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莲花殇-谁死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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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路旁栽种着很多松柏树,月亮已经西斜,将它们的影子投在河中,随着河水的流动而摇晃着,像无数个怪影。

    祝根生只管匆匆地往回走,他要赶快回到家里好好睡一觉,明天必须像平常一样的起床、干活,否则也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虫子们的叫声也已经停歇了,它们匍匐在某个暗处,盯着祝根生匆忙的背影。

    但是虫子并不可怕,人比虫子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不是吗?

    “你累了吗?”

    忽然,一个声音在脚底下闷闷地响起,像是来自很深的地底下,含混不清。

    祝根生像踩到滚烫的铁砂一样惊恐地跳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脚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再看四周,也没有。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却是千真万确的,而且,似乎是祝十三爷的声音,就像从他被铲成几瓣的嘴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音符来一般。

    祝根生撒开脚丫子不要命地跑起来,耳边仿佛在不断地传来“你累了吗?”“你累了吗?”……

    你累了吗?

    祝根生一口气跑回家里,大汗淋漓,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累的,他也顾不上冲个澡,直接来到他平时睡觉的地方,那是神龛的后面。

    他很自然地掀开棺材,然后躺了进去。这副棺材与别的棺材很不一样,它在棺材的一侧装了两个合页,就像门一样,可以很轻松地打开、关上。也不要担心窒息,因为睡觉时他会把头这一侧的棺材的侧板打开,那里同样安装了合页。

    他一直睡在棺材里。

    棺材本来是死人的专用品,却成为了他的床,晚上,他像死人一样睡在这棺材里,白天,却成为了一个活人。

    这个秘密没有一个人知道。

    行走在夜路上,我们会碰到很多同样在赶夜路的人,但是,你会不会想道,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并不是真正在赶路的人,他只是在梦游,他甚至会微笑着对你说,你好,你以为他是在跟你打招呼,而其实并不是。

    但是你却丝毫没有注意。

    人们的思想总是容易在固定的模式下去思考,却往往忽略了一些微小可能性。

    就好像祝微微发现祝根生的家里没有床,却不能想到他是睡在棺材里。

    很多人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祝根生也相信,甚至深信不疑。

    就比如,今天晚上,他绝对碰到鬼了。

    祝十三爷已经被他铲成了血肉模糊,可是他却在他的脚板底下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你累了吗?”

    祝根生不想再想,他告诉自己那也许是幻觉,他命令自己赶快睡觉,到明天,也许就没事了。

    幸好他忙乎了一晚上,体力消耗很大,感觉非常疲惫,所以居然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然后他开始不停地做噩梦。

    祝十三爷的两只眼珠子挂在鼻子的两侧,一步一滴血地向他走来……

    他被吓醒了,可接着却又睡了过去。

    祝十三爷的嘴巴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像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他说“你累了吗?”,与在回来的路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又被吓醒了,接着又睡着了。

    祝十三爷先是对他下了一个咒,使他完全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祝十三爷走过来,祝十三爷说:“你把我的头铲掉了,你看——”说着把头取了下来,端在手里,递给他看。祝根生闭上眼睛不敢看,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他喘不过气来,睁开眼睛一看,祝十三爷正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一边越来越用力,一边狞笑着说:“我们一命还一命吧。”

    祝根生猛地坐了起来,头撞在棺材板上,有点痛,一刹那,睡意全消。他不想再睡,于是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将棺材盖好,出来开了门一看,天已经亮了。

    他坐在门槛上,开始吸烟,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当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像往日一样出了门,去山上的地里翻土、摘菜。

    太阳很耀眼,也许是完全没睡好的缘故,他的眼睛几乎完全不能接触阳光,哪怕是看见反光的露珠也会刺得眼睛生疼。

    他摸摸额头,感觉很冰冷,也许是凌晨在水里泡的太久的缘故,身体有点着凉。

    路上的行人和平常一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祝十三爷已经死了。不过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的,平常人们就很少和他来往,也许只有当他的羊饿的跑出来偷吃了别人的东西等到那人牵着他的羊去找他的时候才会发现吧。这么估计,应该是在下午的某个时候。

    路上祝根生还碰到了祝雨生,祝雨生有点谄媚地冲他笑,哼!祝根生装做没看见擦身而过。祝根生一直认为祝雨生很虚伪,道貌岸然,即使他蒙骗了村里面其他所有人,但却骗不了他。而且,祝根生的鼻子是如此的灵敏,祝雨生的家里面有一股熏制烘烤狗肉的香味,别人闻不到,可祝根生却能闻得一清二楚,如同他亲眼所见一般。可笑的是,愚钝的村民还以为是狗是死于瘟疫,却不知是死于祝雨生的魔手之下。不过祝根生却不想揭穿他,一是他懒得去管这闲事,村里面的狗即使死光了他也不会心痛一下;再就是这虽然是他八九不离十的推测,可毕竟没有证据,以祝雨生的老奸巨滑,想轻易找到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祝根生在地里吸了两袋烟,摘了点菜就往回走,因为他实在支撑不住了,老感觉心在异常的跳,身体也很冰凉,发虚,发软。

    路上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却仿佛没有一个人看见他,没人跟他打招呼,那些胆小的孩子也不像平常那样躲着他,就连那些老实的黄牛,对他也熟视无睹,一头牛几乎是蹭着他的身体走了过去,尾巴潇洒地一甩,差点甩到他脸上。

    祝根生忽然感觉这有点不对劲,但他不能肯定是自己不对劲还是别人不对劲。

    他坐在路旁的草皮上,看着来往的人们有说有笑的走过,他们的面孔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真实而可爱。捏着蚂蚱的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跑过,那只蚂蚱还在空中滑稽的鞠躬,像在企求孩子放了他。

    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景,可自己却对自己陌生了起来,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

    也许真的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因为他杀了一个人。

    他忽然期待着人们快点发现祝十三爷的尸体。

    祝根生慢慢地走回家,开始做饭,炒菜的时候他特意放了很多调料,可是自己却忽然像失去了味觉一般,闻不到半点香味。

    于是他食欲全无,将刚做好的饭菜又全部倒了给猪吃,那头猪却吃的很香,脑袋在食盆里使劲地一拱一拱,然后将食盆也舔的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地哼哼两声,钻进稻草堆里又呼呼大睡去了。

    祝根生在猪圈外唤了两声:“猪猡猡——”猪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连他辛辛苦苦喂的猪也如此的无视他,祝根生感到非常的生气,捡了两个石头朝它砸了过去,那猪吃痛受惊跳了起来,朝猪圈外茫然看了两眼,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倒是对那两块石头很生气,用嘴巴拱了一拱,然后又钻进了草堆里继续睡觉。

    祝根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为什么人、牛、猪都似乎看不到他,难道自己已经?

    这不可能!

    祝根生非常愤怒的想,死的是祝十三爷啊,我亲手将他铲死的,死的绝不可能是自己!

    祝根生气哼哼地走回屋里,倒在躺椅上,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将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想出有什么破绽,看来,应该是自己杀了人之后,心理异常焦虑才产生了多疑的想法吧。

    如此一想,心里倒宽慰了一些,也不再闷气填胸堵得胸口生疼了。他躺了一会就站了起来,决定要去村里面走一走,看看有什么情况。

    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村民们大多吃完了早饭,正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祝十三爷的尸体。

    祝根生在路上晃悠着,不知道该去哪里,路很长,弯弯曲曲似乎没有尽头,但不能这么不停的这下去,就算走到死,也走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祝根生就停住了,他忽然间感到很踌躇,向前走还是回头,这是个问题。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找不到和他说话的人,也没人愿意和他说话。本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这样的人,可是已经被他铲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情敌、一个对手已经死了,他于是感到了孤独。

    他往回走的时候,步履变得踉跄起来,仿佛就在那一刹那,他衰老了很多。

    原来杀人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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