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吕后通过吕释之给他们伸过拉拢的手,他们怎不一把抓得牢牢的呢?
当吕释之向吕后报告说:大事已成,赵尧等愿意一切听从吕后的。
精明的吕雉没有把那群人都召到面前,她只叫来了他们的首领赵尧。
赵尧跪在吕后面前。吕后并没有对他特别地热情,因为他不过是一条新收养的狗。“赵尧,你知道吗?皇上宾天了!”说着吕后用衣袖按了按眼角。
赵尧哭起来。“皇后,大汉的天下今后就仰仗您了……“
这条狗向她摇尾巴了。
“赵尧,在这天下同悲的日子里,你就多干些事吧,别辜负皇上对你栽培一场!”
“臣下忘不了皇上的隆恩!”赵尧说:“臣下觉得报答先皇于万一的惟一举动,就是今后一切听命于皇后,紧紧跟随皇后!”
“那就好了。”吕后说,“如果你真像你说的这样,太子登基后,他还会命你为御史大夫的!——我听说,你们那伙人都听从你,那你就传我的话,要他们好好听话,不要在这关键时刻懵头转向!”
“是,皇后!”赵尧把头碰得咚咚响。他又奏道,“皇上宾天前,曾令我发两道诏书,一是令周勃去燕地,灌婴陈平去荥阳,一是将樊哙立即斩首……”
“你发了没有?”
赵尧说:“头一道诏书已发,第二道至今没发……”
“好,有关樊哙的那一道,你回去后立即毁掉!”
“是,我按皇后的指示办。”
刘邦生前培植的新势力,又找到了新主人,为表现自己所以分外卖力。他们把长安和宫城把守得像铁筒一样。
在这其间,吕释之、审食其等吕后近臣,忙不迭往宫里跑,引起了许多谣传。有人说:皇帝大概已经死了,吕后和她的亲信已与新贵达成默契,要把功勋老臣尽行除去!
这时,长安城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官职又最高的莫过于郦商的了。以前他是刘邦的大将,是封立的彻侯之一,曾经挂过右丞相的印绶。因此,在京的老臣都去找他,向他哭诉。
郦商说:“不要紧的,即使皇帝已殁,天下还是大汉的,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如果有人想兴风作浪,那他是不想活了!因为上百个老臣不允许,天下亿万百姓不允许!”
他立刻坐上车颤巍巍地进宫去了。他见到的是吕后最信任的人审食其。
审食其也是彻侯之一。
“君侯,”郦商说,“听说皇帝已经宾天,吕后四日不发丧,还计划着诛杀诸老臣,有这样的事吗?”
审食其惊得连忙给老元戎行礼,结结巴巴地说:“绝,绝对没,没有,没有诸位功勋老臣就没有大汉!如果谁有这榉的想法,那就是天下的敌人!大汉的敌人!老元戎和我审食其的敌人!”
“那,你们还算聪明,”郦商说,“若果真有这么回事,天下危矣!如今陈平、灌婴率十万人守荥阳,樊哙、周勃率二十万人在燕、代,假如听说皇帝驾崩,诸侯皆诛,肯定会联合发兵,进攻关中,大臣内叛,诸将外反,你我就踮起脚来等着看汉家灭亡吧!”
审食其送走郦商后,立刻到后宫向皇后汇报。吕后这才领会到秘不发丧的严重性。好在她已大权在握,赵尧等新贵们已成了她手中的工具。于是她下令发丧,将皇帝驾崩的消息发布全国。
陈平在押解樊哙回长安的途中,看到县邑村镇到处用松柏和黑白布帛扎起一座座的丧坊,遇到的人都个个面带戚容,打听一下,知道皇帝已死。一边令他的裨将押解着樊哙慢慢前行,一边打马直奔长安。
半路上,他又遇到刘邦生前发出的要他到荥阳去的诏令,皇差向他宣读诏书后,他接了,却不去荥阳,仍然加紧向京都驰奔。
这个刁钻的人,知道皇帝死后,大权必然落到皇后手中,朝中要天翻地覆。樊哙是皇后的妹夫,早已是后党无疑。如果吕须这时向姐姐说几句他的坏话,他半生的功名将付诸东流,弄不好脑袋也得搬家!
到了长安,陈平顾不得回家,直接去了未央宫。他先到了刘邦灵前,哭倒在地。他知道,那班功勋老臣一直嫉妒他的受宠,说他凭着如簧巧舌才得封侯,早就想把他拉下来了。失去了刘邦他就失去了依靠。因此,他的如雨泪水的确是出于真情。
哭了一会儿,他赶紧把眼泪抹干,又跑到吕后面前说:“皇后,您节哀呀,大汉就指望您了!”
吕后对他态度十分冷淡,她问:“樊哙将军呢?”
陈平忙说:“樊哙将军无恙,——臣下没有将樊将军立即斩首,而把他带回来了!”
吕雉知道陈平是个滑头,刘邦的许多坏主意都是来自他那里,或者刘邦要杀樊哙还是他出的阴招呢,但她听说樊哙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
“我知道了,”吕后不冷不热地说,“跑了这么远的路,你一定劳累了,请先回家吧!”
在这瞬息万变的时候,陈平哪敢回家?他忙说:“皇后,皇上待我恩重如山,请允许老臣为他最后尽孝尽忠,为他守灵吧!”
吕雉看着这个狐狸一样的人,默想了一会儿。萧何年纪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张良呢,又坚决不出门,听到皇上的死讹,他来灵前大哭了一场,就又回去安卧了。若趁此机会把陈平拉过来为已所用,那是上策。于是他说:“君侯,请起来,我有话对你说!”
看到皇后对他转变了态度,陈平喜出望外。他谢了皇后以后,坐在一边。
“君侯呀,”吕雉抹抹泪眼,“你是先皇老臣,今后我们母子也就靠你了!……”
一听皇后这样倚重他,陈平又跪了下来,给皇后磕头,哭道:“陈平当为皇后尽己所能,鞠躬尽瘁!”
“那,你起来说话。”
皇后说:“这时候宫廷的安全是很要紧的,你就出任郎中令吧!”
这一任命就把陈平放在了最信任的人当中了。另外,还把少壮派的郎中令王恬开削去了职权。可说是一石二鸟。
陈平刚要拜谢,皇后又说:“还有,太子马上就要即位了,你可要好好地尽心照顾着他呀!为了方便行事,你就任他的太傅吧!”
“皇后,原先……”
“你说的是那个叔孙通呀,让他回去做他的太常!”
陈平在刘邦朝中虽受信任,但从未荣膺这两个重要职位,这就是说,新掌权的吕后,已把他看成自家人了,这是非同小可的!
可是有个人却跑到皇后面前大哭大闹,那就是他的妹妹吕须。
“姐姐,你怎么不分是非呀?我求你严办那个陈平!我丈夫就险些死在他手里!”
“你丈夫没事,一两天就回来了。”
“那也不行,”吕须说,“那就饶了他?听说你还给他高官厚禄,你是怎么了,姐姐?”
“须儿,别胡闹了!”吕后喝住妹妹,“真不懂事,回到你房里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吕须一下子悟到了姐姐这样做的原因,不敢再闹了,抹了抹泪水,悄悄走了。
卢绾在北疆听说刘邦死后,号啕大哭,不管他与刘邦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对刘邦的感情还是始终没变的。
他为刘邦设了灵堂,带领妻儿、家臣向南遥祭三天,然后亡入匈奴去了。
他走了,周勃也无事可做,就带着他的人马回长安了。
吕后手中的政权暂时稳定。位于长安北郊四十里的陵墓也已建好。就与群臣商量为刘邦下葬。为了使全国安定,她特别下诏令各诸侯在国丧期间,惊警守边,不要回长安送葬了。因此,刘邦的丧礼并不铺张。这样做也是出于当时的情势。
安葬后,太子刘盈率领群臣来到太庙,要他们为刘邦拟一个谥号。
在中国典籍《礼记》中,提到对王侯要“葬而谥”。秦始皇却取消了这道礼仪,认为让子议父,臣议君,都是对上的亵渎。看样,这位刘盈太子是想恢复古制了。
他们商量了好久,认为“帝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就给刘邦拟了个“高”字。
后人竟以为这个“高”字是至高无上的“高”,实际上是在诸侯中功劳最高的“高”,据说,这个“高”字在周公撰写的《谥典》中是查不到的。
可是由刘邦开了头,后世的开国皇帝,也有些得到了这么个谥号。安葬刘邦后三天,刘盈即位,史称汉惠帝。可是吕后令他国家大事随时报告,经她批准后才能施行。朝廷上都知道,没有吕后点头,新皇帝是什么也办不成的。
儿子做了皇帝,吕雉该在后官安享清福了?可是不,她忙得很。她要把权力一步步地完全抓到自己手里。
首先,她去拜访了张良。
目的有两个。一是感激张良。她很明白如果没有张良台前幕后地为她与太子谋划,刘邦的易储计划就毫无疑问地就达成了,那么,刘盈当不成皇帝,她的位置也早被戚姬所代替,那汉家的天下就得按照戚妍的意愿转动了!因此,她的感激是十分真诚的。
另一目的是探一探张良的口气,看他有没有可能重新出山,为她尽力。看到张良清清冷冷地一个人在家,吕后关心地问:“弟妹呢?你的两个儿子呢?”
张良跪下答道:“谢太后关心,席姝一年前就回老家了,两个儿子都在家侍奉母亲。”
吕后把张良拉起来,嗔他道:“咱们都是老兄弟了,以后不要这样!你一生都献给汉家江山了,没有你,哪来的大汉?”
张良挣扎着跪下,“太后,您再这么说,张良真是无地自容了!老臣不是故意自谦,如果没有像先帝那样的德被苍生、雄才大略的英主,张良即使有管仲、乐毅之才,又有何用?太后千万不要这样说了!”
吕后只好说:“好了,好了,本来想与老弟亲热地说几句话,你看却弄得大家生分了!张先生——老身还是对你用老称呼吧,——还在练你的功法呀?”
“是的,张良学辟谷练气,已经绝食了。”
太后叹口气说:“听老嫂一句话好吗?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何必自苦到如此地步呢!——从现在起,你要吃饭,别把身子弄坏了,你老嫂子还要指望你呢!”
张良说:“按说,我不敢违拗太后的教导,可是……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尽弃就尽弃吧,”太后说,“从今天起,你就得吃饭!你不为老身,还要为汉家江山,为新皇帝盈儿呢!——没有你给我们母子谋划,盈儿能保住太子之位吗?今天他能做上皇帝吗?他刚刚即位,他还等着你指教呢!”
太后说着,就向外面呼叫侍卫。侍卫们抬进食柜,把一样样的美食佳肴罗列在桌子上。她说:“先生,老身这顿饭就在你这里吃,你就陪老嫂子吃一顿吧!”
张良十分感动,只好举起箸来。
据历史记载,张良是“强听而食”。也就是说,他在太后的劝告下,终于破了戒,从此开始吃饭。
大概他一个人时,也没有真的辟谷不食,所谓练气绝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种骗人招数。现在,刘邦死了,新皇登台,朝廷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了,他亦可以“正常”吃饭了。
那天太后虽给张良开了戒,却没有劝动张良出山做事。为了对这位大功臣表示酬谢,太后留下其长子张不疑将来继承张良的侯爵,将他的次子张辟强提拔为侍中。侍中可随侍皇帝左右,自由地出入宫廷,是皇宫的机要人员。
大局已定,刘盈做上了皇帝,吕雉也坐稳了太后。她移居长乐宫,与几个心腹开始策划收拾那些仇敌了。
复仇是从宫内开始的,刘邦宠幸过的姬妃多遭迫害。她最恨的是那个险些使儿子当不成皇帝,自己做不成太后的戚妍。
按成例,每至双日一早,宫中的姬妃都要到长乐宫拜见太后。过去,那只是个过场,磕过头,问候几句,就各干各的去了。现在不行,不仅仪式繁琐、隆重,而且姬妃们提心吊胆,因为在太后面前,虽然谨小慎微也会动辄得咎。自从皇后升为太后以后,就有两位姬妃遭斥退,有的还挨了打,尽管她们的儿子已是诸侯王了。
这天,拜见太后以后,厄运降临到了戚妍头上。
“戚姬,”太后叫道,“你整天泪渍渍的干什么,我难为你了吗?:”
戚妍赶紧跪下来,恭敬地接受太后的呵斥。“戚妍思念先皇……”
“你思念先皇,别人就不思念先皇了?”太后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先皇就是被你作践死的!如今你还眼泪不断,你说实话,是不是想哭死我们母子?”
“臣妾不敢!”
“不敢?你这狐媚子哪有不敢的事!”太后越骂越生气,“仗着你有个好看的脸蛋,过去你迷皇上,现在你还不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与宫中的男人眉来眼去的?”
戚姬大吃一惊:“太后,这是哪有的事?”
“哼,你不招认不要紧,在我这里,对你的举报一大摞呢!”太后恶狠狠地说,“看来不毁了你那小模样,你不会老实的,来人哪!”
随着太后的叫声,几个满面横肉的半老婆子跑进来,他们都是宫里做粗活的仆妇。她们躬身站在太后面前。“听太后吩咐!”
“找把剪刀来,”太后说,“给我把这浪女人的头发剪掉!”
“是!”仆妇们应道。
好像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似的,霎时,一个仆妇手中就添了把剪刀。两个老妇扳住戚姬的肩膀,一个老妇攫住她的头,另一个老妇执剪,随着一阵咔嚓声,戚姬的满头青丝就落在了地上,戚姬泪下如雨,却没有哭声。
两旁的妃嫔们吓得浑身颤抖。她们一齐跪下来为戚姬求饶。
被削去头发的戚姬,像个娇小的男孩儿。
“去吧,”太后瞅着她,嘴角露出几丝冷笑,“以后,你不能只待在宫中,你得像仆妇一样出来干活,听到了吗?”
戚姬没有回答,只是吞咽着泪水。
她没有向太后谢恩,扭头向宫外走去。
“回来!”太后又喊,“你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你光着头,身穿贵妃的衣服,算什么呀!”太后想了想,对一个老妇说:“你去向监狱官要身犯人穿的红袍子给她穿上,以后就由你监督他干活!”
老妇答应一声,幸灾乐祸地瞅了戚姬一眼去了。
戚妍被赶出她住的偏殿,住到了宫后临近花园的小茅屋里。一个与她贴心的使女仍然照顾着她。戚姬怎能受到了这样的虐待,这样的耻辱呢?她几次地想寻死,都被使女劝住了。“娘娘,为了心里的仇恨,你不能死!为了赵王,你更不能死!你比那老太婆年轻多了,只要活着,你就会有出头之日!”
这些话很管用,戚姬活下来了。
她天天起早靠黑地穿着囚服,顶着个秃脑袋在宫里干活。
可是,宫里的人,进宫来的朝臣们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除了丧心病狂者外都对戚姬十分同情。有时,一个眼神,一句悄悄的问候,都能给戚姬以巨大的活下去的力量。她心情好了一些,也就不那么痛苦了。有时还一边干活一边哼着歌。
子为王,
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
常与死为伍!
相隔三千里,
当谁使告汝?
子为王,
母为虏!
终日忍屈辱,
难止泪扑簌!
如不为了汝,
……
这些令人断肠的歌儿很快就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吕雉想:那个戚妍所以还能忍辱负重地活着,就是因为她还有指望,就是因为在邯郸有她的爱子如意。是的,只要那小子还在,不仅戚妍,朝中大臣也就有人忘不了刘邦到死也不甘心的易储之议,也许在什么于他们有利的时机,再次以此兴风作浪!……
危险还是存在的!
吕雉对如意动了杀机。
儿子不死,太后就只能折磨他的母亲,而不能杀她!
想到这里,吕雉立即派人到邯郸召赵王如意进京觐见。
见到太后如此折磨戚姬而心如刀绞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就是皇上。
刘盈虽说像刘邦说的无甚才能,但他的确心宅仁厚。他一刻也没忘记父亲临死对他的嘱托:好好地照顾戚姬母子。
可是我身为皇帝,却不能保护先父的一个女人!——他痛苦,他内疚,可是他不敢在太后面前为戚姬说半句话,还有一个原因使他不能为这事与母亲争论,那就是他极其厌恶母亲!他们间的矛盾从什么时候始,他也说不清楚。
一天,他去向母后请安时经过长乐宫的院子,看到了光头、身穿囚衣的戚姬,不由得站住,眼泪抑制不住地下来了。
正巧,戚姬端着一只盛着满满湿衣的木盆走来,那吃力的样子,使刘盈赶忙跑过去与她一起抬着。当戚妍认出这个帮助她的人是皇上时,悲从中来,一步也跑不动了。刘盈只好自己把木盆端到水井边。
回到未央宫,刘盈把一个贴心侍卫叫来。
“你不要做别的事情了,就到长乐宫去照顾着戚姬吧。——要暗暗的,明白吗?”
“在下明白……”侍卫们怎不熟悉皇上的心事呢!
几天后,发生了一件事,更加促使了吕后杀害戚姬如意母子的决心。那天,戚姬因为身上过于疲惫,在树荫下歇息了一会儿,却被那个监督她的婆子看着了。她跑过来捞戚姬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还骂道:“你以为还是当娘娘的时候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你已是落地的凤凰,连咱们这些土鸡也不如了!给我干活去,如果不听话,小心老娘狠狠揍你!”
戚姬哭了。
“噢,你可娇贵,老娘只拍了你一下,你就疼得哭了?——你等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那一巴掌的确不重,可是戚姬疼在心里。
不多时,那仆妇喊来了几个女人,手里都拿了木棍、竹帚和烧火杖,围上来就要打。
“住手!”一声怒喝,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只三拳两脚,那些凶悍的仆妇就倒地哭叫坤唤起来。
“听着,你们以后谁敢再欺侮戚娘娘,老子就揍死谁!”
那些婆子爬起来,相互扶将着,瘸着拐着地走了。那男子对戚姬说“娘娘,世上没有受不完的苦,你就忍几天吧!”
戚姬一下子觉得有了依靠,就问:“好人,是那边的?”
男子指指未央宫那边,“那里有人关心着您呢……”
这件事很快就被太后知道了,她骂了仆妇们一顿,说她们都是笨蛋,要整治一个人还用动棍棒吗?随后又冷笑道:“到现在还有人帮着你哪,你就给我瞧着……”
几天后,太后派到邯郸的人回来了,他们汇报:丞相周昌说赵王有病,不能到京城来向太后问安。
“不来?你脱了三枪脱不了一刀,你们再给我去!”
太后的使者一连往邯郸跑了三趟。
后来周昌对使者挑明了说:“先皇把赵王托付给老臣,老臣就要尽力保护他。听说太后怨恨戚夫人,已经将她贬为奴隶,现在又想把赵王召回京都,为什么呢?这是谁都想得到的,所以,臣难以奉召!”
是了,那边有个周昌!——吕雉听了使者的回话,恍然醒悟。——那是个忠直精明的人,他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如意召来,有他在邯郸,如意还怕我吗?
又隔了些日子,吕雉先以皇帝的名义,召周昌回京述职。周昌临走时,对如意说:“等我回来,这时,你哪里也不能去,不能离开邯郸……”
周昌到长安后,皇上问他:“你回来干什么,不在邯郸好好照顾朕的兄弟?”
周昌说:“老臣是接到皇上的诏书才赶回来的!”
“那是矫诏呀,难道你认不出那使者是谁的吗?——回去,赶紧回邯郸去!”
可是周昌一出未央宫,就被太后的侍卫拉去圈禁在长乐宫的一座偏殿里了。周昌跪下望着东北方大哭道:“赵王,老臣怎样才救得了你呢?……”
他救不了如意了。就在周昌刚到长安时,太后第四次派人去召赵王。他们到了邯郸后,立刻催促赵王上路。如意以为有周昌在长安,太后急促间有所忌惮,就与使者到长安来了。
周昌被太后圈禁的消息传到未央宫后,皇帝刘盈连声叫道:“吾弟如意危矣!”并急得在宫中走来走去。“朕没有保护好戚姬已经辜负先皇了,如果如意再有什么闪失,朕还有脸见人吗?”
一个谋士对他说:“皇上只着急是没用的,得想法子呀?”
刘盈拉住他的说:“你能救赵王吗?”
那谋士说:“这是太后的主意,能够救赵王的只有陛下呀!”
“可是,朕怎么办呢?”
“臣有一计,或许能解一一时之危。”他说,“赵王从赵地回来,必然从灞上经过,陛下探得消息后,可事先在那里等候,把赵王接到未央宫来,太后再厉害,不至于来未央宫抓人吧?”
“好,好,朕听你的,你先派人出去打听着。”
仅隔了两天,就有信息传来,说赵王的车骑已快到长安了。
皇帝刘盈立刻轻车简从赶到灞上。少时,果然看到从东北方来了一彪人马。他们来到皇帝面前,纷纷下马参见。
如意跪下向皇帝行礼,然后说:“皇上,臣弟在邯郸天天想你,待会儿我见过太后以后,就到未央宫找你。”
“如意,你就不想想朕为什么赶到这儿来迎接你吗?”皇帝说。
如意像刘邦年轻时一样,也是风流放荡,心数很多,可是防人之心却没有。他想了一会儿,说“二哥,过去,咱俩相处得可好哩,你大概想我了吧?”
“你不能去见太后,就跟朕回未央宫吧!”刘盈说。
“那是为什么呀?太后不怪我吗?”如意说。
“太后那边朕给你说好了,你就听话吧!”
“那好,那好!”如意欢天喜地,“我正愁见太后呢,她那眼神呀,使我心里发慌!”
太后的使节,见赵王被皇上接去了,也觉得蹊跷,可是没法,就回长乐宫复命去了。
刘盈对自己的母亲是了解的,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办不成的。所以他十分警惕。回到未央官后,他对赵王说:“如意,你在长安这些日子,一步也不能离开朕!朕到那里去,你就得到哪里去!”
“好,如意听哥的话,”如意嘻嘻咧咧,“那么晚上呢,我该到另一间房里睡了吧?”
“那也不行,你得与朕同床而眠!”
“那没什么,反正皇帝的床大得很,把咱兄弟八人都叫了来,也能睡得开,可是……”如意把皇帝拉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夜里你临幸嫔妃,也让弟弟在一边看热闹吗?”
“朕不临幸嫔妃!”刘盈生气地说。死到临头了还一点不觉,什么人!可是他又觉得如意是个好兄弟,打心眼里爱惜他。
刘盈即位后,他觉得自己要像父亲那样干一番大事业。樊哙却对他说:“你父亲与我们把天下给了你,你就好好地守着就行!”
“姨父,我为什么要守着呢?我也要大干几十年!”
“你干什么,我们什么都给你干好了?”
“是的,父辈给我争来了天下,可是,我可以干另外一番事业呀!”刘盈说,“中原百姓经历了多年的战乱之苦,我该多为他们做些实事,让他们休养生息、安居乐业。所以,我的事业与父辈们是不同的!”
刘盈想得很对,也有远大的抱负,如果条件允许,他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皇帝。可是掌握实权的太后还不想干那些事,她的心没有放在百姓身上。她像一只毒蜘蛛,在织着自己的网。
但皇帝还是找到一样太后允许而又能够发挥自己积极性的事情,那就是修筑长安城。项羽把咸阳烧毁了,刘邦又令萧何建了一座长安城。可是虽经几年的经营,长安仍然规制不够宏广,与一朝帝都不够相称,竟连一圈像样的城墙都没有。于是,刘盈与几个志同道合的臣子一起动工内修街道,外修城墙,干得轰轰烈烈。
刘盈有空儿就往工地跑,他也把如意带在身边。如意看皇帝对修筑长安城的有司指指点点,如意也来兴趣了。
“二哥,你做了皇帝后就只想修筑长安城吗?”
“不,我还想做许多事,……那些,等以后再说吧,饭得一口一口地吃。”
“二哥,我也想帮着你干些事情,你就免了我的赵王,让我在你身边干事吧!”
“不行,”刘盈望着自己天真的弟弟,笑笑说,“你是先帝的儿子,应该做王。过几天,等事情平息了,你还得回赵地做你的赵王去!”
‘如意不明白,追问道:“哥,你说什么事情平息了?”
刘盈叹口气,不说话了。如意觉得二哥做这个皇帝并不舒畅。
到了夜晚,两兄弟在床上天南海北地谈着。一次他们谈起那震动朝野的易储大事。
“二哥,老爹想用我做太子,把你换下来,”如意问,“你怎么想的?”
“你呢,怎么看这件事?”刘盈反问如意。
“我呀,我跟老爹说,我看你浑身伤疤,累得唉声叹气,你还是让刘盈哥哥干吧!”
刘盈蹬着腿笑了。
“你笑什么,哥?”
“你与我想的一样,”刘盈说,“那天,老妈哭得眼红鼻肿地对我说:盈儿,你皇父想废去你的太子,封立如意呢?我说:如果如意愿当,就让给他好了!”
“太后怎么说呢?”
“太后把我揍了一顿!”
这回轮到如意笑了:“怪了,咱们兄弟没当回事,大人们却争得要死要活,为什么呀!”
“我知道为什么?”刘盈说,“他们是为了自己……”
如意不明白哥哥的话。他问:“哥,当皇帝苦吗?”
“苦呀,心里苦,有许多事就是不能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皇帝让给你!”
“你还是自己当着吧……”
有时,他们还议论朝廷上的大臣。他们最佩服的是张良,最讨厌的是陈平。他们说张良大气,有包容天下的大智慧。如果他想当皇帝的话,咱们老爹是当不成的。
如意问:“那么,张良为什么不顶了咱老爹呢?”
刘盈想想说“……他虽聪明能干,但用人的心计总不如咱老爹吧!——我不理解老爹为什么喜欢那个陈平?那人一肚子坏水!”
“老爹用陈平去坏别人呀!”如意嘻嘻地笑,“有时候坏人也是有用的!”
“现在倒好,老妈又派他做了我的老师,我看着他就倒胃!”
“这个陈平没落到我手里,如果那样,我非把他玩得像猴儿似的!”
“睡吧,睡吧,如意。”
“哥,如果你不让我去见太后,就让我去看看我妈吧,我想妈妈了。”
“当初,你到赵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妈妈带去呢?你看人家刘恒,到哪里去也带着妈妈!”
“我回赵地去的时候,带着妈妈,好吗?”
“不行,晚了!”
“为什么晚了,明天我就去见妈,和她商量商量。”
刘盈忽地坐了起来,郑重地说:“如意,哥待你好吧?”
“好,好得不得了!”
“那你就听哥一句话,暂时,你不能去见太后,也千万别去见妈妈!”说着,刘盈就躺下,回过头睡了,不多时就响起鼾声。
刘盈小时候,黎明时,常常跟随那些战将叔叔们打猎,因此养成了早猎的习惯。可是如意不行,他总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哥,让我再睡会儿吧!”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
“怎么,你还怕狼把我叼去吗?”
“不和你讲道理,——起来,跟我走!”
如意只好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穿衣服。
他们骑上马,从长乐宫经过的时候,常常看到一个孩子模样的人,站在一个梧桐下癫痴地望着他们。如意注意到了,并为她那双激情外露的眼睛所纳罕。
“哥,这男孩真漂亮呀,他是谁?”
皇帝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她是谁,她就是被剃光头发的戚姬。她正在忘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走吧,如意!走吧,如意!”如意听到哥哥的声音泪渍渍的,心里也添了个浓黑的疑团。
后来,如意也就不去注意那个痴痴地望着他的“男孩”了。他想:大概那是个痴子。
这年冬天,下过雪后,天气变得奇冷,尽着刘盈叫骂,拉拽,如意再也离不开暖暖的被窝了,他不愿意骑着马,迎着风,去踩那咔嚓咔嚓的冰凌。
“那,你就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等我回来,你再起床!”
刘盈嘱咐了一句,就急急地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当皇帝走后不久,就跑进一个人来,他用力把如意摇醒。
如意睁开眼睛一看,床下是一个突着眼睛、满脸横肉的侍卫。
“赵王,太后要在下给您送来一杯酒……”
“太后?一杯酒?……早上还要喝酒吗?”
“王爷,这不是一般的酒,是用奶酿成的,很好喝。你喝了后,就清醒了,不再迷被窝了!”
“好,我喝……”如意挣扎着坐起,接过杯子,一仰头就喝了下去。这酒是不难喝,甜甜的,酸酸的。他把杯子递给侍卫,对他说:“回去替我谢太后恩典!”
侍卫走了,他想再躺下睡上一会儿,可是一阵强烈的肚疼开始了,他想忍住,但疼痛在全身弥漫开来,像一条毒蛇顺着血管串遍全身。如意疼得嗷嗷直叫,在床上翻滚,最后跌到地下,七窍流血而死!
皇帝回到未央宫,刚走进院子,就有几个宫侍围上来,跪请皇上到别的宫殿安歇。
“为什么?”
宫侍吓得面色苍白,不敢说话。
刘盈知道出了事,几脚把宫侍们踢开,急步走回宫去。可是进门后他惊呆了。
如意赤身露体地躺在地下,浑身青紫,五窍流血,张口瞪眼,看样已死过一些时候了!
他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下子翻肠搅肚,大口地呕吐起来,不由得蹲在地上。
宫侍们跑来,有的给皇上捶背抚胸,有的给皇上擦拭污物,忙个不了。
“我……我……疼呀!”皇帝哭着说,“我的心疼呀!”
接着他猛地站起,向外跑去。“我要向她讲理,我要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不能去呀,皇上!您不能多说一句话呀,皇上……”
几个宫侍死命地抱住皇帝!
太后听说如意死了,一刻也没停,就把戚妍找来了。
她笑着说:“你知道吗,你的宝贝儿子回来了!”
“知道,我看到过他……请太后开恩,让奴婢见见他!”戚妍跪下,给吕雉磕头。
“可惜,你见不着他了——他死了!”
听说儿子回到长安,戚姬就明白凶多吉少。她只能偷偷地看看儿子,忍住内心悲痛,不敢与儿子说话。她怕自己的样子吓着儿子,更怕招惹太后。她希望皇帝保护儿子,希望他平安无事!自己呢,卖命地干活,循规蹈矩。盼望着以自己的顺从,平息太后的愤怒。每天晚上,她都在露天里跪到半夜,祷告上天保佑他们母子平安。侍女劝说几次,她才顶着一身白霜回到茅屋里去……
“他死了……”这三个字有如一声霹雳,把她震死了,劈碎了!接着,她又慢慢地聚合起来……她睁开眼睛,两眼窜着烈火,愤怒的岩浆在血管里沸腾着,使她变成了复仇的女神!
“他死了……我就知道他会死在你的手里!”戚妍站起身,接着向太后扑去,“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老妖婆!我要和你拼了!……拼了……”
太后没有料到戚姬会这样,躲闪不及,被戚姬一把抓到手里,搂在怀里,就低头大口狠狠地咬起来!
起初,吕雉挣扎着,不吭声,后来,她觉得头顶彻骨地疼痛,热血也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她就呼叫起来:“救命呀……快来救命呀……”
吕雉不愿让宫中的人看到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所以每次虐待戚姬时,总是尽可能少用人,这时只两个婆子在一旁。两个婆子见戚姬一下子变得这样凶暴,声音又如此凄厉,有如从地狱里跑出的魔鬼,她们吓愣了。一时不知从哪里着手救助太后的好。
太后呼救后,她们冲过去,想扳开戚姬的手,把她拽开,可是戚姬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的胳膊,她的手指竟如铁绳钢扣,她们抓不住也扳不开。没法,两个人也学戚姬的样子,在她背上、肩上乱咬起来!
谁知道这场恶战持续了多少时候,直到跑进几个侍卫,又忙乱一阵才把戚姬从太后身上拽下来!
太后头发蓬乱,鲜血满脸,吁吁地瞅着戚姬,说不出一句话来。
戚姬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眼睛仍瞪得彪圆,她满嘴头发,也沾着鲜血。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头发和鲜血是太后的。
宫婆请太后到后宫休息,太后只说了一个字:“不!”
大家都不知怎么办好了,只能让这两个人互相瞪着。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太后说:“把这贱女人给我关起来!”
戚姬被侍卫拖走了。临出门时,戚姬哈哈大笑。“老妖婆……我喝了你的血……还逼得你大喊救命……值了……我值了……”
大概是由于气极了吧,吕雉痛哭失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几个宫婆又劝她回后宫安歇。
吕后把眼泪擦干后,说:“给我把御医堂里最好的医生叫来……”
婆子们连忙去了。
医生来到先给太后洗净了伤口,又敷了药。还给她开了镇静安神的方子。
“一旁坐下吧。”太后吩咐。
医生们谢了座,聆听太后的指示。
“你们听着:如果把一个人割舌头,剜去眼睛,他还能活多久?”
医生们不知太后为什么要问这事儿,可是他们得老实地回答。
一个领班的老御医说:“回太后的话,十天八天还能活……”
“如果再把他的腿脚、双手砍去呢?”
“也许能活几天吧,不过得给他好好地敷药、疗养,只要不动着他的心脑,他不会立刻就死的!”
另一御医说“这样的人活着,也得看他求生的欲望强不强?如果他心先死了,即使照顾得再尽心,也是活不长的!”
太后不听他们啰嗦了,她说:“你们听着,我将给你们这样一个差使,先把一个人的眼睛挖去,使饮哑药,再熏聋她的耳朵,然后剁去她的腿脚、双手……你们要尽可能地让她活着,——活三五天也行。如果干好了,每人赏千金,如果干不好,我将夷你们三族!”
御医们默默无语。
“还用我再说一遍吗?”
“不不不!”御医们吓得差点儿晕过去。
“走吧,去干吧。——我派几个侍卫监督你们!”
两天后,御医领班向太后汇报:他们已经完成了太后的吩咐。
“好,领我去看看。”
太后来到花园后面的小茅屋。她看到一个猪似的东西在满地爬着,它浑身血污,那张小脸被蓬乱的头发包着,连太后也认不出她最恨的人了。
“就是她吗?”
“是她。”御医回答。
“她为什么要不停地爬动呢?”
“她疼痛难忍啊,太后,要不是她哑了,会呼天抢地的!”
“哈哈……”吕雉笑得前仰后合,“戚妍,你好啊?我来看你呢……哈哈,我把你的儿子杀了,现在又把你弄得生不如死!如果你的儿子当了皇帝,你成了太后,也许在那里爬着的是我……哈哈,可是上天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哈哈……你听我笑得多么欢畅呀,哈哈哈哈……”
“太后,”御医向她说,“戚姬已经听不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太后恶狠狠地说,“但是我还是要对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说话!”
临走时,她吩咐照看戚姬的御医说:“她已经不是人了,是一头猪,把她放到茅厕里去吧,快点!——回头,我要找几个人来观赏!”
“是!”御医应道。“太后请人观赏,就要从速,她活不了几天的。
太后首先想到是周昌。
“那个拗小子,竟敢护着如意!——我要把他吓个半死!”
她派人去宣周昌前来。可是周昌拒不奉召,他对官使说:“臣下辜负了先帝的重托,没有保护好赵王,没有脸面再进朝了!”
这是公然对抗,可是他的理由也是响当当的。太后生了一顿子闷气,一时不好办他,只好由他去!
第二个人,他想到的是皇帝刘盈。
“去请皇上来!”太后吩咐。
刘盈来了。以为太后要与他清算如意那笔账,他准备硬顶到底。向太后行礼后,梗着脖子站在一旁。
太后笑嘻嘻地说:“皇上,母亲新得一种怪东西,叫做‘入彘’,你不去看看吗?”
“什么‘人彘’?”皇上问道。
“就是长着人头的猪呀,你去长长见识,这种东西活不长的。”
刘盈不想去看,但他又不好太过违拗母亲,就说:“好,儿子去看看。”
侍卫领皇上来带皇宫后园的茅厕旁边。皇帝看到确有一个东西向他爬来,等那东西走到他面前,抬起头,他看到一张人脸……
“那……那……那是什么东西?”皇帝连连后退,脸色变得苍白。
“皇上看了就算了,还是不要问吧。”侍卫说。
“朕为什么不能问呢?”刘盈竟来了气,“告诉我!”
“她是……她是……”
“它是什么?说!”
“她就是戚姬呀!”侍卫说,“太后命人剜去了她的眼睛,熏聋了她的耳朵,还将她药哑,然后砍去了她的腿脚、双手,她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
没等侍卫说完,刘盈就晕过去了。侍卫招呼几个人来,把皇帝送回未央宫。
刘盈醒来后,悲痛异常,他没想到一个人竟可狠毒、卑劣到如此程度,而这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那些老功臣可以责备、教训,甚至惩罚太后,就立刻坐上车出宫去了。
樊哙、周勃、郦商、夏侯婴家他都去过,甚至他还去敲过张良家的门,但没有人应。他哭着向老功臣们“控诉”了母亲,他们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默默无语。没人给他一个字的回音。他是哭着回到未央宫的。
两天后,那个“人彘”死了。
如意死后,皇帝令人给他收殓安葬,坟茔就在先帝长陵一旁。
戚姬死后,皇上对侍卫们说“你们去安葬她吧,尽量把她的手脚找全。就在赵王坟茔近处建穴。——你们要好好地做,也算是对先帝的尽孝吧!”
等这一切做好,皇帝去找他的母亲了。
推开宫门后,他看到太后正与几个宫女和宫婆玩牌,乐得笑声阵阵。
她们忽见皇帝泪流满面地站在门口,都惊呆了。下人们都连忙向皇帝下跪磕头。
皇帝没有理她们,径直走到吕后跟前。一字一顿地说:“……知道吗,这种事不是人干的!——我恨自己是你的儿子,今后,我没有资格做皇帝,没有资格治理天下……”他还想多说几句,可是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又瞪了太后一会儿就返身走了!
刘盈病了,发高烧,说胡话,但他不准侍者报告太后。
几天后,太后终于知道,连忙跑去看望。
她把侍者赶出去,就向刘盈哭诉自己艰难的一生。说到戚姬和如意时,她说:“我是对他们狠了点,可是你想想:如果如意当了皇帝,咱们娘俩就惨了,在那茅厕坑里爬着的可能就是我,而你或许早被如意害死了!——我都是为了你呀,孩子!”
刘盈只是听着,没有说话。也就是说,他没有宽恕母亲。
后来他痊愈了,太后希望他像过去那样临朝视事,可是皇帝变了,他对国家大事再也没了兴趣,整日在后宫里与嫔妃们厮混……
刘盈既然不听话,不中用,她就想自己出头了。她回想历史,战国时代太后临朝的事,所在多有。自己才五十出头,精力还好,难道就不能总揽朝政吗?
她算计了一下妨碍她达到目的的障碍有二:一是那些刘邦遗留下的功勋老臣。她如果走得太远,到时候,他们会站起来说话的。不过她杀了如意、戚姬,他们中竟并没有人充当好汉,而是像见血的猴儿似地捂起了眼睛。她偷着笑了,看来,他们也不足畏惧。他们现在有了世袭的爵位,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谁也怕失去这一切。只要我再对他们下些功夫,他们一准儿会乖乖地对我俯首称臣的!
另外她最怕的还有那些刘姓诸侯。他们现在虽是些孩子,可是他们会一年年地长大,何况君王背后还有那些老臣,——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他们多是先帝派去的。其中像周昌那样的大有人在。
是的,那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得从现在就开始收拾他们!
在干这些事时,最可靠的还是娘家人!——我要把能用的吕家人都用起来!
汉惠帝二年十月岁首(汉时像秦朝一样,是十月过年的),楚王刘交,齐王刘肥来京朝见。
在这时候,刘盈还要坐在皇帝位上与诸侯相见。当他们向他恭行君臣大礼时,他连忙从御座上跑下来,拉住住们。“不行,不行,”他说,“你们都是朕的父辈或兄长,怎能对朕下拜呢?在家里还是行家礼吧!”他先拜了叔父刘交,又拜了兄长刘肥,然后又与诸兄弟相见。
吕雉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们现在就没大没小,将来怎么得了!
刘交身体不好,可能几年后就死了。她最惧怕的是刘邦头一个妻子曹氏所生的儿子刘肥。过去,人们老是认为此人肥头大耳,一副憨相,不会有大的作为。没想到几年不见,就被他舅舅曹参调教得不同寻常了。要是他早就这么有出息,说不定刘邦会把皇位留给他!就是今天,难道他就没有夺嗣的野心吗?——他是先帝的长子呀!
想到这里,吕后下了决心:不能让这个刘肥回齐国去!
齐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一声令下,即可招致雄兵百万!要是他兴兵作乱,又有曹参老将辅佐,天下谁人能敌?是的,不能让他回去,我要让他死在这里!
诸侯来朝,就是阖家欢聚,皇帝设宴相待。刘盈让楚王、齐王坐正位,自己坐在齐王下首,并频频站起来向叔父兄长敬酒。
吕后十分生气,她派人把备好的毒酒拿来,为齐王斟上,并令他给太后祝寿(敬酒),齐王端起酒,转身向着太后说:“太后,儿臣常听父亲夸奖您是女中英豪,儿臣也是这样看的。没有您对父亲的辅佐,就没有大汉的江山,就没有儿女们的福祉。太后,请受儿臣一拜!”
自从如意死后,刘盈是十分警惕的,惟恐母亲对自己的兄弟再下毒手。他看到酒色不对,又见母亲的笑容里闪着刀刃似的冷光,便急忙起身,也从侍卫拿来的酒壶里斟了一杯,并凑过去给太后敬酒……
吕雉慌了,连忙冲过去把儿子的酒杯打翻,仓促间也把刘肥的酒杯碰掉了!
经过这瞬间的兔起鹘落,大家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刘肥吓得心胆俱裂,连说:“我醉了醉了……”抱头鼠窜而去。
吕后的脸皮倒很厚,虽然杀心败露,但她脸色仍凛如冰霜,“哼”了一声就回头走了。
一场家宴被弄成这样,谁还有心在这里流连,都匆匆逃跑。
刘肥回到他的行宫,仍颤栗不已,坐卧不安。“唉呀,太后既然对我起了杀心,我怕是……不能活着离开长安了!”
他是与自己的内史一起来长安觐见皇上的,内史是个年纪大的老臣,很有点谋略。他说;“大王别急,咱们从容想点办法……”
过了会儿,他对刘肥说:“大王,太后想把您除去,不过是因你封地大而人口多罢了。——太后生了两个儿女,一个已做了皇帝,女儿鲁元的食邑仅仅数城,而您却据有七十余城,这怎么能使他们安心呢?”
“那怎么办呢?”
“臣下想,可以这样。您若献上一郡,给鲁元公主做汤沐邑,太后必喜,大王也就从此消灾了!”
刘肥听了内史的话,第二天就向太后上表,自请把齐国的城阳郡献出来,划归公主。又奉鲁元公主为齐国的王太后!
吕后果然极为高兴,她称赞刘肥是个懂事的孩子。当刘肥向她辞行时,吕后还亲到刘肥的行宫为他送行。
回到齐都临淄后,他向舅舅曹参报告了回长安的经过,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曹参长叹一声说:“你给她一郡土地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奉鲁元为王太后呢?你忘了她是谁吗?她是你的小妹妹呀!——你这样做,天下人不笑你才怪呢!”
划肥也恍然有悟,羞得满脸涨红。从此,再也不敢去长安了。
由于发生了一系列吕后迫害宗亲的事,皇帝与吕后的关系更加紧张,吕后连自己的儿子也有点不相信了。
惠帝三年十月,刘盈为先帝守丧期满,吕后为了进一步控制皇帝,给他选了一个皇后。她是张氏,是张敖与鲁元的女儿。鲁元是皇帝的姐姐,张氏便是刘盈的外甥女了!皇帝怎会接受这样荒唐、乱伦的亲事呢?他坚决拒绝!
可是他怎能拗过专横的母亲!
如果是过去,管礼仪的太常叔孙通就必然出来反对。可是现在就连这倔老头子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成婚后,刘盈待小甥女有如路人,从不搭理,更不用说是“同栖同飞”了。
由于吕雉专横跋扈、凶残暴虐,群小嚣张、忠良噤声,刚建立不久的大汉很快显露出夕阳西下的模样。
惠帝二年七月初五,久病的萧何死了。吕后一党没有人能够代替他,便把曹参从齐地调回来出任相国。这也是一箭双雕的事,调来了曹参,齐王刘肥就没了依靠,曹参这位功勋老臣也只能在吕后眼皮底下讨生活了。
“舅舅,”刘肥含着眼泪问,“你回长安后,我怎么办呢?”
曹参说:“那些开国老臣次第都死了,像英布、彭越等,还死得很惨,可是张良活下来了,为什么呢,你想过吗?”
“请舅舅教诲。”
“张良所以能够自保,就是因为他有一番独到的黄老功夫,你一时做不到,但可以摆出一副韬光养晦的样子。与世无争,无所作为就是保命的诀窍。我到长安后,也要这样。只要姓吕的在台上,你就别想干什么事!”
继他为齐相的是傅宽,曹参又向他传授了这一套。
到长安后,曹参果然不问政事,日日呼朋唤友,唱歌饮酒。谁要去向他禀报或请示什么事,他就先拖到席上喝一顿酒再说。于是,不多日子,他办公地方就成了酒肆,其吵嚷声、唱歌声,每天都持续到夜半,
曹参的儿子在皇帝面前任中大夫,皇帝觉得曹参闹得太不像话了,就叫他去劝一劝父亲,要他干点正事。没想儿子刚一开口就被老子揍了一顿。这样刘盈只好亲自出面说话了,他说:“曹伯父,您是先帝老臣,就收敛一下,帮助我干点事儿吧!”
曹参睁着两只朦胧的醉眼说:“皇上,你不如先帝,我也赶不上萧何,咱们能守住他们给留下的家业,按他们的既定方略干就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呢?”
刘盈想了想说:“我对政务也不感兴趣,可是既然在这位上,总得干点事情才好呀——我正在修筑长安城,要不,你就帮助我干这件事吧!”
曹参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答应了。“好,我帮你。不过,可别耽误我饮酒呀!”
从惠帝三年到惠帝五年,曹参三次征发长安附近和诸王徒隶共二十万人“城长安”。可是直到他死也没有完成这项工程。这就是曹参三年相国的惟一政绩。
可是吕后对曹参还是满意的,因为他没有干扰她正在努力织造的权力网。
汉朝如此混乱,外敌怎会不知道呢?于是那骄横的匈奴单于又嚣张起来,他数次领兵犯境,掳获甚巨,汉军不敌,只好向朝廷告急。吕后知道后,她无将可派,无兵可援,只好默然置之。
那单于可不停步,更加肆无忌惮地入侵,他还给吕后写了一封极其下流的信,内中讲:“……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意思是说:我几次地带兵来到你们的边境,很想到中国的内地去玩一玩。现在你是一个寡妇,我也没有老婆,咱俩都不快活,咱俩何不凑合在一起,快活上一番呢?
当御史大夫赵尧在朝廷上当着众臣的面读完这封极具侮辱性的信时,从曹参、周勃以下的各位大臣,都羞惭满面,谁也不敢抬头。后来,樊哙觉得自己在亲属关系上和太后最近,不得不表态说:“太后,给老臣十万人马吧,我可去横扫匈奴!”
中郎将季布站出来叫道:“哙可斩也,因为他欺骗太后!当年,高祖被围平城时,他带着三十几万人马尚不能解其围,现在却要领十万人马去扫荡匈奴,这不是当着满文武吹牛吗?”他又回头对太后说:“单于是个像野兽般的东西,他说好话,咱们不喜,他说坏话,咱们也不要当回事呀,太后不理就是了!”
太后点头称是。
樊哙的确是吹牛,朝廷拿不出很多兵力去对付匈奴,即使有这么多的人马,樊哙如今也老弱不堪了!
吕后叹口气说:“硬打怕是不行的,还得走和亲的路。”
几日后,她选了个近亲美女送去匈奴,还给单于带了一封回信。这信是吕后令她的一个谒者(主管传事的官)写的,其内容即使两千年后的汉族子孙读了,也是难掩羞面的。信中说:“单于不忘敝邑,赐之以书,敝邑恐惧,退日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敝邑无罪,宜在见赦……”信中把堂堂中国自称“敝邑”,已经是自损到家了,老太婆还恬不知耻地说:“我年老了,气衰了,头发秃了,牙齿没了,连走路都晃晃悠悠,你还稀罕我这个老婆子干吗,不嫌玷污了自己吗?”
据说,单于看到汉朝送来的美女和吕后的信后,乐得眉飞色舞。可是他终于安定下来,没有大举侵略中原。
曹相国死了,周昌、张良、樊哙、傅宽……几个功勋老臣也都接连死去。这是上天在帮助吕雉,她可以放手大干了!继任相国的是王陵。王陵是个老糊涂,根本不通政务。吕后让陈平帮助他。陈平看到老功臣们都死了,他成了出头的橡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吕后就要清理他,就也学曹参的绝招,也天天喝得醉气熏天,他还学上了另一手,就是玩弄妇女……
刘邦的几个大儿子都是短命鬼,在曹参离开齐地以后,刘肥没了依靠,不过还可从长安给他些照顾。可是随着曹参、傅宽的去世,刘肥觉得自己已岌岌乎可危,惶恐万分。不久也就死了。
当刘肥的死讯传到皇宫,皇帝对身边的人说“好呀,大哥算是解脱了,我还要等多久呢?”
他没有等得太久,惠帝七年八月十一日(公元前188年9月26日)刘盈崩逝。
刘盈与皇后从没同过房,当然也就没有子嗣。可是他与一个美人刚生了个男孩。吕后就来了个移花接木,她使人将美人杀了,把孩子抱给皇后,权作她生的儿子,于是她立那可怜的男孩为太子。
太子既然是个吃奶的孩子,吕后就有理由走到前台了。
她在惠帝死后不久“临朝称制”,当了实际上的中国第一个女皇帝。
儿子死了,吕后一点也不惊慌,而是从容地继续组织着吕氏班底。她明白要想有牢靠的保障,那就得把京都周围南北两军的指挥权抓在吕姓人手里。
这时朝廷上老资格的大臣还有陈平、周勃、王陵等人,她想:如果让他们出面来办这个扎人的手续,谁也就不敢说话了!
张良的儿子张辟很有办事能力,却没有其父的正义端方,他这时正受着吕后的信任。吕后对他说:“你父亲与陈平等人都是高祖的大臣,你去求陈平来办这件大事,大概没有困难,你就去试试吧!”
张辟见了陈平,先给他行了世侄见世叔的大礼,把关系拉近,然后说:“太后想请您率同老臣请太后拜吕台、吕产、吕禄等人为将,分掌南北两军,并让其他吕氏子弟分据长乐、未央两宫职务,不知世叔可应允否?”
“她的胃口还……真不小啊!”陈平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吭声了。
张辟等了好一会儿,见陈平不说话,又问道:“世叔,这件事到底怎么样呢?”
“世侄,你看我们这些老人,活成什么样了!”
张辟说:“世叔,这是没办法的事。您若出面办了,今后太后心安,君等亦幸免于祸矣!”
陈平叹口气说:“就依世侄吧!”
张辟向吕后汇报后,她很高兴。第二天的朝堂上,由陈平领衔奏请太后拜诸吕出任南北军统帅与两宫事务大臣。吕后照准。
其中主要的是三吕。吕台、吕产为吕后已故长兄吕泽的儿子,吕禄为吕后次兄吕释之的儿子。至此,长安以及未央、长乐两宫的大权都攥在吕氏一家手里了。
可是,太后并没因此住手。她知道在大汉政权中真正有地位有权势的是封为彻侯。吕雉不把自己吕家搞出几个彻侯,心里仍不踏实。
为此,她找来了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和新任御史大夫张敖。他们都位列三公。凡事只要他们点了头,就没人敢说不字的了。
太后提出了几个她想封侯的名单,要他们表示意见。
张敖是吕后的女婿,陈平早就被吕后拉过去了,他们都已是吕党。一当然会点头的。他们都看着王陵和周勃。
王陵在沛丰时代,就被刘邦称为“大哥”,后来又为太子刘盈和公主鲁元差点儿把命搭上,是有名的老忠臣。他如果出面反对,还真是麻烦。
王陵脾气倔,说话不会拐弯。他说:“当年高祖刑白马订盟约,提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老臣看太后提出的这几个人没一人姓刘,不是违背了盟约吗?”
太后听了王陵的话,立刻变了脸,她转身对着陈平和周勃。陈平是一定会赞成,她期待的是周勃。
周勃这两年学得“鬼”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执拗下去,一生的功名就要付诸东流了,于是他说:“高帝定天下,王子弟,那是对的。可是现在太后称制了,就是当今的皇帝,把她的兄弟子侄封立为王,也是合理的。可不受白马之盟的约束!”
陈平连忙说“周太尉说得很有道理,无论什么盟约,都得随时势而变,否则天下事都行不得了!”
陈平这样说是不足为怪的,令王陵生气的是周勃。他一直是个耿直的人,现在是怎么啦?
没什么怪的,周勃投降了。
王陵气呼呼的,没得太后允许,就走了。
散会后,周勃、陈平走出宫门,见王陵老头儿还站在哪里等着。
陈平上前打招呼说:“王老相国,我们还以为您早就回家了呢!”
王陵不与他们打哈哈,楞着眼睛问道:“老夫问你们两个:当初,高祖令咱们歃血为盟时,你们两个都是在场的,高祖驾崩还没几年,你们就想违背先帝的意旨,背弃盟约吗?”周勃低头不语。
王陵又说:“现在太后只是临朝,你们就忙着奉迎她、讨好她,将来有何面目见高帝于九泉?你们说!”
周勃仍默默无语。
在什么时候,陈平也有话说:“我们是没有胆量与太后争论,但是不是对汉家江山忠贞,还得看日后呀,我们一点也不差于您的,老相国!”说着拉着周勃赶紧走了。
这场争辩,虽然以吕后的胜利告终,但吕后也醒悟到那个“白马之盟”还在老臣心中很起作用,必须来几招硬的,让臣子们明白她根本不受那盟约的约束,使他们不得再有幻想,才可迈过那道篱笆,勇往直前。
这时,朝廷中的新党已被她整得差不多了,还有个赵尧在那里撑着。她首先拿他开刀,一天朝会上太后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本是刀笔小吏,竟倚其蝇营狗苟跃居三公之列,但主灯“罪状”只有一句“高祖时,定赵王如意之画。”她说在高祖时,就是这小子向皇上提出让周昌为赵相,到邯郸去保护如意的。于是着免去赵尧的一切职务,撵出朝廷!
赵尧走了,没丢了命,就算捡了个便宜。
在老功臣那一堆中,她一连革了四个侯爵,没收了他们的封国。他们是棘丘侯襄、柏至侯许盎、赤泉侯杨喜、深泽侯赵将夕。理由呢,含糊其词。
吕雉是很记仇的,她忘不了王陵这犟老头对她不配合,一心要他打发回家。但王陵功劳大,根子深,不能骂他几句,叫他走人,就用明升暗降的办法。她先让他做了太子太傅(那是在级别上比右丞相还高一点的官),再免去他的右丞相一职,接着把顺手的陈平提成右丞相。
这时的太子还在吃奶,他用得着的是保姆,而不是太傅。于是王陵就没事干了。王陵再笨也看出了太后的用意,这是撵他赶紧滚开。于是他上表请辞回家歇着去了。
现在,太后在专权的道路上,清除了一切障碍,她可以为所欲为了!
从这时起,一直到她死去,她不歇气地封立了几十个诸侯王和彻侯!其中除了吕家亲属以外,都是她的亲信。她的妹妹吕须和现在已死的女儿鲁元一家,都十分嚣张,他们贪婪地肆无忌惮地抢夺权势和聚敛钱财,所以,这些王侯中又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他们大多都与这三家人连着根扯着蔓的!
吕后及其同党明目张胆地扩张,其最大的受害者是刘氏宗族。他们忍无可忍,开始反抗了。
当然并不是全部,那些在吕雉卵翼下的既得利益者是不会反抗的,如楚王刘交的次子刘郢,他就对吕后俯首帖耳。吕后封他为上邳侯,令他做宗正,负责管理整个皇族。
情绪最烈的当属齐王刘肥那一支,刘肥羞点儿被吕雉毒死,回到家羞愤交加,至死也不敢进长安。他的封国接连被割去了四郡。这对他的后人来说,都是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现任齐王是刘肥的长子刘襄,他曾再三地告诉子弟们,不要忘记国恨家仇!
吕后知道他们不会忘记这笔血泪账,对他们也是极尽拉拢之能事。如把刘襄的两个弟弟刘章和刘兴居封为彻侯,在宫廷里安排了待遇优厚的职务。
可是刘襄兄弟个个都是铮铮铁汉,他们不像刘郢,可用高官厚禄买倒的。
在一次吕后委托朱虚侯刘章主持的宫廷宴会上,他趁着酒兴慷慨高哥歌:
深耕溉种,
立苗欲疏。
非其种者,
锄而后去!
这歌的意思是说:我精耕细作灌溉田地,在间苗的时候,发现了许多不是我种的杂革,对这些东西,我要坚决地锄掉!哪是应该坚决锄去的杂草呢?听歌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吕氏一伙!
在场的多是吕氏宗族,他们看到主持人竟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攻击吕后及其一党,也都激情洋溢。他们开始滔滔不绝地抨击时政,有的甚至顿足捶胸、涕泪横流。
这时,一个吕家子弟说:“你们这样乱说乱道,我走了,我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说着,他就站起来,向门口跑去。
“站住,你到哪里去?”刘章喝道。
“我,我醉了,还不准退席么?”
“不准!”刘章掣出佩剑,“太后给我特权,嘱我以军法监督宴会秩序,难道你姓吕的就可违犯吗?”
“既然是太后给你这个权力,你敢把我姓吕的怎么样?”
“那我就宰了你这狗东西!”刘章骂着,一挥剑就把他的头颅削了下来!
当大家吓得面色苍白,不知所措时,刘章提着这昌姓子弟的头颅去见太后了!
因为事先有吕后的立法,刘章振振有辞,太后没话可说,只是责备他做事太急躁,像这样杀人的事,得向她汇报才可……
朱虚侯刘章激愤的歌和他对吕氏子弟的诛杀,使他名声大振。那些反对吕氏专权的刘氏后裔,朝廷中的正义之士,甚至许多功勋老臣都明里暗里地跑到刘章身边来了。
吕后、吕须紧紧抓着的朝廷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大家都等待着他们期望的那天到来……
外敌对大汉的不断挑衅也给时代的变化创造着条件,在这期间,匈奴几次地大举入侵,吕雉的朝廷竟无可奈何。南越王赵佗也不老实了,他撕毁了与大汉的盟约,宣布独立,并打败了企图进剿的汉军……满朝大臣都看出吕氏集团,除了横行残暴迫害刘家一脉和功勋老臣外,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是一帮残害大汉的虎狼!
接近六十岁的吕雉已被弄得身心交瘁,到了暮年。
汉高后(可以这样称呼她吗?)八年三月初三,是传统的上巳节。这天,百姓们几乎家家都要祭祀死去亲人,并祓除不祥。自觉身体欠佳的吕雉对身边的侍女们说:“朕想到城郊水边去祭祷一下去世的家人,不知可否?”她已自称为“朕”,真的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大概这些仆妇们也在宫里憋坏了,很想借此到外面散散心,就极力地撺掇太后前去。
于是,这天大早,当太阳还没冒红,赶早市的人还没出来,太后就坐上车在侍卫的簇拥下出宫去了。来到河边,侍卫们在周围巡视了几遍,又设了岗哨,宫女们才慢慢地扶着太后下了御辇。
吕雉看看远山近林,清泠泠的河水,不觉心旷神怡。河边茂草如茵,这里那里还开了一片片一簇簇的花朵,红黄蓝白都有,花虽不大,但都十分鲜艳。
她叹口气说:“几年来,朕在宫中忙呀忙呀,忙得头昏脑涨,不知近在咫尺还有这般景致……“
乖巧的侍女阿槿奉迎她说:“太后,你可把些俗务多分些给臣子们干,您就有时间出来玩玩了!”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好了,太后!”
太后在阿槿的搀扶下来到河边。只见那里摆下了祭品和香案,烧化的布帛还在空中袅袅。她在厚厚的褥垫上跪下,两手合十,低下头来。
等气定神闲,她开始祷告了。
“老天哪……”她声音低低地说,“饶恕您的罪人吧……”
她为什么这样开始呢?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她诛杀韩信时起,在她手下死掉的有功勋老臣,有嫔妃妻妾,还有难以计数的与她无仇无怨,只是为了什么需要才遭她毒手的。她空闲时,或者深夜猛然醒来,就觉得在她周围郁积着一个个的血泊。闻到呛鼻的血腥……
“老天呀,我虽然杀了不少人,可是那都是必要的呀!”她说,“大汉江山刚刚建立,先帝就驾崩了……您说我,一个女人该怎么办……我依靠谁呢?我相信谁呢?如果一不小心,汉家江山就可能得而复失……天下就要大乱……老百姓就要遭受大灾大难!那多么可怕呀……”
吕雉轻轻地哭起来。
“还有你……戚妍,我知道你恨我……你的灵魂还在宫里,并没有走……”她的眼泪没有了,眼睛光闪闪的,像两朵火苗,“咱们都是女人,……要是换了你呢?你不这样做吗?你会饶恕我吗……戚妍,走吧,带着你的如意,走吧……听说盈儿把你们安葬在长陵旁边,你们就好好地陪伴着先帝吧……他是个可怜的人,一生征战不息,没捞着过几天好日子,就匆匆地走了……”
她又想起自己的独生子刘盈,“盈儿,你才是年轻人,就驾鹤西去!在我指望你帮助我的时候……你看,母亲现在孑然一身……连个能够说句真心话的人都没有……”吕雉又哭起来。
大概是抑制不住激烈情愫了,她哭的声音很大,连离她几十步外的警卫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个侍女走过去,给她擦干泪水,把她扶起……
“太后,咱们回宫去吧,别哭伤了身体……”
“您已经对天地尽了心意了,神鬼都知道您的心……”
在侍女们看来,这时的吕雉,已不使人望而生畏,她是头发蓬乱、孤苦零丁、满面泪痕、十足的一个可怜的老太婆……
太后往她的御辇走去,可是她一步三回头,还满脸惊悸不安躲闪着什么。“你们别跟着我,别……”
“您是怎么了?”与太后最亲近的阿槿问,“放心地上辇吧,太后!”
吕雉又走了几步,索性回过头来,大声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给朕滚回去!朕是真命太后,神灵是保护朕的!侍卫们,把他们赶走!赶走……”
侍卫、侍女们回头看看,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远山近水,草地疏林。可是他们又不敢反驳老太后的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阿槿知道太后是中邪了,就招呼大家说:“‘陕,快,别耽搁,快把太后送上御辇去!”
她们拉着、搀着太后快走,把她送到辇里后,就赶紧赶马走了。
路上,吕雉仍然在嘟嘟哝哝,忽然她大叫道:“阿槿,阿槿!快上辇来!”
听到这样喊叫,御辇停下了。阿槿爬了上去,立刻令御辇赶紧回富。然后坐在太后身边问:“太后,您静心地坐着,有阿槿陪着您,您就放心吧!”
“阿槿,刚才,有个东西进来了,它捞我右胳肢窝里狠狠地碰了一下……”
“不会吧,太后,侍卫绕着您的御辇围了三层,什么人能够进辇来呀!”
“不,阿槿,朕不说诳话,”吕雉说,“那东西是碰了我,碰得朕很疼很疼,一时出了满身汗……”
“是吗?”阿槿安慰太后,“回宫后,阿槿给您看看,一定没事儿的!您别多想那些事儿了,很快,咱们就到家了!”
回到了太后的寝宫,吕雉的精神安定多了。阿槿令官侍把一只火盆烧起来,等官里暖和以后,她帮太后脱下衣裳,当阿槿仔细看时,发现太后的右腋窝里有一簇肉瘤,有葡萄那么大,她吓了一跳,可是他对太后说“是有几个小疙瘩,那可能是被衣服磨的吧?别怕,我姥姥的腋窝里也有这样的小东西,可她活了九十岁呢!”
太后有些放心,她笑着说:“好孩子,朕不用九十岁,活到八十岁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那几个小肉瘤竟不同凡响,它们一天天地大起来,疼得老太婆昼夜不宁。到这年七月,肉瘤破了,乌黑的血,流个不了,而且臭气四溢,整个宫院里都可闻到那种使人呕吐的恶臭!
吕雉痛得大声呻吟……
太医穿梭般地跑进太后的寝宫,可他们束手无策。
吕须、吕产等吕家人寸步不离地在病榻周围守护着……
吕须把太医拉到宫外问他们:“说实话,太后生的是什么病?”
太医跪下说:“太后的病是一种瘿,是由于污物郁积于内,使血气不调畅所致。在下正给太后用了疏导肝脾的药……”
“她还能不能痊愈?”
太医很为难,但他还是说了:“太后福大命贵,她会好起来的!”
太医没法了,吕氏一家开始考虑巫祝。他们请来几个神婆,在宫里到处洒驱鬼水,挥赶神鞭,把符贴得满处都是。后来一位神婆说:“是赵王如意为祟”。既然确定了疾病的起因,那就得请高人前来驱逐了。神婆不成,换了神汉,他们仗剑怒喝,宫里宫外地到处乱跑。
后来,吕雉说:“既然是如意那小杂种,朕就不怕了!朕就是死了,在上天,在高帝面前,我也有理可讲,算了吧,令神汉、神婆们走吧,走吧……”
反吕风暴随着太后的病倒渐渐酝酿成熟。
这时,有一个人竟像吕后一家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他就是右丞相陈平。
自高帝驾崩后,他开始走近吕后,后来就越贴越紧了!有人骂他没有骨气,有入骂他天生就是个歹人。可是陈平装作浑然不觉,仍旧卖力地巴结着吕后和她二伙。现在朝廷上奉行的扬吕抑刘的政策,几乎无一不是出自他的笔下!
他在功勋老臣中不得人心,刘氏宗亲也把他恨之入骨!
眼看太后就要宾天了,刘氏的那些掌权者正在跃跃欲试。一旦他们推翻吕氏集团,把朝政再夺回手里,他们将怎样对付他呢,他自己知道,别人也是不言自明的……
除了刘氏宗族外,那些吕氏掌权者也对他虎视眈眈,因为他离太后太近,他的权力有时超过了诸吕——现在他已是万人之上的右丞相了!——那也是他们不能容忍的!反正在太后死了以后,吕家、刘家都会拿他开刀的!
怎么办?他在家里想着对策,像只关在笼自里的狼,跑来跑去,还发出低低的哼叫声……
“与其这样,就不如参加到反吕的阵营中去了!”他这样想。
是的,刘家厌恶他,不愿再接受他,可是,谁也没有他的权力大,谁也没有他的智慧高,这两样东西可都是在反吕中用得着的!
有两个人已经开始商量这件大事了,他们是太尉周勃,和荥阳大将军灌婴,他们仍是全国掌握重兵的人!
陈平想去找他们,向他们表示诚心,可是相互碰撞了许多年,他们会信任他吗?
还是那个陆贾,他找上门来了。陆贾也是在为自己寻找新主人。
“老丞相,这时候蹲在家里干什么呢?不是想与皇家、勋旧一起算计吕家吧!”
一句话揭了底,吓得陈平两手紧紧抓住陆贾的肩膀摇着叫道:“老夫没有招惹你吧?你为什么坏我呢?”
陆贾哈哈大笑,他说:“猜透了你的心事,并不是要害你,我正想与丞相做个伴儿呢?你不愿意做我的同路人吗?”
陈平鬼得很,他不向陆贾说出自己的心事,却对陆贾说:“老君侯,你既然来了,就对老夫指教一番吧!
陆贾说:“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归附。”意思是说:当天下安定的时候,人们关注的是国相怎样治国,当天下处于危难的时候,人们关注的是大将们怎样挽救国家。领兵的将军与治国的丞相配合默契,就能团结满朝文武。陆贾启发陈平主动地与周勃、灌婴取得联系。
陈平想照陆贾的教导做。正巧周勃的生日到了,他拿出五百金去给周勃祝寿。又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与他共饮。过去瞧不起陈平的周勃,正当为讨伐诸吕无计可施时,见大“智囊”主动前来巴结,也改变了对陈平的态度。酒宴间,他们两个纵论天下大事,对诸吕横行都十分愤慨,他们相约积极准备,在条件成熟时,驱除诸吕,实践“白马之盟”,复兴大汉天下!
外朝风雨欲来的情势。很快就传到内宫。诸吕们当然不愿失去已得的天堂,也紧张地准备起来。可是,他们的主心骨吕后已经奄奄一息了。
吕后咬牙切齿地说:“想趁我老太婆生病算计我,哼,没那么容易!”
吕雉挣扎着令人扶起,又把诸吕找来。她说:“吕氏封王,天下不平,皇帝又年少,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吕禄说:“太后,很好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太后极为讨厌这种不着边际的套话,又回头问吕产:“得有个具体措施才行呀!你心里有个计划吗?”
吕产聪明,他回老太后的话说:“还是太后安排一下吧,我们都听老太后的。”
“我就要死了……”吕后才说了这一句,诸吕们就哭成一团。
“没出息的东西!”吕后狠狠地骂道:“你们只会哭吗?眼泪是保不住命的!”
看到老人愤怒的样子,他们都不敢再哭,躬立在吕后床前。
“听我说,”吕后瞪了他们一眼,“吕禄,你出任上将军吧,前去掌握北军,吕产呢,你就把南军抓在手里。待会儿,我令御史大夫下诏!——我死后,你们一定要把军队控制在手里,有了军队他们就不能奈何你们……”说到这里,她就咳得浑身颤抖,看样子要吐痰,阿槿赶紧把丝帕捂在她的嘴上,可是吐出的不是痰,而是鲜血!诸吕们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请太后安息。
“我也许立刻就死,你们还有时间吗!”吕后用力拍着床板。
诸吕看到老人大怒,吓得都跪了下来。
据史家考证,吕雉得的是淋巴腺癌,这时怕是扩散到肺部去了。
太后又说下去:“……我死后,,你们不要去给我送葬,把住两宫,把太子牢牢地抓在手里·…。‘”说到这里,她昏晕过去了。诸吕在榻前等了好久,也不见太后清醒过来,只好悄悄地离去。
这是高后八年七月二十二日的事。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后,立刻连发两诏,任命吕产、吕禄为南北军上将军,审食其为太子太傅。以后,她就难以发什么重要指示了,因为她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中。
八天后,这个横行一时的女人死了。据守在她病榻前的阿槿说,临死时,她忽地坐起,瞪着眼,伸出两手,在空中乱抓……
吕雉死后,陈平以国相的资格,与诸吕一同发丧,并且发遗诏大赦天下,遗诏中以吕产为国相,指定吕禄的几岁的女儿为皇后。
这时,吕产与吕禄躲在南北军里不敢出来,朝廷空虚。反吕的老臣门便开始向朱虚侯刘章、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上将军灌婴集结。那些虽受过吕后恩惠却仍心怀不平的贵族中的年轻子弟如曹参的儿子曹窗等,也明里暗里地向他们靠拢。
刘肥的儿子、齐王刘襄在东方决定首举义旗讨吕。他的舅父驷钧是个有野心但很有能力的人,他对刘襄说:“讨吕兴汉,已近瓜熟蒂落。如再不行动,就被人家占先了!”
他指的是朝廷中陈平、周勃等老臣。
刘襄很赞成舅舅的话:“我老爹原是高帝的长子,本该继承帝业,却被那吕雉抢去了,”他的野心更大,他的意思是父亲没捞着皇帝,他是高帝长孙,可以趁此机会把皇位捞回来。“舅舅,你看从哪里着手呢?”
驷钧给他出了两条主意:先派人与在京的两个弟弟刘章与刘兴居联系,在他起兵后,即发动京城中的反吕势力为内应,一举诛杀诸吕,拥护齐王为皇帝。二是清除齐国内部的亲吕势使力量统一。
齐国的丞相是吕后派来的,名叫赵平。他听说齐王要起兵“作乱”,立刻率兵围住了刘襄的王宫。这时,齐国的太尉魏勃赶来说:“丞相,齐王没有朝廷的授权,就想擅自发兵,这是犯法,来。我替你指挥,把齐王圈在里边,再请朝廷指示!”
赵平不会用兵,正感到吃力,就来了个太尉,于是相信了他,遂之,把指挥权交给了魏勃。这是驷钧的一计,魏勃本就是齐王的人。
魏勃接管指挥后,立即就撤除包围,回头将相府围困起来。那赵平知道上当了,他想派人奔赴长安,可是,魏勃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绝望之后,赵平就自杀了。齐王又下令把国中已经知道的吕氏党羽全部捉获杀掉,把齐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齐国在人力物力上是整个大汉中最强大的邦国,可是,在前几年中已被吕雉陆续削夺去四郡,这是很大的损失。刘襄与舅舅估算了好久,认为以自己一国之力要想扳倒诸吕,还是不够的。
“如果把琅砑国的军队调来呢?”驷钧说。
“你说是刘泽的部队吗?按说他是高帝堂弟,如今辈为最高他也有振兴大汉的责任。”刘襄说,“可是这人不仅诡计多端,而且十分吝啬,和他商量这事,犹如与虎谋皮,不行不行!”
“如果用计呢?”说着,驷钧附在刘襄耳边说了几句。
刘襄点头说:“此计虽可行,但如果不成,我就惹下仇人了!”
“要干大事,就别计较那些小节了!”
刘襄派他的心腹祝午到琅王牙国去完成这一任务。
祝午这人能说会道,还胸藏韬略。他对琅玡王刘泽说:“诸吕横行,迫害皇室家族,天下共愤,趁着吕后刚死诸吕还没站住脚跟,齐王想兴兵讨伐……”
他刚说到这里,刘泽说:“就是兴兵讨吕,也用不着刘襄领兵呀,他的叔叔们还有好多呢!”
“是呀,是呀,”祝午立刻对刘泽的说法表示赞成,“我们大王也想到这一层了,他自以为年纪还小,又不习兵革之事,他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兵马全部交给大王您率领!”
“他真是这样想的吗?”刘泽有点喜出望外。
“是的,换了谁也是这样想。”祝午说,“大王您从高帝时就做过将军,德高望重,如果由您来号召天下,必然会四方响应!”
“他这样想就对了,”刘泽有点趾高气扬,“老子比那刘襄当然有号召力了!”
“如果大王同意,齐王想请大王迅速到临淄议事。大王,事不宜迟呀!”
刘泽随祝午到了齐都临淄后,立刻被关了起来。
齐王没有见他,派驷钧对他说:“目前讨吕事急,谁如果从中作梗,就是汉家的敌人。你如果不把兵权交出,让齐王带领,您就罪当诛戮!”
刘泽开始还硬着脖子顶撞,后来,他屈服了。对驷钧说:“好吧,我把琅玡的军权交给齐王……”于是给国内的太尉写了命令。
齐王立刻派祝午将琅玡的十万军队调来齐国,将其编入齐军,由祝午指挥。
这时,刘襄才把刘泽放出来,但不许他走出临淄城。
一天,刘襄笑嘻嘻地对他说:“请爷爷原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等平定了诸吕,我会把您的军队如数交还的!”
刘泽装作没事似地说:“咱们自己家里的事,你用这办法对付我,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如果不把我关着,我还能为你做许多事……”
刘襄问:“爷爷,你还想做什么?说呀!”
刘泽说:“你是高帝的长孙,按理说你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太后死后,京中的老臣都狐疑不决,我呢,是咱刘家辈份最高的人,老臣们都等着我去拿主意呢!你将我拘在临淄,不仅耽误了国家大事,连你的大事也耽误了!”
刘襄一听,老叔说得很有道理,就连忙准备车马行装,送刘泽到长安去了。
一天后,驷钧才知道这事,立刻找到齐王嚷道:“你把刘泽送走了?”
“是呀,他到京城为我做皇帝铺路去了!”刘襄将刘泽的话说了一遍……
“嘿!……”驷钧急得捶胸顿足,“他怎么会为你当皇帝铺路呢?如果以前还有这想法,有了现在这一过节,他再也不会让你的打算得逞了!”
“我可是高帝的长孙呀!”刘襄说。
“那算什么,高帝的儿子还有几个呢!”
“现在怎么办呢?”
“出兵,出兵,立即出兵!”
刘襄听了舅舅的话,立刻誓师出兵,与此同时,他以“寡人”自称,向各个诸侯发出檄文讨伐诸吕,并以“白马之盟”为号召,请他们襄成大事,复兴大汉!
齐国出兵后,第一个挺身响应的是楚国,并亦发兵向长安进发。
此事传到京都,诸吕恐慌万分,朝廷大臣却受到极大鼓舞。如今他们不用再暗中活动,开始明目张胆地聚拢起来谈论国事了。
诸吕知道,若不将齐、楚的战火迅速扑灭,很快就会成燎原之势。但京都的兵是不能动的,他们还要用南北两军保卫京都,保卫两宫,保卫自己。
那么可用的兵就只有大将军灌婴的荥阳之军了。
于是位居相国的吕产以皇帝的名义,给灌婴下令,要他到齐地平叛。灌婴跑回他部队所在的荥阳。派人去与齐王刘襄联系,要他联合诸侯们共同起兵反吕,不过,此时,时机尚未十分成熟。到时,相约一起行动。
齐、楚两军暂时在边界驻扎。
长安那边,尽管吕产再三派人催促,灌婴也没有任何行动。这种状态,使吕氏兄弟感到暧昧不明、束手无策。
有了这样的形势,陈平觉得可以做进一步策划了。他对周勃说:“可以想法除掉吕产和吕禄了!”
“怎么办呢?咱们这俩老西可是手无寸铁呀!”
“在郦商身上打主意吧,”陈平说。
“那个连走路都得有人扶着的老头子?”
“是的,”陈平点点头,“他是不中用了,可是他的老资格中用,他与吕氏兄弟的关系中用。还有他的儿子郦寄,与吕产、吕禄好着呢!”
陈平向周勃说出了自己的新计划。
“可以试试,如果成了,你的这一计策可当千军万马!”
周勃派人持着他的名帖驾着马车去请老将军郦商,说是自己池中的荷花开了,请他老人家前来赏荷。郦商正在家无事可干,就坐上车,去了周宅。
到了那里,荷花是赏了,好酒也品了,可是却回不了家了。周勃把他软禁在一间密室里。
“你们这不是绑架吗?”
“为了驱除诸吕,复兴大汉,你就委屈一下吧!”
郦商虽受着吕后的恩宠,可是这老头儿还是分得清是非的。他担心的是事如不成,他这一世功名就没了,弄不好还得搭上老命!他的主张是把事情拖几年。等惠帝的儿子刘弘登基,那就好办了!
周勃不与他讲理,逼他写信把儿子郦寄叫来。
郦寄来到后,陈平与他谈了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他立刻说:“吕氏兄弟看在老父的面上拿我当亲信,但我总觉得他们不是正宗,感情上别别扭扭……”他表示愿为振兴大汉尽自己的力量,听凭老相国与太尉差遣。
陈平觉得他父亲在自己手里,又见郦寄信誓旦旦,就对他说了一计,叫他去实行。
吕禄正为当前不阴不阳的局面狐疑不定,见好朋友郦寄来了,十分高兴,立刻设酒相待。“来来来,现在朝廷被齐、楚两国阉得鸡犬不安,你老父亲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于是郦寄就把陈平的一套以父亲的名义转述给了吕禄。“吕将军,高帝与高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都出自大臣们的提议,布告诸侯,大家都觉得很是确当。现在太后已崩,皇上年少,您又挂着赵王的印玺,却不到封地去就藩,反而以大将军的职位在长安掌兵。您说在这非常时期,能不引起诸侯们的疑惑吗?”
吕禄默默地听着,看样子有些体会。
“郦老将军的分析得很对,他没说怎么可消除诸侯们的疑忌呢?”
“父亲也与在下说过,他说,在这时候只要您与相国(吕产)在京都一天,危机就存在一天。如果,您把大将军印交给皇上,把部队交给太尉,吕相国呢,再把相国印还给皇上,在与大臣们订立盟约后,各自到自己的封地就藩。那么,齐、楚两国必然罢兵,天下便趋安定,足下兄弟可以高枕无忧地做千里之王,岂不利在万世?”
郦寄说完,吕禄思索良久,“有道理,有道理……”他说。
郦寄说:“那些诸侯所担心的就是你们兄弟会在太后之后把持朝政,你们一走,他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对你们动手动脚了!至于今后怎样,以后再做打算吧!”郦寄暗示吕禄去封地就藩不纯是退让,而是有以退为进的意思在。
吕禄越想就越觉得这主意好,如果一味地寸步不让,等齐、楚攻打过来,天下就大乱了。
过了几天,有人向吕禄报告说:灌婴在荥阳的举动甚为可疑,他不仅不去平叛,反而派人与齐、楚军暗通关节。吕禄想灌婴站到他们那一边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他是高帝时的老将,与刘氏一家是极有感情的。
吕禄坐不住了,跑到吕产那里去,转达了郦商老将军对时局的看法和他的建议。吕产也觉得在情理上站得住脚,是个化解目前风波的好办法。
他们又去找吕须商量。
吕须这时已成了吕氏家族的老族长,她一听就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这两个傻蛋,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军队是什么?它是咱们的命根子!没有了军队,就没有了一切!你们去就藩,天下就平安了?人家不会把你们抓回来才怪呢!”
吕须排行老三,这三姑奶奶比吕雉的脾气更暴烈,她不同意的事,吕氏家族就别想干。
陈平的计谋虽然没有得逞,但使吕家的戒备心理有所松懈。这也是很大的收获。
“你去约请吕氏兄弟到野外打猎吧,”陈平又给郦寄出主意了。
“在这时候,他们会有心情打猎吗?”
“他们紧张了许多日子,出外散散心的要求是有的,”陈平说,“你也与他们游猎,可使他们误以为老将军也是情绪轻松的……同时,你还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果然,陈平的猜测又对了。
当郦寄向吕氏兄弟发出邀请时,他们立刻就欣然前往了。
吕禄说:“是你家老将军的主意?”
“是的,”郦寄回答,“老人家很关心二位的身体,他说:你去和他们玩玩吧,免得在家里憋病了。天下大势还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坏!”
吕产笑着说:“还是老将军见的世面多,天下大势真的没有多少事,你们看齐、楚两国的军队,走到边境不都趴窝了?”
他们轻松地在野外玩了一天,捕获了许多野味,回城时,路过吕须的家门,兄弟两人便与郦寄分别,进门去向三姑奶奶问安。
“老姑奶奶,我们给您老送野味来了!”走到院子,吕产就大声嚷嚷。
吕须看到他们,怒气不打一处来,她大声骂道:“太后临死时怎么嘱咐你们的?你们竟忘记了!你们一个是相国,一个是大将军,这时竟悠闲自得地去玩乐!告诉你们,现在人家正算计着割你们的头呢!”
被骂得懵头转向的两兄弟坐也不是,走也不好,手里提的猎物也无处放,就那么直楞楞地站着。
“你们知道吗?”吕须继续咆哮道,“有消息说,灌婴不可靠,如果这是真的,他与齐、楚两国联军打了来。你们二人谁能抵得过他?何况,墙倒众人推,别的诸侯就站在一边看吗?绝不会的,他们也会进军长安,好在将来分一杯羹!”
说到这里,她像疯了似地把藏在箱柜里的宝贝,抓出来到处乱扔,并哭着说:“将来这些都是人家的东西,还藏着干什么!……”
吕氏兄弟见这情形,知道说什么姑奶奶也不会听了,就扔下猎物赶紧逃回家去。
出门后,吕禄说:“这老太婆神经过敏了!”
吕产却不那样看,他说:“老姑所虑也有道理,咱们小心吧!”
长安的局势表面上很是平静,老百姓还像以往那样过日子,大臣们上早朝散了后,也像近几天一样,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三五成群,以关系远近结成团伙在议论着朝政。他们都知道大汉将有某种变化,但到底怎样变,朝哪个方向变?谁也说不清。
九月初十,汉初历史上迎来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天。
这天清早,曹窋来找相国议事。
曹窋是曹参的儿子,一向忠于职守,一老本等,从不做越轨的事,所以吕产很信任他。吕产想,他是名将的儿子,与功勋老臣们大概经常来往,就想与他谈谈时局。
“来,小伙子,谈公事不忙,咱们可以先聊一聊。”
听相国这么说,曹窗恭谨地在相国面前站下了。
“前些日子,老将军郦商通过他的儿子郦寄向我们提出建议,他说:只要我们兄弟放弃军政大权,到封地去就藩,齐、楚就会罢兵,天下就会太平,你说有道理吗?”
“长辈的事,在下怎敢议论!”曹窗说,露出很为难的样子。“可以讲讲嘛,”吕产拍拍曹这窋肩膀说,“我们正犹豫不决,你的话也给我们多一个主意,说吧,说吧!”
曹窋正要开口说话,一个人闯进来。
他是吕氏家族的心腹,郎中令贾寿。前几天,他被吕产派去荥阳前线,进一步打听灌婴目前的状态,现在回来了。
他劈头就说:“相国,您与大将军如果想去就藩,就该早去,现在来不及了!”
“为什么呢?”吕产回头闯。
“我到荥阳后,看见齐、楚两国的使臣与灌婴将军来来往往,如同家人,又探听到,他们将联合作战,打到长安来驱除吕家……”
吕产吓得立刻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
“那,那,那怎么办呢?”
贾寿立刻建议说:“为今之计,我请相国赶紧到未央宫去,把皇帝控制在自己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
“好的,就去,就去!”吕产向曹窋说:“你可去将此消息通知大将军(吕禄),也让他充分准备!”
可是曹窋出了大门就跑到周勃府上去了。
这几天陈平一直住在周勃家里,所以他们当即对这新情况商量起来。
“太尉,咱们动手的时候到了!”
“不等灌婴他们来吗?”
“不用,只要你去把北军抓过来!”
周勃瞪起眼,好像陈平说了傻话,“你不知道吗?太后严令我‘不得入军门’,我是个空头太尉!”
“太后已经死了。”陈平说。
“她死了,可是她的命令还在,北军不会允许我进门的!”
“要是有了皇帝的符节呢?”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给我皇帝的符节吧!”
“太尉,”陈平说,“掌管印信符节的是襄平侯纪通,他的父亲纪城是一员老将,现在纪通像曹窋一样是咱们的人了,他已经为太尉准备好了一切!”
“这就好了!”周勃扭头就走。
“太尉慢行。先让郦寄给你开路。”
周勃到北军时,郦寄与刘氏宗室刘揭早一步赶到吕禄处,对他说:“皇上已敕令周太尉接管北营,并令你去赵国就藩,你赶紧把印信变出来,商开军队快走,要不,就有危险了!”
吕禄没听说皇帝下了这样的敕令,也不知为什么来了非走不可的危险,可是这些日子他被弄得老是有个要出大事的感觉,一听郦寄这样说,他那心理就起作用了。
“老朋友,”他问郦寄,“太尉没在这里,我把印信交给谁呢?”
“你就交给刘揭吧,他现任典客,是皇帝很信任的人!”
吕禄便把大将军和中尉的两颗大印,从身上解下来交给刘揭。
“郦寄,我怕……”
“怕什么?交出军权,你就是个诸侯,谁也不会把你怎样了!”郦寄说,“走走,我陪你回家收拾东西……”
周勃来到北军大营,从刘揭手里接过印符,下令北营全军集合。
等人齐了,周勃登上点将台。他亮出印信,大声说:“太后驾崩,长安纷乱,吕氏一伙要趁机闹事。为了保卫大汉江山,为了两宫的稳定,皇上特命我为北军大将军!现在听我命令,为吕氏者右袒,为刘氏者左袒!”
先秦的规矩,凡是礼仪场合,与会的人常常脱下左边的衣袖,凡请罪待刑者才脱下右袖呢。这分明表示,太尉是站在刘家立场上的,所以全体将士都脱下左袖,露出左臂。
周勃顺当地掌握了北军。
陈平不会忘记,除了吕禄外,还有个任国相的吕产,他这时,正坐了车赶往皇帝所在的未央宫。
周勃走后,陈平立刻令曹窋骑马赶到皇宫,他向卫尉卫毋择说:“咱们开始行动了!周勃太尉已经拿下了北军,吕产正赶往这里,你赶紧布置一下,绝不让他进宫!”
卫毋择也是沛丰老乡,跟着高帝打遍天下,靠了吕后的提拔才被封侯,可是却被吕氏兄弟排挤,所以他很快倒到反吕集团一边,而且成了铁杆。听了曹窋的话,高兴得搓着手说:“好嘞,你就看我的吧!”他把手下的精锐都布置在宫廷大门外,自己亲自坐镇。
不一会儿,吕产来了。
“站住!”
“不准进宫!”守门人喊。
吕产的随从叫道:“相国在此,他又是皇上的太傅,怎么不能进宫?”
卫毋择一时没有话说,闷了半天,他站出来说:“这是皇上的命令,请国相回去!”
吕产下车后心里想:“真碰到邪了,皇上能把我挡在门外?”可是他捞不着进宫,也就弄不清真相,一时僵在那里。
如果是个老将军,他会想到事情有变,立刻把他手中掌握的南军调来,南军有儿万,卫毋择的一两千宫廷卫队算得了什么!可是这青年相国从没上过战场,也不懂这时事情的微妙,竟一时手足无措……
站在卫毋择身后的曹窋可害怕了,他怕这个吕产忽然醒悟到他是个手中有大兵的人,下令把南军调来。
“卫大人,”他对卫毋择说,“你在这里坚守着,我到周太尉那儿调几千人马来!”
听曹窋要去调兵,卫毋择也想到了吕产是南军统帅这一层了,也担心起来。“你可快点呀,别让我久等!”
曹窋打马向着北军飞奔。
他在北营看到了朱虚侯刘章。
开始行动不久,他就跑到陈平那里请战,陈平说:“太尉一人去了北军,听说已掌握了那支军队,你赶紧去帮帮他!”这样,刘章就来到了北营。
“曹老弟,怎么样,杀了那个吕产了没有?”他见曹窋跑得急急地,迎头问道。
“我来告诉周大叔……”接着他就对周勃说了未央宫那边的情况。
刘章说:“周太尉,你给我两千人马,我去把吕产捉来!”
周勃正色说:“现在还不能打出清除诸吕的旗帜,因为南军还在他们手里,——好吧,就给你一千人马,到了未央宫里,你要小心行事,——对外人只能说是保卫皇上!”
“知道了!”刘章应着。
接着,周勃给他点了一千人,他与曹窋带领着向未央宫驰去。
火爆性子的刘章怎能小心行事?他骑马直冲吕产的车驾,高叫道:“吕产是祸国殃民公贼,赶紧把他诛杀!”
正在宫门那儿踌躇的吕产,见来了一彪北营人马,为首的刘章已冲到他的面前,吓得避到郎中令贾寿的身后,贾寿知道北军有了大变,回头拉了吕产的手,先逃到乱军中,然后躲到就在附近的郎中令的家里。吕产的扈从见来的人全是国家军队,连忙各自奔逃。
“吕产跑到贾寿家去了!”
“贾寿家就在皇宫一旁!”有人向刘章叫道。
刘章立刻带领人马前去搜索。
到了郎中令家,慌张的贾寿还没有把吕产藏好,就被刘章伸手抓了过来,拖拖拉拉地把吕产弄到大街上。
“我是相国,你不能杀我!”
没等他喊出第二句,刘章就一剑向他砍去,吕产的头就滚在地上了。他探身捡起吕产的头,交给身后的一个小校说:“给我拿着……”
他又跑到曹窗跟前说:“我的剑真是锋利,你瞧……”
“你就这样把吕产杀了?”曹窋问。
“不杀了留他干吗?杀了就一了百了!”
卫毋择当即宣布未央宫已被大汉复兴者占领。
在宫里陪伴小皇帝刘弘的审食其,听说吕产被杀,知道吕家集团已经完蛋,就拿了皇帝的符节,交给谒者(传令官)说:“你快出宫,对刘章君侯说:皇上对他慰问!”
谒者出宫后,还没等把审食其教他说的话说出来,刘章就伸手夺他手中的符节。可是这个谒者竟十分忠于职守,抱着符节死也不放。刘章不与他多说,下马把他抱到车上,就驾着战车往长乐宫驰去。
到了长乐宫,卫队们见皇帝的谒者站在车上,手中郑重地持着符节,以为这是未央宫使者来传达皇帝诏令的,就纷纷让开,刘章的人马便长驱直入。
长乐宫的卫尉吕更始看事有异,连忙执戟过来阻拦,但他还没讲话,就被刘章一剑削去了脑袋……
刘章留下五百人马守卫长乐宫,提着两颗人头,飞驰到北营去见周勃去了。
“太尉,”他大叫道,“过去担忧南军会作乱,现在吕产已伏诛,天下定矣!”
周勃验看了两颗人头,大喜过望。他向刘章拜了几拜说:“君侯,你对匡复汉室立大功了!——快快把陈相国请来!”
可是不用请,陈平就满面喜色地摇摇摆摆地来了。
没等周勃向他把事变的经过说明,他就说:“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还不能说大事已就,长安城里吕氏余党还多,赶快布置分头捕杀诸吕!”
“对,对,咱们还得忙一阵子!”周勃说,“刘章,你赶紧列出名单、地址,令将领们带领军队前去捉拿!”
陈平补了一句说:“只要是姓吕就杀无赦!”
不上半天,吕家就遭到了灭顶之灾。
吕禄被捉到了,大叫“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没人听他,立刻被杀死。
吕须见刘章带领人马闯进她的宅第,就喝令她的儿子、舞阳侯樊伉带领家丁御敌。樊伉从没打过仗,还不知刀枪怎么用?他在院子里把刀抡了几抡,就被杀死。家丁四散。吕须胆大,她像个泼妇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大叫道:“刘章,你这龟孙子,你敢把你姨姥姥怎样?”
刘章笑笑说:“你和吕雉一样,是只母狼,打狼得有打狼的办法,弟兄们,给我一齐上,把她乱棍打死!”
将士们发一声喊,就像取乐一样,把吕须敲打成一滩烂泥!
史书记载,在长安居住的吕氏家属上千口几被杀尽!
长安平定后,陈平说:“要防止吕氏反扑,那就必须除恶务尽,他与周勃商量后,派遣专使持着皇帝的符节到燕国去,处死了燕王吕通,并宣布废黜鲁王张晏,他是鲁元公主的儿子。
等这一切做好,陈平说:“该送郦商那老头儿回家了!”
老头回家后,已奄奄一息,他老是冷笑,他笑谁呢?笑吕氏的覆灭,还是笑自己的被利用?笑了几天后就死了。
周勃对刘章说:“现在长安城中已经安定,去告诉你哥撤兵吧,顺便也通知楚王。就说现在已是刘家的天下了!”
诸吕被诛,大汉光复。那么找刘家的哪个子孙当皇帝呢?
这是摆在陈平、周勃与刘家宗嗣面前的大问题。于是,以他俩领衔,将在京的刘氏宗嗣中的长者召集来,共议这件大事。
现在那小皇帝叫刘弘,是吕雉的孙子,他的岳父和皇后都被杀掉了,显然他不宜再做皇帝。不仅这样,惠帝的那几个所谓儿子。如封为列王的刘太、刘强、刘朝,都是吕后弄来硬塞给惠帝的,谁也不知是不是刘家的种?如果他们长大,必然会起来报仇,所以必须将他们一律废黜才令诸位老臣放心。
首先被提出来的皇帝人选是刘襄,他是现任齐王,是高帝长孙,论资格是有了。可是他的叔叔刘泽立刻站出来反对。他当然不能把刘襄骗他到临淄,又逼他交出兵权的事说出来,但他的理由也够厉害的。
“吕氏为什么能够在高帝死后不久,就嚣张起来,差点儿把刘氏江山夺了去?就是吕雉的娘家坏人太多了!”。他扳着指头数了一下。“齐王刘襄,他家里也不好过吕家,比方说,他舅舅就是个有名的坏蛋,是只戴着帽子的老虎!假如你们立刘襄为皇帝,就不怕又为刘家找来个像吕家那样的外戚吗?”
刘泽的几句话说得大家头皮都麻了,刚刚经历了吕后专政的人,一提这事就害怕,于是,刘襄被否定了。
刘邦活着的家人中以刘交的辈份最高,可是他病得快要死了,不能来长安参加这个重要会议,这时最年长的就算刘泽了,他说话是很有分量的。
他知道阻止刘襄称帝,会惹着刘襄一家,其中就有刘襄的弟弟、诛吕干将刘章。但他很会收买人心,他立刻提议,将刘章拜为赵王,将刘襄的另一个弟弟刘兴居拜为梁王。这样两人就不会为他们的老哥抱不平了。
大家开动脑筋,继续搜索、掂量着刘邦的子孙。
活着的儿子中还有两个人,他们是淮南王刘长和代王刘恒。
刘泽还是抢先发言,他说:“现在高帝健在的诸子中代王年纪最长,而且生性宽厚仁慈,而他的母亲薄氏也是人所公认的恭谨良善,立高帝年长的儿子又是名正畜顺的……”
刘恒的母亲薄氏原是魏王的小妾,魏王死后,刘邦看上薄氏的姿色就把她纳了。人们也没听说她的娘家有什么不堪的人,就都同意了。
大家没有意见,陈平、周勃、刘泽等人商量着悄悄地派人到代地,召代王刘恒母子来长安。
薄妃失宠后,她就韬光养晦,不再在宫中露面了,儿子被封立为代王,尽管代地较苦,她也跟随儿子来到这里,除了太上皇与皇帝的丧事,她几乎从不来长安。即使这样,他们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惟恐骄横、阴鸷的吕后算计着他们。
可是他们终于逃过了吕氏集团的毒手。
薄后的确是很仁慈,善良的,他教导儿子对百姓轻徭薄赋,与民体息,并实行黄老那一套无为而治,使代地这几年有很大的发展,他们的生活也极简朴,从不无故骚扰百姓,所以,代地人都称颂他们的恩德。
当朝廷使团来到他们面前时,带给他们的消息不是使他们高兴,而是惊恐。他们觉得自己平安的生活被打乱了。
当使节告诉他们母子说:专权的吕氏集团已被粉碎,朝中大臣再三考虑,决定拥立代王继承大统。
这就与后来的皇帝继承皇位很不相同,刘邦是诸侯拥立的,惠帝也走过这样的形式,现在的代王更是体现了群臣拥立的传统。
刘恒踌躇不安地问自己身边的臣僚说:“我怕那些老臣,高帝在时,他们常常不听高帝的话,惠帝时,他们那架势几乎与皇帝平起平坐,现在又一举消灭了吕氏……”刘恒的意思是很明显的,那就是说:我到长安当了皇帝,还不是那些大臣手中拨弄的玩物!
郎中令张武也有这样的担心,他说:“周勃、陈平等功勋大臣,既懂军事,又多权谋,野心勃勃,从不以得到的权势为满足。过去,他们害怕高帝和高后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举兵遍诛吕氏,弄得满长安城里都是鲜血,是很可怕的。对他们可不能轻易相信。”
中尉宋昌却不这样看,他说“秦末豪杰并起,可是得了天下的就只刘家,他们已从心里服了,不会有野心的。另外,高帝封立子弟为诸侯,地界相连如犬牙交错,天下稳如泰山,不会有问题的。再者,汉帝对天下广施仁德,百姓安居乐业,汉家的江山难以动摇了!还有,吕氏专政,封立诸吕为王,然而太尉仅凭节符就能令将士皆为刘氏左袒,将诸吕全部消灭,这就是天命在刘家的缘故啊,不是凭人力能够达到的!如今大臣们即使要想演变,但民众不受他们驱使,他们内部怎能取得一致?他们在朝廷上惧怕朱虚侯、东牟侯诸皇亲,在朝外又畏惧吴、楚、淮南、琅玡、齐、代众诸侯,谁能有再作乱的胆量?再从大王的条件来看,大王既是高皇帝现存长子,又以至仁至孝闻名天下,大臣们迎立大王,其实是顺天应民的壮举,大王不必怀疑了!”
经宋昌这一分析,刘恒心里有了底,不像原先那样疑虑重重了,就向母亲请示,可是薄妃仍然有许多顾虑,考虑再三,还是让舅舅薄昭到长安打听打听再说。
薄昭来到长安后,找到老熟人周勃。
周勃出身沛丰,又长期率兵在代郡驻扎,与刘恒一家是很熟的,薄昭觉得比起陈平、张苍等人要可靠得多。周勃笑笑说:“你们还怀疑什么?拥立代王为帝,是大势所趋!”他就把朝廷上推选的过程说了一遍。薄昭相信了,连夜赶回代地,向薄后做了汇报,“什么也不用疑惑了,朝廷在等待着大王呢!”
汉高后八年九月初五(公元前180年10月21日),刘恒、薄后在宋昌、张武等近臣的陪同下,在几百侍卫的保护下,向长安进发了。
陈平、周勃、张苍等大臣一直迎接到渭河大桥。周勃向前一步,想与刘恒说几句话,可是宋昌板着脸说:“有什么可说的?如果是公事,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如果是私事,我们大王没有私事!”显然,他们对周勃等大臣还是心存疑虑的。
没办法,周勃只好退下来,“唯唯称是”。
刘恒与薄后的车驾来到代王的行宫已是黄昏。大臣与代王一家都觉得夜长就会梦多,立刻在烛影下举行了新皇的登基仪式。无非是刘恒坐上正位,群臣对他三拜九叩,随之高呼万岁。刘邦即位时,仪式十分简单,刘恒继位就更简单了。仪式之后,陈平将皇帝的玉玺和符节献上。刘恒收下,大家再向上朝拜……
新皇帝就是汉朝的第三个皇帝:汉文帝。
皇帝应该到未央宫正位了,东牟侯刘兴居说:“皇上请稍等,让臣下去给你清扫宫殿!”
他说的“清扫宫殿”,并不是去提桶执帚,而是把还在里边的小皇帝刘弘“打扫”出来。他跑进宫里朝着小皇帝大声喊道:“你不是刘家的子孙,不该当皇帝,滚吧。滚吧!”
小皇帝吓得哭了,搂着夏侯婴的腿不放。
已经为离帝、惠帝、吕后,做过太仆的老“滕公”夏侯婴,这时已是小皇帝刘弘的太仆了,他驾着车送被废的小皇帝出宫。
“他们要把我怎样?”小皇帝问。
“不会怎样的。”夏侯婴安慰他。
“他们是不是会把我杀了?”
“放心,没事的!”夏侯婴打着马快快走,“你又没有任何错!”
“那么,咱们要到哪里去呢?”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吃点饭,平平心……”
他把小皇帝送到少府,令几个侍卫看住他。临走时说“你们别吓唬他,可怜呀……”
夏侯婴又赶到新皇帝那儿去,用御辇拉着他到未央宫去。这时,皇帝的御辇前后罗列了许多仪仗。
“夏侯老,你已经为高帝、惠帝、吕后、刘弘做过四任太仆了吧?”刘恒问他。
“是的,皇上。”
“那么,您再为朕做太仆,好吗?”
“谢我主隆恩!——只要皇上用老夫,老夫就不遗余力……”夏侯婴用衣袖抹了下眼泪,不知是感恩,还是悲叹自己的身世。
刘恒在在央宫登上御座,接连发布了两道诏令。
一道是拜宋昌为卫将军,统领南北两军。一道是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这些权力都雷是从太尉周勃手中拿过来的。对老臣们的戒备已昭然若揭。
就在这天夜里,原小皇帝刘弘,加上他的三个“小兄弟”,就像小羊羔一样被廷尉令宰杀他们是无辜的,可是非死不可,就像时代车轮下的小小蝼蚁……
刘邦所创的大汉朝的历史揭开了新的一页,开始走向繁荣昌盛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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