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头日记-第九十二章 救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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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

    刘三儿能自己找上门来,也是送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这让我们从中省去了很大的麻烦。人只要努力了,老天都会帮你。

    为谋私利,刘三儿不惜损失国家财产和威胁群众生命安全,以一座山的代价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单从这方面来讲,这是只十恶不赦的蛀虫。

    刘三儿的老婆患了肝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老婆的医药费。这种理由摘出来,在市井百姓的口中或许会博得一丝同情,但在法律和正义面前,再完美的理由都是将他人至于不顾的私欲。

    说出指纹比对和DNA来主要是起到震慑作用,刘三儿很快就将他在山上放火的事全盘托出,本来他只想烧一下那座荒山的,但没想到赶上那么大的风,差点把桐山也给毁了,当时他看火情控制不住,也吓得浑身是汗。

    在听完刘三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完过程之后,镇长他们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将刘三儿大骂了一顿,把他带去了派出所。走之前,对我先前的举动颇有意见的副镇长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我致歉,像我这种胸襟宽阔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小问题的,我很有礼貌的甩了他一个白眼之后,走出了包间。

    本来只是一次普通的救援行动,却又被我们拎出来一个纵火犯,回到救援队里之后,李小炮不禁感叹:都说福尔摩斯到哪儿,哪儿就会有凶杀案,原来认为那是小说,现在看来就是生活啊,你们到哪儿,哪儿就有故事,而且还是跌宕起伏到编剧都控制不住的那种。

    我说: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不缺乏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在正道上冒险的人,即便是摔下来也会有法律这张网保护着,但在歪道上冒险的人,一旦摔下就会万劫不复。我们碰到的后者太多了而已。

    李小炮道:啧啧,榔头现在说话都有教授味了,竟然越听越有道理?

    我说:能闻到教授味,说明你还有得救,智商还能与人类接轨。

    李小炮瞪我一眼,抬手就要打,其他人已经摆好姿势做好了看灾难大片的准备,赵随风想鼓掌的双手忍得很辛苦。这个时候,李小炮的手机特有节奏地响了起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嗯,还是DJ版的。

    接完电话之后,李小炮的战意瞬间荡然无存,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呆若木鸡,这种状态让我们几人都有点慌,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李小炮的这副怂样子。

    最终还是我鼓起了勇气,凑了过去:大姨妈劲爆来袭?

    李小炮没有和我斗嘴的兴趣,她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矛盾二字,我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戳了一下她的胳膊:啥情况?别磨蹭,说。

    李小炮呼出一口气,声音有点发颤:他出来了。

    我一愣,这才想起李小炮前阵子跟我说的她那个嗜赌如命害死她妈的父亲,可以说,她父亲是以一己之力毁灭了自己的家庭,赌徒的确都有这种神奇的力量。虽然我也不喜欢她父亲那样的人,但作为李小炮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我只会把他当一个普通的中老年人来对待。

    我说:你应该去看看他。

    李小炮似是忆起了从前,周身开始颤抖,突然转身跑了出去,那几个人一愣,用眼睛问我要不要追,我望着小炮跑远的方向,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坎,现在到了非跨不可的时候了,这是她的路。

    晚上的时候,李小炮才神情恍惚的走进了办公室,又一声不吭的走到了卧室。

    我打开门走了进去,坐到她身边,将我的镇妖瓶递给了她:来一下,心烦焦躁的时候试试这个,立马拨云见日。

    李小炮轻轻摇了摇头:榔头,我做不到,和他见面,我肯定会崩溃的,你不知道对一个至亲至今的人恨之入骨是什么感觉。

    我说:怎么不知道?大概就是被人抢走交规的感觉吧。

    李小炮掐了我一下:还闹,人家现在痛苦着呢。

    我说:小炮,有一些情况是你终究要面对的,余生几十载,你难道要一直活在阴霾之中?恕我直言,浮于表外的阳光永远掩盖不住骨子里的黑暗,你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帮助他,更重要的是救赎自己。

    李小炮陷入了沉思,时间在听的见的呼吸声中缓缓流淌,我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她头发上的太阳花:摸摸狗头,给你点力量,我不想看到一个二十岁女孩的眼睛中射出四十岁女人的愁怨。我们在外面随时待命,等你想好了,我们就出发。

    出去了以后,发现大家都在大眼瞪小眼的等着我出来,这帮看似疯癫实则清醒的家伙,比正常人都要敏锐的多。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李小炮在我们心里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的到来,不仅让我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显著提高,更是让整个救援队里增添了许多阳光。

    一个将黑暗掩藏在深处的人,却时时用阳关温暖着别人。想到这儿,心中刺痛。

    我将李小炮父亲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大家听完我的讲述,都选择了沉默,我知道他们心疼李小炮,只是大家并不擅长表达。

    我说:小炮只要想好了,我们就陪她一起去面对,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大灯皱眉道:老祖宗说的好,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从古至今,赌徒的品性都是很难改的,我担心小炮会受到二次伤害,这样会不会让她心里的伤痕更深?

    赵随风附和道:就是,万一小炮姐从此一蹶不振了可咋办?我们又要回到解放前了,你们想想啊,要是没有人跟咱们打打骂骂斗智斗勇了,该有多无聊啊。

    燕未寒晃了晃手里的笔:小炮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她怎么做,我怎么支持。

    段无情说:只要是能帮小炮扫尽阴霾,什么方式都可以。

    袁清尘思考了一会儿,说:做为一个父亲,我想说无论父女二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痛苦往事,他们两人之间的血脉亲情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再恨,他也是小炮的亲爹。而且,已经入狱十多年了,他肯定也早就改过自新了。

    我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萧慕白,问道:武圣,你的看法是?

    萧慕白也没抬头,低声道:小炮是我武圣惟一敬畏的女人,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不管小炮作何选择,都不重要,反正谁欺负小炮,我干谁。

    我点点头:我们都会尊重小炮的意见是没错,但我认为小炮如果想彻底走出阴影,必须要勇敢面对过去的痛苦,毕竟扫雷还需埋雷人。

    赵随风道:大哥,抗日的时候就有扫雷仪器了,现在扫雷都用机器人了,用啥的埋雷人。

    我说:我今晚去买两盒钢钉给你做做推背。

    赵随风一缩脖子:仪器再好也是仪器,还是埋雷人来的简单明了高效直接。

    众人又开启互相讥讽打骂模式的时候,李小炮的房门慢慢打开,她那张略带疲惫的俏脸慢慢显露出来,看到她出来,办公室内立刻安静下来,大家看向李小炮的神态都像是在看亲妈一样。

    李小炮轻声道:大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谢谢你们,我决定了,不管他是不是有所改变了,我都要去见见他,有你们陪着,我还怕个啥?

    我走过去拍拍她脑袋:看来这狗头还够用的,放心吧,他肯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李小炮笑着踹了我一脚,用力过猛,把眼泪都甩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几人都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在阿春的带领下出发了,老袁早早的就起床将阿春洗的干干净净,他擦车时候的手法可以完美诠释出“爱抚”二字的真谛,车下面那一片水渍表达着这份浓烈的爱。

    通过李小炮的亲戚得知,她的父亲李大刚刚刚出狱没几天,就住在李小炮以前的家中,那栋房子是三十年前的老宿舍楼,小炮的妈妈就是在那栋楼里一跃而下——结束了她的生命,也结束了这个家庭。

    自那之后,原本成绩优异的小炮就借宿在了亲戚家,成绩一落千丈,好歹勉强完成了学业,考了个卫校,成为了一名护士。但那个五楼的房间,李小炮再也没回去过,在上学期间的寒暑假里,她都是在外打工。

    满是阴霾的地方,离得远了,心里才会踏实。

    我们刚刚到达小区门口之时,李小炮一直在搓着手指,脸上也呈现苍白之色。我将那只柔软的手握了过来,发现手心上面已经满是汗水了。我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背,说:不怕,不走进去,你永远都会活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你是李小炮,无所畏惧的女汉子,李大侠。

    李小炮掐了我一下,道:谢谢。

    车停下后,李小炮又过了几分钟才下车,我们随她慢慢往楼上走。她们家在五楼,这套房子是她家唯一的不动产,虽然已经很旧了,但这片位置的地皮已经升值不少,房价也随之攀高,当年李大刚没有把这房子输掉,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我估计他当年拿闺女做赌注,也是想诈人的,没想到对方是真敢弄,并且还害死了自己的老婆。

    到了五楼,李小炮看了我们一眼,做了一次深呼吸,伸手敲门。只是我们没能立刻看到父女相见的时刻,她连续敲了三次门,没有听到有人来开门。

    赵随风沉不住气了:没在家?咋还没来开门。

    李小炮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提前打招呼,或许出去了吧,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来好了。

    我说:自己的家都到了,就进去看一眼吧,钥匙还有么?

    李小炮苦笑道:早不知道扔哪去了。

    我说:没事,我有。

    李小炮茫然道:你怎么会有我家……

    在看到了正往前挤的袁清尘后,她就自行断了后面的话。

    这种老式的防盗门在老袁眼里形同虚设,他用旁边楼梯口捡起的那张开锁换锁的名片,在门缝里划拉了几下,就听到“咔嘣”一声,门开了。

    我打开门对小炮说:别客气,进来吧,就当自己家一样。

    打开门的一瞬间,李小炮已经有些愣神了,她随我走了进去,这屋子因为死过人,也没人租住,所以一直闲在这里。虽然房子已经被收拾过了,但还是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们陆续走进去,望着李小炮年幼时生活的地方,似乎看到了她小时候的样子,我的眼前也陡然浮现出她的母亲在绝望下跳楼自杀的画面,霎那间心慌胸闷,后背上蹿上了一层冷汗。

    正在这时,赵随风突然在嘴唇处竖起拇指:嘘,别说话,有动静。

    仔细听去,在房间北侧的卧室里面的确发出了说话的声音,听那样子还不像是一个人。

    李小炮慢慢走到了北侧卧室门口,轻轻扭转房门,门打开后,一股混杂着酒肉气息的刺鼻烟味猛然蹿了出来,呛得我都差点翻一跟头。与这股味道同时显现的,还有里面的牌桌和四个人惊愕的眼神。

    桌子上有扑克牌、口杯酒、五香花生、泡椒凤爪、一只趴在男人腿上的京巴,还有每个人面前零零散散的人民币,这是一桌会享受生活的赌徒,一边抽烟喝酒,一边打牌逗狗。

    一个身材消瘦、已经败了顶的中年男人看到李小炮后,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闺……闺女?是……是你吗?还是那么瘦啊……你咋来了?我……我还没有找时间去……去看你。

    李小炮的脸色因为愤怒而胀得通红,她颤抖道:李大刚!你害死我妈,又蹲了十年牢房,出来还是赌?!你就没有一点羞耻心吗?

    李大刚急忙走过来,刚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闺……闺女你别生……生气,我就玩……玩两把就行。

    没想到有着一张行云流水的嘴巴的李小炮,竟然有一个说话结巴的父亲,能看出李大刚也是异常窘迫,脸憋的跟发怒的李小炮一样红。

    李小炮思及往事,不禁潸然泪下,她指着李大刚咬牙道:你从十几年前就对我妈说这句话,到现在还是这样!好!好!你使劲玩,你最好能让这几副扑克牌来给你养老送终!我今天明确告诉你,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爸,我也不是你的女儿!

    说完这话,李小炮迅速转身离去,楼道里传来她的哭声和快速跑下楼梯的动静。

    李大刚追出两步,但腿脚似乎有点不灵便,他扶在门口处往楼道里望了许久,转过头来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真……真的就这两……两把嘛,怎么来……来的这么突……突然。

    这时他也看到了愣在客厅中央的我们,茫然问道:你……你们是……是我闺女的朋友啊?来……来来,快……快坐,我去……去给你们烧水。

    里面的三位可等不及了,其中一人大声道:喂,老李,你赶紧的啊,十多年不见了,牌品这么差了吗?赢了钱就想找理由走?别忘了可是你把我们喊过来的,我们几个给你点面子,不然就你这穷样,谁跟你打呀!

    李大刚扭头咒骂道:老子当年玩……玩的时候你们跟我屁……屁股后面叫大哥呢,叫……叫你们来,是……是看得起你……你们,甭跟老……老子得瑟。

    我望着这个满身刺鼻烟酒味的半秃男人,心中突然也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厌恶。

    一个人总走歪路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明知正路该怎么走,可偏偏就去走歪路,有些时候,无药可救的确是这类人的专属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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