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的一年级小学妹李采采对着心仪已久的卫奈何学长结结结了半天也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先点些东西舒缓下神经，李采采才好开口跟卫奈何说出那些甜蜜蜜的心意。“学长，要喝点什么吗？这家的咖啡做得很有特色，甜点也很特别，在别处吃不到的哦！”
自打进了烘焙屋，他一直在看餐单。在别处确实没见过这些餐点饮品，他不客气了，“我想试一下花式咖啡？你要喝什么？”
“服务生，我要巧酥冰沙咖啡，我学长要花式咖啡，谢谢。”李采采点了单，戴着红色鸭舌帽的服务生应声进去了。
趁着准备咖啡的工夫，李采采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粉红色信封，扭扭捏捏地递过去，“学长，请你接受我的心意。”
指尖点着粉红色信封，不用拆开，卫奈何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捏着那封信，依然笑得那般温和。“李采采，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
“我我爱慕学长已经很很久了，我想学长对我也应该有有有感觉吧？”
她还记得新生开学典礼的当日，当辅导员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卫学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她脸都涨红了。
后来她找不到宿舍，是学长帮她安顿好的。第一次上大解剖课吓得吐了一整天，是学长带她去吃牛杂面，以毒攻毒过了这一关。每当有人叫她的名字，学长就会怔怔地看着她，完全被她迷倒的样子。
——这还不是对她有意思？
看来他真的是做了让她误会的事，卫奈何将粉红色信封推回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其实我之所以会留意你是因为你的名字……”
戴着红色鸭舌帽的服务生偏在这时候端着咖啡走上前来，将他们点的咖啡端到彼此面前，服务生还多端上两份甜点。
“我们没点这个。”
服务生客气地将甜点送到他们手边，“这是甜点师附送的，是配合这种咖啡品尝的甜点，希望你们会喜欢。”
用透明玻璃碗盛放的甜点一层粉红铺着一层雪白，一层雪白又掩着一层粉红，层层叠叠漂亮得让人舍不得吃掉。
李采采试着舀了一勺放在口中，“哇，这家甜心烘焙屋的甜点师真的超级厉害，这是什么冰淇淋好好吃哦！不会太甜不会太腻，还有着入口即化的口感，简直棒透了。”
真的手艺了得？比那个天赋异禀的丫头还了得？卫奈何不相信地品了一口面前被李采采夸作此物只该天上有人间哪能有几回的冰淇淋。
等等！这味道……
卫奈何不确定地又尝了一口，是了，就是这个味道，这不是……
他正要得出结论，胸口忽然一阵翻江倒海，他捂着嘴巴问服务生，“洗手间……洗手间在哪里？”
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卫奈何冲进了洗手间，趴在水槽边大吐特吐。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李采采惊慌失措地冲服务生发脾气，“你们的东西这么不干净？居然让人吃了就吐？”
“这怎么可能呢？”服务生忙不迭地解释，“我们的甜点饮品都是现做现卖，用料也很讲究，绝对不会伤害客人的身体。”
“那学长怎么会吐？一定是你们的东西不干净，把你们经理和甜点师叫出来，快点叫出来。”
李采采正跟服务生纠缠，卫奈何惨白着脸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擦去嘴角的水渍，他忍着作呕的冲动开口，“我想见见做这道甜点的甜点师，麻烦你请她出来。”
人家吃了甜点师做的冰淇淋都吐了，说要见下甜点师总没理由拒绝吧！服务生闷头闷脑地进去了，片刻之后系着围裙的甜点师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摘下头顶的白色高帽，她不置可否地望过去。
“谁找我？”
真的是她？！在他尝到豆腐冰淇淋那熟悉的味道，他就猜到一定是她。
卫奈何疾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他伸长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挤掉这两年见不到她的思念时光。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身后李采采的尖叫，“学长，你怎么可以……”
不过他却没办法忽略在他怀里不停挣扎的身体，她拗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跟他比嗓门。“喂！这位同学，麻烦你松开我，你这样……很奇怪嗳！”
奇怪？哪里奇怪，他两年没见她，见面抱一下会很奇怪吗？
“倪猜猜，你怎么……”
“你哪位？”
“呃？”
“我不认识你。”
“你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你到底哪位？”
“你……”卫奈何不确定地斜眼瞪着她，“也被超级强悍无敌电蚊拍电到脑袋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拜托你在法国的时候好好照顾她，你照顾来照顾去，怎么照顾得让她把我给忘了？”
卫奈何咄咄逼人，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尤俊熙要他别激动，自己倒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试图远离他的危险范围。
“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你还不赶紧说。”
保命要紧，尤俊熙决定长话短说，“倪猜猜在法国的时候遇到了事故。”
末了这两个字让卫奈何的心一下子绷到了嗓子眼，“她出了什么事故？真的被超级强悍无敌电蚊拍给电到脑袋了？”
“因为……因为……”尤俊熙避重就轻，捡不会让卫奈何情绪失控掐死自己的部分开腔，“为了想早点结束在法国的学习，倪猜猜很努力，一天睡不到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不是泡在课堂上，就是混迹厨房间。有几次她累得流鼻血，还有几次她累得晕倒。那次她昏倒在厨房里，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开门找教学要用的食材时才发现她躺在厨房的地砖上，也不知晕了多久。我送她到医院，醒来后就不再提起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她那次晕倒的时候撞了什么东西。”
卫奈何一直觉得怪异。
倪猜猜刚到法国的时候还时常给他发短信、写伊妹儿，那时候他正替卫阳关留在卫夫人身边。自打一年前他把卫家的重担重新交还给卫阳关返回医学院之后，倪猜猜便再也没有联络过他。
起初他还以为她忙着学业无瑕理会他，他告诉自己要耐心等待，给她空间，很快她就会回来。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的思念越盛。即使是听到“李采采”这个名字，他的眼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旋转，她现在居然说忘了他？！忘了他！
尤俊熙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了，倪猜猜来法国的第一个圣诞节曾经回去找过你，为了能挤出回去的时间，她不眠不休赶了三天的时间，赶出了圣诞节要交的功课——你没见到她吗？”
“她回来过？”他根本不曾见到她，那年的圣诞节他正配合卫夫人在娜丽塔举办了一场圣诞晚宴。
如今回想起来，差不多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渐渐失去了联络。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倪猜猜的失忆与那年的圣诞节有关吗？
“后来她还回来过一次。”尤俊熙细细回忆着，“她参加一个国际甜点大赛，以苹果为主题准备了一套幸福甜点系列参赛作品。虽然在那次比赛上没能捧得桂冠，却让‘东方甜心小妹’的称号不胫而走。她曾说要让你尝尝她以苹果做的幸福甜点，她飞回去三天，再回来时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问她有关你的事，她也不开口，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那是去年五月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他根本不曾见过她，也不曾尝到她的幸福甜点，更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这么多事。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倪猜猜忘记自己。
“倪猜猜不会忘了我的，她说了不许我离开她，我也不许她忘了我。”
她在跟他开玩笑，一定只是个玩笑。
她怎么可能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为了那个约定，他用一年的时间赶上两年的学业，就为了早一天迎来医学院的毕业典礼，早一天收到他女朋友倪猜猜送的花。
她怎么可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将他从记忆里删除？
“她现在住哪里？”
“你们医学院南门外新开的烘焙屋，楼上的空间就是她的新住处——你想干嘛？”尤俊熙不确定一个神经近乎失常的小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卫奈何站起身，与其跟一问三不知的家伙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正主儿问个清楚。“你烘焙屋楼上的空间要对外出租，对吧？”
他什么时候要对外出租了？尤俊熙浑然不懂。
卫奈何居高临下，一道黑影压迫在尤俊熙的头顶上，他很肯定地告诉烘焙屋的主人。“你要出租楼上的房间，你必须对外出租，而且——只租给我。”
卫奈何板上敲钉，不容他拒绝。
“不过，”尤俊熙倒是提醒他，“你最好明天再去找她，今晚她有事。”
管她有什么事，卫奈何已经等不及重新进入她的生活里。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尤俊熙在胸口划十字，该说的他都说了，该提醒的他也提醒了，他自己要送上门去，怨不得他了。
阿门！
甜点，OK！饮品，OK！菜肴，OK！桌布、餐具、酒杯，一切OK！就等着贵客临门了。倪猜猜看着桌上无比丰富食物，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声。
回来以后第一次请人吃饭，她力求完美。
听到门铃声，她屐着鞋噔噔地疾步走到门口，满面的笑容在见到门外来客的瞬间垮塌。“怎么又是你？”
越过她的头顶，卫奈何看到桌上琳琅满目的餐点和三套餐具，他忙开口，“你今晚有约。”
“与你无关吧！”她作势要关门，对一个初次见面就随便抱她的臭小子，她实在提不起半点好感。
卫奈何先一步将自己的行李送进了门里，奈她没办法将他关在外面。“我住在这里。”
她住在这里，她怎么不知道？“谁让你住这儿的？”
“尤俊熙。”抬出她的老师，她没办法赶他走了吧？
倪猜猜才不会随便相信这个随便抱女生的疯子的话呢！她按下尤俊熙的号码，走进一扇门关在屋子里不知跟电话那头的家伙说了些什么，趁这工夫卫奈何开始选自己将要入住的房间。
这里的格局倒是跟倪家私房菜馆颇有几分相似，一楼是招待客人的大厅，二楼更像是住家的场所，客厅、书房、卧室和家用厨房一应俱全，多他一个绝对不愁住。
他赖定她了。
倪猜猜终于从紧闭的房门里走了出来，却是面色不善。卫奈何笃定地对着她，“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尤俊熙让我住在这里的。”
住可以？倪猜猜扫他一眼，“拎上你的包，跟我上楼。”
她所谓的“楼”是楼顶天台的一处小房间，更像是养花种草的花房。她就安排他住这儿？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想当年倪妈妈让她腾出卧室的时候，好歹也在楼顶给她放了一张单人床吧！卫奈何手插在口袋困顿地扫着她，“你现在是在向我报仇吗？”
“我们之间有需要报仇雪恨的事吗？”她摆出一副我完全不记得，你少糊弄我的表情。
惹得卫奈何不死心地探究她的底线，“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了？那时候我晕倒在马路边被你捡回了家，你以为是你用超级强悍无敌电蚊拍电晕了我，害我失忆，你妈让你把你卧室腾出来给我，你……”
倪猜猜摆出一个打住的手势，“拜托别尽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总之房间给他腾出来了，他爱住住，不爱住……随便，她绝不强求。
住！两年之后好不容易相见，她还声称彼此只是陌生人，如今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别说是住花房了，就算让他睡到街上去，他也甘之如饴。
正跟他斗嘴，楼下响起了门铃。倪猜猜登时脸上泛光，疾奔着冲下楼去开门。
她到底在等谁？竟如此激动，卫奈何翘首张望。
小丫头片子笑得花枝乱颤，开门迎客，“哇，你们都来了，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你们想不想我啊？”
说得那么亲热，到底跟谁啊？卫奈何顺着楼梯偷偷摸摸望过去，来的客全是熟人，每个他都认识。不止是认识，还很熟啊！
卫奈何凑上前，指着其中一个问倪猜猜，“你还记得程浩陨？”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浩陨哥哥门对门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宴客，他是故意来踢场的吗？
好吧，就算她和程浩陨相交多年，记忆过深，不会遗忘。那他呢？卫奈何扬手指着他身后的家伙，“可你怎么会认识他？他是卫阳关，是我哥，不通过我，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他？”
“我在法国学习的时候，卫阳关曾去品尝过我做的甜点，我当然认识他。”
卫阳关不住地点头，完全站在倪猜猜那头，好像卫奈何在说什么胡话。
闹了半天她记得所有人，独独选择性地忘了他，是吧？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招？卫奈何坚决不相信她真的失忆了。
不，就算她当真忘了他，他也要她再将他一点一滴全都记回来。
拉了把椅子，他腆着脸蹭饭吃，“相请不如偶遇，今天都是熟人，多我一个不多，正好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倪猜猜毫不客气地抽去他屁股下的椅子，手一扬，她赶人。“抱歉，我就准备了三个人的份，而且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请你吃饭？麻烦你，闪一边去。”
老天，卫奈何什么时候变成蹭人家饭吃的无赖？！
不吃就不吃，他拿了两块干面包坐在台阶上，就不信他们还能吃得安心。
他错估了那几个人的胃口，人家酒来菜去，宾主尽欢，可怜他越啃干面包越觉得无趣。好，让他们吃，他看他们能吃得有多开心。
倪猜猜率先拿起她手边亲酿的柿子酒，“来，让我们举起酒杯，为我学成归来而干杯！”
“干……”
在他们端着香醇的果酒尝着绝美的甜点，享受着幽静的夜晚时，楼顶的房间传来阵阵音乐。不是悠扬婉转的轻音乐，不是神秘变幻的舞曲，也不是庄严宏大的交响乐，而是激昂的歌声，众人异常熟悉的大合唱——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河西山冈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端起了土枪洋枪，挥动着大刀长矛，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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