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的。”
补了一句，助手观察着苏小爱，像她这样来认尸的人，他每年见到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
每个人的表情和反应都不尽相同，但是像苏小爱这样，异常平静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见。
但平静，不代表来领走尸体的人不伤心。
“不用了，谢谢。”
刷刷两下签好字，仅仅一天，苏小爱就瘦了一大圈。
她眼底的青色说明她并没有得到好的休息，事实上，她也根本无法休息，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充满了各种各样让人绝望的声音。
停放在警局的尸体，在白色裹尸布掀开的时候，映进几个人眼底的，是触目惊心的画面。
身着一件清凉的长款白色背心裙的女尸，没有脸。
因为身上的血流掉了很多，停留时间也有几个小时，青色的尸斑在青白的皮肤上特别显眼，更为渗人。
如果说沈柔的遗体只是给苏小爱痛不欲生的感觉，那她所需要认领的这一具，则彻底摧毁了她关于“人”这个定义的界限。
她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惧，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如同随处可感的风，如影相随。
苏小爱不禁也开始在想，也许某一天，或者在下一秒，她也会步上去那个世界的旅途。
生与死的界限，在苏小爱眼中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苏小扬的尸首，苏小爱就看了一眼，因为她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她记忆中的姐姐，充满自信，青春洋溢，此时的冰冷僵硬又如何比得上。
签完字，苏小爱出了一身冷汗。
移交的程序，会由她所定的殡葬服务公司来处理。
苏小爱离开前，定定望着隆起的白布，足足看了五秒。
她的视野就如同一个凸面镜，圆形的边缘空间出现了扭曲。
脚尖的朝向并不是门外，苏小爱的脚尖始终朝着躺在冰冷台面上的遗体，这也是为什么助手刚才会问苏小爱需不需要进行面部修复的原因。
这个姿势所代表的意义，是苏小爱并不想放弃眼前这个已经凉透了的人。
“好的，那请离开吧，交接很快。”
助手不喜欢太过凝重的氛围，他收起签过字的文件，便拉上了尸袋的拉链。
“刺啦”的声音过于刺耳，苏小爱微微皱了眉头。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这次不带半点犹豫，便转身走出去。
门外，凌尘等候多时。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用默契维系着某种平衡。
此时的苏小爱，在凌尘的陪同下，处理了沈柔和苏小爱的丧葬事宜，但她还没办法全程看着，送自己的妈妈和姐姐最后一程。
因为她屁股后面，还追着一堆麻烦的事情需要即刻处理。
苏氏宣告破产，是很突然的行为，再加上苏小扬跳楼，一时间人心惶惶。
虽然媒体那边由凌尘给了压力，没有将消息放出来，但作为苏氏员工，当天在公司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是苏小扬。
但拿到遣散工资的大多数员工，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并不怎么高，事实上，他们能撑到最后，也是为了为数不多的遣散补偿金。
在公司门口等着的，除了一些对苏氏感情很深厚的老员工，就是听闻苏氏破产便露出獠牙的债主们。
苏小爱虽然已经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但在电梯门一打开，她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有人凶神恶煞地朝她围过去。
“破产就不用还钱了吗？”
“我打了你们一天的电话，怎么一个人都没接？”
“你们怎么回事啊？不是承诺这次项目一完成就还钱吗？”
“小爱啊，我和你爸爸算是老朋友了，所以才这么久一声都不吭，但这次你总得给我一些交代吧？”
叽叽喳喳，嘈杂的质问忽远忽近窜进苏小爱的耳朵里，她筋疲力尽。
但一想到沈柔平时就是应对着这些怨气的时候，她心中一酸的同时，忽然有了能量。
深吸一口气，苏小爱试图安抚众人的怒气：“我知道你们现在关心的是什么，但一时之间，我也无法给你们任何承诺。现在清算组已经进驻，我需要去确定一些细节，很快就给你们回复好吗，请你们先回吧。”
“什么叫很快？借钱的时候也说很快回啊！”
其中一位债主咄咄逼人，在他的起哄下，其他几个也没给好脸色。
苏小爱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想要继续说服。
就在这时，凌尘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刚才群情激奋，居然没有人注意到和苏小爱同行的凌尘。
“苏氏有没有钱，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冷淡的话语在空气里炸出，争执中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大概几个债主都没想到，凌尘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东城的大名人，很少有人不认识凌尘，也倒是给了他许多便利，当然，更多的是麻烦。
直接走到苏小爱旁边，凌尘在众人面前不容拒绝地牵起她的手，而后扫了他们一眼。
“都回去等着，我不说第二遍。”
凌尘睥睨着眼前的这些债主，光是眼神就让他们畏惧，更何况他身后是一整个财团，轻轻松松就能结束掉一个企业的生命。
最终，几个债主没有继续胡搅蛮缠，选择了离开。
但是即使他们离开，苏小爱的麻烦也没有减少多少。
清算组的介入，让不是很熟悉公司业务的苏小爱有些棘手，因为她应付的手段还是太少，也是一问三不知。
好在有一位专业人士陪在身边，几位自愿留下来的老员工也帮了大忙，清算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结果似乎并不能让人松口气，因为盘点下来之后，苏氏入不敷出的情况尤为突出。
换句话说，可以偿付的资产根本不够，这让苏小爱愁坏了。
这几天唯一让她欣慰的是，沈柔和苏小爱的葬礼，没有人来打扰。
也许是那些想找麻烦的人忌惮凌尘，也许是他们对苏家的白事没有兴趣，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暂时的相安无事，足够让苏小爱喘口气。
然而也有让人十分沮丧的事情，比如，苏氏一族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在葬礼上。
苏小爱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没来，从此以往她会和他们断绝最后的关系。
苏辙海已经拿到钱，苏小爱这支已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他知道凌尘站苏小爱这边，以后都不会再刻意找苏家麻烦，毕竟可以让他找麻烦的两个人，都不在了。
办完丧事，苏小爱回到已经不是苏家的别墅，着手便开始收拾行李。
凌尘在送她回家后就出门，这两天他也住在这里，但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收拾到一半，苏小爱的手机响起来。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苏小爱现在对她的手机铃声有种没来由的恐惧，仿佛每一声都是一个噩耗。
但即便是最麻烦的电话，她也必须接起，因为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必须自己来做。
“喂。”
有些乏力地回答，苏小爱看都没看是谁打来的，一边将衣服放进行李箱。
“小爱，是我。”是林清泉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很抱歉不能陪你度过最难熬的时间。”林清泉这么说，意有所指，凌尘一直待在苏小爱身边，他也没有机会靠近。
落寞地无声弯了弯嘴角，苏小爱在要出声说她不要紧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
“学长，你那儿还有空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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