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最终停滞在我和暖玉的十年之约上,在我遇见暖玉之前,每每思及此事,鼻毛都会跟着笑,然而自从和暖玉重逢之后,那纸十年之约却让我心里越来越沉重,那可能是爱情的力量,我想。
我对秦辉说:见见你姐吧。
秦辉微微一怔,苦笑说:算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我说:你姐的苹果你也偷吃了,平时估计也没少钻进去看电视。她对你的思念,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你是特别享受别人日夜想念的感觉么?你可知道作为姐姐,暖玉这些年来一直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上次抓段五的时候你现身之后,你姐那几天就像是疯了一样,你也了解我们那七个人的疯劲儿吧?那几天我们几个瞅着都吓人,要不是我性格坚韧,早让她给我叨念回三院了。况且,这一幕早晚会来临,对吧?
秦辉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像确实如此。
也不知暖玉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秦辉刚说完,她的电话就抽了过来:榔头你到底死哪去了,我们喝完水了,小随风说你们还要追踪人呢。
我对着电话道:这么快就思念为夫了,我在你楼上邻居这,你都住一年多了也没想着来拜访一下邻居吧?
暖玉一愣:神经病吧?你认识么,就去人家里。
我说:我看着有点面熟,不如你上来帮我辨认一下。
暖玉骂了我一句神经病后挂了电话,在随后的几十秒内,秦辉脸上的沉着冷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激动与不安,当门被敲响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我走过去打开门,暖玉满头雾水的问我:究竟搞什么鬼啊,人在哪呢?
暖玉往里边只走了一步,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秦辉,她愣了愣,随后慢慢走向秦辉。十年的光阴或许能将一个少年的外表改变许多,但骨子里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永不会变。随着两人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到两人迅如鼓点的心跳。
秦辉一直未动,但颤抖的嘴唇区域显示他此刻已经将情绪绷到了极限,就像是一张已经拉满的弓,暖玉站在秦辉前面半米处停下,哆嗦着双手握住了秦辉的手,嗓音发颤:小辉……是你吗?
秦辉缓缓点了点头,泪水再也掩藏不住,扑簌而下,暖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红着眼睛转过头来,我对他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悲彻天地的“姐”,这一嗓子,或许能喊出他这十年的积郁。
这十年里,岁月冲刷掉了太多印记,也掩藏了太多秘密,唯一没改变的,是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希望,或者是绝望。
我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摸出了镇妖瓶,闻了许久,浑浊的脑袋才渐渐清晰起来。其实早就该想到了,之前暖玉就提过楼上的人家有点奇怪,虽然有住的人,但从来没有任何动静,而且影子之前也曾消失在这栋楼里,当时大家还四处追查从哪里逃掉,却没想到他只是到家了。
里面的姐弟俩应该在互诉思念,楼下的兄弟们应该在畅谈人生,而我在琢磨一个谁都不会顾及的问题:马上十年整了,未婚妻找到了,小舅子也找到了,是时候找机会求婚了吧?
我一直闻到镇妖瓶里的汽油味都淡成花生油味了,暖玉和秦辉才打开了门,两人的眼睛都跟红灯笼似的,一看到我,暖玉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秦辉哭喊那一阵子已经发泄出了不少情绪,此刻已相对镇静一些。
暖玉哽咽道:榔头,你能帮我去买点菜么,我要自己给小辉做顿饭。
我将镇妖瓶放进裤兜里,说:心意到了就行了,这一年多也没见你下过厨,做出来的饭再把小辉给吓跑了咋整?
暖玉抹着眼泪瞪我一眼,看向秦辉的眼睛满是宠溺:不管,我就要自己做,小辉肯定爱吃,是不是小辉?
秦辉笑了笑:十年了,倒是很期待我姐的手艺。
我点点头:我认为你停留在期待的境界比较好。
暖玉横我一眼:有本事我做的饭你不要动筷子。
我说:那不行,要成为一个成熟的男性,首先要对媳妇的厨艺了如指掌。
第一次进菜市场的感觉还是很棒的,只有到了这里,才能使物质匮乏的我们感受到一丝用金钱征服世界的快感。虽然走出市场的时候,猛然发现我们即便是买菜,钱包也依然有些承受不起。这世界,大抵是没钱不能活了。
能把脸长得好看,又能把厨艺淬炼到一定火候的人应该就是仙女了,还好,暖玉是一个尚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在尝了第一筷子后,秦辉盯着我的眼神中就写满了“大哥还是你有远见”的心酸。
面对着暖玉热情的态度,我们都拿出了二十几年来最刚强的意志吃完了那顿饭。暖玉早晨没吃饭,在回家前路上就买了个煎饼果子吃了,所以她并未动筷,一直在盯着她的弟弟看。而她之所以回家,也只是因为家里有一份资料需要查看。——她正在办理一个故意伤害案,看似简单却迟迟找不到嫌疑人。
这是我记事以来吃的最残酷的一顿饭,我也很佩服暖玉能把蔬菜做成榴莲味,满屋子那股味让我第一次感觉暖玉也不是那么完美无瑕的。终于起身,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赵随风在我耳边轻声说:榔头哥,要不是暖玉姐好看,兄弟们真的建议你别这么委屈自己,这是自残啊哥。
我告诉他:在崇高的爱情面前,就算是吃屎也要真诚,好了不说了,走,出去压压惊。
在出门的时候,我听到暖玉对秦辉说:小辉,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案子,咱回家一趟行吗?
脸上原本还有笑意的秦辉在听到这句话后陡然变色,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喝了杯水。
他们几人在吃饭的时候知道了眼前这个瘦削冷漠的年轻人就是和我们交过多次手的“影子”,虽然都没多吭声,但脑袋里都满是疑惑,憋得不轻。一直到我们下楼压压惊的时候,几人在七嘴八舌的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没追踪到李珺,倒是把秦辉给择出来了。
因为在拯救江博的那个厂房的时候,李珺的同伙用汽油放了火,所以身上必然有强烈的汽油味道——我可能闻不出红烧肉和炸鸡腿的区别,但是闻汽油味,我比警犬还好使。
我便将自己靠汽油带路来找到暖玉楼上,发现秦辉并且和他深聊的过程告知了大家,在听到秦辉并不是真正的影子,而只是他的一个兄弟之后,大家都有些惊叹,尤其是大家在了解了天道的基本资料后,眼珠子都瞪得比赵丽颖的脸还圆。
大灯道:自古以来,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道的人可能认为他们能够效仿古时候的民间组织吧,那个影子估摸着小时候没少看武侠。
我说:大灯,你是尊崇传统文化的人,那他们这么做,你认为合理么?
大灯说:在一些朝代里面确实出现过民间组织,耳熟能详的就很多,比如白莲教啊,天地会啊,红花会啊,但这些组织存在的理由无非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世道艰险,百姓生灵涂炭,不满当朝暴政,便会出现这种与朝廷抗争,为百姓谋福的组织。第二种是更朝换代后,有前朝的忠诚义士妄图复兴前朝,便会出现这种目的性较强的组织。这两种情况下的民间组织,有存在的理由和必要,但是在现今的中国,国泰民安,百姓都生活在有闲钱去网吧的年代里,当然我是反对去网吧的,网络这头洪水猛兽残害了……
我打断他:前面的话还算有水准,扯到网吧就跟屁股塞了地雷似的,能不能拿出一点司马先生的派头来。
大灯道:老祖宗说,法令兴则国治国兴,法令弛则国乱国衰,现在法律公正严明,且越来越完善,当朝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那两类民间组织是没有存在的理由的,所以,天道就像网吧一样,是不该存在的,在剪网吧电线的这条路上,任重而道远……
我勉强竖了个大拇指:看在你叨叨这半天的份上,算你及格好了。其他人怎么看?
萧慕白说:我不管他们叫天道还是下水道,但凡是在暗处出手的就是小人,脸都不敢露的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代表正义?光明磊落才叫正义,暗地里出手那叫阴,贼tm阴的阴。
燕未寒说:他们主力虽然不多,但为首的这几个都是精英,咱们也见识过他们的基本操作了,如果大家都是在玩英雄联盟的话,咱们装备刚成型,他们已经早就是六神装了,都是以一敌众的大神,单打独斗咱们没机会,惟有齐心协力打好团战才能有机会赢。
我说:到位,袁哥呢?你在那一直盯着楼道干啥?
老袁转过头来说:我只关心究竟是谁把我给小秦换的锁给打开的,是你小舅子吗?
我说:不清楚,大概是吧。
这时突然从楼道里传出秦辉的声音:感谢你能给我姐换个安全系数那么高的锁,的确花了我十几分钟才打开。
袁清尘皱眉道:不可能,那锁芯是我从我们内部研究所发来的货,是无死角的,堪称比指纹锁还安全的新产品,你怎么可能打开。
秦辉淡淡一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你还记得么?最尖锐的矛和最坚固的盾,你认为谁会赢?
我说:这也是影子教给你的?
秦辉道:我在广州的那几年,身边聚集了所有你能想到的三教九流,别说开把锁了,就连想偷飞机开到阿富汗的人都有,最狠的技艺,永远在用处最大的人身上。袁先生只是个研究锁之技术的人,而他们,是要靠这手艺吃饭的人。你不挨饿,永远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
袁清尘听完这话,脸上表情呆滞起来,陷入了沉思。
秦辉把我叫到一边,轻声道:哥,你告诉我姐,那个桃花源小区的故意伤害案不用费劲调查了,被砸碎指骨的人是陈天琪曾经的上司,那只脏手骚扰过太多女孩子,没砍了有点可惜。
我一愣:陈天琪?
秦辉道:你也这么大忘性了?你们所传的三女失联案中的女大学生,陈天琪,另外两个分别是李珺和付小柔。
我猛然醒悟过来,同一时间段,李珺绑了欺凌过她们的校痞,陈天琪伤了曾经性骚扰过她的上司,同理可证,付小柔岂不是也要报复对她家暴的丈夫?想到这,我立刻准备安排萧慕白带人去付小柔家里看看情况。
但为时已晚,暖玉一边急匆匆地下楼一边道:又有报案的了榔头,说是一个男人身上被扎了三百多针,我得赶紧过去看看,榔头,你照顾一下我弟啊,等我回来。
暖玉自从见到秦辉之后,就忽略了他曾经作为“影子”的身份和能力,虽然他并不是影子本尊,但与我们所碰面的那些行动,也基本都是秦辉执行的。他不祸害我们就已经烧高香了,我哪能照顾的了他?
暖玉走之后,我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个被扎成刺猬的哥们就是付小柔的丈夫了?
秦辉道:半年之前的一天夜里,付小柔被他丈夫拿针扎十指,扎了几十个孔,放出了半碗鲜血,这种人,没直接扎破他的肺就算仁慈了。
我闭上双眼,知道自己是无法单纯的说服秦辉,也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况且,从根本上,我也认为这种人渣是该遭报应,只不过不能是天道的人来执行。
好一会儿,我问秦辉:不说这个了,你告诉我于小珊在哪,她是无辜的。
秦辉点点头:我们向来不会对无辜百姓动手,况且她也是受害者,我们的原则是帮助所有的弱势群体。她此刻估计已经在江海涛的公司宣传江总的光荣事迹了,不出意外的话,江海涛的老婆也会在场,他这个威风凛凛的大老板,恐怕要被他老婆给撸个空了。
我说:江博行事高调,可以理解你们绑走江博,但你们怎么知道于小珊的事?
秦辉淡淡道:本来是想将江博的事嫁祸給于小珊的,后来听于小珊说完经历,感觉她也挺可怜,就顺手将江博的老子也一起收拾一顿了。
我说:小辉,回头是岸,不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路太黑,容易摔跟头。
秦辉平静的看了我一眼,说:哥,我在广州的那七年里,就一直活在黑暗之中,我不怕黑,真的。
这时候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来自于赵随风的:之前那辆吉普车停顿片刻的地方,就在无柳市南环路,旁边是一家汽车租赁公司和安保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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