东西都值得一学,但你不可能同时走两条路,只能选择一条路去走。一个执定志向,埋头走自己的路,懂得放弃其余的人,无疑是聪明人。

    但是,无论你立定何种志向,最好坚持一个宗旨。孔子曾说:“吾道一以贯之。”孔子的“仁道”,有一个宗旨贯通着,什么宗旨呢?孔子自己没有说,曾参替他做了回答:“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王阳明的志向是学做圣贤,其中也有一个宗旨贯通着:致良知。

    志向定了,就不会走错路;宗旨定了,就不会做错事,也就是说,无论遭际如何,你都会无怨无悔地走下去,永不迷惑。

    一个人可以确定定何志向,也可以确定何为宗旨,比如以快乐为宗旨,以助人为宗旨,以创新为宗旨,诸如此类。假如你志向远大,宗旨健康,无论学任何“小道”,一旦精通其道,做到极致,都可契入“大道”,大放异彩。歌唱家精通歌道,放歌一曲,天下倾倒,岂不是利益众生的“大道”?发明家精通创新之道,推出一个新产品,天下受益,岂不是提高人类生活品质的“大道”?列文虎克只是为了乐趣,磨了几十年玻璃,最后磨出了当时最精良的复合镜片,做出了当时放大倍数最高的显微镜,帮助人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微生物世界,岂不是功莫大焉?

    跟王阳明学绝学:一个人根本用不着讲什么“治国平天下”的虚话,只需认真做好一件事,让尽可能多的人受益,就是“治国平天下”!

    不必迷信权威

    【王阳明语录】

    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知行录》

    【语录精解】

    求学者贵在内心体验。心里真切感受到那不对,即使那些话出自孔子,也不敢认为是对的,何况出于不如孔子的人呢?心里真切感受到那是对的,即使那些话出自一个普通人,也不敢认为是错的,何况是出自像孔子这样的人呢?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许多优秀的东西,也有一些不好的东西,危害最大者有三:一是“崇古非今”;二是“迷信权威”;三是“服从权势”。

    很显然,此三者都不是为学的正途。

    王阳明跳出上述三个怪圈,提出“求之于心”,张扬的正是“坚持真理”的精神,只要是对的,谁说的都听;只要是不对的,谁说的都不信。问题是,对与不对,用什么做判断标准呢?按王阳明的理论,当然要按自己的良知为标准——我真切感觉到那是不对的,我就不能深信不疑;我真切感觉到那是对的,我就可以听信。这样有没有可能判断失误呢?当然可能。通向真理的途径本来不是一览无余,走错路势所必然,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始终坚持真理,离真理自然越来越近。

    王阳明并不迷信权威,在当时,最权威的学问是朱熹的理学,科举考试一定不能偏离朱熹所注六经范围。王阳明遍学二程、朱熹、陆九渊等宋儒的理学,吸收了很多营养,对自己认为不对的却不盲从,敢于大胆提出新见。例如,他认为朱熹对《大学》的注解有错误地方,曾对弟子徐爱说:“原句当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是‘亲民’,不是‘新民’。程颐将‘亲’改为‘新’,曲解了曾子的意思,朱熹沿袭了程颐的错误,将后人引入歧途,以后读书当以旧本为正,不必尽信朱熹之言。”

    按朱熹的解释,明德是本,新民是末,前者是目的,后者是达成目的的方法,而按照王阳明的解释,明德即亲民,亲民即明德,知就是行,行就是知,知行合一。两种解释,一字之差,谬以千里,究竟谁对?不管王阳明的解释是否真的跟《大学》原旨相合,他以良知求解,其不迷信权威的精神也值得佩服,何况他的见解确实很有现实意义,并且具有可操作性。一个人如果真心“亲民”,真心“为人民服务”,难道不是“明德”吗?

    王阳明以“求之于心”对治迷信的方法,语焉不详,一般人很难理解,此法跟佛家禅宗“明心见性,顿悟成佛”的提法非常接近,而佛家却提出了反对迷信的具体方法,比王阳明所说似乎更易掌握。学佛有四个原则,可以用于做任何学问:

    第一,依法不依人。意思是说,依从正法,而不依从讲法的人。王阳明的“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和“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跟“依法不依人”正好契合。在生活中,很多普通人也有知真灼见,很多权威人士也会胡说八道,一定不能被对方的身份迷惑,需要冷静判断,才不会偏离真知。

    第二,依经不依论。传世经典往往千锤百炼,其价值经过了时间的考验。经论尚未经过时间考验,价值难免令人怀疑。既然有疑,就不能盲信。如果经与论相冲突,在无条件验证谁对谁错时,要依经不依论。王阳明虽然说即使孔子的话也可以不必信,那是在孔子说错了的前提下,假设无法判断对错,还是相信孔子的比较好。

    第三,依了义不依不了义。有些经典属于“了义经”,有些经典属于“不了义经”。什么是“了义”和“不了义”?大致是通达真理或未通达真理的意思。打个比方,1+1=2,大家用了几千年都没问题,可以算了义;有人说1+1=3,并且讲得条条是道,却没有提供可靠的证明,只能半信半疑,当属“不了义”。一般而言,《论语》《中庸》等百代经典,经无数智士参研,没有发现问题,基本可以算“了义经”;王阳明的《知行录》,因未经足够的参研认证,只能算“不了义经”。但这并不是说,“不了义经”不值得去学,即使其中有“不了义”处,也必有“了义”可供求知悟道。

    第四,依智不依识。“智”是内心体验,是一种真切感受,即王阳明所谓“得之于心”;“识”是知识、见解。一般而言,“智”比“识”更可信。打个比方,你吃过糖,便有了“糖是甜的”的真切体验,这是你的“智”;如果有一个大师用严密的逻辑、华丽的语言证明“糖是苦的”,你读了印象深刻,可以倒背如流,这是你的“识”。那你到底该相信你的“智”还是你的“识”呢?很显然,应该“依智不依识”。

    跟王阳明学绝学:现实生活中,只要切实地运用王阳明所说的:夫学贵得之心,那么任何权威都无法搅乱你的大脑了!能够让你更真实地面对自己的人生。

    学问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

    【王阳明语录】

    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知行录》

    【语录精解】

    学问需要别人点化,但不如自己领悟,自可一悟当百学。不然,也点化不了那么多。

    做学问大致可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教学,主要学习基础知识,如识字、算数之类,学到了就有学到的用途,学不到就有学不到缺陷,使不得假。这一阶段好比学走路,需要老师扶着、拉着,有时也要放手,让学生自行;第二阶段是帮学,老师主要指点入门路径,路还要学生自己走。第三个阶段是自学,老师主要在关键处指点一下,其他全靠学生自学自悟。这一阶段才真正称得上做学问。

    王阳明带的不是小学生而是研究生,所以他要求学生“自家解化”,而自己只是适时“点化”一下。但是,对程度较低的学生,王阳明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他派季本任南宁教习时,考虑到该地学风不正,写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公文——《牌行委官季本设教南宁》,其中有一些话,可以吓得学生瑟瑟发抖:“每日拘集该府县学诸生,为之勤勤开诲,务在兴起圣贤之学,一洗习染之陋……大抵学绝道丧之余,未易解脱旧闻旧见。必须包蒙俯就,涵育薰陶,庶可望其渐次改化。谅本官平素最能孜孜汲引,则今日必能循循善诱。诸生之中有不率教者,时行夏楚,以警其惰。”

    那些学生都是二三十岁甚至四五十岁的人,还不知道积极求学,需要老师“拘集”起来,逼着他们学习,如果还不听话,那就要像对待小学生一样,“时行夏楚”——打屁股。

    这样的平庸学生当然不值得王阳明亲自去教,他公务、军务繁忙,最多只能教一些程度较高、“点化”一下就可能开悟的学生。

    “点化”的妙用,在于学生进修到一定高度,将悟未悟时,适时点拨一下,即可收“拨开云头见月明”的功效,使被点拨者“一了百当”。

    僧人从悦禅师是真净克文的弟子,出外参学时,不离恭敬心,对前辈十分礼敬。有一次,他吃荔枝时,路过清素禅师的窗口,很恭敬地说:“长老!这是从家乡江西来的水果,请您吃几个?”

    清素很欢喜地接过荔枝,感慨道:“自从先师圆寂后,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果子了!”

    从悦问:“不知长老的先师是哪位大德?”

    清素说:“是慈明禅师,我在他座下忝为职事一十三年。”

    从悦赞叹道:“您十三年担任艰苦的职事工作,一定得了他的道吧?”说着,将手上的荔枝全部送给清素长老。

    清素感激地说:“我因福缘浅薄,先师嘱咐我,不许收弟子。现在看你如此虔诚,为这荔枝的缘份,我就破一次例。把你的心得告诉我吧!”

    从悦大喜,很真诚地谈了一些他学禅的见解。

    清素开示道:“世界是佛魔共有,最后放下时,要能入佛,不能入魔。”

    从悦一听,顿然开悟,从此成了高僧。

    俗话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从悦到处参学没有悟道,却被清素禅师一句话点醒。但是,求学悟道也有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没有那“十年书”的修养,“一席话”的小火星,怎么能点燃你这颗实心石头?清素禅师的开示虽然意味深长、极富哲理,一般人没有从悦的境界,也很难由此悟道。

    一般而言,明师不会点化那些工夫不到的学生,对工夫到了的学生,也不一定点化,要留给学生自己去悟,正如王阳明所说,别人点化,“不如自家解化”,因为那悟道时莫名的惊喜,是求道者最好的报偿。

    唐代高僧香严智闲禅师年轻出家,起初在百丈怀海禅师处参学,他天姿聪敏,博通经典,但始终没有悟道。百丈大师去世后,他又跟怀海的大弟子灵佑禅师参学。灵佑问他:“听说你在先师百丈处,学一知十,问十答百,那是因为你聪明伶俐。不过,你这样学禅,依赖的是理智和对概念的领会,未必能明了生死大事。你能把父母未生你前的根本说给我听听吗?”

    智闲茫然不知所措。他把平时看过的书翻遍,还是找不到答案,深感画饼不能充饥,于是恳求师父开示。灵佑说:“如果我现在为你说破,将来你一定会骂我。况且就算我说了,我的还是我的,不会变成你的。”

    智闲很失望,此后他在灵佑门下参学了很久,仍找不到答案,心里沮丧又气恼,发誓说:“我再也不学佛法了,宁可做个化缘乞食的行脚僧。”

    于是,他辞别灵佑,到处云游。后来,他在南阳国师慧忠禅师墓旁筑庐隐居,靠种地养活自己。有一天,他在地里除草时,捡起一块瓦片,随手向外抛去,正巧击中了旁边一棵竹子,发出清脆的一响,响声撞击着智闲的心,他顿时豁然大悟,灵佑当年提出的问题,在他心里也变得十分清晰了!

    智闲无限喜悦,顿然明白灵佑大师当日不肯为他说破的恩典。于是,他回到住处,沐浴焚香,朝着灵佑住山的方向跪拜祷祝说:“师父,大慈大悲,您对我的恩情胜过父母,如果你当日为我说破,哪有今天的顿悟呢!”

    跟王阳明学绝学:许多人做学问,功利性很强,为的是长本事、办大事、发大财,其实,做学问最大的收获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那一悟之间,对世界人生洞然明白的惊喜,那马斯洛名之为“高峰体验”的妙味,一旦你尝到了,才知世间功名利禄皆微不足道;你若悟境极高,甚至会像佛祖那样,“视王侯之位,如过隙尘;视金玉之宝,如瓦砾;视纨素之服,如敝帛;视大千界,如一诃子”。

    真道只在简洁处

    【王阳明语录】

    圣人只是要删去繁文,后儒却只要添上。——《知行录》

    【语录精解】

    圣人只想删去繁芜的文字,后来的儒人却要添加。

    人们做人做事做学问,走着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径:

    一是办实事、讲实效、求真知的人,走的通常是“复杂问题简单化”的路径。在这方面,企业人表现得最明显。凡事能省则省,能简则简,以效率和效益为最高追求。那些优秀的企业领导者,说话往往坦诚直率,言简意赅;办事往往简洁明快,绝不拖泥带水。他们对别人也有同样的要求,通常没有耐心听别人的长篇大论,不能容忍别人办事脑筋不清、要点不明。国内某著名公司的老板,听取员工的报告时,不能超过三分钟,否则就要发火。世界500强企业宝洁公司的前总裁杜普利严格要求任何公司内部文件的字数不得超过一页纸,否则看都不看,批上“压缩字数”便扔回去重写。当然,他们不能容忍的只是废话,如果言之有物,有真材实料,则另当别论。例如,杜普利的一个下属想出了一个促销的好计划,写报告时费了很大的努力,压缩到没有一个废字,还是有三页纸,但这回杜普利却没有扔回去,一字字认真阅读后,马上要求讨论实施。

    李嘉诚也有讲求真材实料的特点,他很忙,想求见他的人又很多,最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没有真材实料的人身上。他讲过两件事:“曾经有一个银行的主席,他老早约好与我见面。但还没有见面,这家银行的另外一位副总裁也通过我们公司的CEO要见我,并告诉我说,这位副总裁见识不错,值得一见。不久,银行的主席来了,与我见了一面,他走了之后我就跟我的秘书讲:以后他再来我不愿见他,他没有真材实料……过了两个礼拜,那位副总裁来了。我跟他谈话,很融洽,因为他有真材实料,讲得条理清楚,资料一流。之后我告诉秘书:以后他再来找我,我还会见他的。因为他跟我谈话,我们双方得益,他要了解香港的经济,这些我知道;我想了解的世界最新消息与情报,这些他知道,所以这种交谈大家都互相得益。”

    这就是办实事、讲实效、求真知的人!王阳明也是这样的人,喜欢简单,讨厌复杂;喜欢高效,讨厌低能。

    二是不办实事、不讲实效、不求真知的人,走的通常是“简单问题复杂化”的路径。

    许多人因为工夫太差,没有真材实料,只好把事情搞得很复杂,使别人无法判断其货色的真假,甚至不惜无中生有、没事找事,把水搅混,好蒙混过关。

    王阳明最讨厌“简单问题复杂化”的作风,他曾祭出孔圣人,对此大加挞伐:“孔子述《六经》,惧繁文之乱天下,惟简之而不得,使天下务去其文以求其实,非以文教之也。《春秋》以后,繁文益盛,天下益乱。始皇焚书得罪,是出于私意;又不合焚《六经》。若当时志在明道,其诸反经叛理之说,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删述之意。自秦、汉以降,文又日盛,若欲尽去之,断不能去;只宜取法孔子,录其近是者而表章之,则其诸怪悖之说,亦宜渐渐自废。”

    王阳明竟然主张学秦始皇焚书,把那些很复杂的书都烧掉;当然这不可能,所以他又提出改进之道:一跳二千年,直接上学孔子,不理会那些没用的学问。这个主意确实很好,当代人学传统文化,只需读懂《论语》《孟子》,再读《道德经》《庄子》和三五部佛经,便已学了十之七八,其余的即使全不理会,损失也不大。

    天下比较有用的还是那些技能之学,学可以致用。佛祖在灵山会上说法,拈花示众,不着一字,一般人莫名其妙,明白人却知道:佛四十九年说法,尽在拈花之中。“道理是明摆着的”,听不懂的终归听不懂,听得懂的终归听得懂,所以佛祖拈花,“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祖也将衣钵传给了迦叶这个明白人。

    跟王阳明学绝学:简单胜于复杂,说话要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最准确的意见,办事要用最简明的方法收获最大的成果,做人要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大家开心。得一个“简”字,虽然不一定得道,已经接近得道了!

    不爱虚名求实惠

    【王阳明语录】

    为学大病在好名。——《知行录》

    【语录精解】

    做学问的最大毛病是喜好名声。

    有一次,王阳明对学生薛侃说:“为学大病在好名。”

    薛侃坦率地说:“我前年自称这个毛病已经减轻了,近来仔细检查,才知道全未消减。难道我喜欢表现,听见赞誉就高兴,听见批评就郁闷,就是由这个毛病而来?”

    王阳明说:“对极了!名和实成反比关系,务实之心重一分,求名之便轻一分;全是务实之心,即全无求名之心;倘若务实之心如饥似渴,哪里还有工夫求名?”

    但是,孔子曾经说过:“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听这意思,好像是说:君子痛恨到死都不能出名。又好像是说:君子担心死后没有好名声为人称颂。不管怎样理解,都表明孔圣人比较“务名”。孔子还说过:“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这意思好像是说,一个人到了四五十岁还不出名,就没什么了不起了。言下之意,好像是说出名要趁早,不要混了大半辈子,从“后生可畏”混到“不足畏”的地步。王阳明提倡“学做圣贤”,既然孔圣人也“务名”,“务名”有什么不可以呢?

    王阳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又对薛侃解释说:“‘疾没世而名不称’的‘称’字,应该读去声,也就是‘声闻过情,君子耻之’的意思。名实不相称,活着时还可以弥补,死了就来不及了。‘四十、五十而无闻’,是不闻道,而不是闻名于世。孔子说‘是闻也,非达也’,怎么会用出名要求别人呢?”

    应该说,王阳明解释得真好!真漂亮!不愧是一个悟了道的人,一下子就将孔子至高境界的学问贯通起来了,达到了“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高度。但客观地说,此一解释非常勉强,就“疾没世而名不称”来说,据《史记》介绍,孔子在生时,只能算小有名气,他倡导的儒学也不被天下诸侯看好,所以到处找不到工作,后来是他的弟子子贡利用自己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不遗余力地为他“打广告”,他死后才名声大振,儒学也渐成显学。所以,孔子当时最需要担心的是出不了名,而不是名不符实。就“四十、五十而无闻”来说,当时的平均寿命较短,四五十岁就可以称“老”,已经日薄西山了,如果还默默无闻,确实很难再有大的作为。而“闻道”不分早晚,孔子说:“朝闻道,夕可死矣!”四五十岁还来得及,即使到咽气时大彻大悟,也可无憾而终。

    王阳明的解释既对又不对,对的地方是:孔圣人不会用出名要求别人,也不会用出名要求自己。不对的地方是:孔子并非一生下来就是圣人,他的悟境也要逐步提高,“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记录的是孔子平日的一些精彩言论,不一定全是悟道后说的话。况且年岁不同,对事物的理解也不一样。一个人的名声好比企业的品牌,相当重要,孔子青壮年时积极求官,为的是推销自己的“仁道”,不出名就很难如愿以偿,所以他对出名有一种紧迫感,也在情理之中。将近七十岁时,他打消了从政的念头,专心教学和编辑诗书,想法自然不一样了。

    王阳明所说的“为学大病在好名”,并没有错;一个人最好名实相称,也没有错。出名没有什么不好,喜欢出名也没有什么不对,但为出名而出名,就是毛病了。比方说,曹雪芹写了一部《红楼楼》,天下人争相传阅,他即使想不出名,有可能吗?但他写《红楼楼》时,根本不需要考虑出不出名的问题,更不用浮想联翩,幻想凭此书轰动天下。他只须老老实实写《红楼梦》就行了,写好了自然轰动天下,写不好就是废纸一堆。正因为他像王阳明说的,“全无务名之心”,而“务实之心如饥之求食,渴之求饮”,生活穷困潦倒也不放在心上,呕心沥血十余年,才达到了艺术的至高境界,写出了这部辉煌巨著。

    反观有的文学青年,偶尔写出一部还算过得去的小说,便急急忙忙搞“炒作”,“务名”之心过甚,“务实”之心全无。可是工夫有限,又没有落到实处,光靠玩虚的能玩多久?很快便销声匿迹,再也听不到他(她)的名字了。

    孔子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做人应该知道自己的根本在哪里,抓住了根本,一切都顺理成章。想出名,一定要务实,这才抓住了根本。

    此外,“好名”还有一层意思,即太在意外界的评价。世上的“批评家”往往多于实干家,对别人说的话,做的事,总有人说好道歹,说三道四。如果你太在意别人的评价,听到好话就沾沾自喜,听到坏话就心情不安,那么,你的心一定会被搅得不得安宁。

    跟王阳明学绝学:一个聪明人,应该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优点和弱点,知道自己哪些方面做得好、哪些方面做得不够,那么,你就可以当自己的“考评官”,无须期待别人的评价。如果你专在实处下工夫,明了自己的目标和进益,就可以达到“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境界了!

    记得不如晓得

    【王阳明语录】

    只要晓得,如何要记得?要晓得已是落第二义了,只要明得自家本体。若徒要记得,便不晓得;若徒要晓得,便明不得自家的本体。

    ——《知行录》

    【语录精解】

    只要晓得就行了,何必一定要记得?“要晓得”已经是第二义了,只须明了自己的良知本体。如果只是要记得,便不晓得;如果只是要晓得,便不能明了自己的良知本体。

    有一次,一个朋友问王阳明:“读书不记得怎么办?”

    王阳明认为,读书做学问的目标是“致良知”,将知识塞在脑袋里,跟将书摆在书架上一样,意义不是很大,所以他说“只要晓得”就行了,记不记得关系不大;但晓得还不够,要做到明了良知的份上,才算真正学问。

    王阳明对当时的学场风气非常不以为然,认为“圣学”已经“不复可观”,现状令人失望,“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丽”,所谓训诂之学,主要是为古书作注;记诵之学,主要是旁征博引,为讲论之资;词章之学,主要是写作文章。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门类,“群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各门各派好像都有长技,见解又纷纷不同,无非是争夸雄长,并不是为了探求真知,弘扬正道。学者们“莫知所适”,不知听谁的好。

    为学的风气不好,还不是最严重的,学者们的行为更是不堪入目,王阳明形象地描述了他们的丑态:“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欢谑跳踉,骋奇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之所归。”王阳明之意,学者们就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蹦蹦跳跳,争奇斗巧,为的是献媚求宠,获取私利,像疯子一样,早就将良知忘在九霄云外。

    王阳明认为,淹没良知,一味逞其功利心,只顾“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这样的为学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有害的,为什么呢?他说:“记诵之广,适以长其敖(傲)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

    一个人“记诵之广”却没有消化,不知学问之妙,以为天下“才高一石”,有七八斗装在自己的小肚子里,自然会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傲气不知不觉地会溢于言表。例如三国时的弥衡,天底下被他瞧得起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孔融,有资格做他的“大儿”,一个是杨修,有资格做他的“二儿”,其余的人都不在话下。自古以来,像这种读了很多书而不消化、变成傲气喷出来的书呆子是很多的。

    一个人“知识之多”,或“闻见之博”,或“辞章之富”,却没有爱心,心怀贪婪、恶念,那么,知识、见闻就会变成他危害他人的工具。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中,对这类“才子”进行了精彩的论述:没有仁爱而有勇力才能,就像疯子拿着锐利的武器;没有智慧而口齿伶俐,就像瞎子骑着日行千里的好马。因为没有仁爱、智慧却有才能的人,会运用他的才能助长他邪僻不正的思想,帮助他邪恶乖僻的行为,正足以加大他的错误,加重他的罪恶。他的狡辩足以掩盖过失,他的口才足以欺诈别人,他的巧慧足以迷惑愚人,他的花言巧语足以遮蔽错误,他的顽固足以破坏法纪,他的固执足以拒绝劝谏,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才能,而是运用不当,走上了邪路。

    对这类只有才华没有道德的人,王阳明深恶痛绝,他曾举一个现实的例子,对学生们说:“学如焦芳,不如孩提之不学不虑。”为什么呢?小孩子没有知识、没有思想,至少不会危害社会,且有可爱之处,他们的心灵纯净如水,对社会环境的美化很有好处。而焦芳这种人,才华过人,危害极大,臭不可闻。

    焦芳与王阳明同时,河南泌阳人,因高中进士,被选入翰林院。历来能入翰林院的人,都是公认的大才子,比今天成为“院士”还难。焦芳可不是一个谦谦君子,功利心极强,有一年,大学士彭华推荐晋升学士的人选,漏了焦芳。焦芳听说后,当即宣称:我要是当不上学士,就拿着刀,在长安道上候着,不捅死彭华不罢休。

    彭华听说后,怕了这个“拼命三郎”,赶紧将他的名字加上去。

    后来,焦芳投靠权奸刘瑾,助纣为虐,残害了许多清正官员。不过,随着刘瑾最终被铲除,焦芳也免不了跟着倒霉。

    一个人读书读到焦芳这样,一味逞其私欲,不讲人情公理,真不如不学。

    跟王阳明学绝学:王阳明反对以学为非的负面学习,反对学而无用的无效学习,他提倡的学习方法只是“致良知”,即以爱为本,然后“知行合一”,将爱融入到自己日常学习、工作和生活的一言一行中,助益他人,感动他人,影响他人。一个人真能如此,何愁“治国平天下”?

    不做“书呆子”

    【王阳明语录】

    凡饮食只是要养我身,食了要消化;若徒蓄积在肚里,便成痞了,如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闻多识,留滞胸中,皆伤食之病也。

    ——《知行录》

    【语录精解】

    饮食只是为了滋养身体,吃了要消化;如果只是蓄积在肚子里,便成痞症了,如何养得肌肤?后世求学者博学多识,滞积在心里,都是“伤食”的毛病。

    许多人将王阳明的“心学”当成一种学问,而事实上,他所讲的只是修证的方法。如果只是当成知识学习,不修证、不开悟,用处并不大。王阳明熟知道家、佛家的修证方法,后来专行于儒道,跟其他读书人一样,从知识求道,于修证并未尽力,直到后来开悟,才知道做了半辈子“书呆子”,他写了一首《再过濂溪祠用前韵》,描述了自己的心境:

    曾向图书识道真,半生良自愧儒巾。

    斯文久已无先觉,圣世今应有逸民。

    一自支离乖学术,竟将雕刻费精神。

    瞻依多少高山意,水漫莲池长绿萍。

    诗中之意,半生错用工夫,只知向书中求道,读书人中早就没有可以“以先觉觉后觉”的行觉者了,当今之世只有我这个散人。自从寻章摘句做学问,白白浪费了许多精力。“瞻依多少高山意,水漫莲池长绿萍”,是开悟的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王阳明后来教学,不太要求学生在知识上求解,只要求做切身工夫,求真实体验。有一次,他问学生九川:“于‘致知’之说体验如何?”

    九川说:“自觉不同往时,操持常不得恰好处,此乃是恰好处。”

    王阳明说:“可知是体来的与听讲不同。我初与讲时,知尔只是忽易,未有滋味。只这个要妙,再体到深处,日见不同,是无穷尽的。”

    九川说:“此功夫却于心上体验明白,只解书不通。”

    王阳明说:“只要解心。心明白,书自然融会。若心上不通,只要书上文义通,却自生意见。”

    王阳明的“心明白,书自然融会”,并非夸张。一个人若开悟了,往往一理通、百理通,书上原先不懂的,如今一看就明白,心领神会。而且可以由此及彼,轻松跨越行业、门类的障碍。例如王阳明,做官做得很好,带兵带得很好,教学也教得很好,一般来说,“术业有专攻”,王阳明却能轻松跨越此一设限。为什么呢?因为世上只有一个“道”,万事万物间,都是此道,无论在哪个方向悟了一道,自可触类旁通,伊尹是个厨师,用厨道管理天下,管得很好;管仲是个商人,用商道管理天下,也管得很好。因为厨道、商道、官道本是一道。但是,那些技能之学,则非专门修习不可,没练过字一定不会书法,没打过枪一定不会枪法,但开悟的人,学任何技能,一定会比常人快。

    与王阳明不同,许多读书人,只是求知,不求开悟,装了一脑门子学问,消化不了,还自以为志大才高,受到重用,必负所托;不受重用,便一肚子怀才不遇的怨气,知识都变成酸水,直往外倒。

    客观地说,知识对开悟并无坏处,往往知识越丰富,开悟的可能性越大。但知识丰富跟开悟却是两回事。

    唐朝有个很有才气的书生,读了几本禅宗祖师的语录,便自以为大彻大悟。一天,他专诚去庐山拜访名满天下的归宗禅师,大谈佛理,并得意地说自己已到无修、无得、无证的境界。归宗禅师只是微微含笑,既不肯定也不反驳。

    谈了很久,书生告辞。归宗禅师站起身,非常客气地将书生送到大门口,忽然问:“阁下的锦袍后面何来一大洞?”

    书生一听,慌忙问:“在哪里?在哪里?”

    归宗禅师大喝一声:“好一个无修、无得、无证!”

    书生顿时面红耳赤,含羞而去。

    书生自称已到“无修、无得、无证”境界,那是“万缘皆空”了,却如此惦记一件锦袍,而且一闻异常便惊慌失常,一点定慧工夫都没有,岂不可笑?他也许知道有关“无修、无得、无证”的知识,但要说修到这种境界,未免差得太远。知道了概念,掌握了知识,不等于境界同时上去了,两者之间有本质的不同。佛经中有一个关于文殊菩萨和善财童子的故事,说明了知识和悟境的不同:

    善财童子四处参学、拜谒善知识。有一次,他去拜会妙月长者,问道:“自我的顿悟,是否可由听闻他人谈论般若波罗蜜而得?”

    “般若波罗密”是梵文音译,大意是“智慧成就到彼岸”。

    妙月长者说:“不能。因为般若波罗蜜,是亲自悟入一切事物的真如妙知。”

    善财童子不解地问:“知识,岂不是由听闻而来?对事物的认识,岂不是由思考与推理而来?自我开悟,为何不能由听闻知识、思考认识而来?”

    妙月长者耐心地解释说:“自我开悟,永远不能仅从思考而来。比方说:在一片广袤的沙漠中,没有泉,没有井,没有河流。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一个旅人从西向东穿行沙漠,途中,他遇到一个从东面来的人,就说:‘我极其干渴,请您告诉我,何处可以找到泉水与阴凉,让我能够解渴、沐浴,恢复体力?’从东来而的人说:‘再向东走,路会分成两条叉道,一左一右。你走右边一条,再继续往前,一定会找到清泉与阴凉。’你想,这位旅人听到了关于泉水与阴凉的知识,他的焦渴是否就解除了呢?”

    善财童子说:“不能。因为只有当他按对方的指示,真正到达泉水之处,喝饮它,并在其中沐浴,才能解除渴热,恢复体力。”

    妙月长者说:“年轻人,修行的生活也是这样。仅是学习、思考与增进知识,永远不能悟明真道。我所举的例子中,沙漠即是生死:从西而东者,即是一切众生;热是一切外境,渴是内心贪欲;从东而来者,是佛或菩萨,他是开悟的觉者,住于大智慧之中,而能透视一切真谛,他所告诉我们的,都是他自己已经亲自实践过的:饮清泉、解渴、除热。再者,年轻人,我要说另一个比喻:假如佛陀在世间再留一劫,用尽一切精确言词,用尽一切比喻描述,让众人得知甘露的美味与种种妙处。你想,世间众生,是否因听闻了佛说甘露的美好,就能亲身体验到它的美妙呢?”

    善财童子说:“不能!甘露的滋味,只有亲口品尝才能知道。”

    妙月长者说:“是啊!仅仅听闻与思考,永远不能使我们认知般若波罗蜜。”

    善财童子心领神会。后来,他继续参学,终于功德圆满,大彻大悟了。

    跟王阳明学绝学:王阳明关于知识应该消化的意旨,跟妙月长者所教一样。世间求学者应该明白,学到满腹知识固然很好,但最重要的是品尝“甘露的滋味”,学而不知其味,就学成“书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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