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母时代的号角:中途岛海战-杀向中途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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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又一次进攻的效果甚微

    “利根号”巡洋舰上的那位姓名不详的侦察机驾驶员也许会因为早晨的麻烦事而不胜烦恼,但他却不能抱怨说那天早上过得平淡无奇。首先,“利根号”于5时才让他升空,比原计划晚了1小时。对于时间观念很强的日本人来说,这实在令人恼火。其次,他在弹射起飞进入4号搜索区后才20分钟就发现了敌情。他立即向“利根号”报告说:“发现浮出水面的两艘潜艇……离我起飞地点80海里。”几乎可以肯定,这两艘潜艇中一艘是“格鲁珀号”,另一艘大概是英国人在最东边活动的“约鱼号”。

    起飞后不到1小时,他再次发现敌情,并通过无线电作了第二次报告:“敌机15架正朝你飞去。”南云于5时55分收到这一警报。他所发现的也许是4时30分由“约克城号”起飞的10架搜索飞机,因为当时美国的攻击飞机还没有起飞。5分钟后,山口也证实发现敌机。于是南云下令各舰的战斗机升空。有关这批美机的情况真也罢、假也罢,反正此刻它们己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而且此后也:再无下文。

    一名侦察机驾驶员一天之中发现2艘潜艇、1.5架”敌机,肯定会兴奋不已。可是对“利根号”上的这位飞行员来说,这才是个开头。7时28分,他完成了外向搜索任务开始返回时,发现一个重大敌情,立即作了如下报告:“发现10艘水面舰艇,像是敌舰,距中途岛240海里,方位10°,航门1.50°,航速20多节。”

    这个报告犹如晴天霹雳,在“赤城号”舰桥上引起巨大震动。草鹿暗自思忖:他们原来在那儿!

    源田回忆说;“南云和其他参谋人员都觉得我们上了当,放松了警惕,同时也不知道怎样来正确地审度当时的局势。”

    “10胶水面舰艇,像是敌舰”,这种报告措辞当然是不明确的。在这一海域的军舰只可能是敌舰。南云自己的部队处于中途岛攻略部队的最东侧,可以推测,这10艘军舰不是德国的,当然更不会是意大利的,所以只可能是敌舰。情报参谋小野宽次郎海军少佐把敌舰位置在图上标出后,发现它们离自己的舰队正好200海里。查明敌舰队中是否有航空母舰乃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倘若没有,对日本人就不构成威胁。它完全处于日本舰载飞机的攻击范围之内,可以暂时让它逍遥自在地游弋,等到第二波攻击很快地把中途岛那边的事干完后,再回来收拾它也不迟。

    但是,如果敌舰队中真有一艘或几艘航空母舰,那就大不一样了。草鹿首先考虑到:“在报告中提及的活动在那片海域的敌舰队不可能没有航空母舰,肯定在某个地方。”可是他知道日本人不会取消对中途岛的进攻,因为他认为,发现这支美国舰队并没有改变当初促成作出此决定的种种考虑。同时,他也忘不了“两只兔子”的争论以及其后的训令;攻打中途岛乃首要任务。

    因此,南云作出的决定实际上是一种折衷。虽然他同意按预定日程进攻中途岛,但又不能对在附近活动的10艘敌舰掉以轻心,也不能坐等“利根号”上的侦察机去查明舰种。所以他在7时45分传令听属部队:“准备攻击敌舰队,没有换装炸弹的攻击飞机不要把鱼雷卸下。”2分钟以后他又下令“利根号”上的4号机“查明舰种,保持联系”。

    从7时28分收到情报到7时45分下达命令,其间显然有17分钟耽搁。为此,南云受到许多指责。南云本人的报告明确地说,他于8时左右才收到来自“利根号”上的侦察机的报告。山口和草鹿都同意这一说法。但7时45分和9时49分的命令说明,事实上南云在7时45分之前已经收到了报告。然而,要说南云收到报告后15分钟举棋不定是没有根据的。从那天早上早些时候附有发报时间的电文中可以看出,从发电到收电之间的耽搁曾达到,4-23分钟。例如,上文提到的那架侦察机关于发现潜艇的报告是5时20分发出的,5时40分才收到;小川关于袭击沙岛的报告发报时间是6时40分,“赤城号”于7时7分才收到。如此看来,“赤城号”舰桥收到7时28分的报告很可能在7时40分左右。这样,用以标出航向,召集幕僚研究讨论,然后由南云作决定、下命令的时间就只有5分钟。

    此刻,“赤城号”和“加贺号”的鱼雷机换装炸弹的工作大概已完成了一半。作业队卸下鱼雷.装上炸弹后,飞机重新被起吊到飞行甲板上。南云急令这项工作立即停止时,2舰的飞行甲板上已停放了10-15架准备攻击中途岛的轰炸机。当然,在紧急情况下炸弹也可以用来攻击舰艇,但其命中率和破坏力都远不及鱼雷。

    不论这些神秘的敌舰在南云及其幕僚的头脑中占了多大的位置,问题是中途岛迄今没有就范。7时48分,“苍龙号”发信号报告说:“发现敌机6-9架,方位320°。”

    刚刚发现的这些美机是VMSB-241中队SBD-2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的先头韶队,由中队长洛夫顿·R·亨德森少校亲自率领。按编制,亨德森手下有18架SBD-2机,但其中2架因发动机故障无法起飞。驾驶员中有10名调来才一个星期。新手比例较大,加之经常缺油,所以这段时间只进行过一个小时的飞行训练。亨德森知道需要训练出一支过硬的部队,可他没有时间,所以就把这些人分成两组。技术较熟练、训练成绩较好的在一组,新手分在另一组,由经验丰富的分队长来带。

    事实上,他的驾驶员中只有3个人曾驾驶过SBD机。这3个人只能以SB2U-2机来进行下滑轰炸的训练。俯冲轰炸是海军行之有效的战术,但亨德森出于无奈将它放弃,转而采取效果欠佳的下滑轰炸战术,因为慢速下滑可使新手在飞机下降至500英尺甚至更低时再投弹。他当天的攻击方案是:从8000-4000英尺带油门高速下滑,集体接敌,机动至最佳位置,然后各自为战。撤出战斗时,各机可贴近水面或潜入云层中飞行,然后在离开靠中途岛航线最近的那艘敌舰20海里处会合。

    6时10分左右,亨德森中队开始起飞。由于“许多飞机争相起飞”,结果欲速则不达,10分钟后听有飞机才升空。他们抢在友永的高空轰炸机飞临前几分钟就离开了。

    这16架飞机在中途岛以东20海里的假定点“A点”会合。这时小托马斯·F·穆尔少尉的无线电中传来“岛上正遭猛烈袭击”的消息。他回过头,只见岛上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接着耳机里又传来MAG-22的命令:“……攻击敌航空母舰,方位320°,距离180海里,航向135°,航速25节。”

    中途岛上,凯姆斯心中忐忑不安。他把这项命令不时地重复,可是1个多小时下来仍然毫无回音。他担心“VMSB这批飞机的俯冲轰炸进攻将成泡影”。其实,这批飞机都收到了他的命令,而且也都回了话,但也许当时正值该岛遭空袭,无线电联络被迫中断了。

    亨德森的SBD机刚发现南云部队,就和“苍龙号”,上的战斗机遭遇。日本舰队以及起飞拦截的日机色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哈罗德·G·施伦德林少尉迅速扫视了敌战斗机后,识别出它们分两种机型,一种有收缩式起落架,另一种则是固定式起落架。有的机身银光闪闪,机上的识别标记和整流罩呈红色,有的机身暗褐色,识别标记和整流罩呈紫色。枪炮射出的炮弹带着缕缕白烟,不时形成道道烟圈。

    美国人很快就发现,狡猾的对手分上下两层作战,协同动作极佳。日机似乎想等SBD机把弹带里的100发炮弹打完之后再扑上来解决它们。日机凭正确的直觉咬住亨德森,集中攻他。被大家亲切地称为“铁人”的埃尔默·G·格利登上尉看见亨德森的飞机起火坠落,就接替指挥,率领中队钻入云层。云层底部大大低于亨德森提出的4000英尺单机下滑起点。格利登从大约2000英尺高的云层中冲杀出来,几乎直接出现在一艘日本航空母舰的顶上。他率领的-电机以5秒左右的间隔依次跟进。他们看见一艘航空母舰飞行甲板的中段画着一个巨大的太阳徽,个个手痒痒的。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呈浅黄色,闪闪发亮,上面没有伪装。

    藤口在机动部队上空与B-26机交战后,又单枪匹马地向这批俯冲轰炸机发起3或是4次攻击。他的两名战友赶来助战,他们齐心协力击落了好几架速度缓慢的SBD机。未被击落的SBD机继续冲向航空母舰。它们俯冲完毕,刚向上拉,就被藤田他们死死咬住。当时藤田就在他所攻击的那架轰炸机下方飞行,那架SBD机倾斜着栽进了海里。

    格利登把飞机拉起,他相信自己看见两颗命中,还看见一颗差点儿命中地“紧帖右舷飞过”。他确实在“飞龙号”两侧筑起了一道漂亮的弹幕,但落点最近的两颗炸弹离目标也有50米左右,一颗落在左舷外侧,一颗落在右舷舰首外侧。难怪格利登会在瞬间扫视时误认为敌航空母舰被他击中,连“赤城号”上的人见此情景也提心吊胆,以为“飞龙号”这下定是在劫难逃了。渊田看到美机大约一半已被击落,但这个小分队依然勇往直前。可是他也不明白它们怎么会没有“命中”目标。“飞龙号”消失在巨大密集的水柱和滚滚浓烟之中,但它很快又像一名有气派的老演员出台谢幕一样,以胜利的姿态出现在海上。

    小丹尼尔·艾弗森中尉从浓云中下滑出来,他往下观察,发现海面上有3艘航空母舰,“其中1艘中部在冒烟”。他选择了他认为被自己的战友所忽视的1艘航空母舰。该舰飞行甲板前后各有一个太阳徽,比相应等级的美国航空母舰短些、宽些,飞行甲板无上部结构。这就是“加贺号”的外形。据他自己和他的枪炮手观察,他们“有一颗炸弹险些儿命中尾甲板”。艾弗森希望它能把航空母舰的螺旋桨打坏。“加贺号”的作战记录图上标明,该部位曾落下3颗险些儿命中的炸弹,其中最近的一颗离左舷舰尾仅20米。

    “加贺号”立即进行回击。“飞行甲板上对空火力几乎形成一个完整的环状”。艾弗森猛地把飞机向上拉,但已被一群日战斗机咬住。一粒子弹打坏了他的话筒,他感到一阵不安。后来他回忆说,飞机“数次中弹”。他这句话堪称“轻描淡写”之杰作了,因为当他的飞机歪歪倒倒地在沙岛降落后,检修人员发现机身弹洞累累,多达210个,不禁为之愕然。

    穆尔少尉在400英尺高度投下炸弹,紧接着他的机身强烈震颤,飞机无法控制。等他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离海面只有50英尺了。他原想回头看看炸弹的弹着点,却发现3架零式机尾随上来。他后来说,“我把对自己那颗炸弹的弹着点的兴趣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机枪手、二等兵查尔斯·W·休伯大声报告说机枪卡壳,但穆尔要他照样瞄准日机。零式机已快把他们逼到水面了,休伯仍在上演这出“卡壳机枪打敌机”的哑剧。接着他中了一弹,伤倒不重,但却无法继续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了。零式机飞行员似乎已觉察到美机出了故障,呼啸着逼得更近。

    穆尔受了轻伤,决定飞入云层隐蔽一下。他把飞机向上拉时,引擎突然发生故障。他伸手去抓手摇泵,但勇敢的休伯抢先一步,

    使引擎重新运转起来。

    2架零式机见此情形也就停止了追击,但还有一架却穷凶极恶,紧迫不舍。穆尔用机头0.3英寸口径机炮向它射击,然而每次当他对准日机冲上去时,对方都向侧面一闪。这样你来我往像跳芭蕾舞似地经过了几个回合之后,那架零式机终于怏怏离去。

    穆尔不时地出没于云层,想判明自己的方位。他看见了库雷岛,但不想在那儿降落,因为他想把休伯急送中途岛治伤。由于无线电出了故障,他无法与基地联系。“过了相当一段时间”还没有找到基地,他感到十分惊慌。后来还是受伤的休伯告诉他,远处冒黑烟的地方是他们的目的地。

    R·L·布莱恩上尉穿过“非常密集”的高炮火力,摆脱了他估计在数量上以2比1占优势的敌战斗机的拦截,飞抵目标上空。他确信自己的小分队“有一颗炸弹命中了一艘相当大的重型舰只,另一颗落在舷边”。接着他就开始倒霉了。他的机翼和机身被零式机射穿了许多窟窿。他钻进云层,甩掉了敌机,但油泵又出了故障。他只好使用手摇泵,这才摆脱了敌战斗机的追踪。他的机枪手、一等兵戈登·R·麦克菲力接着驾驶。引擎曾一度熄火,飞机朝下坠,但在离海面大约200英尺处,它又重新运转起来。

    几分钟后,引擎再也不转了。布莱思只好在海上迫降。他的SBD机在水上漂了3分钟左右,其间他们抢出了一支信号枪、一个急救包,还有一顶可以作浮锚闲的降落伞。后来布莱恩说:“我们拔出二氧化碳瓶的塞子后感到非常恼火,因为紧急充气阀没有关。这就得靠气筒了。”他们把救生筏充上气后,发现有一处渗漏,不过很快将它“大体上”堵住厂,然后又用飞行头盔把里面的水舀出去。

    布莱恩说这一夜过得“真他妈的够受了”。翌日清晨,他们听见飞机马达声,想设法引起这架飞机的注意。但这架巡逻机大概拂带了满满一箱油,无法降落。直到第二天,他们用最后一盏浮标灯进行联络时,一架巡逻机上目光敏锐的机枪手发现了他们的小筏。这架巡逻机“来回飞了好几次”,最后才得以在附近海面降落。飞机驾驶员是布莱思在彭萨科拉结识的一名尉官。

    施伦德林险些回不去。在距中途岛大约8海里处,他的发动机熄了火,他和机枪手只好跳伞。施伦德林开始朝大约5海里外的一个珊瑚礁游去,等他回头看时,机枪手、一等兵爱德华·D·史密斯已经无影无踪;大约10时左右,第20号鱼雷艇将他救起。后来该艇又从海上救起了被击落的战斗机驾驶员梅里尔。该艇在这一海区绕了很多圈,没有发现其他落水的人。

    海军陆战队表功说,他们有3颗炸弹命中一艘“加贺’级航空母舰,还有几颗炸弹差点儿命中。亲身参加这场空战的藤田说,这批飞机都没有命中。正如读者所知,其他目击者以及日本官方的记录都证实了藤田的说法。美方16架无畏式机在还没有给日方造成明显损失的情况下就被击落了8架。那些返回中途岛的SBD-2机也“都千疮百孔,有些就报废了”。这是中途岛美军对南云部队发动的又一场坚定果敢,但战果甚微的进攻。

    二、日本人仍未被挡住

    南云心急如焚地等着关于大约1小时之前所发现的那些美军舰舰种的报告。这时,讨厌透顶的美俯冲轰炸机偏偏又死缠着“飞龙号”和“加贺号”。南云的心情很糟。7时58分他收到“利根号”上4号侦察机的无线电报告:“4时55分,敌航向80°,航速20节(4时58分)。”

    从这份报告中可以看出,敌舰队的航向发生了重大变化。这本应给“赤城号”舰桥上的人敲起警钟,因为美航空母舰逆风航行,几乎可以肯定美机将从舰上起飞了。每当“赤城号”转向逆风起飞飞机时,南云不是一直取这个位置吗?

    然而,从史料记载以及幸存者的回忆中都看不出南云、草鹿或源田当时曾考虑到这一点。此刻南云急于要查明在他东北面游弋的敌舰的舰种,显然忽视了敌岘的方位及航向问题。他怒气冲冲地命令4号侦察机的驾驶员:“查明舰种(5时整)”

    此刻,南云不仅心绪不宁,而且思路已乱。敌俯冲轰炸机不停地在上空呼呼盘旋,越来越多的陆基飞机嗡嗡而至。敌机发动机的隆隆声,截击机的呼啸声,炸弹的爆炸声以及高炮轰轰的怒吼声响成一片。舰桥上的军官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甚至对广播中下达什么命令也听不清楚。

    亨德森的SBD机刚进入战斗,“苍龙号”就向南云报告了更坏的消息,“我上空270°发现敌双引擎飞机24架,高度3000米。”“苍龙号”的观察哨显然连数数都不会了,因为这些飞机是斯威尼率领的四引擎B-17型。

    那天清晨,斯威尼率飞行堡垒出发,想再次寻猎田中部队。拉姆齐曾提醒他要准备随时奉命改变攻击目标,对付海军可能在西北方向上发现的敌航空母舰部队。如这些航空母舰到时候还没有出现,他就率B-17机返回中途岛,补充弹药和油料,然后再起飞去寻找敌人。

    中途岛收到关于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报告后,立即用明语通知斯威尼。这时斯威尼离原定目标200海里左右。他迅速而准确地改变了航向,于7时32分就发现了机动部队,但还未找到航空母舰。他对小型舰艇不屑一顾,继续寻找舰队的中枢。他搜寻航空母舰的时间长得出奇。还没等他发现情况,老天爷又在南云面临一团糟的局面中加上了“蝾螈之目青蛙趾”。

    8时零6分,“筑摩号”报告说敌机方位在左眩25°,正朝舰队飞来。在南云的作战记录中有这么一句话(在括号中):“(舰载机,系我舰发现的首批。)”南云得到这个报告后如果不觉得是当头一棒,那他定是个低能儿或超人。“筑摩号”所发现的可能是友永的首批返航飞机,也可能是离舰队还有20分钟路程、外形类似日本轰炸机的SBZU-3。现在南云最关心的是“舰载敌机”的情况。足足有3分钟时间,他坐立不安。终于,“利根号”上的4号机报告了情况:“敌舰队中共有巡洋舰5艘、驱逐舰5艘。”

    “到底给弄清楚了!果不出我所料,没有航空母舰,”小野把译好的电文递给草鹿时自鸣得意地说。

    草鹿当时感到一震,但头脑仍很清醒。他后来解释说:“单凭这个报告并不能说明这一海域没有航空母舰。在当时情况下,在这一海域活动的敌舰队中不可能没有航空母舰。”

    南云及其幕僚得到这个报告后感到一阵轻松、但这种轻松的性质和程度不应加以夸大。正如源田所说,他们“只是一时感到宽慰”。源田本人既无如释重负。也无出乎意料之感。不过,他在回顾当时情景时说,大家“本应意识到这是个失误”。谁也不敢把一支轻型舰队单独派往这一水域来活动,这肯定是支护航舰队。因此南云没有贸然放松警惕,他并不认为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一样。他和参谋们只是感到紧张心理稍有缓和,觉得有了点喘息时间来集中考虑如何逐退敌陆基飞机,如何再度轰炸中途岛。草鹿说:“当时我认为,刚刚下达要攻击飞机换装炸弹的命令,如果马上改变,只会引起更大混乱。”

    南云的幕僚们当时所以没有改变战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过去6个月的战事使他们根本没把美国海军航空兵放在眼里,甚至美陆基飞机的攻击也没有使他们的态度有所改变。美国飞行员个个作战勇敢,但日航空母舰舱盖紧闭,他们似乎无法打击敌舰的内部。派出这批没有战斗机掩护的轰炸机简直愚蠢透顶,而它们毫无协同的进攻说明他们的组织指挥以及准确性之差简直不可思议。如果美国人在这一海域有航空母舰,为什么不派飞机支援这批陆基飞机作战呢?

    当第二批美轰炸机飞临日舰队上空时,自以为是海洋和天空主宰的日本将领们哈哈大笑起来。源田查对了机种识别表,当即判明来者是B-17。斯威尼的飞行堡垒只能增加日本人的安全感,因为任何神经正常的飞行员都不会认为这种四引擎轰炸机是舰载机。

    斯威尼的分队实际已飞越南云部队的航线,又向东北飞了很远。率领最后两架飞行堡垒的卡尔·E·乌尔特尔上尉认为,前面4组都没有发现航空母舰。他想引起斯威尼或他自己所在队的指挥官布鲁克·E·艾伦中校注意,但没有成功。后来他索性飞出编队,向自己的僚机打信号,要他单独进攻。云层条件极为理想,也没有发现日战斗机。乌尔特尔从2万英尺上空投下3颗炸弹,发现没有命中,于是转向邻近一艘航空母舰后侧,把其余5颗炸弹尽数投了下去,炸弹成一直线飞向第三艘航空母舰的舰尾,仙队为至少有一颗命中,于是迁航。

    乌尔特尔的僚机H·S·格伦德曼中尉两次向目标投弹均未见命中。后来他击落了一架零式机,才算得到一点自我安慰。

    艾伦带领自己的3架飞机集中攻击那艘看上去像是“苍龙号”的航空母舰。不过,“苍龙号”还命不该绝。一颗炸弹也没碰着它。

    在斯威尼的9架轰炸机组成的分队中,第三小分队是福克纳率领的。他也像乌尔特尔一样,认为斯威尼他们没有看到航空母舰,因此他脱离编队飞行,向他所看见的“4艘航空母舰中最大的那艘发起攻击”。在薄薄的云层下面,这艘航空母舰(无疑是“赤城号”)正在破浪前进。福克纳跟踪它并没有多大困难。他肯定敌航空母舰还没发现他,因为它全无规避企图,而且,他在敌舰队上空飞行长达20分钟也没遭到高炮的射击。但随后,高炮开火了,其火力高度十分准确,密集程度也要比他前一天在田中舰队上空遇到的厉害。他的左僚机斯蒂德曼的机翼中了几弹,但损伤不严重。

    他的右侉机罗伯特·B·安德鲁斯投下4颗炸弹均未中的,所以他“脱离编队,独自冲向一艘大型航空母舰”。有一颗炸弹落得过早,偏向了“航空母舰旁边的”一艘小艇。第三次攻击时,他在靠近航空母舰处将剩下的3颗炸弹一齐投了下去。他没有发现对空火力,也没有看见战斗机来拦截,看来他不断单独攻击的也许完全是另一艘航空母舰。直到他把飞机拉起来,准备返回中途岛时,才有2架零式机追来。但他“一个俯冲,紧踩油门”就把它们甩掉了。

    与此同时,福克纳和斯蒂德曼在原来选定的目标附近把总共8颗炸弹一股脑儿都投了出去,转身飞往库雷岛。他们认为,有一颗炸弹肯定命中了左舷舰首,另一颗可能击中了右舷,还有5颗差点儿命中。返航途中,他们遭到3架零式机的追击。一架零式机打坏了福克纳的4号发动机,另一架打伤了他的机尾机枪手的左食指。不过这些敌机在没有造成严重损失的情况下就“被炮塔炮和机尾机枪轻而易举地赶跑了”,其中有一架可能被击落。

    斯威尼所选择的攻击目标似乎是“加贺号”。他认为,他在交叉轰炸时,“一颗炸弹击中舰尾部……顿时浓烟滚滚。”据他观察,他的小分队的其它飞机都没有命中。在进攻时,他们的飞机都没被击中。

    这次B-17机在攻击时,零式机几乎没碰它们一根毫毛,这种情况与以上几次陆基机攻击时截然不同。正如查尔斯.E,格雷戈里上尉所说,“起飞截击的敌机似乎不想逼近攻击这些B-17E改进型”。渊田发现战斗机没有起飞追击美轰炸机,心中颇为不悦,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飞行堡垒果真像报道所说的那么厉害,零式机纵然起飞,也不大可能击落它们。

    当然.沃纳少校并不那么发慈悲,但他却以日机不追击为例来证明日本人也像其他人一样想保命。尼米兹十分重视这一经验。他对金上将谈起同零式机作战的情况时,赞扬了像B-17这样具有坚固防护的高速飞机的杰出作用。他极力主张立即给海军配备这种飞机,用以进行侦察、追踪以及轰炸。

    机动部队除遭列B-17机的轰炸外,还面临另一威胁。7时10分,“舡鱼号”潜艇“发现方位331°的地平线上有轰炸以及对空火力产生的烟雾”。艇长小威廉·H·布罗克曼海军少校认为有必要查明情况,于是就驶向作战地区。7时55分,一架敌机发现了它,并向它扫射。5分钟后,布罗克曼发现4艘编队航行的舰艇,其中1艘为战列舰或是重巡洋舰。他继续驶近。8时10分,离“舡鱼号”1000-3000码处有11颗深水炸弹爆炸,潜艇剧烈颠簸。布罗克曼改变航向,小心翼翼地升起潜望镜进行观察。机动部队的这一部分舰只显然被他吓得不轻,因为它们像水蝽似地迅速东躲西闪,兜着圈子想远离潜艇的阵位。在他舰首左侧的战列舰上右舷炮火一齐对他猛轰。他立即回敬了一枚龟雷,但被战列舰避开了。

    一般来说,在战斗中敌潜艇的攻击多多少少会引起舰队指挥官的注意。可是这次却没有一艘舰艇把这一事件向“赤城号”作过报告,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南云详细的作战记录甚至对此也只字未提。南云心事重重,没有注意“舡鱼号”,这也情有可原。

    中途岛的陆基飞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再次进攻。亨德森的SBD机起飞后不久,本杰明·W·诺里所的12架SBZU-3报复者也在A点会合了(该点在距中途岛20海里左右的90‘方位上)。这批飞机在集结点上空盘旋时,乔治·E·科特拉斯少尉发现左侧有轰炸机群。他以为是SBD机,返航后才知道那是日轰炸机群。

    7时10分,凯姆斯电令诺里斯攻击“敌航空母舰,方位325°,距离J80海里,航向135°,航速25节……”报复者机爬升到,300英尺后,向目标飞去。报复者的机组人员给它取的诨名叫“振动器”、“风向器”。只要听听这些雅号,它的性能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些又笨又慢的家伙8时20分才飞到机动部队的外围。

    这时,南云把所有战斗机都派上天了,其中包括被指定参加第二波攻击的飞机。所以,与斯威尼所遇到的情况相反,诺里斯遇上大批零式机。但是,这次零式机的进攻比它们在中途岛上空威震蓝天的作战大为逊色.也不像科林斯和费伯林在机动部队上空遇到的战斗机那样叱咤风云。日机飞行员可能都已疲惫不堪,而且有些紧张,因而反应不很准确迅速。这也难怪,因为他们已经整整折腾了4个钟头:不断盘旋提供空中保护,逐退敌机,而且常因虚发的警报而一再起飞。利昂·M·威廉森上尉率领的第二分队第十一号机的飞行员萨姆纳·惠顿观察到,零式机虽双机活动,但协同很差。美机上的机枪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们赶跑了。有2架战斗机攻击惠顿,“1架机腹朝天掉了下去”,所以惠顿认为这架敌机是他们击落的。

    这2架零式机攻击了惠顿,还攻击了丹尼尔·L·卡明斯少尉。卡明斯驾驶的飞机是美机编队中最后一架。他的机枪手是个二等兵,被零式机打死了。这名机枪手“从未使用过飞机上的机枪,不能指望他进行什么有效而准确的射击,更谈不上自卫了。”

    然而:零式机的进攻态度很坚决,而诺里斯则对自己的“振动器”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决定不攻击航空母舰,而就近找个攻击目标。就在他下面有一艘漂亮的战列舰,这似乎是第二个最理想的目标。诺里斯不知道它是“榛名号”。根据美方早先发表的战报,它已被科林·凯利击沉。但现在这艘舰只并非虚无飘渺的幽灵,而是实实在在的“榛名号”。

    诺里斯电令本小组各机“攻击下方目标”,随即率领众机长距离高速下滑。报复者机一架接一架扑了下去,舰上高炮齐鸣,火力极猛,令人讨厌,但命中率极差。威廉森投下第一颗500磅重的炸弹,至于命中与否,他没有看清。

    科特拉斯以战列舰舰首为瞄准点,投弹后,打了一个盘旋,“看见敌舰四周落下了许多炸弹,差点儿命中,舰首中了一弹”。这句话前一半属实,后一半则不然。当他飞离时,敌舰正转向右舷,“舰体中部冒起了浓烟”。

    卡明斯没有投弹就停止滑行,将飞机拉起,因为他知道自己俯冲没有到位,会白白浪费一颗炸弹。他环顾四周,寻找次要攻击目标。他发现地平线上有各类军舰10艘,一个战斗机中队从10海里左右处一艘航空母舰上飞来。他选择了一艘驱逐舰,向它投下炸弹,但没来得及观察弹着情况。在此后的15分钟时间里,他拼命想摆脱5架零式机。他说:“我首次参加空战就碰上打了就跑、空中混战的场面。我那早该淘汰的SBZU-3机几乎给打烂了。”他终于脱身钻进云层。在距中途岛5海里处,他油料耗尽、只好迫降。就在他弄清机枪手确已死亡这一会儿工夫里,他那损伤惨重的飞机也沉没了。第二十号鱼雷艇在救起默里和施伦德林后,又把他救了起来。第二十六号鱼雷艇救起了阿伦·H·林布劳姆少尉。他在离沙岛约1.5海里处,燃料也用完了。

    SB2U-3机已陈旧过时,破烂不堪。它们在作战中能有如此表现,实在不错了。被敌人击落的只有2架,还有2架因油料耗尽而报销。生还的美机人员确信,他们看见2颗命中,3颗差点儿命中,“战列舰上浓烟滚滚.舰体发生严重倾斜。”虽然他们说肯定击伤了敌觇,“榛名号”却安然无恙。

    如果中途岛之战在小巧玲珑的鱼雷艇救起卡明斯和林布劳姆之后就告结束,那日本人就大获全胜了。凯姆斯和他的参谋们料定日本人会再度来袭。凯姆斯说:“根据敌人发动攻击的时间以及敌航空母舰的已知阵位,我们当时估计,他们过三、四个小时会再来的。如果敌机再度来犯,我们几乎已经没有战斗机来对付它们了,因此我们忧心忡忡,生怕日本人再来袭击。”

    轰炸机艰难地返回地面,模样十分狼狈,看来都被揍得不轻。岛上的紧张气氛急速上升,几乎到了极点。凯姆斯说:“当然,我们还有守备营的高炮,还有自己的小型防空武器。如果敌机真的再来,我们将给它以最大程度的打击。这时,岛上和第十六、十七特混舰队都没有联系,不论凯姆斯在当时情况下表现如何英勇,岛上已没有力量来对付第二次空袭,或对付日舰的炮击,或阻挡田中部队那种规模的登陆,最多只能干扰一下而已。

    对此,尼米兹比谁都清楚。虽然他当时相信各类创敌报告,但这些报告经过情报甄别,仍然乐观得近乎荒唐。他面前摆着的战绩报告是飞行员们深信不疑的,他没有理由不信。但是,在给金海军上将的作战报告中,尼米兹使用了他自己那独特的明晰的语言:

    中途岛部队的攻击巳竭尽全力,但日本人仍未被挡住。约有10艘敌舰被击伤、其中1-2艘运输舰或货船被击沉。对于集中朝中途岛逼近、拥有约80艘舰艇的舰队,这点点损失实在不尽挂齿。中途岛上的战斗机、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只有这些型号的飞机有较大可能击中敌舰)全都完了……

    三、错过战机

    “敌舰队中似乎有一艘航空母舰殿后(5时20分)。”“利根号”上的大忙人4号侦察机发回的这个报告使日本人大为震惊,其程度比美机在那天上午扔下的哪一颗炸弹都厉害。

    草鹿回忆说:“虽然我们并没有完全排除这种不测,但我的确大吃一惊。”从理智上接受一个概念是一回事,相信确有其事则又是一回事。“利根号”上的侦察机8时09分的报告并没有排除在这一海域有航空母舰的可能性,这一点南云及其幕僚是一清二楚的,因此他们只是暂时松了一口气。这下真的发现美国航空母舰了,他们感到很是意外。

    “糟糕!”草鹿暗自吃了一惊。

    一个人头脑中所考虑的问题,另一个人很难确切知道。但草鹿却了解南云。只有才干卓着、忠心耿耿的参谋长对自己的长官才能有这样的了解。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大概最多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草鹿发现在危急关头,南云既没有郁郁不悦,也没有举棋不定。草鹿说;“也许他曾一度感列震惊,但我认为,面临这种突然情况,谁都可能一下子感到很吃惊。”

    这个报告大约在8时30分送到南云手中,而且来得正是时候。仅在几分钟之前,天边曾出现大批飞机,护航舰艇很自然地就把它们当成又一批来犯敌机,于是向它们开了火。幸亏有人眼尖,认出他们是我方攻击中途岛后返航的飞机,才没有造成损失。友永的返航飞机盘旋着待命降落,这时南云及其幕僚正在研究分析来自“利根号”上4号机的最新报告。

    友永的飞机和侦察机的情报同时到达。这就迫使南云去作出既十分关键又非常棘手的决定。毫无疑问,应当攻击这艘航空母舰以及为之护航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正如源田所说,“我们当时都觉得是中了埋伏。这也促使我们下决心无论如何要与敌人决战一场。在这方面,南云的任务是明确的,问题在于:他是立即把当时所有的飞机派去攻击敌航空母舰,还是让友永的飞机降落,补充油料和弹药,再以集团进攻来对付这一威胁?”

    这时,山口通过“野分号”驱逐舰打信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宜立即派出攻击部队。”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如果南云要征求他的意见,是会问他的。山口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缄默,现在再也憋不住了。他性情急躁,求战心切,又与南云不睦。而且他似乎毫不怀疑,由他来担任机动部队司令,他会比他的上司南云更称职。

    南云无须这个督促。他是袭击珍珠港的胜利者,对突然袭击和速战速决的作用比谁都清楚。但南云手上捏着几百号人的性命。对此,他要对山本,对天皇,对列祖列宗的神灵负责。这时候,机动部队中能立即起飞的只有“飞龙号”和“苍龙号”上的36架俯冲轰炸机,以及停放在“赤城号”和“加贺号”飞行甲板上的已经换装上单重800公斤炸弹的鱼雷机。这两艘舰上其余的鱼雷机还正在换装炸弹。

    不宜立即派飞机去歼灭美军舰队有三个原因。第一,实施鱼雷轰炸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专长,水平轰炸无论如何也不理想,效果也差,而俯冲轰炸的效果也不见得好多少。第二,南云已派不出战斗机来为轰炸机护航。他的战斗机已全部升空,有的正随友永的飞机一起在天上盘旋,有的正在迫歼中途岛的陆基攻击飞机的残兵败将,还有一部分受了伤。所有这些飞机上油料都已所剩无几。

    在这个问题上,草鹿的态度是坚定的。他说:“山口提出的不补充油料弹药就去攻击敌舰队的观点,我并不完全反对,但不派战斗机掩护这一点,我是不同意的。因为我亲眼看见了没有战斗机掩护的美轰炸机是怎样被我方战斗机无情地、几乎全部消灭的。我真心实意地想尽量力他们提供战斗机掩护。”

    最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清理出飞行甲板,就无法回收攻击中途岛后返航的飞机。每一秒钟它们的油料都在下降,许多飞机处境危急。源田说:“这关系到第一波100多架精锐飞机是否会因为在水面迫降而报销。”

    作为第一航空舰队航空参谋的源田“不禁犹豫起来:难道真要让大约200名技术熟练的飞行员在海上迫降,眼巴巴地盼着在一旁待命的驱逐舰来救他们”。另外,他与草鹿两人意见完全一致,也认为“刚才的战斗有力地证明了没有战斗机掩护,空中攻击部队是不能给有战斗机护航的敌部队造成什么损失的”。基于这些原因,源田向南云和草鹿建议,先回收第一波飞机,再准备发起攻击。

    要把在天上嗡嗡盘旋的第一波飞机收回.首先必须清理飞行甲板,这样送下机库的飞机可以趁此机会重新卸下炸弹,换装鱼雷。在舰桥上,南云综观全局、权衡利弊,丝毫没有陷入哈姆雷特式的沉思和犹豫。源田坚定地认为:“当机立断的人是绝不会犹豫不决的。”收到“利根号”上侦察机的无线电报告顶多1一2分钟后,南云就迅速下令:“舰载轰炸机准备第二次攻击。装上250公斤重的炸弹(鱼雷)。

    脾气很好的增田乐呵呵地说道:“你看看,又得重来一遍!这玩艺儿像快速换装比赛了。”有些作业队员则不那么开心,因为这些笨重的家伙得由他们来搬运、堆放,卸下、装上。他们相互议论:“司令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经过5分钟的紧张突击,甲板清理完毕。8时37分,桁端升起“开始降落”的信号。“飞龙号”上的一架轰炸机刚降落,被机枪打伤的驾驶员角野博治海军大尉就昏过去了。友永走出飞机,与桥本海军大尉并肩而行。他若有所思地说;“离岛不远时我们遭到敌战斗机攻击,我以为这下完蛋了。自支那事件以来,我多次死里逃生,所以我这次即使死,也死而无憾了。但我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该死。”桥本看到自己所衷心钦佩的飞行队长在这种情况下还记挂着自己,深为感动,心中十分感激。

    千早在“赤城号”上降落后气得哇哇直叫:“把友机当敌机的炮兵指挥官应当撤职!”他和他的队友山田海军大尉向舰桥报告说,岛上的简易机场不像日本情报资料所说的只有1个,而是有3个。

    “敌人出动战斗机没有?”渊田问道。他急于想了解这次袭击的每个细节,仍然认为这次攻击严格地说是他的事。

    “我们离岛大约还有10分钟的时候,格鲁曼式飞机出动,弄得我们很狼狈,”山口答道。他还说高炮火力“比预料的要猛”。

    直到9时18分,最后一架飞机才降落。这时“赤城号”上忙得不亦乐乎。大约8时30分,舰桥上又收到“利根号”上那架可靠的侦察机的报告:“又发现巡洋舰2艘,方位8°,距中途岛250海里,航向150°,航速25节。”8时45分,“赤城号”收到一份内容几乎完全相同的电报。

    这项报告没有引起多大波动。草鹿认为这也许只说明敌航空母舰群不是1个,而是2个。这样,机动部队就应当攻击先发现的那个航空母舰群,因为它可能离得近些。但如果像大多数参谋人员所推测的那样,这2艘巡洋舰只是后加入先前发现的舰群的,那将无碍于大局。南云已经作了决定。甲板下的机库里,穿着短衬衫和短裤的舰员们正汗流浃背地把单重800公斤的炸弹卸下来。他们没有把这些炸弹送进弹药库,而是把它们胡乱地堆在机库附近。

    按照南云的计划,“赤城号”和“加贺号”应当在10时30分前把所有飞机都加足油,把所有轰炸机都挂上鱼雷,作好起飞准备,“苍龙号”和“飞龙号”最迟不得超过11时也要把一切准备就绪。他计划第一波每舰起飞3架战斗机,从“赤城号”、“苍龙号”和“飞龙号”各起飞18架轰炸机,从“加贺号”起飞27架轰炸机。

    与此同时,南云下令“苍龙号”派出1架高速试验型侦察机,前去核实“利根号”上那架侦察机所报告的敌情。大约在同一时间里,即8时45分,阿部下令“筑摩号”派1架零零型水上飞机去执行同样的任务。他作出这项决定时,“利根号”上的侦察机报告说它正在返航。

    阿部当即严令该机暂缓返航,南云命令其“打开发报机,准备测向”。这一命令的言外之意就是让其当信标,为机动部队向敌舰队运动导航。阿部也向其转达了内容相同的命令,并要其“监视敌人,等待‘筑摩号’上的4架飞机到来”,由于通讯量陡增,这位侦察机的驾驶员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山本的联合舰队司令部由于监听到一部分无线电通讯的内容,所以对战局的发展相当明了。当他们知道有一艘美航空母舰处在机动部队的攻击范围之内时感到很高兴。宇垣在日记中写道:“开始我们很乐观,以为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美特混舰队。我们还考虑,在立即派出第二攻击波击沉敌航空母舰后如何歼灭其残部呢!”

    直到这时,山本以及他的参谋们才知道,美国人有一艘航空母舰就在附近活动,或者更确切地说,在中途岛以西有美军舰活动。如此看来,这种不负责任的乐观悄绪实在令人惊愕。这种不负责任的乐观情绪使他们无视这一不愉快的事实;按照他们的时间表,现在还不到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时候。

    山本问黑岛:“你是否认为我们应当命令南云马上攻击美航空母舰?我想最好立即下达命令。”

    黑岛提醒山本说:“南云已准备拿出一半航空兵力来攻击美航空母舰特混舰队,也许他已经在准备进攻了。”于是山本就将此事搁下了。对于自己所说的这番话,黑岛直到临死仍深感内疚。

    如果当时黑岛毕恭毕敬地说一声“是的,长官”,那么一项由山本签发的命令也许能促使南云立刻发动进攻。黑岛事后万分懊恼地说:“南云没有按联合舰队的要求去做,这是我的过错。”实际上黑岛首席参谋过高地估计了南云。他以为南云懂得“中途岛之战的目的是攻击敌航空母舰部队,因而会完全想到去发动进攻”。

    可是,专门把攻占中途岛列为一号优先作战任务的人是黑岛,机动部队别出心裁地把鱼雷改换成炸弹的决定,其想法和做法都据此而来。南云之所以按兵不动,并非是不想攻击美航空母舰部队。恰恰相反,他很想拿出像样的兵力发动攻击,并尽可能取得成功。南云居然步了“迷糊蛋”西奥博尔德的后尘,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他的指挥决定从理论上是无懈可击的,但偏偏是错误的。南云不知道自己巳丧失了主动权,而且也没有充分理由认为南云根据当时手头的情报会怀疑这一点。当然他不必惊慌失措,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不必去攻击一支大大处于劣势的敌舰队。

    决定作出之后,南云于8时35分发信号给各舰:“完成回收任务后向北航行。我们计划寻歼这支特混舰队。”接着他正式向山本报告说:“5时发现敌舰队,计有航空母舰1艘、巡洋舰5艘、驱逐舰5艘,方位10°,距中途岛240海里。我们正向敌方驶去。”

    他删繁就简,对情况作了这番简明扼要的概括。对第二次发现2艘巡洋舰一事他只字未提。对于为什么在发现敌人将近1小时后才动手,他也未作任何解释。他也没有告诉山本:不把攻击中途岛的飞机全部回收,他不能改变航向。如果山本要靠这份报告来了解战况,他就会变成一个被人搞得糊里糊涂的将军了。

    8时59分,友永的最后一架轰炸机降落。只剩下几架战斗机还没有回收。9时零1分,南云草草地看了一下由不知疲倦的“利根号”上的侦察机发来的最新报告:“收到命令。”这是指他收到了南云8时54分发出的命令。他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又想起来的:“敌鱼雷机10架正朝你方向飞去……”

    四、他们终于来了

    6月4日,太平洋上层曦初露,天空出现了柔和绚丽的霞光。这时斯普鲁恩斯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战术地平线上的霞光。特混舰队迄今还没有收到有关南云航空母舰部队确切位置的消息。斯普鲁恩斯的特定目标就是这些航空母舰,他说:“我的任务就是干掉这几艘日本航空母舰,保卫中途岛。”

    “企业号”收到了艾迪5时34分发出的电报。这是斯普鲁恩斯首次收到关于证实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消息。这份电报已足以给中途岛守军敲起警钟,但对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来说,它还不够具体,用处不大。弗莱彻的第十七特混舰队在斯普鲁恩斯的第十六特混舰队东北,两支舰队相隔大约10海里向前航行。5时53分,“企业号”收到艾迪发回的那份着名的警报:“发现大批敌机。”斯普鲁恩斯后来说:“我和弗莱彻从这份情报中获悉,日本人已开始实施他们作战计划中的那个部分了。”

    这份情报没有说明航空母舰的数量和确切位置,但说出了来犯敌机的方位是320°,距中途岛150海里,斯普鲁恩斯掌握这一情况后,命令参谋长迈尔斯·S·布朗宁上校“立即尽快派出所有飞机去攻击敌航空母舰”。

    斯普鲁恩斯作出关于出动全部飞机的重大决定是很自然的。他历来极力主张要进攻就得不遗余力。他说:“要是我去攻击日本人,我将全力以赴。”

    弗莱彻前一天晚上就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说:“对付日本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他们进攻,狠狠地打。我们不能坐失良机,必须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发起进攻。”

    斯普鲁恩斯给布朗宁的命令下达后不久,特混舰队的电台于6时03分又收到中途岛一份报告,其中的情报正是这两位海军将领翘首以待的:“航空母舰2艘、战列舰2艘,方位320°,距离180海里,航向3.35°,航速25节。”由此可见日本人在美国舰队西南偏西大约200海里处。

    弗莱彻在情急之中迅速地思考着。他像一名机敏的篮球运动员,看队友斯普鲁恩斯离篮近,就把球传了过去。6时09分,他向斯普鲁恩斯发讯号:“向西南航行,弄清敌舰准确位置后即行进攻。”他留“约克城号”作预备队有两条过硬的理由。首先,他想回收仍在北方作扇面巡逻的那些SBD机。其次是因为,侦听到的电报说只有2艘航空母舰,而海军情报处则认为,参加中途岛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日本航空母舰有4艘,也可能是5艘,他曾在珊瑚海海战中吃过亏。当时,他只顾全力攻击‘祥风号’,结果却使自己完全暴露在“翔鹤号”和“瑞鹤号”的夹击之下。聪明人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上二次当。

    斯普鲁恩斯原计划9时整发起攻击,因为他估计到9时目标离他就不到100海里了。在此以后的半小时内,他不断收到有关中途岛的战况报告,显然,如果他想给敌航空母舰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坏,就不能再干等2个小时。

    为了棋高南云一着,智胜南云一筹,他和参谋长布朗宁商量。布朗宁是他的前任哈尔西将军的参谋长,被哈尔西认为“很了不起”。布朗宁的脾气像个老鳖。斯普鲁恩斯不客气地说:“太平洋战争中,大家对他恨之入骨,”但“布朗宁机智敏捷’,况且斯普鲁恩斯毕竟不是办美容学校的。这位自有主见的海军将领所感兴趣的是布朗宁在航空方面的知识,这是他斯普鲁恩斯所缺乏的。

    布朗宁估计日本攻击飞机大约于9时左右就能完成攻击任务后返回航空母舰。在此之前南云几乎肯定不会改变航向。如果斯普鲁恩斯想在敌航空母舰完成回收飞机之时发起攻击,就必须尽快派出飞机。“我们觉得,必须在南云发动第二次攻击前先发制人,这样既可使中途岛免遭进一步损失,也可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

    立即发起攻击的决定是他必须作出的最棘手的决定之一,因为攻击距离太远增加了自己飞机的困难,而且可以肯定,这些速度慢、飞不高、战斗航程仅175海里的TBD破坏者式机是无法返回航空母舰的。他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内心深处热爱部下并为有他们而自豪的感情决不亚于感情外露的哈尔西。但在需要忍痛割爱的关头,他毫不迟疑地作出了任何一个好的指挥官都懂得的决定:冒牺牲少数的风险,以保全多数。

    “大黄蜂号”的TV-8中队长约翰·C·沃尔德伦海军少校也在考虑这样一个严酷的可能性。沃尔德伦是个身材魁梧、锋芒毕露的南达科他人。前一天晚上在4号待机室里,他给在那里待命的鱼雷机驾驶员们散发了一份油印材料。他没有说什么,也无需再说什么了:

    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说。我-觉得我们已全部作好准备。我们受训时间很短,又处于最艰难的时刻。但我们确实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我确信,在当前的处境中,我们是世上的佼佼者。但愿我们遇上个有利的战机,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不顺利,或有不测,我要求大家竭尽全力去消灭敌人。如果只剩下最后一架飞机进行最后一次冲击,我要求这架飞机冲上去,击中敌人。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家。祝大家成功,安全返航,狠揍敌人!

    沃尔德伦自豪地说他是1/8的苏族人。每当他凭灵感直觉解决了一个问题,他都把这归功于他的印第安血统。他是TV-8中队中仅有的几名海军学校毕业生之一。他花了大量时间潜心研究海军航空兵空战战术,尤其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战术。他每天要给部下讲课,以板示和口授的形式讲日本和美国的空战战术。在待机室里,即使在没有任务的自由’讨论时间里,别人都在谈山海经或者开玩笑,“他也是坐在那里,望着天花板,琢磨着战术问题和日本人……”稍等片刻,他就让大伙安静下来,即席讲上一个多钟头。

    此刻,他正向部下作最后的战前指示。他说他不相信日本人还会继续向中途岛进发。他认为:一旦日本人获悉附近有美国舰队,就会重新编组,后退一定的距离以便回收飞机。所以他要求部下“不必担心日本人的航向,只管跟着他,因为他知道往哪里飞”。

    “企业号”上,指挥VF-6机的詹姆斯·S·格雷海军上尉只有10架战斗机去掩护33架俯冲轰炸机和14架鱼雷机。俯冲轰炸机飞得高,而鱼雷机却飞得低。这就产生了上下如何兼顾的问题。因此他和VT-6机的作战参谋亚瑟·V·伊利海军上尉共同商定了联络信号。格雷将努力在能同时给这两类轰炸机提供保护的高度上飞行。如果鱼雷机遭零式机的攻击,中队长尤金·E·林赛海军少校就向格雷呼叫:“杰姆下来!”这样的安排似乎合情合理,因为格雷的F4F-4机俯冲到鱼雷机高度比爬升到俯冲轰炸机的高度要容易得多。

    沃尔德伦作指示时,林赛不在场,而且飞行大队长克拉伦斯·韦德·麦克拉斯基也确实认为林赛不必参加这次战斗。“企业号”从珍珠港起航时,林赛的破坏者式机向航空母舰降落失败、冲出甲板。林赛受了重伤,至今还鼻青脸肿,连飞行风镜都戴不上。但那天早上有人问他能否起飞时,他平静地答道,“我受飞行训练,为的就是上天。”

    第十六特混舰队的2艘航空母舰都转向了逆风。“大黄蜂号”和“企业号”上的飞机先后于7时与7时06分开始起飞。7时20分,斯普鲁恩斯把部队分成两个编组,相互间隔几千码。这两个编组于7时20分后就各自为战了。和“企业号”编在一组的是“北安普顿号”、“文森斯号”、“彭萨科拉号”巡洋舰以及“巴尔奇号”、“本汉姆号”、“艾尔文号”、“莫纳汉号”和“费尔普斯号”驱逐舰,米彻尔的支援部队是“明尼阿波利斯号”,“新奥尔良号”、“亚特兰大号”3艘巡洋舰以及“埃利特号”、“沃登号”和“康宁安号”驱逐舰。

    7时55分,“大黄蜂号”完成起飞作业,恢复了原航线,向“企业号”编队靠拢。8时15分,它刚完成靠拢,就收到“北安普顿号”的报告:“发现敌机1架,方位185°,距离30海里,机种为单引擎双浮筒式水上飞机。”雷达捕捉到这个目标,观察哨也证实发现了这架搜索机,但战斗巡逻机在空中却没能找到它。

    这架飞机无疑就是我们的老相识,“利根号”的那架侦察机。它每次发报时究竟发现了什么军舰,至今仍是一个谜。由于能见度极好,它可能发现了第十六特混舰队的两个编队,甚至还可能发现了第十七特混舰队。这时,斯普鲁恩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舰队已被敌人发现。他十分担心出奇制胜的优势已经丧失。但他派出的攻击飞机已经上路了,现在只好按原计划实施进攻,并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斯普鲁恩斯所设想的是有战斗机掩护的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的协同进攻。他派出了由116架飞机组成的庞大机群。除林赛率领的14架鱼雷机(VB-8)以及格雷率领的10架战斗机(VS-8)外,从“企业号”上起飞的还有由麦克拉斯基率领的VB-6和VS-6的33架SBD(VS-6的侦察机为了进攻也装上了炸弹)。“大黄蜂号”提供了34架俯冲轰炸机和携带炸弹的侦察机,还有沃尔德伦的15架鱼雷机以及塞缪尔·G·米彻尔海军少校VF-8的10架战斗机,统一由飞行大队长斯坦厄普,C,林海军中校率领。但是幸运女神毕竟还没有完全把南云抛弃。

    9时17分,“赤城号”改变原定的中途岛航向,转向70°航行,逼近美特混舰队。再有工分钟时间它就可以把所有攻击飞机全部收回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斯普鲁恩斯对敌航向的变化还一无所知。事实上,从6时03分截获电报到美机实际发现日航空母舰部队这段时间里,尽管敌舰队几乎一直在美侦察机以及中途岛陆基轰炸机的眼皮底下,可是谁也没有向他报告过敌人的行踪。

    由于缺乏通讯联系,没有协同配合,美国在中途岛付出了巨大代价。不然,美国人也不致于死伤如此惨重,而日本人最终受到的惩罚也将严厉得多。这次的问题不是令人头疼的各军种不配合的老问题,而是海军内部各自为政。“我们未能从自己的陆基部队那里得到足够的情报,这就提出了一个能否完全信赖兄弟单位的问题。”“大黄蜂号”的航空作战参谋小了·G·福斯特海军少校这番怨气十足的话是可以理解的。“企业号”舰长默里对这一状况也很有意见。他说:“没有敌情补充报告……对我军来说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没有敌情补充报告,6月4日、5日两天中途岛的陆基飞机没能继续进行战术侦察,也许这两条使我们未能全歼敌军,”

    但这不能完全归咎于中途岛部队。例如,从7时10分开始,“舡鱼号”潜艇就秘密跟踪南云了。它在攻击敌战列舰后,浮到能进行潜望的深度。9时它发现一艘航空母舰“真方位83”,并继续接近该航空母舰。“舡鱼号”航海日志记载:“9时10分遭敌巡洋舰攻击,向巡洋舰发射鱼雷,因目标规避未中,敌舰再度进攻,投放6颗深水炸弹。”布劳克曼所攻击的并非巡洋舰,而是“岚号”驱逐舰。9时18分,他命令“舡鱼号”下潜。这时南云改变航向已足有1分钟时间了,但美特混舰队并没有收到有关这次遭遇的报告。

    如果南云在10-15分钟之前就改变了航向,这时也许就根本不会与斯普鲁恩斯的飞机遭遇。即使如此,当“大黄蜂号”的俯冲轰炸机和战斗机飞抵预定空位时,南云并不在原先美国人所判断的位置。

    “大黄蜂号”原计划以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协同进攻,但在飞机起飞和编队的这一小时中,天空突然间浓云密布,沃尔德伦的VT-8机和林的无畏式机很快就观察不到对方了。林把飞机编成侦察队形,自己居中掌握航向和航速。这种编队飞行在当时是可以的,但并不是最佳编队方式。保持一字展开的队形就需要不断调节油门,而每调节一次油门都要浪费一些汽油——油耗是关系到生死成败的大问题。

    林飞达预定截击点后,没有采取标准的“扩展正方形”战术(即沿一空心正方形的四边飞行并不断向外扩展的战术),在当天的气象条件下,采取这一战术可以使能见度达到50海里左右,他又沿原航向继续飞行了50海里,使他的机群更接近中途岛,而后又飞回了“大黄蜂号”上空。

    这时油压表读数巳低得惊人。攻击飞机分散飞行、各自寻找加油点。林,VS-8的17架飞机和VB-8的3架无畏式机在“大黄蜂号”上降落时,油料尚未耗尽。

    就我们所知,尽管林从未公开解释过他为什么这样做,但其中定有缘故。也许如同沃尔特·洛德所说,林估计日本人早巳抵达位于中途岛和“大黄蜂号”之间的某个地点了。不管他是怎样推断的,由于没有找到敌机动部队,他的部队大失所望,许多人都责备他。

    罗伯特·R·约翰逊海军少校率领其余13架俯冲轰炸机向中途岛飞去。由于不甚了解正确的敌我识别信号,他就把炸弹朝海里扔,想以此表示是自己人。但岛上的高射炮兵神经过敏,没有看出这个友好姿态,所以他的机群一度被迫躲避高炮的火力。

    特罗伊·吉洛利海军少尉在几海里外的海面上迫降。7个半小时后,一架PBY机把他和他的机枪手救起,两人都没有吃多少苦头。有一架轰炸机在离中途岛不到10海里处迫降,还有一架在礁湖里迫降。

    “大黄蜂号”的俯冲轰炸机因未找到目标,所以投参加这次攻击,”后来斯普鲁恩斯在给尼米兹的报告中说,“如果有他们参加,就可以攻击第四艘日本航空母舰,‘约克城号’后来也会免遭那艘敌航空母舰的攻帝。”斯普鲁恩斯不是那种侈淡“本来也许会如何如何”这类空话的人,所以他在报告中这样写就足以说明,这次贻误战机使他多么耿耿于怀。

    “大黄蜂号”的作战报告中有一段文字,令人痛心地暗示出这种混乱局面本来是能够避免的:“这批飞机起飞后大约一小时,敌航向改变,开始后撤。我们仍保持无线电静默,没把情况及时通报各机。”言外之意,第十六特混舰队,(或者至少“大黄蜂号”)

    知道日本舰队已改变航向。但仅仅为了不触犯无线电静默这个天条,就不把这一情况通知攻击机群,以致危及整个战斗。正如读者所知,美国舰队的一部分早已被一架日本侦察机发现,美机群起飞后,消灭敌人本应成为头等大事,所以不通报情况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几乎可以肯定,上述引文是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在中途岛战况报告中提到的话。他还说:“……”撰写这份报告的军官告诉我,他并不想给人以那种印象,”这个军官想给人以什么样的印象,弄清这个问题倒是非常有趣的。

    “大黄蜂号”的战斗机比轰炸机更倒霉。它们全部因油料牦尽而在海上迫降。米切尔、他的作战参谋以及理查德·格雷海军中尉认落点较靠近,得以共用两只救生筏以及一份应急口粮。经过4天又20个小时,他们才被一架PBY机救起,这时他们已是饥饿难忍、浑身水泡、还被一条鲨鱼吓得要命。

    沃尔德伦的情况和林不同。他率领鱼雷机按既定航线飞行,所处的位置恰到好处。他对敌人凭直觉的了解已达到令人惊异的程度。在最恰当的时机,他转弯朝西北偏西方向呈小弧度飞去。“我们向日舰队直扑过去,沃尔德伦似乎有一根绳子拴在敌舰队上一样,”乔治·H·盖伊海军上尉回忆当时情景说。

    VT-8的成员是美国成年男子的典型,很有代表性。民意测验者们最喜欢这种代表性。有一位曾经是俄勒冈州谢里登一所学院的田径明星,一位在纽约州一家保险公司里供过职,一位当过堪萨斯城肉类加工厂的工人,一位是哈佛大学法律系的学生:一位是洛杉矶某木材商的儿子;一位是由海军士兵中直接选送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任职的,还有几位是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正式毕业生。

    盖伊去彭萨科拉海军飞行学校受训之前是农业机械学院的学生。那天上午从“大黄蜂号”起飞,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飞机运载鱼雷,更不用说还是从军舰上起飞的。而且他“从来也没看见别人这样干过”。中队里其他少尉也没有见过。和战友们一起升空后,这位25岁的年轻人头脑里就没有产生过任何疑虑。沃尔德伦训练他们,给他们讲课,让他们作难度高、危险度大的演练。盖伊和中队里的伙伴们对他充分信任、无限尊敬。盖伊于此后不久对前来采访的人说:“我们几乎一看队长沃尔德伦的后脑勺,就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因为他曾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做什么。”

    9时18分,“筑摩号”发现这批鱼雷机,也正是在这时,友永的最后一架飞机在甲板上降落;而且也是在这一瞬间,“舡鱼号”为规避“岚号”的深水炸弹而迅速下潜。“筑摩号”筑起两道烟幕屏障,并对空射击。一艘驱逐舰在“利根号”左舷也施放了一道烟幕。接着,“赤城号”也发现了来犯敌机,并开始规避。在源田看来,敌机像是“在远处湖面上飞翔的一群水鸟”。

    “他们终于来了!”源田自言自语道。自从上次陆基飞机进攻以来,在整个作决定和回收飞机的过程中,日本飞行员心里一直在嘀咕:敌舰载机怎么还迟迟不来呢。不过源田不明白敌机为什么飞得那么低,他心想:他们的接敌方式真怪呀!

    盖伊盼着快下进攻命令,而沃尔德伦正抓紧这宝贵的几秒钟把敌舰队的位置和编成电告斯普鲁恩斯。可惜由于距离太远,加上飞机飞得太低,这份报告斯普鲁恩斯没有收到,其他人也没收到。显然,沃尔德伦原想攻击“赤城号”,但因遭零式机猛烈火力的攻击,就转向下方洋面上3艘航空母舰中居中的那艘。据盖伊估计,向他们进攻的零式机大约有35架,各舰的高炮也一齐对空射击。尽管日方声称有美机被击落,盖伊却肯定一架轰炸机也没被高炮击坏。他的飞机是唯一接近目标,进入敌高炮射击范围内的飞机。其余大部分轰炸机都很不幸,还没来得及投下鱼雷就被密集的零式机击落了。

    有一架鱼雷机扑向“赤城号”,似乎想带雷去撞舰桥。草鹿回忆说:“当时我觉得这下完蛋了。但它没撞着舰桥,而是一头栽进了海里。”草鹿为这个“英勇作战”的飞行员进行了简短的祈祷。

    有关这个鱼雷机中队最后3分钟的悲剧的材料少得可怜。盖伊是唯一的幸存者,可他当时也无暇顾及其他队友的情况。VB-8的航空三等兵勒鲁瓦·奎伦在飞往中途岛途中,从无线电中听到了沃尔德伦的声音。他肯定那是沃尔德伦的声音,因为他曾几次在无线电中听到过他的声音。这次,他吐字清脆,断断续续地说:“立即进攻!……当心战斗机!……看那架落水了!……我的情况吗?……告诉我是谁干的,我重重有赏……水里有2架战斗机……我的2名僚机驾驶员要落水了……”

    盖伊看见中队长的飞机左油箱起火。着火飞机从盖伊旁边掠过时,他看见沃尔德伦站起来,拼命想从烈焰腾腾的座舱中挣脱出来。剩下的3架TBD机中,有2架也旋转着消失了。接着盖伊机上的机枪手兼报务员也死了,他成了VT-8的唯一幸存者。

    他在一艘驱逐舰上方急速拉起,然后朝海面上一艘航空母舰冲去。这艘舰只显然是“苍龙号”,因为他看见的另2艘航空母舰要比这艘大些。由于电动投雷装置失灵,他扳下手动装置。该舰向右急转弯直冲着他驶来,所以他想脱靶也不可能,他根本没把舰上漫无目标的对空火力放在眼里,“对准舰前部的一门砰砰射击着的高炮冲去”。他想向它射击,可是机枪卡了壳,于是就从舰尾上方大坡度急转弯飞走。航空母舰上正在给飞机加油装弹,“油管横七竖八拖得到处都是”。盖伊一直希望TBD机上能有一门前炮,这次则更是如此。他在靠近舰桥的地方猛地拉起时,“看见舰桥上的小个子日本舰长急得直跳,大嚷大叫。”

    藤田从自己的零式机里所看到的一定是盖伊的那次进攻。就他所知,只有一架鱼雷机躲过了他和他战友们的攻击,有可能发射鱼雷。藤田发现鱼雷后,就在“苍龙号”的航迹上方倾斜转弯,像发了疯似地盘旋以期引起航空母舰的注意。“苍龙号”终于转了个弯,鱼雷从它旁边疾驶而过。藤田的飞机上弹药已尽,油料也所剩无几,他在“苍龙号”上降落。使他惊奇不巳的是,航空母舰居然没有发现鱼雷。显然,它免遭灭顶之灾完全是碰上了运气。

    盖伊才飞离“苍龙号”,就有5架零式机成一直线向他扑上来。第二或第三架零式机击毁了他飞机的方向舵操纵器和副翼。一个机翼突然折断,飞机像块石头似地直往下坠,但他及时跳出了飞机,他顺手抓起一个装有橡皮救生筏的袋子,还抓了一只黑色橡皮坐垫。他也不知道这垫子能派什么用场,不过沃尔德伦跟他们说过,不要随便把东西扔掉,因为万一遇到某些情况时说不定会有用。盖伊很快就发现,躲在坐垫底下能有效地避开敌人的视线。直到空战打到他的北面,他才从垫子下钻出来,安全地把救生筏充上气。他在水上漂着,手和腿都受了些轻伤。第二天,他被一架PBY机救起。

    米彻尔提出为全中队请功,授予荣誉勋章,虽然对该中队的英勇作战再表扬也不会过分,但是写请功报告的人确实过分渲染夸大了这项作战的战果:“没有被击落的飞行员在直射距离投下鱼雷,看见它们向敌航空母舰飞去,在舰舷边爆炸,发出耀眼的火光。为了特混舰队,为了海军,他们在战斗一开始就重创了日本的空中力量,”袖珍潜艇对日本人于1941年12月,7日取胜并没有作出什么贡献。但珍珠港事件后,日本报纸却抓住袖珍潜艇艇员中只有一人生还这件事,把他们吹捧成英雄。而中途岛海战开始后,美国人在对待VT-8上也有类似的表现。这使得那些同样英勇作战,同样损失惨重的部队里的幸存者们很有意见。

    人们猜测,对VT-8如此厚爱是由于盖伊,但这与他本人无关。盖伊相貌堂堂,口齿清楚,风度翩翩,语言幽默。他的勇敢机智已为实践所证明,他是搞公共关系的官员们心目中最理想的典型人物。

    事隔几十年后,承认中途岛海战中其他人的作战和牺牲也都是“异常英勇的”,这并不损害VT-8飞行员们的英名。

    五、他们几乎全被消灭了

    尔德伦有战斗机护航一事纯属偶然,而且他当时对此事也不知道。格雷率领的“企业号”上的VF-6野猫式机比TBD机速度快得多,所以只能来回飞S形以保持鱼雷机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格雷向2万英尺的战术高度爬升到将近一半时,他搞糊涂了。他跟上了先期出发的VT-8,误以为这是林赛的VT-6的飞机。大约在沃尔德伦转弯向南云的航空母舰部队飞去时,格雷一时没能看清TBD机的去向。等他再次追上TBD机时,几十架敌战斗机已向它们展开了猛攻。他的处境很不幸,既找不到VT-6的飞机,也帮不了VT-8的飞机。另外麦克拉斯基驾驶的俯冲轰炸机这时连影子还没有。格雷知道,也许他已和整个攻击部队失去了联系。

    显然,格雷以为,他的10架战斗机充其量只能用来进行侦察飞行,于是他在这一空域一直飞到油料下降到危险点。大约9时52分,他向特混舰队报告说,他处于目标上空,但油料将尽,必须立即返回航空母舰。大约10分钟以后,他又报告说:“敌舰队上空没有战斗机巡逻,我们已在它上空飞了半个小时。敌舰队中计有驱逐舰8艘、战列舰2艘、航空母舰2艘。”他在另一次报告中曾说“敌航向北”。“企业号”战斗机基地收到他这份报告后,发出了“立即进攻”的坚决的命令。据莫里森和洛德的回忆,下进攻命令的是迈尔斯·布朗宁。率领俯冲轰炸机的麦克拉斯基以为这是给他下达的命令。像这样给通话距离内的所有飞机下达指示,倒很像布朗宁所为。

    海军问题专家弗莱彻·普拉特所描述的一个着名事件也许就是以这次通话为根据的。他写道:VT-8发现了日本舰队,但自身油料不足,又缺乏战斗机掩护,于是请求准许他们返航加油。据说,斯普鲁恩斯回电,要他们“立即进攻!”从VT-8的任务和沃尔德伦的性格来看,这一请求毫无意义,而处于当时情况下的格雷提出这一请求倒是合乎逻辑的。格雷率战斗机安全返回“企业号”加了油,这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收到那项命令,也许是因为他无法照办。格雷在搜寻日本舰队时,把由他担任掩护的部队给弄丢了,以后又出现了一桩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林赛的飞机第一批就被击落,所以事先安排的“杰姆下来”这个联络信号也没有用上。

    VT-6的飞行员比VT-8的经验丰富得多。他们参加过马绍尔群岛、威克岛和马尔库斯岛各决战役。就是最新的飞行员的飞行时数也在2000小时以上,而且大部分时间飞的都是鱼雷机。林赛出师不利,刚离珍珠港,就把自己的飞机损失了,这样能用的TBD机只剩下14架。林赛的攻击计划本来是把这些飞机平均分成两组,他自己率领一组,另一组由艾利指挥,各自攻击所选择的敌航空母舰。

    9时49分,“筑摩号”向‘赤城号’报告说在左舷50公里处发现敌机14架。林赛和艾利兵分两路,冲向处于由驱逐舰、巡洋舰和战列舰组成的防卫圈内的一艘航空母舰。南云的作战记录记载:9时58分,“敌机14架,分两股向我逼近,第一航空母舰战队首当其冲……”源田在“赤城号”舰桥上看得真切,“加贺号”似乎是敌人的直接攻击目标,他朝冈田次作海军大佐的方向做了个祈祷。

    10时,“加贺号”遭攻击。这时南云向山本及中途岛进攻部队的司令长官们发出一份真正令人吃惊的电报:

    3时30分空袭中途岛。4时15分后敌岸基飞机多架向我进攻,我未遭损失。4时28分,在ト氵リ34海区发现敌航空母舰1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5艘,航向西南,航速20节。我们拟先消灭这股敌人,再图继续攻打中途岛。7时我位于ヘヱフ00,航向30°,航速24节。

    这样,南云修正了先前所报告中关于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数量,但是,他却未向上司报告遭美军舰载鱼雷机攻击一事,也没有提及曾遭美潜艇跟踪一事。9时30分,“岚号”才忙里偷闲地电告“赤城号”,它曾遭“舡鱼号”袭击,并说:“当即以深水炸弹予以回击,但结果情况不详。”有两颗“深水炸弹”落点离“舡鱼号”很近,布罗克曼认为处境太危险,所以直到9时55分才再次将潜望镜伸出水面。总而言之,南云的简要报告不可能使山本了解到真情实况,它无疑助长了“大和号”上的官兵洋洋自得的情绪。

    源田继续注视着“加贺号”。也许他的祈祷有灵验,也许冈田无须他的祈祷,因为这位舰长干得很漂亮。他娴熟地指挥着这艘大型航空母舰,就像牛仔驾驭小马驹一样。源田说:“‘加贺号’的作战看来很出色。”南云信心十足地说,“它没事。”

    这时除了阵阵喊声,的确一切都已结束了。于是源田走下舰桥,来到飞行指挥室,向几个袭击中途岛后返回的飞行员了解情况。他问:“在中途岛上空作战的敌飞行员技术怎么样?”

    “敌战斗机确实讨厌,”一位飞行员告诉他,“我认为它们几乎全被消灭了。”

    源田还了解到,不理想的是,在他们袭击该岛时,机场上没有飞机,而且对空火力异常猛烈。另一方面,关于日本战斗机的性能大大优于美机的看法也得到了证实。

    将在攻占中途岛后担任日军驻该岛第六航空队指挥官的冈岛清熊大尉说,“航空参谋,今天打的可是一场恶战。”自清晨起,他和他的飞行员们就一直在战斗,打退了敌人一系列的进攻。

    源田轻松地咎道;“是啊,不过也不必担心。”说完他便连忙回舰桥去了。他发现攻击“加贺号”的美机显然已与攻击“飞龙号”的美机合成了一股。四下横飞的橙黄色曳光弹,高炮炮弹爆炸后的阵阵烟云以及着火敌机拖着的螺旋状黑烟在天空交织成一幅万圣节前夜那光怪陆离的可怕图案。观察哨不断报告击落美破坏者式的消息。源田非常得意。照这样打下去,他们将会把美军舰载鱼雷机全部消灭,并能迅速向美航空母舰发起全面攻击。他们除了遇上几架“的确很讨厌的”战斗机抵挡几下之外,将所向无敌。

    南云、草鹿以及“赤城号”舰桥上的其他人员,个个兴高采烈。观察哨欣喜若狂,大声报告战斗进程:“还剩5架!”“只剩3架……1架,1架!”最后他大喊一声:“全部击落!”

    “敌机再多我们也不用怕”,这种想法在源田头脑中油然而生。他思忖着,“原来我对机动部队能否抵抗得住空中的袭击还有过怀疑,现在我看到它的巨大威力了。”

    “这是一个胜仗!”想到这里他喜不自胜。“因此,我们最好先吃掉敌机,再打敌航空母舰,然后自今天午夜起至明天上午向中途岛发动毁灭性的攻击。”

    VT-6吃的苦头不亚于VT-8,在其发动进攻的14架这类飞机中有10架被击落。返回“企业号”时,有1架因伤势过重无法修复被推下了大海。日方许多目击这场战斗的人称赞美机不顾零式机和高炮火力,勇敢顽强,猛打猛冲,但源田的印象是:“面对着来自海上和空中的猛烈攻击,有些敌人显然是踌躇畏缩,不敢冲杀,”

    源田根本不了解这些破坏者式的速度,尤其当它们挂带一枚沉重的鱼雷之后慢到什么程度。这就好像骑着筋疲力尽的骡子“往前猛冲”一样。有哪架飞机能死里逃生飞回去的简直就是奇迹。几乎毫无疑问,这时零式机飞行员开始感到战斗紧张、疲于应付了。虽然油料还剩不少,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飞回航空母舰去补充弹药。补充完毕后,地勤人员再拍拍他们的肩膀,表示鼓励,他们就又爬进座舱起飞了——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罗伯特·E·劳布海军少尉在离目标800码处投下鱼雷时,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他从该空域抽身出来时,遭到一架零式机的攻击,不过劳布的破坏者式并未受损。机械军士长艾伯特·W·温切尔看见一颗流弹不偏不倚地正好击中一枚鱼雷的弹头,那枚鱼雷火光一闪就爆炸了。温切尔明知离目标太远,还是把鱼雷投了下去,因为他已无法及时拉出俯冲重新攻击了。零式机已不像先前对中途岛陆基飞机那样穷追不舍,而是追了一阵后就作罢了。

    温切尔和他的机枪手、三等兵道格拉斯·M·科塞特摆脱战斗机之后,又被卷入了另一场战斗——同大海搏斗。他们还没完全飞离战场,飞机油箱里的油就哗哗往外淌,发动机停下来了。他们被迫在海上降落。温切尔迫降得很利索。他们抢出了救生筏、应急口粮、急救包和降落伞。他俩都受了伤,虽不重,却很疼。他们随风力和天气的变化,把降落伞当作雨篷,风帆或海锚,等人来营救。他们就这样在海上漂了几天。他们看见海中有小鱼游动时,就到凉凉的海水中去泡一会,因为有小鱼就说明附近没有鲨鱼。经常有鲨鱼来袭击,他俩就用铝制的船桨和单刃猎刀把它们赶跑。

    偶尔在远处有架飞机嗡嗡飞过,但离得太远,没看见他们的救生筏。每当飞机的黑点渐渐消逝后,温切尔总是挥着拳头大喊:“好畦,你们这帮混蛋,下回在军官俱乐部休想要我再请你们喝酒!”应急口粮吃光后,他俩就准备把好奇地跟着他们飞的一只信天翁打下来。温切尔想起《古水手谣》中一句不吉利的话,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猛然一击把鸟打下来,然后宰了它。生吃信天翁并非是享用美味佳肴。这种海鸟翼展虽宽,身子却只有小鸡那么大,不仅有一股腥气味,肉也老得嚼不动。

    大约漂到第十二天,他们发现一艘潜艇,于是就向它打信号。可他们简直绝望了,原来是艘日本潜艇。它绕着他俩兜圈子,几个当兵的和一个当官的站在甲板上把他俩打量了一番,接着又掉头开走了。显然,日本人认为这两个难民已经气息奄奄,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也不值得向他们开枪射击。直到6月21日,一架PDY机发现了他们,才把他们急送中途岛的医院。他们在海上漂了17天,两人体重都下降了60磅左右,是最后两名被救起的幸存者。

    还有一架美机上的人员结局就更惨了。6月4日大约16时30分,“长良号”发现一救生筏,遂命“卷云号”查明,如系美国人,营救人员就要“审问俘虏,查明敌情,然后予以适当处理。”

    这两个人是“企业号”VS-6的一名海军少尉和一名二等兵,航空机械军士。起初日本人没有虐待他们,有医生给他们治伤,舰员们给他们烟抽。但当他们拒绝回答问题时,负责审讯的胜又隆一海军大尉就以匕首相威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两名俘虏向日本人讲了些有关中途岛防务的极为准确的情报,但有关特混舰队的情况,他们显然几乎只字未提。

    几天后,“卷云号”驶向阿留申群岛,舰长藤田勇海军中佐认为俘虏留着已没用了。他用这两个美国人的个人财产(其中有一件是少尉那只镌刻着充满柔情的“赠给举世无双的丈夫”字样的打火机)作为奖赏,也没有人愿意充当行刑者。但那天深夜,这两个不幸的人被带上甲板,蒙住双眼,身上绑着灌满水的5加仑油箱后被抛进了海里。据平山茂男一等海佐(当年‘卷云号’的航海长)说,这两人面无惧色、视死如归。

    6月4日这天,“约克城号”拖到8时38分才派出飞机。飞行长M·E·阿诺德海军中校认为南云不会保持中途岛的航向不变;因为如果他保持原航向,那么当‘约克城号’的飞机到达该海域上空时,南云高中途岛顶多只有八、九十海里了。因此阿诺德命令各中队长继续在最后一次通报的敌阵位以东飞行。如果没发现航空母舰,就右转返航,这项命令,再加上推迟起飞,反倒使美国人走了好运。

    兰斯·E·梅西海军少校的VT-3率先起飞,紧接着是约翰·S·撒奇海军少校的6架野猫式升空。弗莱彻派不出更多的飞机了,他还要留一些在舰上来掩护VS-3,以对付万一在天边再出现的日本航空母舰。

    梅西是美国海军里最有作战经验的鱼雷机驾驶员之一。他在VT-6服役时,曾参加过该中队早期的历次战斗。1942年4月17日他调任VT-3中队长。他斗志高昂、技术娴熟、经过长期学校训练、在瓦胡岛的卡内奥赫海军航空站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在他的推动下,VT-3以良好的临战姿态投入了中途岛战役。

    另外,梅西和精明强干的杰米·撒奇在战斗机护航战术方面曾有过密切合作。野猫式要对付零式机,只有飞得高才能获得足够的俯冲速度。撒奇派两架F4F-4机在2500英尺高度紧贴云层下方飞行,一旦遭日本截击飞机的攻击,这两架F4F-4机就用机上无线电发出警报,撒奇和其余3架战斗机在5000英尺以上高度飞行,如有情况,就俯冲下来。空中掩护力量薄弱到如此地步,真是个悲剧,要不然就真有点滑稽可笑了。作战技术再高,决心再大,总是尺幅之绢做不成床罩的。撒奇发明了一种战术,希望以此能缩小双方力量的悬殊。这种战术后来被称为“撤奇闪避”:野猫式双机活动,一架被零式机咬上后(这是日机的惯用战术),它就转身向敌机进攻。

    10时15分,“赤城号”观察哨发现左舷4.5万米处有“敌鱼雷机群,共12架”。零式机飞行员藤田本想抓紧时间吃两口午饭,因为那天上午他睡过了头,未吃早饭就上了飞机。他一口饭还没到口,又响起战斗警报。他和两名战友又立即起飞了。他们的飞机是“苍龙号”上唯一能立即投入战斗的飞机。

    几架零式机向在云层下方飞行的那架野猫式发起攻击。撒奇率众机俯冲下来参战。美战斗机全力以赴地进行这场传统的格斗。撒奇和他的僚机飞行员R·A·M·迪布海军少尉两人的撒奇闪避术可谓炉火纯青,似乎他们是干这一手多年的行家。从空中格斗这一角度严格地说,撒奇打得不错。爱德华.巴西特海军少尉的飞机在交战初起火坠落,撒奇损失了一架飞机。丹尼尔·C·西迪少尉驾着受重伤的野猫式飞抵特混舰队上空。由于飞不到“约克城号”,他只好摔降在“大黄蜂号”上,结果这架飞机也报销了。其余4架飞机因油料即将耗尽而撤出了战斗。就这批战斗机的主要任务——掩护VT-3而官,它们还不如不参加一战斗。

    藤田决定撇开战斗机去攻击轰炸机。他的两名战友不知去向。他又饿又累,还以为只剩下自己在孤军奋战。他冲向敌机编队,攻击编队的边缘,击落了两架敌机。当他如法炮制,再度进攻时,又有大约10架零式机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了。

    现在该藤田倒霉了;在飞返“苍龙号”途中,他的飞机被已方高炮击中起火。他只好跳伞——这并非一个愉快的抉择,因为他的零式机这时已坠落至离海面大约200米处。等他掉进海里,他的降落伞才张开。幸亏有救生衣,他才迅速浮出水面。但他被降落伞上的绳子缠住,像落进网里的鱼儿,挣扎许久后才得以脱身。

    与此同时,18-20架零式机怒吼着扑向梅西率领的破坏者式,集中攻击长机。梅西未能飞越由驱逐舰组成的外围防线时就被击落。他的僚机驾驶员最后看见他时,他已爬出烈焰腾腾的座舱,站在飞机残存的翼上,但由于高度太低而无法跳伞。

    渊田和他的飞行员们站在飞行甲板上。他们看见零式机接二连三地击落鱼雷机,就欢呼着,打着唿哨以表示鼓励和祝贺。接着,一群破坏者式向“赤城号”扑来,但在最佳投雷时刻,它们却呼啸着从航空母舰上方飞过,冲向了“苍龙号”。这使渊田惊异不已。山口的旗舰几乎被鱼雷的航迹所包围,但一枚鱼雷也没有命中。

    机长威廉·C·埃斯德斯是个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的鱼雷机飞行员。他一马当先,率领本分队的5架飞机冲向“飞龙号”。另外6名驾驶员像梅西一样,尚未到达投放鱼雷的有效距离时就被击落了。埃斯德斯分队的5架飞机都把鱼雷投了下去,但“飞龙号”舰长加来止男海军大佐猛地把航空母舰转向右舷,结果3枚鱼雷从舰首方向疾驶而过,另外两条从舰尾方向脱靶。航空母舰后甲板上停放的飞机已做好了起飞准备,这一切埃斯德斯都看在眼里。他无暇观察攻击结果究竟如何,因为几乎到处都是零式机,正把他赶出这一海区。他的飞机受了重创,但他摆脱了零式机的追击。他在“约克城号”刚好可以观察到的海面紧急迫降。那天晚些时候,他被“汉曼号”驱逐舰救起,这时他的机枪手已因伤势过重牺牲了。

    “岚号”驱逐舰从离机动部队不远的海里捞起一名美国飞行员。这是个来自芝加哥的23岁的少尉。“岚号”的鱼雷长谷川清澄是舰上唯一懂点英文的人,所以由他来审讯俘虏,但他只能大体看懂一点、写上几句,嘴上说不出来。所以像这样以书面问答来审讯,进展就十分缓慢。审讯至少带有某种威胁性,因为在审讯过程中,谷川总是居高临下,手持军刀进行威逼。

    这位美国人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也许是因为筋疲力尽了,意识不到他交待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以为战斗进展很快,他听谈的对日本人已没有什么价值。也许他抱有一种懦弱的、但却是人所共有的天真的希望:只要开口,就可免去一死。不管他的动机如何,他泄露了一些重要军情。第四驱逐舰分队司令有贺幸作海军大佐于13时向南云、近藤和山本发了一份电报(其内容本书将在适当时候加以叙述)。这个年轻人与敌人合作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日本人还是杀了他,他的尸体不是自己掉进了海里,就是被扔入海里去的。

    6月4日起飞的41架破坏者式,只有4架飞回航空母舰,但都被打得狼狈不堪。谁也没有因失去这些飞机而感到难过。在现代战争中,像这样陈旧而笨重的TBD机早巳过时,应该尽早由TBF机来取代。但是损失了像沃尔德伦、林赛、梅西以及他们的年轻战友们,实在是个令人痛心的打击。

    VT-8、VT-6和VT-3的牺牲对美国取得中途岛海战的胜利究竟作出了什么贡献,乃是值得深思的问题。一般的看法是:它们作出了可贵的贡献,虽然它们计划不周;但却作战勇敢,它们的进攻分散了日本人对前来实施攻击的美俯冲轰炸机的注意力。另一些人认为,这一功劳应归于VT-3以及撒奇的野猫式,因为VT-8和VT-6进攻失利后,零式机有足够时间爬升到更高处。只要查对一下日方的大事记,就可以看出,持这种看法的人是有道理的。

    但其它因素也须考虑。日方所作的抉择也是不容忽视的,因为日本人并非没有观察到来犯的俯冲轰炸机。从南云的作战记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护航舰艇一发现美机进入外层防线,就立即发过警报。日本航空母舰完全可以抽调部分正在截击鱼雷机的零式机去对付这一新的威胁,因为这只能是一批俯冲轰炸机。日本人擅长鱼雷攻击,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对这个战术着了迷,所以就集中力量对付TBD了。尽管美国人投放鱼雷技术水平之低为人们所不齿,而且美国鱼雷质量也太差,但只要偶尔有一枚鱼雷命中,就会成为向国内报告的一桩大事。

    此外,美国陆基机或舰载机的进攻虽说是劳而无功,却使南云的机动部队整个上午疲于奔命。尤其是日本的战斗机飞行员,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至少在这一点上,参战的美国人都为美国获得总的胜利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六、烈火熊熊的地狱

    韦德·麦克拉斯基在2万英尺高空飞行,目力远及海天相接处,但他所看到的只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9时20分,他已到达离“企业号”142海里的预期截击点。在他左侧远处,海洋的质地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说明中途岛的浅滩就在海天相接处那边。在他编队最左侧的一些飞行员看见,遭空袭后的中途岛上空仍然烟雾腾腾。可是日本机动部队在哪里呢?

    麦克拉斯基短而结实的身材很像他驾驶的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他当年学飞的是战斗机,以后驾驶的也是战斗机,对SBD机几乎是陌生的。1940年6月他到“企业号”任VF-6的中队长,1942年3月15日他晋升为飞行大队长,负责指挥“企业号”上全部飞行人员。自那似后,他忙里偷闲,很快使自己熟悉了无畏式机的性能。现在当他率领32架俯冲轰炸机去战斗时,他对于在航空母舰上起降已经很熟练了,但还从未从SBD机上投过弹呢。所以没人会说麦克拉斯基是个经验丰富的俯冲轰炸机驾驶员,他自己就更不会这样说了。他具有指挥才能,英勇无畏,而且能处变不惊、随机应变。连轻易不用形容词的斯普鲁恩斯也称赞麦克拉斯基“很了不起”。

    眼下的局面是对他的全面考验。他会认为自己比日本人先期到达该海域,因而可以在这里盘旋以待南云舰队的出现吗?或他是否应该继续向中途岛飞去,以防万一他落在日本人后面?他们的飞机已消耗了大量油料,现在他已不可能派它们采取那种常规的扩展正方形的空中搜索方式来寻找敌人的行踪。他是否应该趁油料尚未用尽时命令各机飞返“企业号”?不论作出何种决定,都是刻不容缓的,因为现在所剩的油料只能再维持15分钟的侦察飞行,15分钟后他就只好率众机返航了。

    麦克拉斯基迅速看了一下标图板,决定沿240°方向再飞35海里,然后转向西北与预计的日本舰队的航线成平行飞行。“企业号”舰长默里称这一决定是“整个作战中最重要的决定”。尼米兹也赞同,说它是“这次战役中最重要的决定,产生了决定性的后果”。

    SBD机向西北方向飞行了大约7分钟。9时55分,麦克拉斯基发现波光粼粼的湛蓝色海面上有一道军舰驶过后留下的长长的白色航迹。他抓起望远镜,沿着这条航迹观察,发现一艘军舰——他认为是艘“巡洋舰”——正朝北疾驶而去。他的推断很正确:既然这艘“巡洋舰”舰长如此行色匆匆,一定是想赶上日本舰队的其余舰只。因此麦克拉斯基把航向由西北改为正北,紧跟那艘疾驶的军舰。这个糊里糊涂的向导是“岚号”驱逐舰。南云改变航向时,它正忙于向“舡鱼号”投放深水炸弹,因而掉了队。

    麦克拉斯基在跟踪“岚号”时,损失了尤金·A·格林的那架飞机。其原因至今仍是个谜。有报告说,格林和他的机枪手在距离美军舰队大约40海里处爬上了救生筏,但此后就无影无踪了。

    “企业号”的俯冲轰炸机随麦克拉斯基跟踪那艘日本驱逐舰,大约19分钟后就发现了敌舰队。但麦克拉斯基所遇到的麻烦并未就此完结。正当托尼·F·施奈德海军少尉的小组飞入日本护航舰只的外围时,他的飞机油料耗尽,只好向南飞,在海上迫降。他和机枪手在救生筏上过了三天才被一架PBY机救起,送到中途岛。

    蓝眼睛的理查德·H·贝斯特海军上尉是VB-6的指挥官。他看上去很年轻,但却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几乎在施奈德飞离的同时,贝斯特看见自己的一名僚机驾驶员埃德温·J·克罗格海军少尉打信号报告说氧气用完。贝斯特本来可以指示这架僚机退出战斗,降佃高度返回“企业号”,但是他也完全有理由不这样做。他知道,W·厄尔·加拉赫海军上尉率领的兄弟中队VS-6只携带了单重500磅的炸弹起飞,因为他们首批起飞,甲板上还没有能供携带单重1000磅炸弹的飞机起飞所需的足够空间。结果只有他自己中队的飞机装载了单重1000磅的炸弹。所以他没有轻易地同意克罗格带着1000榜炸弹返航,而是率中队下降到1.5万英尺。这时他摘下氧气面罩,示意队员们也可摘下面罩,不会有危险;这样一来,贝斯特不但飞得比麦克拉斯基低,而且飞到了他的前面。这样他就看不见大队长麦克拉斯基的信号了。

    麦克拉斯基打破无线电静默,命令贝斯特攻击左侧的航空母舰,还命令加拉赫攻击右侧的目标。他决定自己率领攻击右侧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于是说:“厄尔,跟上。”

    不知何故,贝斯特没有听到麦克拉斯基的命令,以为他的攻击目标是“左边”的航空母舰。他就这样向大队长作了报告。

    这时,南云的航空母舰部队还没有摆开整齐的阵势。由于向东北方向作了两次舰靠舰转弯,“赤城号”和“加贺号”处于西南,“加贺号”在“赤城号”舰首右侧,“苍龙号”略偏东北,“飞龙号”也在东北,但因离得远,没有马上被注意。当VB-6和VS-6从西南方飞来时,处于右侧的无疑是“加贺号”,预在左侧的则是“赤城号”了。

    贝斯特让中队兵分三路,从正面、右侧和左侧实施对“加贺号”的攻击。这样使敌航空母舰处于夹击状态,分散了它的对空火力。贝斯特刚开始俯冲,麦克拉斯基已像-只鱼狗一样从他边上扑了下去。贝斯特突然改变方向,冲向“赤城号”,这就使他的攻击耽搁了一会儿。

    机动部队遭鱼雷机攻击的过程中,日本人一直在仓促地作攻击美特混舰队的准备。“赤城号”还下令督促:“加速作好第二波攻击准备。”旗舰舰桥收到报告说来犯美机数量增多,但当时还都隐蔽在云层上方。10时20分,观察哨发现“加贺号”上空有架俯冲轰炸机,“赤城号”作极限转弯。

    源田回忆说,他起初并不太担心:

    我考虑过俯冲轰炸机也许不好对付,但我刚才亲眼看到,敌人的技术并不高明,因而我的结论是,这些俯冲轰炸机也未必高明。但我担心,刚才的空战结束后,我们的战斗机都在低空飞行,要爬高去截击敌俯冲轰炸机是需要时间的。

    也许高射炮的火力能把敌机赶跑,也许航空母舰可以进行规避。

    但不一会儿“加贺号”上的一观察哨大声报告说:“俯冲轰炸机!”“加贺号”飞行长天谷孝久海军中佐一时之下对美国人的战术钦佩不已。他说:“他们顺着阳光,利用间歇云的掩护向我们俯冲,这个战术实在是高明。”

    通讯参谋三屋静水海军少佐站在离指挥塔台不远的飞行甲板上。俯冲轰炸机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近,令人魂飞魄散。他迅速在甲板上卧倒。这时是10时22分。首批3颗炸弹未中的,接着加拉赫的飞机怒吼着俯冲到2500英尺高度投弹,炸弹在集中排列于右舷舰尾准备起飞的飞机中并了花。霎时间,飞行甲板上一片火海。飞机七倒八歪,有的被掀得机头朝下,机身就成了烟囱的烟道,喷着烈火,吐着浓烟。

    接着落下的两颗炸弹均未中的。舰上的射击指挥官趁此瞬间跑上舰桥。他发现冈田大佐站在那里,直愣愣地仰望着天空,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向冈田报告说下面的通道全被大火封住,大部分舰员被困在下面。电源全部中断。他催促冈田离开舰桥,和参谋人员一起上锚机甲板准备离舰,因为航空母舰早已开始倾斜。但冈田只是似醉如痴地摇摇头说,“我要留在舰上。”三屋走下舰桥,想通过飞行员待机室与机舱人员取得联系。他回来时发现舰桥已不复存在,冈田和那位射击指挥官也已化为乌有。

    在他离开舰桥的工夫,靠航空母舰前段升降机附近又接连落下第七、第八颗炸弹,弹着点很近。其中一颗炸弹落进升降机井里,在机库甲板上停放着的飞机当中爆炸。这些飞机都已加足了油,载好弹,准备提升到飞行甲板上参加第二波攻击,但命运决定它们永远起飞不成了。天谷看见,第二颗炸弹正好在保养官的头顶上方爆炸。说来也真怪,此情此景反倒使他镇定下来,产生了比较客观的想法。人难免一死,他希望自己能在像这样瞬息即逝的闪光中了却一生。他想:

    “再有炸弹,那就落到我头上来吧。”

    但落在他头上的却是“加贺号”的指挥任务,因为第三颗炸弹击中舰桥附近一台加油车,燃烧着的爆炸碎片把舰桥上的人都杀死了。天谷成了舰上职务最高的军官,他竭尽全力指挥灭火,

    希望还能救下这艘舰。但这个希望也成了泡影。美机投下的第九颗炸弹,是命中该舰的第四颗也是最后一颗。它几乎正好落在舰中段略偏左舷处。这时舰上一无照明、二无电力,即使炸弹没有命中,天谷也无法扑灭这场大火。渊田正全神贯注地准备派出“赤城号”上的第二波攻击飞机,没有留意“加贺号”受攻击的情况。

    10时22分,指挥室下令战斗机一经准备就绪就马上起飞。增田挥动白旗,第一架零式机沿飞行甲板迅速起飞。这时一名观察哨兵大声喊道:“俯冲轰炸机!”渊田随即抬起头,只见3架飞机笔直地冲下来,似乎直冲着靠近舰桥他所在的位置而来。他刚刚识别出无畏式那粗短的外形,就看见飞机上掉下3个黑点;悠悠荡荡地朝“赤城号”飘然而下。渊田小心翼翼地爬到一块防弹护板背后。

    据美方记载,攻击“赤城号”的是贝斯特率领的5架俯冲轰炸机。就本书作者所知,日方目击者的报告以及档案记载都一致认为,只有3架美机参与进攻。贝斯特在近乎垂直俯冲时,从瞄准器里看见舰上有架飞机起飞。他从2500英尺高度投下炸弹。这颗炸弹爆炸后定能在航空母舰飞行甲板上炸出个4英尺的洞。他认定他的第一颗炸弹命中“中线略靠前”。渊田在他所着的书中也说第一颗炸弹命中。但在普兰奇采访他时。他却说第一颗没中。他用别有风味的英语说:“它落在右舷外侧的海里,嘭……在海里炸开,海水哗哗的掀起。”“赤城号”的受创记录图表上标着,第一颗炸弹是差点命中,落在舰首左舷外约10米处,源田还记得当时爆炸掀起的水柱落在舰桥上的情景,大家都被浇得湿淋淋的,个个脸色发紫。他说,南云及其幕僚是“惊而不慌”。

    第二颗炸弹落在舰中部的升降机附近,把升降机炸得像一件未来派的雕塑作品、七扭八歪地掉进了机库里。源田认为第三颗炸弹一定更准确,破坏力更大,便就地一滚,急忙卧倒。把脸紧贴甲板用双臂交叉护着头部。实际上这颗炸弹的撞击声没有前一颗那么响,它击中左舷飞行甲板边缘附近。

    “赤城号”的受创记录是:“致命伤,洞若干”。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寂静。

    源田在两颗炸弹直接命中后感到舰上并没有产生多大震动,觉得有点蹊跷。由于这个原因,加上他天生乐观想得远,他一时镇定下来。他想:“赤城号”也中弹了。接着又想:真遗憾!我们一定不会败,因为我们还有第二航空母舰战队。

    源田的乐观情绪并非无根无据。在一般情况下,航空母舰中上两颗炸弹还不至于致命。但第一航空母舰战队在遭敌俯冲轰炸机攻击时,甲板上全是满载炸弹和油料的飞机,而且机库里还有装好鱼雷和油料待提吊的飞机。更糟糕的是,那些800公斤重的炸弹还没有来得及被送回弹药库。这些堆放着的炸弹被诱发后所产生的阵阵爆炸,加上飞机起火后引起的连锁反应,转眼之间将会把“赤城号”变成草鹿所说的“一个烈火熊熊的地狱”。

    源田想到山口的两艘航空母舰,于是朝“飞龙号”望去。只见它也冒着白色浓烟。源田“第一次真正感到震惊了”,他有生以来就这一次变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赤城号”上大约有200个人被气浪掀进大海。村田拼命想给甲板下的人找个地方躲一躲。渊田走进情况简介室,发现它正在迅速变成一个急救室。他问二个参加救护的人怎么不把伤员送病员舱。那个人告诉他说,下面各层都已起火了。渊田听罢,立即想回到自己的舱里去尽力进行抢救,但被烈火和浓烟挡了回来。他和源田两人如果满足于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的话,这时也就和其他病号一起命归黄泉了。

    渊田神情恍惚地回到舰桥,似乎不由自主地想找他在江田岛的老同学源田。他俩曾共同分享过胜利的喜悦,现在该共同分担这份忧愁了。此刻源田对日方全部损失情况已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不是那种伏在别人肩头上哭鼻子的人。他瞧了渊田一眼,只说了一句话:“我们搞砸了。”这句话似乎是对眼前战局的一个小结。

    与此同时,草鹿以他惯有的务实精神一直在计算损失情况。报务室和天线都被炸,无法联络。尽管采取了措施,迅速把前弹药舱和炸弹舱都注上水,并使用了二氧化碳灭火器,情况仍然很快就变得不可收拾。10时42分,舵轮系统坏了,主机停车。所有人员都奉命参加灭火。只剩下两挺机枪和一门高炮还能使用。

    在权衡了各项因素之后,草鹿认为南云现在应当把帅旗移到别的舰上,机动部队应交由官阶仅次于南云的第八巡洋舰战队司令官阿部弘毅海军少将临时指挥。只要机动部队的智囊团完好无缺,他们还能以“飞龙号”为核心继续作战,最好能打上一场日本人所擅长的夜战。因此,草鹿催促南云撤离“赤城号”,把司令部迁移到另一艘舰上去。

    草鹿后来说,“但多情善感的南云没有听取我的意见。我催他两三次都没有用。他坚定地站在舰桥上一个罗盘旁边。这时,草鹿在江田岛的老同学青木大佐走上前来,轻声对他说:“参谋长,我是舰长,我将对这艘舰负全部责任。所以,参谋长,我恳求您和其他参谋人员尽快离舰,以便继续指挥舰队。”

    听了青木这一番话之后,草鹿提高嗓门,斥责南云在这个重要问题上以感情代替理智。最后南云还是屈从于理智,同意由人营救离舰。他的决定已嫌太晚,因为舰桥扶梯已为大火封住,参谋们只好抓住绳子往下滑。草鹿身材矮胖,差点挤在窗户中出不去,还是别人使劲推了几把,才得以脱身,可是结果还从绳子中部脱手摔到飞行甲板上,扭伤了踝骨,双手和一条腿也被烧伤了。

    渊田最后一个往下滑时,绳子已经被火烧着了。轰隆一声剧烈爆炸使“赤城号”猛烈地颠了一下,渊田被高高地抛到半空,接着又重重地摔在飞行甲板上,踝骨、脚脖和脚跟处都摔断了。他心想自己已经到达了生命的终端。他感到疼痛,感到悲伤,感到浑身发软。面对着死亡,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感到极度的疲倦。火舌向他舔去;他的军服着火冒烟。两名士兵从浓烟中冲上来,把他抬起来、放进绳网里,然后把他荡到救生艇上,和已在艇上的南云及其参谋们一起驶向“长良号”轻巡洋舰。渊田并不是南云参谋班子的成员,其他飞行员不撤离,他是不能撤的,但他已经受了伤,不能被留在舰上了。

    源田正待上艇时,一名士官见他一只手被烧伤,就摘下自己的手套,递过去说:“航空参谋,请用我的。”几乎与此同时,一名水兵跑上前来,交给他一颗图章和一张银行存折。这人是源田的勤务兵。他冒着舱里的烈火,奋力抢出自己长官的东西,源田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造化能活到用上这两件东西的时候。他的积蓄并不多,不过这两个人此时此刻还能想着他人,使他深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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