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涅槃-画龙巧点睛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以煤换城】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2008年的深秋,鲁南大地的绿色渐渐褪去,色调趋于浓烈多彩。

    这天上午,苗传华的电话响起:老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身材瘦高的苗传华,是山东王晁煤电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别看王晁集团戴顶“山东”的帽子,其实是台儿庄区属的国有控股企业。不过,它是台儿庄最大的企业,也是枣庄市属企业中的佼佼者,每年要交两三亿的税收。

    给苗传华打电话的,是台儿庄区委书记刘玉冰。苗传华不敢怠慢,立刻赶到。

    因为都是极熟的人,刘玉冰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交待:今天下午,你去一趟市政府,参加一个会。

    啥会?苗传华问道。

    是关于建古城的事。刘玉冰说。

    好。苗传华口里应承,心里犯嘀咕,不就开个会吗?电话里吱一声就行了,咋还要叫我跑一趟呢?转念一想,猜出个大概。

    苗传华是土生土长的台儿庄人,举双手赞成重建古城,老城区的动迁已经基本结束,老百姓的议论很多。有的说政府没钱,建不起来了;有的说,市领导班子意见有分歧,阻力很大;有的说,省里不同意建,项目耽搁了。他的信息很灵通,知道这些议论并非空穴来风,心里很着急。他猜,书记叫他来,不会就这么一句话,肯定还有交待。所以,他坐着不动,静听下文。

    果然,刘玉冰话里有话,郑重嘱咐:建古城的事,情况比较复杂,但不管多复杂,对台儿庄来说,都是好事,你是台儿庄龙头企业的老总,又是全国劳模、省市两级人大代表,记住,无论市里有什么要求,都要带头执行,不要拖后腿。

    苗传华挺挺腰板,十分干脆:刘书记,请放心,我们是国有企业,当然要听市政府的,何况还是给咱自己建古城呢!

    下午,苗传华赶到市政府,推开会议室的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位,有峄城区的山东丰源集团董事长陶志远,有市中区的山东中泰集团董事长姜崇海,有市直的山东泉兴集团董事长赵力,还有这些企业所在区的区长。苗传华注意到,这几家企业都是清一色的国有控股煤炭企业,丰源集团的实力还排在王晃集团之前。

    几位市政府领导到场后,说明意图:市委、市政府对建设台儿庄古城十分重视,今天请大家来,一是通报筹建情况,二是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苗传华竖起耳朵,不放过一句话:投资规模的大小,直接决定古城项目的档次和影响力。投资5000万,只能建成一个枣庄级的景点;投资5个亿,就有可能做成省级的旅游景区;投资50个亿,就有可能做成国家级的旅游景区;如果能投资100个亿,就有可能做成世界级的景区,上海的迪斯尼项目就是投资了248个亿。

    一席话,听得大家直咂嘴。有钱能办事,这是谁都知道的理儿。

    市委、市政府的目标是,把台儿庄古城建成国家级乃至世界级的景区。根据刚确定的规划,台儿庄古城项目占地两平方公里,总建筑面积60万平方米,预计最终建成需要投资48亿左右。其中,启动资金需要四五个亿。

    建设资金从哪里来呢?显然,财政是拿不出这个钱的,枣庄的财政捉襟见肘、囊中羞涩。

    几个市领导哭起穷来:全市有14万下岗职工,随着一些矿井的关闭,未来10年又将有20万人需要转岗,就业压力非常大,各项民生建设都需要钱,现在的财政实力连维持吃饭都困难,哪有闲钱搞这个庞大的项目?何况,很多枣庄人对这个项目并不看好。

    要不,到外面找企业融资?有人出主意。

    我们谈了几家,人家也没兴趣。一位副市长说,前些日子,浙江有家大企业来谈项目,想投几个亿搞煤化工,我们鼓动他们投资古城项目,他们看了现场后,说是几个亿扔到水里不会听见响声。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对这片土地没感情,对这个区域也不了解。我们不同,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我们是这片土地的子孙,我们有改变她的渴盼和决心。既然没有外力可以借助,那我们就抛弃幻想,自力更生,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她,一定要争回这口气。

    在场的人频频点头。这些年来,枣庄在全省的位子越来越靠后,让枣庄人丧失自信,到省里开会时,见人先低头,开会坐后头,心里别提多窝囊了。

    怎么样自力更生呢?市政府提出一个靠山吃山的办法:向各位老总借点煤。

    借煤?怎么个借法?几位老总疑惑地面面相觑。

    找5家本市的国有煤矿企业,向每家借10万吨煤。枣庄现在年产原煤3300万吨,这50万吨煤是毛毛雨,不到全年煤炭产量的2%。

    几位老总沉默不语,一个个低着头,假装很认真地喝茶,心里各自打起小九九。

    陶志远似乎专注地拈去一片沾在茶杯沿上的茶叶,心里却在嘀咕:照眼下的行情,每吨煤炭市场价是800元,10万吨煤就是8000万元,这不是剜我的肉吗?

    姜崇海假装接电话,起身走到门外,心里哼了一声:借?哪听说过政府借企业有还的?这不是明摆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几位老总中,赵力的年纪最大,已经快退休了。他一看陶志远和姜崇海都不表态,自己也不好表态,连忙喝了一大口茶,走到旁边,磨磨蹭蹭地添热水。

    只有苗传华最沉得住气。他牢牢记住刘玉冰的嘱咐,无论市里如何要求,他都会坚决执行——谁让他是台儿庄人呢!

    几位市领导交流了一下眼神,呵呵笑出声来: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很心疼哪?请放心!我们不是白借的,而是要让大家有大大赚头的。

    一听这话,几个老总坐直身子,支楞起耳朵。

    底牌缓缓亮出:企业用这10万吨煤折合的金额作为股份入股,组建一家国有全资公司——台儿庄古城旅游发展有限公司,按市场化运作,对企业而言,投资旅游文化产业,也是多方位发展、做大做强的一个很好平台。

    几位老总长吁一口气,姜崇海开起玩笑:瞧把我们紧张的!我还以为这10万吨煤要打水漂呢。

    陶志远也脱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我已经作好思想准备,就当是被市政府讹了10万吨煤吧。

    大家哈哈大笑。

    赵力说:对旅游文化产业发展,我是个外行。所以,这个投资是不是包赚不赔,我心里没底。不过,市政府能考虑到我们企业的利益和发展,这让我很感动。

    一直没有吭声的苗伟华,这时开了腔:我是台儿庄人,企业又是台儿庄的企业,你们都在为台儿庄的发展费心尽力,我还用说吗?当然是坚决服从市政府的决定。何况,我们都是搞企业出身的,任何经营都存在着风险,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懂的,即使存在着风险,我们企业也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

    苗传华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越说越激动:各位领导和老总,台儿庄的老百姓早就盼着这个项目开工了。你们为我们这样操劳,我很感动,我代表台儿庄的父老乡亲,向你们道一声谢!说罢,他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在场的人纷纷鼓掌。

    先别忙着鼓掌,我还没说完呢。苗传华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我在这里表个态,鉴于我们是台儿庄的企业,我们愿意多承担责任,市政府需要我们出多少资金,我回去以后马上到账!

    散会后,苗传华立刻赶回台儿庄,按照会上确定的份额,紧急调拨一亿元资金。

    现在,游客游览台儿庄时,导游会津津乐道地告诉你,这是一座抢回来的古城,这是一座换出来的古城。所谓“抢回来”,是指从房地产商手中抢回来的;所谓“换出来”,便是指用50万吨煤作启动资金。

    台儿庄古城旅游发展有限公司成立后,着手处理的第一笔支出,就是老百姓的动迁安置,这是台儿庄老老少少翘首以待的大事。

    由于旧城区拆迁完全由政府主导,不与老百姓争利,动迁补偿确保公平合理。一年前,上海房地产公司打算开发台儿庄旧城区时,谈定的拆迁安置费为每平方米600元。这一次,拆迁安置费高达1700元,是一年前的近3倍。居民们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搬出去,之前的误解、抱怨都烟消云散,化作喜悦和感激,再也没人骂政府了。

    2009年8月11日,台儿庄古城建设第一期工程正式动工。为什么选这一天?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还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特殊日子?都不是,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也是一个磕磕绊绊的日子,是在筹建过程中各方博弈、艰难推进的情况下,一个水到渠成的日子。就像大户人家生孩子要好好取个名,而穷人家生孩子随便取个名是一个道理。此时,距枣庄市宣布重建古城的2008年4月8日,已经整整过去1年零4个月。

    2010年5月,第一期工程竣工。整个建设过程由政府主导、企业主体、市场运作。该市场做的事情,政府不越位,完全靠市场化运作,没动用财政一分钱,均通过市场渠道融资。同时,该政府干的事,像规划、动迁等,政府不缺位。

    2011年9月23日下午,重修后的中药铺“保寿堂”,以每平方米3万元的价格,被深圳海王集团购得,用于展示医药文化。这是为准确评估古城价值而拍卖的惟一一座建筑。而在上一年5月,保寿堂完工时,核算出的成本仅是每平方米2658元。

    有一天,山东大学校长徐显明看了台儿庄后,发出这样一番感慨:一届政府,大多追求的是5年GDP;而枣庄的这届政府,创造的是百年GDP。

    在2012年初的省“两会”上,山东省人大代表陶志远发言时,感慨万端:我挖了一辈子煤,都烧掉变成二氧化碳了,干的都是抢子孙饭碗的事,只有这10万吨煤最值,是给子孙造饭碗的!

    从叫停房地产,到动第一锹土,枣庄用了近3年。换言之,枣庄市政府用去近3年时间,完成调研、论证、策划、规划、设计、筹资的全套程序。

    对枣庄市政府长达3年的决策过程,香港经济学家郎咸平不以为然。2012年4月,他在台儿庄古城考察时,曾直言不讳地说:这个做法,在中国目前的体制下行不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为按照目前的体制,一届政府任期只有5年,一个项目竟然决策3年,效率太慢。如果在这期间官员被一纸调令调走,后任不接着干——现在很多政府官员,最善于后任否定前任,心血不是白花了吗?

    郎咸平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百年大计,科学决策,最忌急功近利,如果为了出业绩、赶工期,留下的或许是贻害无穷的败笔。

    从这件事上,枣庄市政府也得到启发:决策者必须勇于担当,如果瞻前顾后,台儿庄古城重建可能永远是个梦。

    【复活古城】

    不是单纯建一堆仿古建筑,更不是建一座影视城,而是严格遵照世界文化遗产的标准,让古城复活。枣庄一开始就把标杆定得很高:保持古城的原真性,让古城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

    “原真性”是历史遗产保护中的关键词。历史建筑经历一定时期,不可避免会老化、损坏甚至于倒塌,修复是一项延长建筑物寿命的必要手段。由于东西方在文化背景、历史兴衰以及建筑材料等方面大相径庭,对历史遗产保护的原真性理解也存在差异,但有一点认识是共同的,那就是要跟原来的设计、材料、工艺、构成相吻合,要保存原状。

    从明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正式开埠,到1938年毁于战火,台儿庄古城前后经历334年。重建台儿庄古城,要不要完全恢复战前的面貌?经过反复论证后认为,不能拘泥于战前的面貌,而应还原300多年间的繁盛,把台儿庄古城历史上最精彩的面貌集中展示出来。为此,他们把古城重建作为一项系统工程,确立“留古、复古、扬古、用古”的基本原则,规划布局遵循“原基址、原规制、原风貌”;施工中使用原材料、原工艺、原籍工匠。简称“四古”、“六原”。

    这一创举,得到一些专家学者的首肯。他们认为,这种融历时性的存在和共时性的精彩为一体的做法,是对传统历史文化的传承和创新。

    所谓“留古”,就是严格保护历史遗存。

    惨烈的台儿庄大战,把繁盛300多年的运河商贸城市夷为平地,幸存下来的完整建筑,不到10%。到2008年4月正式启动重建时,战后幸存的古建筑,还有清真寺、关帝庙配殿、中和堂等寺庙和商铺,在顺和街、大衙门街、鱼市巷等街区,保留胡家、金家、尤家、夏家、袁家、郑家的宅院和作坊,累计为53处单体建筑。另有3华里的古驳岸、13座古码头和古船闸基座。这些古建筑,见证台儿庄的繁荣与沧桑,是几百年古建筑的珍贵标本。

    对这些建筑,台儿庄按照文物保护标准,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零星分散并损毁的民居商铺,用修复文物的标准进行修复,尽可能恢复当年的业态。大衙门街中段一片集中的民居和作坊,设计建设为大战遗址公园,通过那一面面弹痕密集的弹孔墙,让游客看到战争的残酷。

    叨天之幸,台儿庄古城的道路街巷和水系肌理,保存了战前的原貌,95%未遭破坏,成为重建的重要基础。

    台儿庄古城道路街巷的肌理中,每条街巷都是曲径通幽,没有一条能够一眼望到头。这是何故?原来,儒家文化讲究谦让,辈份最高的选最好的地方建房子,辈份稍低的让一步往下盖,再低的再让一步,这就是中国古街道所以弯弯曲曲的内涵所在。可惜,现在已很少有人注重这些中华文化的信息。

    规划设计时,曾有人提出,考虑到将来游客集散需要和通行方便,一些街巷应取直或拓宽。这个建议最终被否决,无论是后大路、大衙门街、月河街、丁字街、顺河街等主要街道,还是一些小巷,均完全按照原先的走向和尺度设计,仍沿用原先的名称。

    台儿庄历史上曾有18个汪塘、15公里水街水巷,后来很多汪塘和水街被填平,杨传珍17岁那年参加“夜战”所填的月老河,就是其中之一。重建中,这些汪塘和水街不仅得以重新恢复,还被打通和拓宽,使所有汪塘和水街的水系形成循环流淌,游船可自由通行,“筑台而居、舟楫摇曳、桨声灯影、以船代步”的水乡盛景,得以再现。

    所谓“复古”,就是挖掘历史,原貌复建。

    战前的台儿庄古城,面积为两平方公里。枣庄的古城重建规划设计团队,通过查阅资料、走访老人、勘察丈量旧墙基,基本摸清战前古城的面貌。在严格保护现存战前建筑的前提下,对已经湮灭的古建筑,实施恢复性重建。凡是能够勘察清楚房基的,完全在原有的墙基之上施工,保证“复古”的建筑与原有建筑的平面完全相同。找不到房基但是原户主能够说出房舍轮廓的,根据户主提供的轮廓,绘出平面图,再请城里其他老人辨认,保证“口述史”与事实吻合。

    有不同说法的地段,考虑战前的1938年、清朝咸丰五年、乾隆、康熙几个不同时间段,根据本街区整体建筑格局,有系统地“镶嵌”可能存在的建筑,使“可能”的建筑与真实存在浑然一体。

    对于有文字记载但形体已经消失的庙宇、会馆、官署、商铺,根据古城原有功能区进行布局,其规制和风貌,参照古城同等建筑设计,本地没有参照的,以台儿庄古城为同心圆,向周边扩展寻找参照。

    这些手段,保证了大战前是什么样子,就努力建成什么样子,使整体面貌和历史氛围一致,具体建筑和历史影像一致,空间尺度和文献记载、老人记忆一致,材料、工艺与当年的建筑一致。

    重建后的台儿庄古城,有三分之二的建筑属于原样“复古”,与“留古”建筑一起,构成古城的主体框架。

    所谓“扬古”,就是弘扬传承,推陈出新。

    这种创新,首先体现在设计上。在不破坏原来风貌的前提下,按照文化遗产标准和审美观念要求,融入一些现代功能和外来元素,包括配置数字通讯、电子监控、节能环保、供电供暖、给排水、地下管网等。横跨在古运河上的步云桥,除了通行功能外,还寓意为“平步青云”,在设计上既吸收中国传统廊桥的特点,又结合了运河历史变迁和文化习俗。

    最能体现设计理念创新的是“船形街”,这是台儿庄古城内惟一的“无中生有”建筑群,也是古城景观的一个亮点。

    在台儿庄古城的天后宫东侧,原先是一片空地,每年农历三月廿三日的妈祖庙会,就在这里举行。清代咸丰五年,黄河改道,殃及台儿庄,有些房舍坍塌。大战之后,有些居民在这里建了棚户区,成为城里的贫民窟。1985年,为了开辟一条消防通道,台儿庄区政府把这些建筑全部拆除。在古城重建中,如何利用这块不规则的空地,让规划设计人员很伤脑筋,一直找不到一个很好方案。

    就在这时,枣庄市政府几个人赶赴四川北川,看望地震灾后援建工程队人员。离开北川赶赴机场时,绕道去罗城古镇考察。到达罗城时,已是晚上7点多,站在高处,看到脚下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状似船形,一打听,果然就是船形街。原来,罗城历史上曾有一大批年轻人为了谋生,纷纷走出大山,漂洋过海到南洋打工,经常有去无返。镇上的人特地建了这条船形街,作为对远行者的祈福,祝愿他们乘坐的船只航行安全。

    这让枣庄人灵光一闪:台儿庄因河而兴,历史上一直是运河重镇、漕运枢纽,船的地位非同小可,何不在那块空地上也修一条船形街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建成后的船形街,既传承借鉴古建传统,又大胆创新,在街中央建成一艘扬帆起航的龙船,这条“船”坐落在流动的水上,像是遨游于运河的千里波涛中,龙船全长110米,中间宽60米,两头各有一座桥,形似扬帆启航,寓意“大河行舟,一帆风顺”。沿街两侧建筑的门上,是形态各异的船形木雕,一共有468艘,仔细对照,找不到一艘重样的船。更见功夫的是厦檐下镂空雕刻的双层垂花罩,下面是山水景观,刻了水浒一百单八将。同时,又把船头和船尾巧妙地做成一座古戏台和看台。这些匠心独运的设计,既是对运河航行者的祝福,也是对远方来客的祝福。

    现在的船形街,是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博览园。沿街两侧的店铺,成为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展销街区和手工体验区,已有40多项省级以上非物质文化遗产落户。有浙江东阳的木雕,有四川泸州的油纸伞,有安徽歙县的歙砚,有山东的潍坊风筝和聊城葫芦,也有枣庄当地的“非遗”。

    2012年9月,第二届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在台儿庄古城举行,台儿庄被选定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和博览园的永久会址。枣庄市计划把上千个国家级“非遗”引入台儿庄,打造一个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聚集平台。

    “扬古”是对传统的继承发扬,并在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升华。

    按照文化遗产标准和现代审美功能要求,创新理念,在古城中注入现代科技元素。整个古城从设计、用料到具体工艺,都始终处于专家的监督之下。把项目划分为11个区,分期施工,还引入竞争机制,工程质量由专家负责监理、评估和验收,杜绝偷工减料,严按工序施工。如果专家审查不合格,一律推倒重来。干得好的,可以在下一个区施工时优先挑选项目;干得不好的,卷铺盖走人。

    古城的施工之精,渗透在每一个细节。墙体砖块之间的灰缝,一般古建筑不超过10毫米,据说故宫建筑的灰缝是8毫米,而台儿庄古城则要求不超过5毫米,每一块都必须经过打磨,严格做到磨砖对缝,确保每栋建筑都成为古建精品。重建清代乾隆年间建成的“扶风堂”时,雕刻极为繁复,请20名工匠,花3个月才雕成。来自浙江海宁的古建公司负责主驳岸和步云桥建设,最多修改达5次,项目经理叹服道:我们从事古建已经17年,像台儿庄古城这样严苛要求和标准,还是第一次!

    还有一个细节不为人注意:所有街口的建筑,其临街拐弯处都是圆弧形,而非直角形。这个“拐弯抹角”的小细节,实乃一篇大文章——不锋芒毕露,不盛气凌人,体现了儒家文化谦让、圆润的美德。行家对此评价说,台儿庄古城复制、传承了一段缺失的文化基因。

    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一位副部长实地考察重建的台儿庄古城后,感慨地说;台儿庄古城的建筑,精美到可以用放大镜看,对促进京杭大运河申遗意义重大,将成为申遗工作中最精彩的篇章。

    值得一提的是,承建单位同台竞技、优胜劣汰的结果,不仅保证了建筑质量,还降低了建设成本。据工程审计,台儿庄古城的建设成本,每平方米为2680元。而在同类建设项目中,每平方米达到七八千元。

    “扬古”还体现在对历史文化的取舍上。台儿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累计出现过72座庙宇,其中有三四十座能够确定名称、方位和形貌。对一些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庙宇,他们严格遵照国家有关规定,使重建后的庙宇成为“与宗教有关的文化场馆”,而不是“与文化有关的宗教场所”;对一些重建价值不大的庙宇,则在相应位置树立标记,让人们感受当年的宗教气氛。

    所谓“用古”,就是古为今用,弘扬繁荣。

    在重建规划之初,决策者就考虑到重建后的业态运营。他们认为,重建的古城,不能仅仅是艺术品和古建筑标本,还要有“血肉”。城市是生长出来的,城市有了业态,犹如人有了血和肉,才会有生命力。所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不只是说罗马的建筑不是一天建成的,更意指罗马城里的业态。填充古城的业态,使历史街区为得现代游客服务,是文化旅游业最好的选择。

    台儿庄不同于一般旅游城市,是大战故地,是无数抗战英烈为国捐躯的圣城,不容亵渎。由于古城建设管理是政府主导,管理人员由政府选聘,为政府负责,确保了业态的圣洁性。同时,用系统论方法,对客源的消费结构及能力进行评估,统筹安排业态,既保证消费者的权益不受损害,又避免恶性竞争,使入城商户和游客的利益都能得到保证。对所有申请入城的商户,古城管委会都反复筛选,宁缺勿滥,只允许高品质、有实力、善经营的商户进入,将低俗业态一概拒之门外。

    现在,你如果到古城转转,会有许多欣喜的发现:除了古城传统的店铺和商号外,不时可见到一些熟悉的商业招牌,如丽江的“千里走单骑”酒吧,上海的“风雅颂”客栈,台湾的“呷霸”、“茶师傅”、“福沏号”……置身建筑的古典之美,享受业态的时尚之美,你会流连忘返。天后宫旁有一个别致的建筑,里面可以喝茶、吃点心、看电视,让外人误以为是个小茶馆,哪里会想到这竟是个厕所!郁家码头旁有一个欧式厕所,也是精致到让人惊叹。

    再说说古城重建中的“六原”,即设计施工中,确立原基址,遵循原规制,恢复原风貌,采用原材料,实施原工艺,聘请原籍工匠,保证重建的古城具有历史遗产品质。

    所谓“原基址”,就是凡是能够找到历史依据的建筑,都一定在原基址之上重建,绝不为了旅游城市功能的需要而改变。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关帝庙的重建。

    台儿庄曾有过两座关帝庙。第一座建于明朝末年,后来颓废,有人在上面另建花神庙。第二座是清朝雍正年间山西平遥商人兴建的,既是关帝庙,也是晋商会馆。晋商视关公为武财神、武圣人,特别信奉。关帝庙建成后,又历经两次重修、扩展。到大战前,已有上百间屋子,包括一座主殿、一座戏楼、两座配殿,还有刀楼、印楼殿,是台儿庄体量最大的庙宇之一,香火很旺。

    大战中,关帝庙曾作为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的指挥部,是日军炮火最密集的区域,最多时一天内落下500发炮弹,关帝庙的主殿和西配殿、戏楼等多数建筑被毁,只有东配殿幸免于难。战后,由于年久失修,屋塌墙倾,东配殿早就成了危房,到2007年时,只剩下两间配房,好在整座庙宇的地基、墙基清晰可见,进深、开间、尺度依然保存着。

    规划时,有人提出,关帝庙不靠顺河街,如果朝西移二三十米靠着顺河街,具有观赏性,更利于发挥旅游功能。经过反复论证,这个方案被否定,仍在原基址依照原风格、原色彩复建。

    还有人提出,如果保留破败的东配殿,与新起的主体建筑不协调,破坏审美效果,建议推倒重来。这个建议最初被否定,经过论证,最终决定保留和维修墙体,按照西配殿的规制与风貌重建房顶。用这种方式重建之后的关帝庙,新旧建筑形成协调,原先担心的反差,反而增加了这座庙宇的沧桑感。

    也有例外,比如对中和堂与德和祥的取舍。

    中和堂药店总部在滕县城,由曾任江西道监察御史、湖南衡州知府的滕县进士王东槐后人创办,光绪十二年(1886年)开张。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在台儿庄创办分店,建筑在丁字街南段路东,是台儿庄清末民初时期比较气派的中药店。大战期间,丁字街是日军攻占关帝庙的屏障,中日双方为争夺这条街区,付出了惨重代价,中和堂也毁于战火。大战之后,中和堂的两位老店员,在中和堂旧址上重建新的药店,取名德和祥。

    在重建丁字街时,有人提出按照战前中和堂的原貌恢复,没有必要保留战后新起的德和祥建筑。经过论证,保留了德和祥的寒酸建筑,留下那段历史的特殊印记。

    但是,对“三好食堂”,则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态度。

    1938年冬,侵华日军中尉千叶圣雄,带领20多名日军进驻台儿庄,成立宪兵队。1940年,日军人数增至百人,少数盘踞在镇公所,大部在城西火车站。这期间,日军先后更换过两名宪兵队长,分别是平山太郎和平贺太郎。

    日军侵占台儿庄长达7年,建设方面乏善可陈,值得一提的是在大衙门街上,天后宫北邻,明目张胆地开设了妓院,名为“三好食堂”。妓院为日式大屋顶建筑,有一个日本慰安妇,两个讲朝语的慰安妇,另有3个中国妓女。日本籍和讲朝语的慰安妇接待日本军人,3名中国妓女用来慰劳汉奸。

    1945年8月,日军奉命到峄县城投降前夕,枪杀了3名中国妓女,放火烧了三好食堂。日军撤走后,信仰天后的福建人,拆除了烧掉屋顶的墙基,把泥土挖走一层,彻底清理天后宫附近的晦气。

    在重建古城时,有人提出恢复三好食堂建筑,让游客看到日本侵略军在台儿庄的孽障。经过研究,否定了这一提议,连标志也没有树立。

    所谓“原规制”,是指严格按照建筑规制复建官署、庙宇、会馆。

    尽管台儿庄是旧峄县下属的一个集镇,但她是运河重镇,设有相当于今天正师级军营的“台庄营”,驻守武官为正三品参将。有总兵行署、参将署、守备署、县丞署、闸官署、台庄驿等官署建筑。旧中国是礼制社会,官署建筑有着严格的规制。同时,台儿庄还是庙宇最密集的城市,在区区两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拥有大小庙宇72座,涉及道教、儒学、佛教、伊斯兰教、天主教、耶稣新教、民间宗教等多种中外宗教。尽管有些宗教“退出三界,不列五行”,但是建筑根据仍然遵循各自宗教建筑的规制。会馆建筑没有统一规制,可是不同商会的会馆,却刻意建成原乡风格,尤其是山西会馆、徽商会馆和闽南会馆,集中了原乡建筑的精华。在重建这些建筑时,在遵循原规制方面,下了硬功夫。

    在重建参将署时,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古代等级制度森严,官署建筑有极为严格的规制,绝不允许僭越,但《大清律例》中对参将署的规制却没有明确具体的规定,而现在又难觅现实中的范本,国内甚至没有一座参将署保留下来,连完整的照片也找不到。

    枣庄的重建团队认为,参将署的重建,是在还原一段历史,今后还会成为其他地方建设参将署的原型,所以既要对历史负责,也要对未来负责。为了尽最大程度还原历史原貌,在设计参将署之前,做足3方面功课:一是派专业人员考察保定的总督署、陆丰的参将署遗址和各地的武官官邸;二是组织枣庄当地的文化学者、高校文史专业教师,分工阅读有关历史文献,从中寻找零星的记载;三是请建筑史研究专家和考古工作者协助,提供与参将署建筑有关的资料。

    三方面的信息汇总后,先确定参将署的基本格局和空间尺度、整体建筑风格,再确定内外部的构件和装饰,包括牌匾和楹联的规格、内容。在此基础上,绘制出建筑图纸和效果图。

    建设施工时,他们先建起门楼和两旁的配房,请专家来验收。专家发现其脊饰内容不对,他们立刻纠正,并对大堂、二堂和三堂装饰也作了相应修改。

    所谓“原风貌”,是指恢复重建的古城,无论是整体布局还是单体建筑,都呈现出原先的风貌。古城虽然是在台儿庄大战70年之后重建的,但是呈现出来的整座城市,就是明清时期运河商贸城市的风貌。

    台儿庄古城“由庄到城”,经历300多年的不断建设。明末清初的建筑,除了部分码头驳岸,其他建筑基本上毁于康熙七年的大地震。此后,康熙、乾隆、嘉庆、咸丰4个朝代的建筑,在战前均有保留。大战前夕的台儿庄城,是咸丰五年大洪水之后的面貌,与康乾盛世时期的台儿庄,已经逊色不少。

    在规划设计时,重建团队经过调查、咨询、论证,认为重建的台儿庄古城,不能定格在1938年3月之前的面貌,而应该用“历时性”的眼光扫描300多年的古城风采,最本质地表现出这座古城精彩。对于几座“有名无实”会馆的复建,就按照康乾时期台儿庄的经济水平和审美风尚设计。

    据老人回忆,关帝庙对面的广场上有个照壁,照壁上有用琉璃烧制的九龙,称作“九龙壁”。大战期间,关帝庙受损,九龙壁得以完整保存。1939年,日军占领台儿庄之后,把照壁上的“九龙”挖掉,准备运往日本。由于遭到当地士绅和民众的反对,没有成行。但是,挖下来的琉璃九龙,却没有重新镶嵌上去,下落不明。

    重建照壁时,由于老人的回忆相互矛盾,便按照山西的传统风格复建,本来这也无可厚非。在照壁建好不久,有位台儿庄流亡学生出身的台胞,提供了一张他当年与几个同学在九龙壁前的合影。仔细对照时,发现照片上的九龙壁与重建的九龙壁有差异。古城管委会通过商议,决定将照壁推倒重来,损失由投资公司负责。承担施工任务的平遥古建队不同意,认为复建的照壁是传统的晋派风格,两者大同小异,不必吹毛求疵。但管委会认为,正是这“小异”,体现了台儿庄关帝庙的独特性,应该遵循历史的原真性,恢复原风貌。最终,古建队被说服,按照片上的模样作了重建。

    台儿庄是毁于战火的,大战元素也成为“原风貌”的独特内容。

    太平巷原名火神庙巷,位于大衙门街中段路北,东为坚固的尤家大院建筑群,西为火神庙等大体量建筑。大战时,已经占领北城区的日军,要攻克南城区,须越过大衙门街。此时,由南向北的通道箭道街,两座石桥已被炸掉,中国军队利用有利地形,用机枪组成两道屏障,火神庙巷成为日军进攻南城区的通道。为了堵截日军越过大衙门街,中国军队一个营的官兵战死在火神庙巷,而日军的死亡数量则超过中国军队。在这条不到百米长、仅两米宽的小巷里,5天内死人过千。战后,人们把这条小巷改名太平巷。重建后,沿用战后改用的名称,巷口竖立着中国军队官兵阻击日军的塑像。

    1938年3月27日,负责防箭道街与火神庙巷之间地段的一八五团二营,经过5天的激烈战斗,已经有380人牺牲。在大衙门街与箭道街交叉处,指挥战斗的营长颜省吾,腹部被弹片划开,肠子流了出来。颜营长一手托着肠子,一手持枪,继续与日军抗击,最终击退企图占领丁字街的日军,自己壮烈牺牲。在颜省吾牺牲的地方,如今树立起庄严的标志,与之相邻的“千里走单骑”酒吧,只播放抗日歌曲和《血战台儿庄》影片的配乐,以表达对烈士的敬仰。

    在驿站广场东侧的山墙上,有一尊敢死队员的二维半雕塑,取材于罗伯特·卡帕在台儿庄大战中拍摄的照片。这一带,正是王范堂所率的57人敢死队的搏命之处。

    在万家大院与赵家大院之间,树有一块标志,是湖南长沙周南女中学生刘守玟的受伤处。大战期间,刘守玟随二十二集团军前往台儿庄支前,所在的连队遭遇日军袭击,连长倒在血泊中。刘守玟准备上前抢救时,日军冲上来杀害了连长。愤怒的刘守玟抱起石头,从背后将日军砸死,自己也中弹昏迷,被民工救走送到伤兵所,当晚不幸牺牲,年仅18岁。弥留之际,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两块大洋和一张照片,请求一位老乡帮她转寄回家。老乡掩埋了刘守玟,家书还没寄出,日军来犯,家书损毁,地址丢失,只剩下照片。2004年清明,受托老乡的后人陈开灵,通过媒体寻找到刘守玟的亲人。在移送刘守玟的遗骨时,长沙万人空巷,迎接这位抗日英雄回家。

    所谓“原材料”,是指建筑材料而言。重建台儿庄古城的21世纪,其建筑材料科技含量和坚固程度,与明清时期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有些体量大的建筑,是否使用现代建筑材料,一度有过争论。有人认为,重建一座两平方公里的古城,应该也必须“与时俱进”,解放思想,使用现代建材。这样做,一是节约成本,二是能够提高建筑强度,三是有利于施工。也有人反对,认为这样重建的古城就是赝品,至少是假古董。经过反复论证,征求专家意见,最终确立方案:地下基础使用现代材料,地上部分使用原来材料。

    古代建筑,实行挖槽夯实、填充砖石打基的方式。古城建筑的地基,不再沿袭这种方式,地下基础框架采用钢筋混凝土材料,以保证基础稳固。但是,地上部分,全部使用原来使用的建筑材料。砖瓦,能够自己烧制的,在附近取土烧制,不能烧制的,到专业烧制厂家采购。粘贴砖石的材料,一律使用传统石灰浆,绝不用白水泥替代。房梁、檩条、椽子使用原木,不用其他材料。有些特殊建筑所需的材料,尽管鲁南当地也有出产,为了不失地道,他们不远千里,到该风格建筑的原乡采购。天后宫就是这样建成的。

    天后宫建成于乾隆年间,由闽南商会集资兴建。据碑文记载,因为当时鲁南一带没有兴建天后宫的能力,商会派人到福建泉州定做建设天后宫的所有部件,辗转许多年,运到台儿庄,由泉州工匠施工,前后用30年时间。咸丰年间,又请泉州工匠,进行修复彩绘。大战之前,这座经历200多年风雨的天后宫,仍然金碧辉煌。可惜,在大战中,宫内外的装饰全部损毁,主体建筑只剩下大半个空壳,艰难支撑到20世纪50年代。

    启动重建时,老人们对此只有金碧辉煌的大致记忆,对具体形貌却说不准确。为了获得可靠数据,枣庄派人到泉州,拍摄了数十幅不同时期、不同规格的天后宫照片,枣庄组团去台湾考察时,又专门考察几座著名的天后宫(妈祖庙)。通过比照,他们发现,泉州和台湾的天后宫,数百年来的风格一脉相承,没有变异,不同之处只是规模的大小。

    于是,他们以泉州的天宫后为原型,严格遵照台儿庄天后宫当年的空间尺度,所有的建筑材料均从泉州定制和采购,庙前的几根高浮雕盘龙石柱,也都是费尽周折从泉州运来,整个庙宇建设都出自泉州老工匠之手。

    所谓“原工艺”,是指当年的建筑、雕刻、装饰工艺。

    台儿庄古城内的建筑,90%以上为砖木结构,另有不到10%的欧式石构建筑。石构建筑的工艺,有中兴公司办公大楼作参照,而砖木结构建筑,涉及京派、徽派、晋派、江浙、闽南、岭南、鲁南7种风格流派。为了保证重建的每一座建筑都具有原真性,负责工程建设的古城投资公司,组建古建工艺研究团队,对不同风格的砖木建筑工艺进行梳理,小范围实验,制定标准。

    在建设过程中,他们从全国筛选出30多家最好的古建队伍,来自全国各地的1000多名木雕、砖雕、石雕能工巧匠各献绝活。质检人员对瓦工、木工、雕工、塑工、画工的各个环节,进行跟踪监管,防止改变传统工艺。

    所谓“原籍工匠”,是指重建某些当年外地客商所建的标志性建筑时,由该座建筑的原籍工匠承建,确保“原汁原味”。晋派的万家大院、山西会馆、关帝庙,由山西平遥工匠承建;徽派的久和客栈、徽州会馆由安徽工匠承建;闽南风格的天后宫、福建会馆,由泉州工匠承建;江南水乡风格的浙人会馆,由浙江工匠承建,木雕作品由东阳的木雕工艺师负责;丁字街的欧式建筑,请来比利时的建筑师指导。

    参与重建的许多工匠,已经七八十岁,而且没有传人,这使台儿庄有可能成为最后一座“手工版的古城”。

    为了让历史街区与现代旅游完美结合,台儿庄古城在建设和运营过程中,着力打造百庙、百馆、百业、百艺的“四百”工程。

    “百庙”:根据文献记载和口述史,在先期维修和重建清真寺、关帝庙、天后宫、泰山行宫、天齐庙、百子庙、月老庙、菩提寺、大王庙、天主堂、耶稣堂等庙宇的基础上,逐步恢复重建古城中的近百座庙宇,展示台儿庄历史上丰富多彩、多元共生的宗教文化。

    “百馆”:以大战文化、运河文化、鲁南文化为精髓和主题,规划100个博物馆。目前已建和在建的有40多个,包括中国酒器博物馆、招幌博物馆、邮政博物馆、银行博物馆、珠算博物馆、奏疏博物馆、税史博物馆、私塾博物馆、武科举博物馆、驿站博物馆、票号博物馆、青楼博物馆、监狱博物馆、粮仓博物馆、镖局博物馆等,其余50多个正在启动。这些博物馆大多是国内惟一的主题博物馆,如运河招幌博物馆,是国内首家展现运河沿线传统商业广告、商标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陈列出民国前各式招幌500余件、招徕市声60余种、馆藏实物300余件,再现古运河流域著名中华老字号、市井商贩贸易繁忙的场景。

    在古城百家博物馆,不是有人愿意出资就能建成。这项工作启动之始,走了一些弯路。重建团队发现之后,研究博物馆建设程序,在一次专题会议上提出要求:文化展馆建设,首先是撰写大纲,明确定位,不能先找施工人员进行设计,再补写大纲。要按照3个流程走,不能倒置。第一个流程,写主题创意大纲,以一个专家为主,其他人出主意。写出主题创意大纲,陈展专家才能写陈展大纲。陈展技术人员是公用的,或者说是工具性的,撰写创意大纲的人,是那个领域的权威学者。专家把主题创意大纲写好之后,再往下走,进入第二个流程。

    第二个流程是找懂市场的团队,论证这个创意是否符合市场要求,能不能与旅游市场对接,表现的主题如何让游客参与互动。这样,就让懂经营和懂高科技的专家一起策划。走完这一步,才能进行招标,进行深度策划。找专家,要“激光制导”,不要漫无边际撒网。

    最后一个流程,是商家策划,旅游活动策划,多媒体策划。如果策划得好,施工时要价太高,我们就只用他的策划,付给他相应的费用,另找别人施工。

    重建团队提出,这3步,首先是立意,后面是技术,立意有立意的要求,技术有技术的标准。走完这3步,才能撰写陈展大纲。这些流程,不能走错,否则时间成本太昂贵。

    自此以后,基本按照这样的程序实施,没再走弯路。

    “百业”:古城内的店铺一店一品,没有两家重复的店铺,集中展示传统的、民族的、手工的工艺。

    “百艺”:为全国各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搭建展示、交易、传承的平台,已引入60多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柳琴戏、运河大鼓、鲁南皮影、伏里土陶、曹县面人等,已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园。

    曾经对台儿庄古城重建持否定态度的阮仪三,在仔细考察重建情况后,目光中的挑剔和苛刻渐渐变成赞许和喜悦。他认为,枣庄在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和古城重建方面,与他一向倡导的“四性原则”不谋而合。这“四性原则”是:原真性、整体性、可读性、永续性。

    阮仪三对其“原真性”的解读是,要保护历史文化遗存原先的本来的真实的历史原物,要保护它所遗存的全部历史信息,整治要“整旧如故,以存其真”的原则,维修是使其“延年益寿”而不是“返老还童”。修补要用原材料、原工艺、原式原样以求达到原汁原味,还其历史本来面目。

    他所倡导的“整体性”是指:一个历史文化遗存是连同其环境一同存在的,保护不仅保护其本身,还要保护其周围的环境,特别对于城市、街区、地段、景区、景点,要保护其整体的环境。这样才能体现出历史的风貌,整体性还包含其文化内涵形成的要素,如街区就应包括居民的生活活动及与此相关的所有环境对象。

    什么是“可读性”?阮仪三说:是历史遗物就会留下历史的印痕,我们可以直接读取它的“历史年轮”,可读性就是在历史遗存上应该读得出它的历史,就是要承认不同时期留下的痕迹,不要按现代人的想法去抹杀它,大片拆迁和大片重建就是不符合可读性的原则。

    在阐述“永续性”时,阮仪三说:保护历史遗存是长期的事业,不是今天保了明天不保,一旦认识到,被确定了就应该一直保下去,没有时间限制。有的一时做不好,就慢慢做,不能急于求成,我们这一代不行下一代再做,要一朝一夕恢复几百年的原貌必然是做表面文章。

    【文化之魂】

    自从台儿庄房地产项目被叫停后,手执教鞭的杨传珍,眼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座让他爱恨交加的小城。

    2010年年初,他欣然领受一项任务:为重建的古城撰写导游词。

    此时的杨传珍,已经不同当年。此前,他已为枣庄20多个旅游景点撰写40余万字导游词,他一手操办的“海峡两岸文学艺术高端论坛”,从对岸请来15位顶尖级的学者、作家、诗人和出版家,令学界刮目相看。他起草的开幕词和闭幕词,感动了两岸学人。

    台儿庄古城的重建,让杨传珍热血沸腾。在他看来,重建台儿庄古城,不仅是政府的使命,也是每一个枣庄人的责任。这些年,他带着学生,一次次进入台儿庄采风,足迹遍布每座建筑,收集资料,寻找灵感。他意识到,重建古城,不光是建几幢房子,也不光是引进好的业态,更重要的是要赋予文化内涵,这才是古城的灵魂。画一条龙,要想让它飞起来,关键在点睛,文化就是让古城复活的点睛之笔。

    急不可耐的杨传珍,很快写出4万字的导游词草稿。

    当过业余政务导游、写过导游词的杨传珍,对这篇导游词的水准,心中无数。为了台儿庄古城,他要借助“外脑”。于是,将这个草稿贴到个人博客上,公开征求意见。一位热心的网友,又复制之后发表到鲁南论坛上,不到3天,点击率过万。关于修改意见的留言,不下500条。

    台儿庄古城管委会主任的王广部打来电话,邀请杨传珍到古城过年,顺便邀请台儿庄的文化人一起修改这篇导游词。

    杨传珍去了古城。十几位台儿庄的文化精英,又提了上百条意见。杨传珍几乎是照单全收,一一采纳。然后,把修改稿发到博客上。当天晚上,转载量过百。

    这时候,他看到这样的一条长篇留言:

    已经建成的“台城旧志”景区,仅占整个古城的十二分之一。你的导游词现在写到4万字,等到全部建好,乘以12,是不是将近50万字?你不要把好东西全部用上,要善于“引而不发”。这个景区的导游词,1万字足够。许多精彩故事,你不要为派不上用场而发愁。

    对“复活古城”的介绍,不能有半点虚假,要“是其所是”,每句话都要有来历。穿插其中的掌故,文献里有的,不要另行创作,对民间传说的使用,要慎之又慎。撰写导游词好比建亭子,四根柱子最好全是真的,如果缺一根,可以借助想象“创作”一根补上,如果有三根是假的,就失去了学理依据。

    导游词是说给游客听的,游客也许听不连贯。因此,一个意义单位,最好要用一两句话就表达清楚,一语中的,不绕弯子。讲述历史故事,要选择最精彩、最吉祥的部分,间接地祝福游客。导游是用学问托起来的艺术,简洁、通俗、唯美是基本要求。要把深刻的主题变成妙语连珠的解说,用轻松的形式化解沉重的内容。

    低水平导游,是“看景说话”,告诉游客,这是一座什么房子,多大面积,做什么用途。中等水平导游,讲游客看不懂的内容,画龙点睛,让游客了解景物背后的历史。高水平导游,讲游客看不到的东西,为静态的景物赋予灵性,为景区营造文化气场,离开之后,对景区念念不忘。

    导游所讲的内容,来自导游文本,我希望古城的导游词是高水平的。

    这段没有留名的建议,见解独到深刻,给了杨传珍很大启发。

    这之后,台儿庄古城的重建,稳步推进。杨传珍则及时跟进,建一条街区,就写一条街区。

    这期间,山东省政协启动“区域文化通览”的编纂工程,“枣庄文化通览”的撰写任务,交给枣庄学院,杨传珍作为主力,成为重要的担纲者。

    繁重的教学、科研和服务古城的任务交叉在一起,学校感到于心不忍,决定把他调出中文系,到区域文化研究院从事研究。正式办理调岗手续之前,校长与杨传珍作了这样一番对话:

    校长说:到研究院,对工作有利。可是,离开教学岗,晋升职称可能受到影响。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还没评上正教授……

    杨传珍说:既然这么说,我也实话实说,一个人,“知止而后立,立而后成”。我不要正教授了,只想把古城的导游词写出来。再说,职称是身外之物,我这辈子有个副教授就知足了。

    校长问:你在高校安身立命,评不上教授,不感到遗憾吗?

    杨传珍说:离开中文系,我唯一的遗憾是,执教8年,没有开设《古代文论》课程,那是我的长项啊!但是,能够服务台儿庄古城,这个遗憾也就抵销了。

    校长感慨地说:哎呀,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豁达、淡泊,还有什么事情不好办!

    是的,杨传珍与台儿庄的感情非常复杂。枣庄市政府重建台儿庄古城的决策,与他的心灵追求契合。此时此刻,职称、待遇,已经退居其次。何况,正教授与副教授的待遇,也就是一两千块钱。

    做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等于养生,能够多活10年,比多拿工资重要!杨传珍这样想,但是没说出来。

    现在,当你置身于台儿庄古城,听到导游姑娘或小伙绘声绘色地讲解时,眼前静止的景物似乎变活了。这洋洋洒洒将近10万字的导游词,就出自杨传珍之手。当然,光靠杨传珍一己之力还远远不够,可他是一个集大成者,吸纳了众多研究者的成果,并把它们变成形象直观、引人入胜的“声音”。这些导游词,就像是敞开的一扇扇窗口,让人们轻易地洞察到每一处建筑的前世今生。

    不过,光靠这10万字的导游词,还不能涵盖古城浩瀚的历史文化内涵。古城的每一条街、每一条河、每一幢房屋、每一处景观,甚至是建筑中的一些细节,都蕴含着丰富的院落文化、庙宇文化、衙门文化、商埠文化、民俗文化,成为古城的点睛之笔,赋予以灵动的生命。细细咀嚼、品味这些历史文化内涵,能够把握古城的清晰脉络,感受到古城的迷人魅力。

    历史上,台儿庄大约有上百个院落群,一个院落群就是一个家族。清时,台儿庄先后出过三轮显赫一时的“四大家”。清初,有郁、台、花、马四大家;康乾时,有燕、尤、赵、万四大家;晚清时,有陈、王、袁、骆四家,不过这时候已不再称“大”,而称为“晚清四小家”。

    循着这些复原的家族院落的历史痕迹,你会发现,每一座院落都巧妙地凸显出某个主题文化。比如“扶风堂”(万家大院)的“忠孝”,比如“三恪堂”(陈家大院)的“好客”。

    万氏家族祖籍在陕西扶风,后迁至山西,再经江西南昌迁居台儿庄。族谱中自称“南昌万”,而堂号为“扶风堂”。暴富的万老爷,在建造宅院时,取名“扶风堂”,俗称万家大院。

    万老爷的发迹,有一段口口相传的传奇:万老爷初到台儿庄时,在运河岸边开了一家药店,兼顾接诊看病。有位遭贬的朝廷重臣途经台儿庄时,得了气臌病,上岸请万老爷医治。寒喧中,万老爷了解到他的处境,知道他得的是心病,便没有给他开药,而是连着给他讲了几天笑话,让他心情大悦,没过几天就不治而愈。恰在这时,朝廷恢复这位官员的一品官衔,总理运河漕务。这位漕务官给万家送来4个金元宝。精明的万老爷分文未收,而是请求搭载官船做几趟生意,拿现在的话说,就是走私。漕务官满口答应。几年下来,万老爷赚了40万两银子,相当于1.8亿元人民币,遂成台儿庄首富。

    万家大院“扶风堂”建于清康熙年间,后来又几经扩建。大战期间,多座房屋被密集的炮火摧毁。战后,衰落的万家雇不起工匠,仅修复部分房屋。新中国成立后,万家大院收归集体所有,成为粮管所,房屋被改得面目全非。古城重建前,已鲜有人知道简陋破旧的粮管所,就是当年富丽奢华的万家大院。

    只有院里那棵几百年的老银杏树,还多少能唤起万家后人对先辈的零碎追忆。大战前,这里原有两棵银杏树,年年结果。大战中,其中一棵毁于战火,剩下的这颗,竟然7年不结果,像一个铮铮铁骨的人一般有气节,直到日军投降后,它才重新结果。

    精心修复的“扶风堂”,显赫地矗立在古运河北岸,岸边便是清乾隆二十八年建的万家码头。该建筑以四合院为基本结构,包括核心院和外围的子孙院,采用青砖青瓦的梁柱式砖木结构,楼高院深,墙厚基宽,设计精巧,砖雕、木雕和石雕刀工精湛,其豪华程度为台儿庄之最。

    整座建筑除了传承晋派建筑规制外,还充分展现我国古代“天时、地利、人和”的哲学与建筑思想,更传递万家先辈的价值取向:忠孝传家。那棵幸存的古银杏,雍容华贵,枝繁叶茂,状如华盖。银杏树俗称“公孙树”,爷爷种树,孙子吃果,与“孝”有着不解之缘。树南侧的砖墙上,镌刻着“祚胤永锡”,意为长辈把福分永远赐给后代;树北侧的砖墙上,镌刻着“孝悌节让”,意为晚辈对长辈孝顺、尊重、礼让。两块牌匾,与“公孙树”相映成辉。

    在这里,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块木雕,都不是随意垒砌的。大院廊檐下的木雕,上层是诗、棋、书、画,下层是老人与儿童欢愉的场景,都围绕着万家大院的故事,都紧扣着“报与答”的主题,展现的是祥和美满与富贵幸福。大院回廊四周的砖雕,刻的是“二十四孝”故事。在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中,百善孝为先。一个“孝”字,让万家大院复活了。

    木雕、砖雕,原本是没有语言的,当你赋予它们生命以后,它们就有语言了。

    坐落在大衙门街的“三恪堂”,俗称陈家大院,是清末民初“四小家”之一陈家的府第。陈家是晚清时期崛起的大户,先祖原居河南淮阳,西晋末年,为避北方游牧民族南侵,迁至福建漳州。在陈氏族谱中,还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

    清代中叶时,漳州盗匪猖獗,陈家是富裕大户,为了防范盗匪,陈家想出一招:把银子熔铸成一个个大圆球,每个重达上百斤。一天半夜,十几个土匪闯进陈家,每人抢走一个银球。由于银球滑溜,扛也不是,抱也不是,只好放在地上滚着走。眼看要天明,土匪头子决定丢弃银球逃命。但贪财的喽啰们不肯听,土匪头子只好顾自逃了。陈家报案后,官府派兵缉拿,轻易抓住了这批土匪,很快将土匪统统杀头。

    陈家人将此喜讯告诉老爷后,陈老爷大吃一惊。他只是希望追回银子,并没想要土匪的命。这下子,他知道闯祸了,土匪头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立刻吩咐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全家逃命。果然,陈家前脚刚离开,土匪头子带着人马夜里就摸到,一把火将陈宅化为灰烬。

    陈老爷原打算回到故乡淮阳,途经安徽泾县时,听说河南蝗灾严重,便改变主意,让长子跟着熟悉的闽南商人到台儿庄经商,自己带着次子在泾县落了户,长子则在台儿庄成家立业。次子传到第四代时,还出了一个进士。

    到咸丰年间,为躲避太平天国军,泾县的陈家后裔陈扶清举家北迁,先在江苏邳州窑湾作短暂停留,后投奔台儿庄的本家堂兄弟,在台儿庄落户经商。

    陈扶清经商尤重诚信,老少无欺。陈家的“陈万祥”商号,从清代延续到民国,一直经营到今天。“陈万祥”布店有个老规矩:量布的尺子半年之后就换掉。因为陈家人认为,尺子用久后容易磨损,若短了一丝,卖一尺布就少一丝,卖10丈布就少一寸,一年若卖几千丈布,就是赚了一笔昧心钱。

    明清时期,朝廷在运河、长江、沿海等交通枢纽处设置了钞关,这是对过往关卡的船只、商品征税的专门机构。台儿庄没设钞关,由淮安的钞关负责收取税银。难能可贵的是,每到年底时,陈扶清都会主动把税银送到淮安,在生意最兴盛的20多年里,一共上交税银1.6万两。陈家也因此与淮安钞关关系密切,其官员路过台儿庄时,喜欢住在陈家。

    农民起义军捻军兴起后,曾多次攻打台儿庄,陈扶清因为协助清廷派来的僧格林沁平乱有功,获赠六品官衔,出任税务官,陈家也成为“晚清四家”之首。同治年间,陈扶清购买了一块地皮,建起气派的陈家大院,取名为“三恪堂”,他没有选择徽派建筑或闽南建筑风格,而是青睐鲁南建筑实用、内敛的风格,但比传统的鲁南大院建得更精致。

    三恪堂的“恪”,在古代与客人的客是通用的。据史书记载,周武王灭掉商纣王之后,没有对前朝遗民赶尽杀绝,而是把商之后封于宋、夏之后封于杞、帝舜之后封于陈,并且把他们称为“三恪”,表示他们是周朝的客人,不是臣子,应该受到尊敬。帝舜的后代因为封地在陈国,便以封地为姓,成为陈姓的先祖。陈家大院用“三恪”作为堂号,大概有两层含义:一是不忘先祖,表明他们是帝舜的后人;二是表明为人处世的态度,即敬畏天地、尊重他人、与人为善、广结善缘。

    大战时,陈家大院严重受损,战后修复,直到20世纪70年代才拆除。台儿庄50岁以上的人,都对三恪堂有印象。

    因为陈扶清曾出任过税务官,且陈家长期自觉纳税,所以重建后的三恪堂被设置为中国运河税史馆,同时兼营餐饮住宿。鉴于陈家为人处世的态度,遂以好客文化作为“三恪堂”的院落文化主题。三恪堂第一进院子展现的是“惠风和畅”,院落西侧是“惠风堂”,东侧为精巧别致的“畅园”,正前方向为“望和楼”。置身其中,远方来客会有宾至如归的温暖感。

    紧挨着“三恪堂”的“久和客栈”,也蕴含着相同的文化理念。这个客栈最初建于1691年,其主人是安徽商人胡文广。胡文广原先是书生,乘船赴京赶考,途经台儿庄时,迷上这里的环境和氛围,当即决定放弃科考,留在这里经商。台儿庄大战爆发前夕,一位随军记者在拍摄中国军队进驻台儿庄时,画面背景凑巧就是久和客栈。复建的久和客栈,便是以这幅照片为蓝本。胡文广的经商理念是“和为贵”,由于经营有方,他成为台儿庄的富商。他把堂号取名“久和”,希望后人永远恪守和为贵的理念,诚信经营。复建营业的久和客栈,仍继续以“和”为本。

    台儿庄古城所建的各博物馆,有一个共同特点:与台儿庄和运河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清代以来,随着商业贸易业的发展,台儿庄涌现多家镖局,镖局需要习武之人,台儿庄民间遂习武成风。每年的正月初五到元宵,随处可见各种武术表演。荒年时,台儿庄的武术班子还远赴江苏、安徽、河南表演谋生。乾隆年间,台儿庄的习武之人金殿安一举考取武进士的功名。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考上武举人的第一名,即解元;一个考上武进士。前些年,台儿庄还被命名为“中国武术之乡”。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台儿庄建“中国武科举博物馆”的充足理由。

    中国的武科举始于公元八世纪初武则天执政时期的“武周”,终止于20世纪初的清末,延续1200年,不过中间曾有中断,实际实施时间为800年。建成后的“中国武举文化陈列馆”,设在古城武进士第后楼,面积300多平方米,既表现中国武举文化的博大精深,让参观者对中国科举制度的分项“武科举”有一个大致了解,又展示武科考试的过程和各种兵器;既介绍枣庄历史上的武科名人,让人领略他们的英武,又不激发年轻人的暴力倾向;既传播武举文化知识,又使参观者感到好看、好玩。

    在筹建中国武科举博物馆的过程中,还发生一件趣事。一位台胞听说台儿庄曾出过一个叫金殿安的武进士,热情地提供一个细节:乾隆四十几年时,朝廷派往台湾的最高武官就叫金殿安。负责撰写武科举博物馆布展大纲的杨传珍大喜过望,认为这是为武科举博物馆锦上添花。但是,出于学者的求实和严谨,他没有顺着竿子爬,而是认真考证,发现清代曾出过两个金殿安。一个是台儿庄人,另一个则是聊城人。台儿庄的金殿安是乾隆四十年科举时的武进士,而聊城的金殿安则是乾隆四十二年恩科时的武进士(清代时,正常的考试叫科举,有时皇帝突发慈悲增加一次考试,这样的考试叫“恩科”)。担任台湾最高武官的,是聊城的金殿安。虽然考证没有达到预期结果,但是经受住了历史检验。

    在大战前,国民政府就在台儿庄设有邮政所。台儿庄沦陷后,经万国邮联与日本交涉,邮政所没有关门,邮递员仍是国民政府的人,既为日本军人服务,也为国统区的军人服务,邮递员的工作服成了护身符,自由出入沦陷区和国统区,成为台儿庄的独特景象。为此,枣庄与国家邮政局在台儿庄共建了国家驿站博物馆。

    台儿庄的很多博物馆还有一个共同特点:档次高,都是国家有关部门建立或把关的。司法部共建国家运河监狱博物馆,国家粮食局共建国家运河粮仓博物馆,人民银行建国家钱庄博物馆,国家质监总局建国家度量衡博物馆,国家烟草总局建国家烟馆博物馆……这些博物馆,都能在台儿庄的历史上找到影子。

    重建一座古城,不仅是复原有形实体,更重要的是为人类保存文化基因。犹如人的生命,都是由蛋白和DNA组成,人类的蛋白相同,但每个人的DNA不同,所以每个人的长相不同、性格差异。建筑也如同人的生命,砖头、木头、石料等建材相同,但其蕴含的文化DNA却不一样。如何用同样的建筑材料,把中华文化的DNA克隆进去,是一件非常浩大的工程,没有哪个建筑大师敢自夸把中华优秀文化完全体现出来。

    从一粒种子,到百花绽放,台儿庄古城的文化之苑争奇斗艳,古城之魂随之灵动。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