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密码-蓝色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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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在夜里莫名离开自己家的是一个青年教师,姓钱,叫钱山。醒来的时候同样也在侩安市,只不过他住进了另一家医院,同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在距离侩安市两百多公里的流云县教书,自己并没有车。

    他到达侩安市的样子和李土芝几乎一模一样,全身是血,右手还提着一把刀,但身上并没有伤口。那些血经过临时紧急鉴定,至少从血型上和李土芝身上不知名女性的血是一样的,DNA比对正在出结果,暂时还不清楚。

    这就不是一起个案了,和韩旌之前担心的一样,这是一起连环案件,受害人身上的血和与受害人一起发现的刀,都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但这是在彰显什么呢?

    韩旌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对李土芝手机的截图,截图里“我的苦瓜”对“李土芝”说:他已经死了。

    韩旌收起手机,将警车平稳地往侩安市医院的方向开去。

    这可能是复仇。

    但如果是复仇,为什么李土芝和钱山都没有受太大的伤害,而仅仅是被泼了一身的血?

    李土芝一定有什么重大隐秘没有告诉他。

    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李土芝的病房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面容清瘦,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手掌上有几条细细的伤口,就是那位和他遭遇相似的钱山。他显然从侩安市警方得到了有同类事件的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

    钱山进门的时候,李土芝正在看报纸。

    《侩安日报》正在报道某李姓警员疑似梦游杀人的事件,虽然是官方报纸,但寥寥几句也引得人遐想无数。如果手机没有被当作物证收走,李士芝必然可以看见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并且个个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见了李土芝杀人一般。

    “小芝……”钱山进门就喊了一声。

    李土芝噗的一声差点儿把刚进嘴的茶喷出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老子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瘦弱的青年勉强笑了笑:“好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不然要怎么样?去自杀吗?”李土芝不耐烦地回答,“你怎么来了?”

    “和你一样。”钱山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医院,全身都是血,据说还提着一把刀。”

    李土芝愣了一下,笑骂道:“你小子只提了一把刀,听说老子提了两把!到现在老子也没见过那刀是什么样子,但据说上面都有指纹。”

    钱山的目光微沉,压低了声音:“你还没有看到刀?难怪……我看到了刀。”

    李土芝愕然看着他:“看到刀又怎么样?我又没有杀人。”

    “小芝,那不是恶作剧……”钱山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那是我们当年用过的刀,所以我提着一把,而你有两把,刀上有我们的指纹,说不定还都是血指纹。”

    李土芝瞪大了眼睛,钱山继续说:“可是我不明白……”他脸色苍白,眼瞳黑得黯淡无光,“当年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动手的是……”他放低声音,改了语气,“动手的不是我们……为什么十九年后却有人找到了我们头上?”

    李土芝的眼睛一直瞪得很大:“他们都已经死了。”

    “对!”钱山激动了起来,“他们都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我们,可是现在那些刀出现了!还有人找我们复仇,那会是谁?他们都已经死了!包括赵小明……”

    钱山说到“赵小明”的时候,李土芝看了他一眼:“难道还有鬼会回来报仇吗?”

    “一队长。”门外突然有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作为公民,配合警方调查和如实陈述是应尽的义务。你身为警务人员,应当以身作则……”

    “停!停!停停停!”李土芝打着手势,示意进门的韩旌闭嘴,同时无视了和他一起来的密码组一行人。他头痛地看着韩旌:“相信我,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没有骗你。”

    韩旌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笑意,李土芝最讨厌说教,果然啰唆几句是有效的,他站在病房正中,收起笑容,等着李土芝自己往下说。

    钱山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么多警官挤进病房,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土芝把他拉到床上,就坐在韩旌的眼皮底下:“别怕。”

    钱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满头大汗。

    “十九年前那件事,不是我们的错。”李土芝安慰了他几句,看了韩旌一眼,“讲故事之前,我能看一下在黄峰森林公园发现的那两把刀吗?”

    韩旌面无表情:“那两把刀封存在侩安市警局物证室,暂时看不到。”

    李土芝点了点头,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环视了满病房的人一眼。“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讲给任何人听。”他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每个人的秘密都是一道伤,那我们的秘密是一道致命伤。”

    韩旌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有想过能从李土芝嘴里听到这么文艺的话语,直觉下一句就不会有什么好话,果然李土芝下一句就说:“我们……是一群杀人犯。”

    六、弑父

    “杀人的时候,我们十一岁。”李土芝说。

    韩旌沉默,十一岁,属于无刑事和民事责任的年纪,即使他们真的杀了人,也不会被捕。但是如果这是一件记录在案的事,李土芝就不可能当警察。

    整个病房都笼罩在一片震惊和极度疑惑的气氛中,李土芝在总队一队多年,侦破案件无数,如果他居然是一个杀人犯,这世界未免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死者姓安,叫安沉焕。”李土芝说。

    提起“安沉焕”三个字,邱定相思立刻“哦”了一声,林丸也略有耳闻。

    这是二十年前中国富豪榜上经常徘徊在前几名的大企业家,名下安氏集团涉足多种行业。安沉焕娶瑞典名模为妻,生有一个天使般美丽的混血女儿,后来他和妻子离婚,三十岁就独自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从不拈花惹草,曾经被媒体誉为经商和洁身自好的典范。没过多久,安沉焕离奇失踪,他的安氏集团被人吞并,一代传奇销声匿迹。

    这么个经商和自律的奇才,居然是死在一群小孩手上?这是真的吗?

    邱定相思惊奇地看着李土芝:“你们和安沉焕是什么关系?”

    “血缘关系。”钱山突然开口,他有点儿激动,“安沉焕找了很多女人,做了很多试管婴儿,都是为了给他患有血友病的女儿做……做实验品!我们是安沉焕的孩子,但都只是他的实验品!他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他的孩子,也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人’来看待!”

    韩旌紧紧皱眉。邱定相思眯起眼睛:“比如说?”

    “比如说——十几年前,当时的医学界认为血友病可能可以通过脾脏移植来治疗,我亲眼看见安沉焕做地下实验,从我们中间给‘公主’找配型,为了找最好的脾,他一次安排三个孩子和‘公主’做手术,后来手术没有做成,三个孩子就白白地被切除了脾脏。比如说当年的技术条件下,治病的办法就是输血,我们排着轮值表给‘公主’输血……后来……”钱山咬牙切齿,“后来‘公主’的病情恶化,她损伤了膝盖,我们给她移植膝盖;她长了血管瘤,我们给她提供健康的血管……我们不是人!我们只是一群活着的材料!”他捂着脸,哑声说,“后来很多人都死了……”

    “换脾或者输血都可以在医院合法地做。”韩旌说。

    “安沉焕自己是稀有血型,‘公主’也是,医院里没有那么多血。”钱山脸色惨白,“我们都是RH阴性血。”

    “后来你们就杀了他?”韩旌凝视着钱山,“谁出的主意?谁下的手?”

    “我出的主意。”李土芝突然接话,“十一岁生日那天,我对安明——也就是赵小明说了一句‘如果安沉焕和公主死了就好了’。那天晚上,安明溜进厨房偷了几把刀,分给了我们。”

    钱山点了点头。

    “安家没有保安吗?”韩旌越听越是皱眉。

    “有,有保镖。”李土芝说,“但是保镖不在主楼里睡觉,只有安沉焕和孩子们睡在主楼里。安明拿了几把刀,我的是一把西瓜刀和一把餐刀,然后我们冲进了安沉焕和安馨的房间。安明一刀划破安沉焕的脖子,鲜血狂流,五分钟以后,他就死了。”

    安馨就是安沉焕的女儿,故事里所谓的“公主”。

    “大家满身都是血。”钱山接下去说,“都是安沉焕的血,那场景太可怕了,‘公主’吓得歇斯底里,转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她可能觉得我们都是恶魔吧。”

    “就这样?没有惊动任何人?”韩旌的眉头越皱越深。

    李土芝和钱山一起摇头,钱山说:“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安家,之后听说安沉焕的家业被人吞并了,可是没有人追究他的死,可能他们都恨不得他早点儿死吧!”

    “之后是谁帮安沉焕料理的后事?”韩旌已经敏锐地从故事中听出了什么。

    “是他的表叔,叫赵红勇,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李土芝说,“但最终受益者并不是赵红勇,安氏集团最后落入竞争对手罗玛地产手中,和赵红勇并没有什么关系。”李土芝明白韩旌的意思,韩旌在怀疑安沉焕的死并不单纯,他的表叔可能从中牟利。

    “这个故事里都是疑点。”韩旌斩钉截铁地说,“但毫无疑问,你们俩身上发生的事和十九年前安沉焕的死相关。虽然根据你们说的,动手的人是安明,但你们同样是帮凶,这几天的事可能是与安沉焕有关的人在对你们进行报复。可是整个事件疑点重重,要对你们进行报复,必定要对十九年前的事非常了解,甚至是亲历者。那为什么要在十九年后才对你们进行报复?其次,这所谓的‘报复’,除了让你们受点惊吓,被泼了一身血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伤害。所以事情非常奇怪,充满了不合理。”

    “所有的不合理,都来自于信息不对等。”邱定相思笑嘻嘻地在一旁说,“安沉焕、安馨、你们、赵红勇等之间,一定有什么信息我们还没有了解到——比如说——那行蓝色的数字。”他亮出了那张写有“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的白纸。

    “微信似乎不能选择颜色。”林丸说,“要改变字体颜色需要输入代码,要让它变成蓝色字,就要在聊天窗口输入<a color=#C0D9D9>54864644834396852494269653</a>。”她凝视着李土芝,“既然李警官能给自己的一个空号设置自动回复,那么修改一下字体颜色大概也不在话下了?”

    李土芝抓了抓头皮:“我不懂代码。”他的表情立马正经起来,“这个光头的意见我很同意,如果事情并不合理,一定是有什么关键被遗漏了。”他说的“光头”指的是邱定相思,邱定相思刚理了个新潮发型,被李土芝定义为“光头”他也并不生气。

    大家交换了一下信息,十九年前的弑父事件的细节被整理了出来。

    安沉焕一共为安馨准备了六个“备胎”,也就是找人代孕了六个孩子。最大的是李土芝,其中三个在为安馨更换脾脏的手术中出现并发症死亡。也正是这件事让李土芝等人对安沉焕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弑父事件发生的那天,带刀前往的只有李土芝、安明和钱山。当他们到达安沉焕卧室的时候,安沉焕正在睡觉,安明持刀划破他的脖子,安沉焕当时并没有怎么反抗。之后鲜血狂流,没几分钟安沉焕就死了。安馨在隔壁房间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看见李土芝等三个人全身是血,爸爸已经死亡,吓得从窗口跳了出去。

    但安沉焕修建的别墅只有三层,安馨是从二楼往外跳,在她一跳之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她的消息。而那些泼在李土芝和钱山身上的血是一名未知女性的、与李土芝和钱山有血缘关系——那应该就是安馨的血。

    但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装满血的树脂软胶人偶,并不是安馨。

    失踪的安馨——会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吗?

    韩旌眉头紧皱,他有一种微妙的直觉——事情真正的发展,还没有开始。

    七、遗传规则

    李土芝和钱山同一天出院了,两个人还在一起喝了几杯,吃了顿饭。当天晚上,在他们走过的那条街附近,又有群众报警称看见了血脸人。那个满脸是血瘤的怪物似乎一直紧跟在李土芝和钱山身后,可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

    在侩安市医院里,韩旌和邱定相思正在和血液内科的医生做研讨。

    韩旌将赵小明的死亡证明复印件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而血液内科的王医生刚刚对安馨的血液进行了具体分析。

    “看病因的确像血友病的一种。血液的样品我们也看过了,的确是一名女患者的血液。”王医生说,“根据邱警官刚才介绍的情况,我觉得非常奇怪,一般来说女孩得血友病,父亲应该是血友病患者,母亲至少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所生育的女儿才有可能表现出症状。而资料里的安先生似乎并不是血友病患者。”

    韩旌和邱定相思面面相觑,韩旌没有说话,邱定相思轻咳了一声:“所以……安沉焕也许隐瞒了自己患病的事实,或者——安馨根本不是安沉焕的女儿?”

    “鉴于安馨和安沉焕一样都是稀有血型,她和安沉焕应该有血缘关系。”韩旌说,“所以是安沉焕隐瞒了病情,这也许和他在安氏集团的地位有关。”

    根据残缺的资料显示,安氏集团在安沉焕生前已经经营不善,安氏集团的股东一直希望安沉焕同意罗玛地产收购安氏集团,而安沉焕坚决不同意。如果安沉焕暴露病情,或许股东大会就会要求他辞职养病,他就失去了对安氏的掌控权。

    “两位警官。”王医生说,“有件事非常奇怪,即使安先生是血友病患者,他寻找的代孕母亲如果是健康女性,他也不可能生育出患病的男孩。如果这位‘赵小明’真的是因为血友病去世,那么安先生所寻找的代孕母亲一样是血友病基因携带者,或者就是病患!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

    也就是说——当年安沉焕所寻找的代孕母亲里至少有一个——并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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