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头日记-第七十章 钓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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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盯着送饭之人离开,我才悄悄的走向东侧那个小院。那应该是一个盛放杂物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里面养那么多狗。渐渐走近,才发现院门已经上锁,我透过门缝往里边一看,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院里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只穿着短裤的男人,他虽然身材高大,但蓬头垢面,满身脏污,还夹杂着多处渗着血的伤口,像一只潮虫一样缩成一团,离他不远处,三只大狼狗正咬着尖牙死命叫着往他身上扑,没有绳链锁住的话,此人即刻就会被生撕。如果不是看他胸腔还有起伏,我都要以为他是个死人了。

    那三只狗每叫一阵,地上的男人就会努力蜷缩一下,似乎他只有靠这点肢体反射保护自己了。而他最后努力蜷缩这一下,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正是外面报失踪的李瑞田的智障儿子李二虎。之所以能一下辨认出来,是因为李二虎的面部特征比较明显,他有比较严重的龅牙,所以即便是在他面目脏污的情况下,我还是能分辨出来。

    我对着门缝冲里面喊着李二虎的名字,没把李二虎叫起来,却把那三只狗给唤了过来,它们龇牙咧嘴的冲门口猛烈吠叫起来,李二虎没有任何反应,躺在那里只是紧紧缩着身子,也没碰那只碗。

    我正琢磨着怎么把李二虎救出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我直接遁入了混沌之中。睁开眼时,迎接我的是三只大狼狗那尖锐的牙齿和凶狠的目光,后脑勺处一阵阵疼痛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给敲晕了,我想揉揉后脑勺时发现也不能达成心愿,手脚都已被皮带给紧紧绑在了我的身后。

    曾经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像电影里一样救人于危难之中的英雄,没想到第一个客串的角色是危难。

    李二虎就在我身边躺着,他耷拉着眼皮望着我,那毫无生气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波动,我从他身上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我晃了晃脑袋,对他喊:二虎,你醒醒,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李二虎没搭理我,回应我的是那三只大狗更为激烈的吼叫。我躺在那沉思半晌,决定对这三只大狗进行思想教育,我盯着它们的眼睛,语气温和的说:既然你们三位冥顽不化,我只能拿出我的专业技能来了,来,请跟我背。为了维护道路交通秩序,预防和减少交通事故,保护人身安全,保护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的财产安全及其他合法权益,提高通行效率,制定本法。

    伴随着我逐字逐句的深入,大狗们越咬越凶,当我背到第十二条的时候,大狗们的叫声达到了顶峰,大有不撕了我誓不为狗的雄心壮志。看到这幅为我助威的场景,我背的更有感情了,当我背到第十八条的时候,那三只大狗已经叫不出多大声了。背到二十七条的时候,大狗们一脸茫然的坐在那,已经不再吠叫。我没停下,一直背到了第六十条,当我因为口干舌燥需要休息一下的时候,那三只大狗已经像李二虎一样,蜷缩在了另一个角落,一脸惊恐的望着我。

    如果不是口干舌燥,身旁又没有水,我有信心背的那三只狗翻墙越狱。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院门打开后,走进来一个壮汉,是之前的王顺,他皱着眉毛盯着那几只狗,自言自语道:什么情况,这几个玩意啥时候这么老实了。

    跟着王顺进来的,是余老板,三只大狗看到主人出现,一起躲到了他身后,拿狗眼偷偷从腿缝里看我。

    余老板捂着鼻子道:太他妈臭了,把他拎出来再问。

    王顺点点头,走到我身前,提起我拖到了门外,我经过大狗身旁时,三条大狗都发出焦躁的哼哼声,一边哼,一边往墙角里使劲藏,王顺挠着脑门说:真TM怪了,这几个货今天是咋地了,平时都跟狼似的。

    余老板坐到了后面的一张椅子上,我被王顺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余老板对我说:说吧,你小子是哪来的,谁派你进来的?

    我看着他手里的手机,是我的。我说:他说我进来干活就给我瓶子。

    余老板冷笑道: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呢?别装了,你能装傻,手机可装不了。我看你通话记录,也TM不是警察,快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一看被识破,便说:我来找我哥的,院子里面那个就是。

    王顺气哼哼道:你那个哥瞎大个儿,进来不干活,脾气还TM倔,非要回家,老子非饿到让他听话不可。

    我说: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王顺笑道:那又怎样?

    我说:国有国法,你们不怕收到法律的制裁?

    王顺哈哈大笑:制裁?谁来制裁?你以为你进来还能出去?我告诉你,小子,你不傻没关系,那我就打到你傻为止,打到你们给老子干活为止。

    余老板将我的手机塞回兜里,对王顺道:把他俩人关进屋里边,饿几天再说,把狗都撒在院子里,别系绳,敢出来就别怕被咬死。

    王顺踟躇道:老大,真被咬死了怎么办……咱这三只狗可都是吃肉长大的,是真敢咬。

    余老板目光一凛:死也是被狗咬死的,跟我们无关,照办就是,少TM废话。

    王顺点点头,冲我后脑勺上又是一脚,估计是想踢傻我,不过这次我运气不好,没能昏死过去,疼的我龇牙咧嘴,被他一路拖进了院子里的小屋里,李二虎也被他给扔了进来。

    小屋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儿,王顺将那三只狗的狗链解开后大声道:我这三只狗可是真敢吃人的,你只要敢出来,就做好喂狗的准备。

    王顺离开后,我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除非李二虎能给我松绑,否则我是出不去了。之前我进来时没有找到李二虎,所以还没来得及给赵随风他们发位置信息,找到李二虎的同时也被王顺给敲晕了,手机也被拿走了,现在想联系援兵是没戏了,只能抱希望于李二虎。

    我使劲往李二虎身边挪了挪,大声喊他的名字,但他仿佛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理我。我缓了几口气,大声说:二虎,那边有好多瓶子,你给我解开皮带,咱一起去捡瓶子,捡完回家给爸爸。

    李二虎一听这话,缓缓抬起头来,艰难道:瓶子……回家。

    我连忙点头:只要帮我解开绳子,我就带你去捡瓶子,很多很多,捡完咱就回家。

    李二虎足足停了两分钟,终于颤抖着身躯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但饥饿和伤痛使他花了很久才完成这个动作,借着昏暗的光,我看着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睛里满满的希望,他一边给我解绳子,嘴中一边嗫嚅道:瓶子……回家……爸爸。

    手脚再次重获自由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李二虎没借用任何工具,认真执着的完成了解死扣的过程,在这期间我没有打扰他,一直在听外面那三只大狗开动员大会。

    王顺和余老板对他们的狗很自信,它们凶残、暴戾,从叫声上听起来也确实如此,正如它们的主人。我活动了下身子后,对李二虎说:你先待在这别动,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带你走,明白吧?

    李二虎没回话,又躺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嘴里一直嘟囔着回家。门上的挂钩很容易被我破坏掉,伴随着狗叫声,我推门走了出去,那三只狗正要往上扑,一看到我,立刻齐刷刷的往后退去,我一边往前走,一边盯着它们的眼睛背交规,这一幕或许激起了它们记忆深处的某段惨痛的记忆,三狗夹起尾巴齐刷刷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发出呜咽声。

    我走到门口,望着院门外的那把并不起眼的挂锁,心中突然特别思念老袁。但秉持着“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祖训,我找了根铁丝,学老袁有模有样的戳进了锁孔里,凝神摒气,左突右进的捅了几下,铁丝果然顺利的断在了里面,毫不客气的说,这下王顺拿钥匙也打不开了。随后我又试了几个办法,但都没法打开院门。正所谓艺不压身,平时真该多找老袁学两手,不思进取的后果在这一刻体现的尤为完美。

    正当我急的猛背交规之际,突然听到有人走了过来,我摸起一块砖闪到墙后,准备在来人进门之时,直接一砖抡倒。

    但那人并未说话,短暂停留过后又离开了。我待他离开之后,又反复观察起周围的情况,依旧没有太好的办法出去,我心急之下,猛地一拍那挂锁,只听“啪”的一声,锁应声而开。早知道我这只神掌有如此功力的话,那三只狗都该一巴掌呼死。

    这一刻,上苍给我打开了一扇门。

    我也来不及管大狗了,开门走了出去,当务之急是找到手机,尽快联系上大部队。那些智障劳工们依旧在麻木的进行着机械运动,对我的行动没有任何兴趣,我穿过工作区,看到大门已经锁死,只得悄悄走到砖厂的办公室外,里面有俩人正在说话,我绕到后窗偷偷看了一眼,里面的余老板和王顺正在喝茶,我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

    我经过短暂思考,从旁边摸起了几块砖头,走到房间侧面,冲着对面仓库门上的玻璃就砸了过去。玻璃碎裂发出声响,我躲在了房间后面,眼看那二人蹿出去后,我打开后窗跳了进去,迅速拿起手机又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我蹲在窗下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从后面一个屋子里蹿出了六七个大汉,我们双方同时一愣,还好我反应快一点,撒丫子就往工作区里跑,那几个大汉大喊一声追,尘土飞扬的追了过来。

    我一边跑一边琢磨,为啥上天给我开了一扇门的同时,又给我挖了一道沟?

    我一直往后面的大院子奔去,正当我奔跑之际,突然身子一歪,我被人一把拉进了一垛砖块后面,那人低声道:不想死就别说话。

    说着,他一把将我撂在地上,从旁边扯过一张草席盖上。没过多会,那些大汉也都飞奔过来,我透过草席的缝儿看到那人指了指侧面的院墙,意思是我往那边跑了,那几人立刻骂骂咧咧的向那边追去:MD,跑的真J8快。

    几人走后,我才仔细看了看救我这人,他也是劳工打扮,穿的又脏又破,脸上的脏污让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带着一顶红帽子,看起来也是痴痴傻傻,但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眼眸明亮,那么亮的眼睛,从未见过。虽然是在帮我,但声音冰冷,寒如玄冰。

    我从地上爬起,还没致谢,他冷声道:你有一分钟的时间逃跑,一分钟内逃不出大门,就等着变残。

    我说:可是大门也锁着,往哪跑比较流畅?

    他说:还有五十五秒了。

    我说:小红帽,你是什么来头,卧底警察?

    他说: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你身上某个部位会留下一些遗憾。

    我说:你会背交规吗?

    他说:不会。

    我说: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说:你们救援队里每天都这么无聊?

    我说:不,有时候也斗地主。你叫什么?

    他说:还有十秒。

    我点点头,啪嗒一下低下头又钻进了草席里,透过缝看去,追我的那些人骂骂咧咧的踹了他几脚,又跑去别的地方找了。

    他蹲下身,冷冷的说:他们再过来,我就把席子掀起来,你信吗?

    我掀起草席露出脑袋,说:放心,他们应该没机会过来了。

    我刚说完,就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开门声,我搭眼望去,老袁已经撬开了那根粗壮的链锁,身后的萧慕白一脚踹开了大门,带头冲了进来。

    我说:你看,时间刚刚好吧,我们的人快起来,连自己都追不上。

    他眯起眼睛,说:你已经进来一天半了,他们追着监控应该到了附近的村庄区域了,只是在没有监控的这些空间里无法锁定而已,你发过去位置,他们过来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我说:你很聪明,而且对我们也很了解,你是谁?

    他说:聪明人从不认为自己聪明,但蠢货一向感觉别人都傻。

    我说:我们的目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对吧?

    他显得很是遗憾:不,你们把我的事给彻底搅乱了。

    我说:别告诉我你是来偷砖的。

    他没说话,向大门口冲去。我的队员们显然是没料到这里面会有这么多人,而且个顶个的健壮,萧慕白一人对付俩就够他吃一壶的了。燕未寒那样身板的撒腿跑的比我都快,好在大灯弹药充足,操起弹弓对着那几人就是一通猛射。暖玉带来了俩民警相助,和他们也打在了一起。

    混战之中,仍旧有两名大汉和那个余老板冲了出去,其中一个就是王顺。我也发足往他们那边追去,萧慕白刚放挺一人,还在跟另一人对打,正当我们焦急之际,只见一道黑影嗖的闪了过去,那速度不去当狗仔队都可惜了,他那顶小红帽在阳光下甚是晃眼。他的目标很明确,一把薅住余老板的头发就给按倒在地。王顺两人一看是厂子里的傻子工人,大惊之余,重拳出击,在这俩人夹击下,就算萧慕白也要练上一阵子了,但小红帽身形晃动,只在片刻间就将俩人给放挺,而且出手特别狠,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俩流出来的血都够去无偿献血车换一箱牛奶的了。

    我说:厉害啊小红帽,谢谢你帮我们抓住他。

    他说:不用谢。

    我说:身怀绝技还懂礼貌,你是个身上有光的人。

    他说: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什么意思。

    这时另外几人终于被萧慕白他们给拿下,齐齐被暖玉给戴上了手铐,正要过去铐走余老板时,突然从后面的土路中蹿出一辆无牌照黑色吉普车,一下子停在小红帽跟前,小红帽直接拎起余老板扔进了车内,他露出脑袋对我说:我意思是这人是我为自己抓的,你谢什么?

    我说:他是非法雇佣智障人士做工的犯人,你抓他做什么?

    他说:审判。

    我问:你真是警察?

    他说:不是。

    我心中一惊,大声道:小红帽我告诉你,只有正义和法律才能进行审判。

    他冷笑一声:抱歉,正义总是太迟,法律缺席太多。再见,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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