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冠上珠-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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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殿地龙烧得旺, 温暖宜人。

    太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他转过身, 刚巧看见朱伊解下斗篷,递给绵风。

    纤纤玉指扯开斗篷的系带,只这一个动作, 便让太子浑身都热了。

    太子的目光在朱伊身上游移, 冬日衣物厚重, 连依依的身段看着也不复以往玲珑,唯有他这个“皇妹”, 还是这般勾人。

    太子的注视令朱伊蹙起眉尖, 虽然对方没有以动作和语言扰她, 可就单这目光, 已叫她不舒服。

    还好太子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越往里走,空气中浮动的香味越浓郁。

    朱伊闭上眼,细细辨了辨, 是龙涎、柏子、雀头、甘松、牛黄、郁金、梅冰。皇帝以往只熏龙涎和木蜜, 从今日加的香来看, 的确是龙体有恙。

    甄惜正在坐在龙床边,用一只红瓷柄的银匙给皇帝喂药,还不时捉了丝帕给皇帝擦拭嘴唇沾到的药汁,一双纤秀的黛眉始终揪紧。

    而皇帝面容黯淡,气色萎靡,不时抬手扶额,越发证实朱伊的猜想。

    朱伊立即上前给皇帝行礼, 皇帝免了礼,却没有看朱伊,只对甄惜道:“阿惜快些回去休息。”

    甄惜道:“臣妾不累,臣妾也不想休息。”

    “你一晚没睡,哪有不累的。乖,回去歇着罢。你太过劳累朕可是会心疼。”

    皇帝轻拍甄惜的肩,他知道,甄惜可依仗的人只有他,最担心他出事的也是她,因为,他将甄惜捧得太高,若是他不护着甄惜,她不知要被皇后等一干妃嫔磋磨成什么样子。

    皇帝与甄惜展露亲密,丝毫不避讳朱伊与太子在此。朱伊颇不自在地交握双手,太子却是讥讽冷笑。

    甄惜一脸的担忧眷念,终究仍是退下了。

    皇帝道:“太子也先出去罢。”

    太子一愣,迅速看向朱伊,莫非父皇竟也对朱伊起了不伦心思?……太子本身对朱伊执念深重,自然觉得别的男人都如自己一般。便不想离开。

    皇帝一看太子这不争气的反应,就知对方在想什么,愤怒加重嗓音道:“退下!”

    朱伊忙道:“父皇,您别动怒,气血逆乱,浊气瘀积伏于脑络,会加重病情。”

    皇帝看朱伊一眼,眼神复杂莫测,太子思索片刻,只得出去了。

    殿里便只得皇帝与朱伊二人。

    皇帝沉默片刻即道:“禧贞昨晚睡得可好?可曾听到,见到甚么异状?”与昨夜隔着屏风听朱伊说话不同,皇帝那双浑浊却凌厉的双眼紧盯着朱伊的表情。

    朱伊回想,若说称得上异状的倒的确有……

    朱伊眼底的害怕是真切的,她道:“有的,父皇,昨晚阿绰留宿女儿的涌莲堂,我俩正在说话,突然听到有人从外敲窗户,把我与阿绰都吓得大叫。”

    皇帝搭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几不可察地抖动。他道:“敲窗以后呢?还发生什么,可有人唤你之类?”

    “外头风雪声大,我与阿绰的喊声也大,我没听清可有人唤我。不过……”朱伊心里的确发憷:“接着我宫里的太监常临出去看了,我窗外那片雪地上一只脚印也无。不知到底是何物在敲窗……”说到后面,朱伊声音也在微颤。

    皇帝的手猛地捶到床上,呼吸声越发浊重。他昨晚不停地做诡诞怪梦,无数奇形怪状的死尸都扑到他身上撕咬,扑咬得最厉害的两人之一,便是……

    就连他从梦里醒来,也控制不住脑中的幻象迭生,令他如疯魔一般胡乱挥舞……

    按理说他是真龙天子,什么鬼怪敢近身?他也想过有人给他下了致幻致癫的药,但他的食物饮水全部彻查,并无不妥,就连他昨晚临幸过的甄惜的衣物发饰也被仔细检查。

    朱伊看着皇帝,上前两步,问:“父皇这般问,难道是养和殿也发生了异事?”

    皇帝摇头道:“这倒没有,只不过最近宫里闹得厉害,我见着你们俱要问问。”

    朱伊点点头:“父皇昨晚是否没睡好?快些休息吧。”

    皇帝嗯了一声。

    甄惜行至烟波门,独自站到湖边眺望半凝的湖水,一名老嬷嬷捡起她掉落的珠花,以极快手法换了支相同的,上前低声道:“昭仪娘娘,白丸药暂不用了,下回用这花中红丸。”

    甄惜接过换过的珠花,神色复杂点点头,在那嬷嬷转身时,她叫住对方:“我听说他得胜回京了,我想见他一面。”

    那嬷嬷看她一眼,道:“好,我会禀给主子。”又道:“娘娘记得用药后皆要用百花水洗净身子。”

    甄惜面色微变,答好。

    说是休息,但皇帝一直到下午才睡着,且睡到后半夜还未醒,朱伊实在撑不住如潮涌至的睡意,便歪在一旁紫檀嵌珐琅扶手椅上打了会儿盹。

    太子走进内殿,第一眼看了皇帝,待第二眼看到睡着的朱伊,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太子笑了,走过去蹲身在朱伊面前,伸手想摸朱伊的脸,心下道——这般服侍父皇,你不如来服侍本太子,你以为父皇还能活多久?以为谢映又还能活多久?

    朱伊突然惊醒,看到近在咫尺的太子,第一反应除了尖叫就是去看皇帝的好歹。

    太子伸出的手改为捂住朱伊的嘴,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若面前这人不是他念想已久的朱伊,他决计不会留下她的小命。

    朱伊刚才在担心害怕什么?——以为他弑父?呵呵,弑父这顶帽子下来,他要想再顺顺当当继承大统,怕就真的难了。

    朱伊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挣扎也不说话,怕刺激到太子,任由他捂着,垂眼看着地面。

    龙床上突然传来一个弱而沉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太子立即放开朱伊,转身行礼道:“父皇!”

    朱伊心中突突跳得厉害,面上却无波澜,起身去为皇帝倒水。

    皇帝审视着太子,目光阴沉:“朕没有召见,你又来做什么?政事都处理完了?”

    “没有,不过谢映与谢邵今早率军回京,闻父皇圣躬违和,现下在殿外求见,想要探望父皇。”太子答道。

    前来探病的妃嫔和大臣都被挡回去了,不过这两人……皇帝叫宣。

    听到殿外太监高唱:“宣魏宁王世子、豫郡王觐见——”朱伊扭开头,皇帝看她一眼。

    皇帝看着从容步来的谢氏兄弟二人,与他这副卧床的病体相较,简直是丰神曜曜,英姿轩举,胸中一股难抑的气血翻涌,剧烈咳嗽起来。

    谢映与谢邵自是少不了关切,又是一番君臣恤下.体上,互表衷肠。

    谢映只淡淡看朱伊一眼,便没有再看。

    皇帝一直注意着谢映,也摸不透他如今心思。自从谢映提过一次想要求娶朱伊,就再也没有表示过这方面的意思。

    皇帝也是男人,知道一个男人的热情是多么飘渺不定之物。有了热情,还得进一步积淀,变成感情才行。便道:“不知二位贤侄可听说,近来宫里发生了些事?”

    谢映与谢邵皆是一脸茫然,纷纷表示不知。

    皇帝简略提了两句,道:“朕打算让太后带着几位公主去瓮泉行宫住段时日,过了这阵再回来。想辛苦二位贤侄负责护卫太后与诸位公主安全,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谢映与谢邵自然领命。

    皇帝颔首,让朱伊也一道离去了。

    一晚上几乎没合眼,朱伊的疲累可想而知,回到涌莲堂便迫不及待爬上榻补眠。

    中途起身吃了晚餐,朱伊便要继续睡,因为她知道,得等到晚上谢映才会出现。她希望当她一睁眼时,谢映便在面前。

    谁知尚未用完膳,彤贵妃笑眯眯引着颜玉儿过来了,道:“禧贞,和嘉郡主带了点心来看你。”

    彤贵妃希望朱伊与颜玉儿打好关系好,对颜玉儿极为亲热,将人领进来便回前殿了。

    朱伊开始怀念从谷阳到湖州路上那段与谢映没羞没躁的日子了,不用见这样多讨厌的人。

    四下无人,颜玉儿开口便道:“嫂嫂。”

    朱伊眉眼冷下来:“颜玉儿,你胡乱叫什么?”

    “呵呵,现在又有底气了?”颜玉儿笑道:“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么,你跟我哥已有肌肤之亲?”

    朱伊捏紧双手,又松开,道:“颜玉儿,我为何那样暗示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实话与你说,你哥给我下跪赔罪了,希望我忘记那些天的事。你不要逆他的意才好。”

    颜玉儿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朱伊笑道:“我说,你哥哥颜凤钦向我下跪,求我原谅他的无礼。”

    从许久前同乘画舫游丹水时,朱伊就听出来了,颜玉儿很是崇拜她哥,想来颜玉儿只能接受颜凤钦把她当玩意儿对待,哪能接受颜凤钦私底下向她一个虚有其名的公主下跪行礼。

    果然,颜玉儿气得脸色铁青。朱伊浅浅一笑,自顾钻进了被窝,道:“我要睡觉了,郡主请便。”

    颜玉儿冷哼离开,朱伊也抓着锦被冷哼,回宫了谁还怕她。

    朱伊睡得迷糊之际,感觉自己唇舌间被侵入湿润柔软之物,人也被搂在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她眼睛一下子还有点睁不开,嘴里已道:“谢映,是不是你?”

    “嗯。”男人道。

    朱伊揉了揉眼,看清这张一天不见都令她想得慌的脸,回抱住对方,道:“前晚上可是你来敲过我窗户?”

    谢映笑了笑,道:“是,吓到公主了。”

    “真的吓到我了。”朱伊往他怀里挤得更贴近,又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什么似的:“谢映,你说,那种东西,是真的么?”

    朱伊睡觉时不喜穿太厚太多,地龙炭盆一起上,被褥也铺得尽量暖和,身上的衣衫却是力求单薄如夏,觉得这样才舒适。

    因此,她现在的领口敞开了一些,两团软雪紧紧挤在谢映胸膛变了形状尚不自知。

    谢映被朱伊的动作取悦了,摸着她头道:“伊伊不用害怕,至少这宫里的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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