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偏离-第三十三章 疑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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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疑云再起

    问诊记录——尤小思

    患者,尤小思,女,21岁,5月24日在父亲陪同下就医,初步诊断为AAS患者。

    询问人:张可(主治医师)

    记录人:赵玲玲(护士)

    询问日期:5月24日

    谈话过程:

    张可:您好,我是主治医生张可,您是患者尤小思吗?

    尤小思:是。

    张可:请问您是患者的什么人?

    尤刚:我是患者的父亲,我叫尤刚。我女儿的记忆出问题了,应该就是电视上说的那个,记忆偏离症。

    张可:好的,尤先生,您简单跟我说一下,您女儿的症状是什么样的,记忆出现了哪些问题?

    尤刚:(略)

    张可:尤小思,你记得,你在哪儿上班?有没有男朋友?你的家里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尤小思:(略)

    张可:嗯,尤先生,您女儿说的这些,哪些是发生过的,哪些是没有发生的,哪些是不能确认的?

    尤刚:(略)

    张可:尤先生,您女儿在发病前24小时内,都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尤刚:这个,那段时间我女儿都没跟我在一起,我不太了解。

    张可:这些信息比较重要,您回忆一下,您女儿那段时间都跟谁在一起,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跟对方做一个电话沟通。

    尤小思:为什么要问这么详细?

    张可:这种病比较特殊,请配合我们工作……对了,你手上的这个智能手环戴了多久了?

    尤小思:我记不太清了。

    尤刚:应该快一年了。

    张可:嗯,如果方便的话,您能把手环给我采集一些信息吗?放心,我只需要您的定位信息,以及心率、血压等健康数据,不会看电话和短信等隐私内容。如果手环里信息完整的话,就不需要再问别人了。

    尤小思:(犹豫)

    尤刚:听医生的话……

    秦文第二天的调查过程可以用“大起大落”来形容,在医院的电子档案中,他找到了这份一周之前,思思就诊的详细记录——自从秦文直播之后,所有怀疑患有记忆偏离症的就诊者都要接受一个冗长、复杂的问话流程。问题包括患者近年的真实生活经历(主要由亲友提供)、记忆生活经历(患者口述),外加患者在发病前一段时间的行动轨迹(住在哪儿,工作在哪儿,去过哪些地方),整个问询资料需要形成详细的白纸黑字记录在册。

    从记录中看:尤小思的问诊过程起初并不顺利,然而当张医生在思思手腕上发现一个新型智能手环后,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该手环详细记录了思思最近三十天内的全部行踪,其中就包括她发病前一晚,在南国酒吧逗留了两个多小时的定位信息。

    以上内容足以佐证林泉电脑上那份患者资料的真实性,也足以解释思思这个“特例”的出现原因。秦文将这份问诊记录读了两遍,正准备关闭,忽然,一个无比诡异的念头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脑海中。

    这份问诊记录,是真的吗?会不会被人篡改过?

    秦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在这份问诊记录中,某些对话措辞并不符合张可一向的说话风格。毕竟,年近退休、行事古板的张可医生,是不该一口说出新型智能手环的诸多功能的,又或许,此前的一切都太巧合,就像出自一个高明的编剧之手。总之,这念头像电流一样从秦文体内穿过,他右手颤抖了一下,接着缓缓移动光标,点开了这份问诊记录的“修改信息”一栏。

    两行令他窒息的文字跳了出来。

    记录时间:5月24日,9:35,起草人,张可。

    提交时间:5月24日,10:20。

    最终修改:5月24日,14:30,修改人,周诚。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秦文屏着呼吸,将这三行小字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没错,这份问诊记录在撰写完成的四个小时后,被人修改了,而且,修改者是一直很照顾自己、被他视作良师益友的副院长周诚。

    要知道,这不过是一份“问诊记录”,其中并不包括诊断、治疗建议等内容,最终的医嘱部分也极其简略,“入院、随诊”——这也是所有记忆偏离症患者问诊后的标准流程。秦文无法想象,周诚有什么理由,出于什么动机要修改这样的一份问诊记录。在下一秒,秦文大脑里闪过一些短暂的、破碎的片段,他忽然发现,这半个月内,周诚的举止似乎很奇怪。

    对非典型性失忆综合征,这位副院长的态度始终飘忽不定,一方面,他对“AAS”一直很关注,并始终支持、鼓励秦文寻找真相,然而几次关键时刻,周诚又选择了明哲保身,似乎不愿过多参与。如果这些尚可以归结为人性的复杂的话,那依旧有一件事是难以解释的,秦文清楚地记得,赵春梅跳楼后,死者父母拒绝了院办主任开出的两百万“价码”,坚持要带遗体回家,就在他们离开前,周诚从旁边“冒”了出来,侧身对赵春梅的父亲耳语了一句话,这句话的内容秦文并没有听到,但从赵春梅父亲的表情变化不难推测出,周诚的这句话一定具有某种极其重要的意义。

    说实话,当初目睹这一幕时,秦文便感到一丝异样与疑惑,然而这点波澜很快就被纷至沓来的变故给冲淡了。现在,当新的疑点出现后,此前不合理的种种情形便再度浮出了水面。

    那一天,周诚对赵春梅的父亲说了什么?

    赵春梅父亲脸上的表情,究竟代表了什么?

    周诚为什么要篡改思思的问诊记录?

    思思原本的问诊记录是什么样的?

    理智告诉秦文,在这几个问题里,最后一个问题明显是最容易找到答案的,他拨通了问诊医生张可的号码,并以“思思好友”的身份,一下子套出了自己需要的关键信息。

    “你说那个文身的小丫头啊,这姑娘平时都不住家里,她爸爸也不知道她前几天去哪了,按照规范流程,我就填了‘发病前行踪待查’,怎么了?”张医生问。

    “待查?然后谁查?”

    “那就是公安机关想办法了,基本上就是查手机定位,找监控录像什么的,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了。”

    这个电话彻底坐实了周诚篡改问诊记录的事情。故意篡改问诊记录,是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大事,足以让一名医生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秦文全身发冷,一个更可怕的问题随之而来:“周诚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是周诚?”

    到目前为止,秦文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便是思思的发病时间违背了林泉的理论公式,篡改了思思的病例,便等于掩埋了反例的存在,从而让那套理论公式继续“成立”下去。然而,这套理论公式并非周诚提出,而是秦文秦武一步一步追查探寻,最终找到关键人物林泉,得以推算论证出的,而最终将其公之于世的并非别人,而是秦文自己。

    “难道周诚是为了维护我们?”这个念头在秦文脑海里只持续不到半秒便被推翻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之前的理论公式不再成立,那又怎么样呢?它原本就只是一种假设而已,就算被推翻,也只会使记忆偏离症的出现成因、规律再次陷入一团迷雾罢了,并不会有人因此被追责——无论是林泉、秦文还是秦武。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让秦文陷入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这蛛网无色透明,却无法挣脱。在思考了很久后,秦文决定去找赵春梅的父母,他觉得那对老人能带给他更多、更有价值的线索。

    依照记忆中的资料,秦文找到了赵春梅的家,赵春梅的父母对女儿一事守口如瓶,并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然而秦文并没有无功而返,他很快从附近的庄邻口中,得到了许多重要信息。

    “你说老赵家啊,她家现在可翻身了,女儿死了,医院赔了三百万,现在儿子都开宝马了。”一个扎着头巾的老汉接过秦文递过的两包玉溪,眉飞色舞地说,“听说一开始医院只肯赔两百万,还要解剖遗体,后来他们找了人,遗体不解剖了,赔偿也涨到三百万了。”

    “找人,找的什么人?”

    “好像是一个姓周的院长,戴眼镜,瘦瘦高高的,那天送钱过来的就是他。听说是这个周院长的一个亲戚给赵春梅看的病,如果打官司的话,这个亲戚就要坐牢,所以周院长就花三百万来私了了。不是我说,那可是两大箱钱啊,一个人都提不动,我这辈子都没看过那么多钞票。”

    “赵春梅的遗体呢?”

    “遗体?第三天就火化了,现在早下葬了。”老汉抽出一支烟,点燃,袅袅的烟雾模糊了脸上的皱纹,“一条命就赔了三百万,你说我要是能给我儿子留三百万,死了也值噢!”

    秦文一连问了三四个庄邻,说法都大同小异。这些说法同时指向一个天方夜谭般的事实——赵春梅身亡后,周诚自掏腰包,给了赵春梅父母三百万人民币,并用这个价码说服了他们,拒绝医院“解剖遗体用于记忆偏离症的研究”。而周院长做这件事的“理由”,完全是不成立的……

    秦文在痛苦与犹豫中思索了很久,一个无比可怕却又无比真实的猜测渐渐出现在脑海中:

    难道自己之前发现的一切,都是周诚刻意安排的?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篡改病历资料,让每一个病例的发病时间、“接触”地点都完美符合林泉提出的公式模型;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周诚为什么愿意一掷千金,阻止赵春梅的遗体被解剖;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周诚这段时间内摇摆不定的态度,以及对自己的“照顾”与“关怀”。当这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碎片连接成线时,一个更毛骨悚然的想法出现了。

    莫非,周诚才是AAS的始作俑者?

    周诚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是研究记忆表达的学术泰斗,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能力做到这一切的人。

    秦文拨通了周诚的电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寂持续了大约三秒,周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并没有丝毫惊讶与激动。周诚并没有直接回答秦文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都知道了?”

    “真的是你?”面对这个近乎等于承认的反问,秦文觉得有一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组织好语言。”周诚的回答有些奇怪,他的声音更轻了,听在耳里有些缥缈,就像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出来一样,周诚说,“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请你先不要报警,两小时后,15:00,我在家等你。”周诚说,“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事实上,我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伤害任何人。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电话另一端,周诚打了个哈欠,缓缓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惶与激动,相反,这一刻周诚的表情很轻松,就像终于卸下了心头的某个重担、身上的某个包袱一样。周诚伸手入怀,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到其中的某一页,上面写着十几个姓名,每个姓名背后都有一段或短或长的标注,周诚掏出手机,给这十几个名字的主人分别打了电话。这些电话的内容各不相同,有些是琐碎的小事,也有一些是认真的嘱托。如果这时旁边有人,听见这些电话内容的话,一定会想到一样东西。

    交代后事。

    周诚并没有选择死亡,事实上,两小时后,他确实履行了电话里的承诺,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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