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这两个字从杜峰口中蹿出来的时候,我周身像是被过了电一样。因为他所形容的那个博学的年轻讲师,愿意被人称为教授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夜筝”救援队的编外人员、最年轻的教授——叶城。
几个月前,我们接到了一个女孩的求援电话,是一个失足女学生的失联事件,一路寻查过去,最终发现她的确被人控制住了,而且还不止一人,奇怪的是控制者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反而教给她们英语,给她们传授做人的道理……后来我们狗口救险,将那些被控制的问题男女全部救出,神奇的是那些人都表示自己是自愿的,而且都对控制他们的人表达了感激之意——这个控制他们的人就是叶城。
我们也因此与那个喜欢拯救问题青年的叶城相识,并且他也加入了我们救援队,他当时就表示,希望我们可以多向他提供一些尚构不成犯罪的小偷小摸,以供他培养教育。当时我把他当成了一个天赋异禀、对拿到手软的荣耀提不起任何兴趣的天才,所以他要靠拯救问题青年来达成自己的欲望,否则就会因生活无趣而焦虑抑郁……他确实也是这么表现的,如果不是杜峰说出这个名字,即便是烧了我的交规,我也不会把天道去跟叶城挂钩。
杜峰下车之前,再次向我致谢,是为了我们没有在他被踹晕期间掀起他的面具,对于他而言,那张面具承载着他的尊严与希望,我们或许会制裁一切罪恶,但绝不会剥夺任何人心底的希望。
我们没有回救援队,直接奔向了叶城的家里,原本我想,以影子眼线的辐射面积和几百只耳朵的收听能力,我们还没到他家里,叶城肯定就已经飞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刚拐进叶城家所在的路口,就看到了他的那辆黑色大奔正停在门口的停车位里。
走到叶城家门口的时候,依旧是听到了几声狗叫,只是没有以前那种万马奔腾的气势,而且大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只有两只大藏獒站在那里冲着我们礼貌性的叫着,没有了十几只烈犬聚众斗殴的凶狠劲儿。
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叶城,从二楼护栏上伸出一个脑袋,依旧是带着黑框眼镜,一脸诡异的书生气中夹杂着一丝人畜无害的微笑,他大声道:欸?,这是哪阵妖风吧你们给刮到这里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下走,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一副“万事与我何干”的神态。
我指着那两条藏獒笑道:怎么就剩下这两条了,其他的都炖了?
叶城沮丧道:没办法,太能吃了,而且现在又没人给我输入资源,我自己干养着一堆狗多没劲啊,所以就分给养狗的朋友帮忙照料了。
我说:你这意思,现在这里就你一个人了,没有那些迷途羔羊了?以前不是挺火爆么。
叶城一摊手:没办法,最近没捏到合适的人选。
我说:按理说你闲不住啊,不是还能去别的地方做讲师么,并且还为社会培养了一批优秀人才,比如在论坛和新闻上频频出现的热点人物,代表正能量的金面骑士,听说你当初还是带着口罩给人讲课的?现在都流行以蒙面为时尚了么?
叶城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有段时间我的确被人特聘过,互利双赢的活我是肯定接的,而且我这边的人选太少了,那很无聊,你懂的。
我说:那你有没有兴趣说一下那段被特聘的往事?
叶城向屋内伸了伸手:当然没问题,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么?去屋里坐着吧。
在叶城的控制下,那两条藏獒才算压抑住了要啃我们的欲望,我们相继走入屋内。尽管如此,在从那两条藏獒眼前经过的时候,心里还是难以控制的紧张,尤其是赵随风,他要走在我的左边,看不到狗才能通过。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叶城从冰箱里掏出几罐可乐递给我们,自己又开了一罐,轻轻地倚坐在沙发扶手上:那时候吧,我正试图去联系少管所,看看能不能和他们合作一下,你想,如果能把少年犯都改造成有用之才,那该有多美好……但他们对我的提议并没有兴趣,就在我琢磨其他办法的时候,突然有人联系到我,说可以提供一些误入歧途之人供我教育改造,并且还会给我丰厚的酬金……有人提供资源就不错了,竟然还给开工资,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啊,再不干那不成了傻子了?对不对?
我说:继续。
叶城喝了口可乐,道:后来我就开始跟他合作了,那人也是奇怪的很,在谈好条件之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每次都只告诉我一个上课的时间,平时联系都是靠短信。那期间我帮十几个迷途羔羊改邪归正,过瘾的很!金面骑士算是最突出的一个了。
我说:你们谈的什么条件,地点在哪?
叶城道:条件么,就是他们提供资源,给酬金,作为回报,我会在自己的教育体系里加入他们的主观思想。至于地点,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不像是民居,像一个厂子。具体路线我也记不清楚,每次都是有专人来接我,当然,带上眼罩也是他们条件中的一部分,他们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不过我印象中,在春末夏初的时节里,每次都能在院子里闻到浓郁的洋槐花味,味道特别浓,附近肯定有不止一棵的洋槐树,如果你们想找那个地方的话,这点可能是我唯一能提供的参考。
我说:像你智商这么风流的人,骗人的技巧应该炉火纯青吧,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没准儿你在故意给我们往歪路上带呢?
叶城无奈的笑了笑:但凡是用智商所能解决的问题,我是不屑去骗人的,而我的智商好像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过你们非不信的话,我有证据。
赵随风好奇道:能有什么证据?
叶城道:当时我用的手机应该还在抽屉里扔着,上面有和他的短信记录,需要看的话,我就去找找那部手机。
看到我的眼神后,他啥也没说,转身往楼上去了,过了一会就带下来一部手机和充电器,因为长时间不用,连续冲了十几分钟的电才开了机,叶城笑道:外国货就是不行,要是国货,五分钟都能充满了。
我们随后凑了过去,仔细看了下短信记录,短信内容很精简,基本每条短信上面都只有一个时间,并无多余的话语。在赵随风确认那些短信不是伪造的之后,记下了那个手机号以做调查用。
我盯着叶城说:你是高材生,是懂法的,应该知道他们的那些主观思想都是跟法律相违背的,明知如此你还答应,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喂了狗了?
叶城道:他们的那些思想,从法律上来讲,的确是有一点不妥,但从人情冷暖来讲,又很贴切,符合大部分人对臆想世界的描述,能通过自己之手来完成心底最真实的冲动,这是多么澎湃的一种行为啊!而我做的,就是让他们在满足这些冲动的同时,做到内心的真善美,也就是说,我会让他们带着一颗善良、自律、包容的心去做这些事情,而不是无所顾忌。
我说:你记住,这世上的罪恶无一不是黑色的,没有洗白的可能。就在这一片祥和安乐的生活背后,一直有人在无所畏惧的同那片黑色做斗争。他们不顾生死,守护着这片带有安宁与希望的土地。有句话说的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叶城,你所做的,可能只会增加他们身上的重量,增加法律的负担。你所秉持的改造教育,只是为了满足你内心的空虚而已。你有这么突出的能力,用在宣扬交规上岂不是更好?
叶城说:在你说最后一句以前,活脱脱像个哲学家。
我说:说完最后一句,我是一个懂交规的哲学家。
我没再同叶城多说,和赵萧二人狠狠瞪了那两只狗一眼后,离开了他的将军楼,那两只藏獒可能感受到了我们深深的恶意,竟然低下头,将下巴放到了地上。
回到了救援队的时候,已经浴火重生的李小炮正在炖肘子,这两天下去,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纯粹了许多,似乎扫去了前日的一些阴霾。
赵随风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述我们这次行动的同时,我到门外水管下用冷水洗了个头,刺激了几分钟后,我坐在旁边的马扎上悠然的吸起了汽油,几只小麻雀在花坛里叽叽喳喳的调情,屋内传来一阵阵欢笑声……这一阵子以来,还真没有过如此惬意的时光。
正当我眯起眼睛想给暖玉打个电话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我回头望去,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笑脸,他的头发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双小眼睛闪闪放光,透着一股贼气,我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是李大刚,李小炮的爸爸。
我连忙收起汽油瓶,小声道:叔,你怎么来了,你闺女还生着你的气呢,别往枪眼上冲啊。
李大刚尴尬的笑了笑:都怪……怪我不争气,一直没给闺……闺女做个好榜样,她怎样对我,我……我也没……没关系了,这些都…………都是我该承受的。
我虽然也不喜欢这个赌徒,但毕竟是小炮的亲爹,我还是要宽慰几句的,正要开口时,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李小炮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看那样子,应该正跟大家开着玩笑,想出来洗个手。
在看到李大刚到那一刻,李小炮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随之取代的是厌恶与鄙夷,的确,有这么一个逼死亲妈的赌徒爹,任谁看到他都不会高兴。
李大刚看到了小炮,连忙笑道:闺……闺女,我……我来看看你。
李小炮怒道:你来干什么!你还嫌我过的太好是么?你有那么多牌友,找他们去呀,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输没钱了?跑来要钱的?那也不奇怪,以前连我的学费都拿去赌嘛。
李大刚急的直搓手,说话更结巴了:不……不是,闺女,我……我不是来要……要钱的。
李小炮冷笑道:那你来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来赔礼道歉的,对不起,我不信,你以前发过的毒誓还少了?我妈就是被你给咒死的!逼死的!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动静,一起走了出来。
李大刚本来就结吧,这样一着急,激动之下竟然说不出话了,伸手指着李小炮,满头大汗的张着嘴,就是发不出声。
我轻轻地拍了拍还要出言讥讽的李小炮,缓声道:你先等等,看看叔想说啥,等他说完你再喷。
李小炮气地往下一甩手,对李大刚冷眼相视,嘴唇也是微微颤抖,显然是气的不轻,我估摸着她每次看到这老爹,都能想起她那被逼死的妈妈,所以只要看到这张脸,气就不打一出来,尤其是上次我好不容易劝好她去看看老爹,却发现那老爹正在不争气的跟人打牌之后,李小炮对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李大刚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伸手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淡黄色的盒子,盒子上面绣着好看的花纹。李大刚拿手在衣服上搓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只手镯,看材质应该像是银的。
李大刚指着盒子对李小炮笑道:你今天过……过生日,这……这是我给你买……买的。你小……小的时候我……我就一直说给你买,对……对不起,现在才……才买到。
我们几人也是一愣,大家从来没问过李小炮的生日,她自己也从来没提过。
李小炮愣在那里,良久,她苦笑道:现在买还有用吗?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像其他人一样过过生日,甚至都快忘记了自己生日了。你不要以为记得我的生日,我就可以原谅你,我告诉你,我们为你承担了太多痛苦,你犯下的错,永远弥补不了,永远!
李大刚努力向前伸了伸手:我……我知道,我不打算你……能原谅我,我就……就是想送给你这……这个生日礼物,是银的!真的!
李小炮努力抑制着泪水,质问道:你哪来的钱!
李大刚不好意思道:赢……赢来的。
眼看李小炮正要发怒,李大刚连忙道:我……我刚出狱,没有钱,干了个保安的工作,还……还没有发……发工资,眼……眼看你生日到了,我……我着急,才叫他们去……去家里打牌,谁知你正好上门看到了,我……就是想赢点钱给你买……买个银手镯,以后再……再也不会赌了,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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