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于我们而言，都是陌生之极的地方。前路茫茫，希望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洛月汐垂下眼眸叹息一声，声音极低，满是惆怅和失落。
今日一别之后，再见之时，只怕已经物是人非。
她相信不仅是她，只怕沈鸿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他们两个是那场灾难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除了他们，燕京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是一样背负着数十万人性命活着的人，是无论如何痛苦如何悲伤都不能停下脚步不能回头的人。
因为他们还要报仇，因为他们早就没有了可以回头去看的过去。
他们之于彼此，是见证他们过去存在的唯一之人，可是何尝又不是提醒着他们，那泱泱大城全都一日覆灭，亲人朋友都一夕丧命的人？
沈鸿轩没有回应这些道别的话，只是沉默一瞬后问道：“你为什么选择丹宗？李师兄曾邀你加入剑宗，为何不应？”
“剑修的道，不是我的道。”洛月汐抬起眼眸，眼中精光闪烁，眼神亮如繁星璀璨生光，“剑修走的道路，是纯粹的、唯一的，这不是我的道，我走不来这样的路。”
嘲讽的笑了笑，沈鸿轩眼中压抑的色彩稍稍淡去，却依旧存在：“是吗？我以为是因为你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不否认，我确实有这些想法。你应该也和我一样吧，沈鸿轩，今时今日，你说我们该如何面对彼此呢？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那些画面，那些……我再也不想回想起来的画面。”
“我们都是被遗弃下来的人，是背负着宿命这个词不断踽踽独行的复仇者。”洛月汐自嘲一笑，毫不掩饰她心中的一些想法。
她知道她在逃避，但是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坦然去面对那些伤痛，看清楚了她内心的执念，并不代表就可以直面那些悲伤和痛苦。
看得再清楚又怎么样呢？不再被执念痴妄所扰又如何？该痛的时候，心还是会痛的。
真的能够完全无视那些痛苦，真的能够完全杜绝那些悲伤，那不是突破了执念，不是坚定了道心，是把自己的心都给冰冻了！
“总而言之，好自为之吧！希望你能在剑宗站稳脚跟。还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我们要面对的人于我们而言太强，在真正有实力解决他们之前，不要将自己暴露出来。”
如果现在就明晃晃的把报仇这种事情挂在嘴边，若是被查出来了什么，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于清虚子而言，不过一只蝼蚁。
洛月汐相信沈鸿轩不会那么傻那么蠢到暴露自己，但是沈鸿轩还是沈昭。
而沈昭身边总会有那么些糟心事出现，洛月汐不希望因为沈鸿轩而暴露了自己。
“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不傻，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沈鸿轩终于点了点头，表情不再如之前那样沉凝。
点了点头，洛月汐表示自己听到了，就要转身离去往丹宗的驻地走去，刚走出一步就感觉到右手被人猛地握住。
宽厚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温暖粗糙的触感从双手交握的地方传来，那热度从交握的手，一直传到了洛月汐的心里。
没有回头，洛月汐背对着沈鸿轩，淡淡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舍不得你。”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月，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洛月汐怔住，有些不可置信。
沈鸿轩，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只是她以为的少年意气，如果只是他误把友情亲情当成了爱情，那么到此时，他怎么还会这样想？还会说这样的话？
“就像你说的，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该怎么去逃避那些过往。”沈鸿轩握紧洛月汐的手，手心的热度一直传到心底最深处。
背对着沈鸿轩，洛月汐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眼中的目光，只能听到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的说着：“但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还是不想和你成为陌路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接受我，但是我的这种心情，无论如何我也想传达给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说刚刚听到这些话，洛月汐还有些惊讶和怔忪，可听到最后，她却骤然醒悟过来。
洛月汐蓦然转过头看向沈鸿轩，目光中带着冰凉漠然，她轻声道：“你……沈鸿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洛月汐觉得有些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她摇头嗤笑一声，曼声说道，“你现在是这样想，以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们一直做朋友不好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自以为的，对我的喜欢，其实不过是亲情，只是你现在不明白而已。早晚有一日，你会认清这一点的。”
洛月汐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眼中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你今日所说的话，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阿月，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所都是出自真心，并非是你以为的少年意气。”
“我也没有蠢到……分不清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喜欢。”沈鸿轩微微摇头，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紧盯着洛月汐，眼神缱绻柔和。
洛月汐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眼神纵容，像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沈鸿轩，你不要这么固执。”
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让沈鸿轩眸中墨色越发浓郁。
沈鸿轩握紧洛月汐的手，往前踏出一步，拉近了与洛月汐的距离。
沈鸿轩低头注视着洛月汐，轻轻笑了起来，眼神柔和璀璨，如同有繁星闪耀：“我知道，光是说说，你根本不会当真。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抬手理了理洛月汐的鬓发，动作轻柔的将她的碎发打理整齐，沈鸿轩低头与洛月汐对视，眼神醉人，声音低沉：“去吧，丹宗就要出发了。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他笑了笑，剑眉星目，笑容灿然耀眼，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反而突然道：“阿月，我们的亲事还是算数的吧？我之前打听过了，世俗界的婚姻修真界也是一样认可的。”
“所以——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洛月汐挑眉，神色莫测的看了沈鸿轩一眼，毫不犹豫的嗤道：“当然不是，你忘了，拜堂的礼仪我们没有走完。”
“三书六礼中可没有拜堂这一礼，最后一礼是迎亲。”沈鸿轩微笑着反驳着洛月汐，说话有理有据，根本让人无法反驳。
洛月汐抽了抽嘴角，十分无奈，她不知道沈鸿轩是怎么还能记起这件事情的，但是她和沈鸿轩之间确实有婚书，三书六礼也一步没少——
“既然走上修真之途，何必眷恋红尘？”这一句反驳，洛月汐说得毫无底气。
沈鸿轩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对于洛月汐强词夺理的理由喷笑不已：“修真又不是做和尚，难道还要超脱红尘？”
“反正我们之间不可能的。”挫败的叹了口气，洛月汐一脸无奈，只能直言相告。
和以前不一样，她现在已经比沈鸿轩矮了半个头了。于是洛月汐只能踮起脚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她温声安慰道：“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红颜知己的。”
沈鸿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吸了口气，憋气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喜欢其他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别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他在“夫妻”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特别强调道。
“别说傻话，小心你日后自己打自己的脸。”洛月汐撇了撇嘴，对于沈鸿轩的表白再次当做耳旁风，听过就算了。
“行了，我要走了，你啊——也该长大了。”挣开沈鸿轩的手，洛月汐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这样的话，谁说出来洛月汐都认为可能是真的，但从沈昭口中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的可笑。
他是沈昭，那个天命所向的沈昭，那个书中坐拥后宫美人无数的沈昭啊！
她不愿意和沈昭再牵连上什么瓜葛，也不想去理会沈昭有多少红颜知己，就算“洛月汐”是书中注定的后宫正宫又怎么样？
她不喜欢沈鸿轩，不想为了他委屈自己，和那么多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她从来对沈鸿轩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于她而言，沈鸿轩是朋友亲人，也是她的半个弟子。她怎么也不会对这样的沈鸿轩产生什么感情。
直白一点说，在洛月汐心中，沈鸿轩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七岁那年摔疼了就哇哇大哭不止的熊孩子模样。
况且，今日沈鸿轩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他还没遇见那些红颜知己罢了（你忘了被你杀死的云笙公主了吗……），还是一个稍显天真愚蠢刚刚踏入修真界的新人。
等他日后崛起，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拥有了地位和无数倾心与他的红颜知己，必定会觉得他今日说的话是那么可笑，那么稚嫩。
站在原地，注视着洛月汐再不回头、决绝独行的背影，沈鸿轩怔怔看了良久才低下头，轻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只是你一直都不肯相信我。”
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沈鸿轩轻轻叹气，“阿月，你一直都是这样固执，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除此之外，就算我说再多，你都能视而不见。真狠的心啊，可是你这么心狠，这么坏，我还是喜欢你，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已经明白，如果不让你真正看到我已经成为一个能撑得起天的男人，那么我在你眼里就永远还是当年那个幼稚单纯的稚儿，你永远也不会喜欢上这样的我。”
“我想让你真的看到我，把我放在心上。”
走到丹宗驻地之前，颜兴文正与几个和他穿着一样款式颜色衣服的年轻修士在说话，洛月汐仔细看了看，和颜兴文一样在衣袖上纹绣着丹炉图案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和二十出头，表情漠然面容俊美的青年，虽然剑眉星目，极为俊美，但却面无表情，冷漠异常，让人见之生畏。
只见他表情平板的盯着一个方向久久不动，根本就视周围的人和事情于无物，傲然无声之中漠视所有人……哦，除了一个人以外。
洛月汐注意到那英俊青年虽然容色冰寒，一直无视周遭，目光却紧紧盯着一个人，眼中时而有一缕暖意和柔软掠过。
被他注目着的一个是容貌俏丽可人的少女，她满脸笑容，灿烂璀璨，看起来极为的温软可爱，只是她看起来一脸温软的笑意，注意力却也没有放在丹宗的事情上。
就洛月汐看她的那一会儿，她一直像一只小松鼠一样，不停的往嘴里塞着果脯和小点心，两颊鼓起一动一动的，专心致志的沉浸在美食之中，根本无暇关注其他。
目光掠过这两人，洛月汐也没有多加关注，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其他几个同样穿着蓝白道袍的年轻修士，衣袖上纹绣着的不是丹炉，而是两把相交叉住的长剑。
洛月汐心中微微点头，想来标志的不同，便是丹宗炼丹一脉和护丹一脉的区别所在。
目光扫过一圈后，洛月汐对于丹宗弟子的数量大致有了了解。
炼丹一脉只有三人前来，而护丹一脉的人，一眼扫过却有七八人，远远胜过炼丹一脉。
能够代表门派来举行法会，这些修士应该都是丹宗颇受重视的年轻修士。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炼丹一脉和护丹一脉的比例却相差如此之远，而且这还是在丹宗之中的，丹修与其他修士的比例。
要知道，修真界七层以上的丹修皆出自丹宗，可在丹宗，丹修的比例却仍旧不高。
这足以说明丹修有多么稀少珍贵，难怪之前混入人群中打听消息时，曾听到一个修士提起过，即使是一个筑基期的二品丹修，地位都能比拟一位金丹期的修士。
只是二品丹修，就可以跨越一整个大层次，和修为比自己高深的修士平起平坐，丹修果然地位超然。
不过丹修之所以地位如此之高，也是有其必然原因的。
修真之道本就逆天而行，修炼艰难，若有丹药辅助，修为增长也会容易一些，而平时修炼在打斗之中若是受了伤，也同样需要丹药疗伤。
修真界对于丹药的需求一直是供不应求，因而丹修的存在对于整个修真界所有的修士而言，都是极为重要，且不可或缺的。
丹修供不应求，可成为丹修哪里又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颜兴文之前也曾简单的给她介绍了一下进入丹宗之后初期的炼丹术培训。
但光那么几句简简单单的介绍，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了。
什么要背下足有千万种药草的药性，什么对每一种丹药的炼制手法和炼药顺序精通，什么掌握凝丹时的最佳时机……等等等等。
这些可不光是靠蛮力就能掌握的，是真的需要天赋的。
就算能死记硬背住那些知识，但是无法灵活运用，无法真正理解那些药性的变化，即使背得再熟练，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洛师妹，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潘承珉潘师弟、桂妤桂师妹，他们与我一样，都是炼丹一脉的弟子，而这几位是巫明俊巫师弟、萧木萧师弟……都是护丹一宗的弟子，日后，等你筑基后，会有很多机会和他们相处，今天在这里先给你介绍一下。”
颜兴文微微一笑，语气柔和让人如沐春风，他一一为洛月汐介绍过丹宗的修士，而丹宗中人也都态度友善的颔首回礼。
洛月汐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于旁人的善意不会无视，更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正是经历过那些黑暗，她才知道这样的善意是极为珍贵的。对陌生人散发善意，那是好心善良，即使漠视，却也不过是本分。
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这些浅薄的善意，已经是修士们能够给予陌生初识者最大的诚意了。
郑重的回礼后，洛月汐与他们一一回礼后，才安静站在一旁，看他们主持丹宗招收弟子的事情，并不为提前加入丹宗而喜形于色，也没有得意骄狂之色。
让暗中观察着她的丹宗几人都暗暗点头，初步认可了她。
当然，潘承珉和桂妤两位除外，除了刚才与她见礼时稍微分了一点注意力给她，之后他们又再次不理会外在的事情了。
桂妤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小包肉干，塞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一样速度很快的吃着，满脸都是幸福温软的笑意。
而潘承珉仍旧一直专心注视着桂妤，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眼中目光柔和至极。
像是察觉到洛月汐心中的疑惑，颜兴文唇角勾出一丝微笑，偏头看了她一眼。
之后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就直接在洛月汐脑海中响起：“洛师妹不必惊讶，这是传音术，是一种低级的法术。”
“潘师弟和桂师妹都是炼丹师，他们并非不欢迎师妹，只是心思大多放在了炼丹之上，对于人情世故难免有些疏忽不懂。”
传到脑中的只有声音，洛月汐放下了警惕。颜兴文看向她时，她就察觉到一股神识上细微的波动。
洛月汐是大脑进化者，于精神力即神识分外敏感，几乎是颜兴文放出神识时，洛月汐条件反射就产生了戒备。
神识于修士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而颜兴文的神识比她强大太多了，若是他要将神识强行透到她脑中伤害她的识海，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只是好在，颜兴文只是用了传音术，将声音传了过来，这对洛月汐而言，还算是能够接受，便按捺下了心中的警惕。
将这些情绪压下，洛月汐才想起颜兴文说的事情，不由微微点头。
传言炼丹师性情孤僻古怪，看来并非空穴来风。炼丹师需要十分专注，性格有所压抑也是正常……
不过，颜兴文并非如此，看来也不是所有炼丹师都会变得性情古怪吧？
洛月汐并不知道，潘承珉和桂妤，在丹宗也是出了名的性格古怪。一个视美食为生命，一个视桂妤为生命。
就算不知道此事，但洛月汐也知道，想要成为炼丹师，专注是最基础的一个因素。
想到这里，洛月汐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她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是不是能完全沉浸于研究之中，是不是能够成为一名炼丹师。
丹宗是九大门派上三宗之一，而且丹修一直都是最受修士追捧的存在。
每届法会中，想要加入丹宗的修士数量还是不少。
只是成为丹修的条件苛刻，如果不是对自己有信心且确实非常想成为丹修，大多数修士还是不会明知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撞南墙不回头。
是以，加入丹宗的人是不少，却绝对没有剑宗、器宗、天罡派来得多，当然比起大昭寺水月庵上清宗这样局限性极大的宗门来说，人数自然是多上不少的。
不多时，倒也有四五十人前前后后来到丹宗驻地前表露了愿意加入丹宗的意愿。
颜兴文的表情并不见失望，想来往年丹宗在法会上招收到的弟子大概就在这个数量了。
而来参加法会的又有多少人？几万人。最终却只取其中几百人，实在是比例悬殊，百里择一。
以法会招收弟子的数量来看，九大门派肯定不止法会这一种招收徒弟的方式，不然三年才有几十个弟子被收入门下，九大门派早就人才凋零了。
各大门派招收弟子，第一的渠道一定是，那些从很小时候就开始培养的修道苗子，第二却可能是那些有来历的家族修士。
而第三种却是门派修士在游历途中发现有天赋的弟子，必定会顺势带回门派培养。
从多个方面寻找天资出众可以继承门派传承的弟子，不断壮大门派，才是一个门派兴盛的必经之路。
等所有弟子选择了丹宗的弟子集合后，众人便要一起返回丹宗了。
颜兴文右手将手中从小囊中拿出来的事物向上一抛，只见那原本不过食指大小，玲珑可爱做工精细的小船迎风而涨，化作一座足以容纳百人有余的中等船舱。
颜兴文屈指一弹，一道灵光打在那船舱上，顿时那船上便垂下一块宽阔的木质踏板来，直直伸到众人脚下。
在走上船之前，洛月汐回首看了一眼剑宗的方向，远远看到沈鸿轩仿佛再注视着这边。
隔着人群，隔着长长的距离，她深深看了沈鸿轩一眼，抬步走上了飞行船，再不回头。
随着飞行船起飞，沈鸿轩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变成视野里几不可见的一个小点，最终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沈师弟，你在看什么？”李墨白注意到沈鸿轩的注意力一直都不再这里，反而一直盯着其他地方看个不停，在安排好所有加入剑宗弟子的名册后，倒有几分好奇，忍不住询问道。
一边问，李墨白一边往沈鸿轩一直看着的放向看去，除了看到只剩下个影子的丹宗的飞行船外，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挑了挑眉，李墨白露出一个略带兴味的表情，洒然笑道，“沈师弟是在看丹宗——”眼中泛起一丝恶趣味，他低笑出声，挤眉弄眼，“还是丹宗的什么人？”
沈鸿轩垂下眼眸，没做声，装作没听到李墨白的话一般默然不语。
他刚刚已经从剑宗其他弟子那里知道了，李墨白走的剑道是逍遥随心、万事皆寻本心，万般红尘俗世皆不沾染剑心的剑道。
因而李墨白潇洒豁达，随心而为，行事间固然大气洒脱，但是他本性中的恶趣味却从来不去遮掩，经常会去捉弄旁人，惹得旁人翻白眼无语凝噎。
这种有些恶趣味的人，你越是在意，他反而越是叽叽咕咕个不停，反而你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他自然也就消停了。
毕竟恶趣味，还是得捉弄的人有反应才有意思嘛！
李墨白垮下脸，意兴阑珊的撇了撇嘴，真没意思，还以为新进门的沈师弟不会那么无趣呢！
好歹也理他一下啊，尊敬师兄前辈不知道啊，真是，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大家都不理他呢！（话说你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吗……）
眼珠子一转，李墨白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唇角露出一丝调侃的微笑来：“沈师弟，你还不知道吧？洛师妹和你一样都是靠自己从幻境中挣脱出来的呢！”
“不过她的道心可比你坚定多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摆脱了幻境，堪破了执妄呢！沈师弟啊，你想不想知道洛师妹的执念是什么啊？”
沈鸿轩眼眸微抬，星目如剑一样凌冽锋利，无声注视着李墨白，在李墨白唇角的笑容都要绷不住的时候，沈鸿轩终于缓缓开口了。
“李师兄，沈昭是否可以认为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在吾等进行第二项试炼之时，曾窥视了吾等的幻境内容，看到了吾等的执妄吗？”
“额……”李墨白带着调侃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回应了，都怪他嘴贱忍不住撩拨别人。
他真的是随口一说啊，没想到就被沈昭给抓出错处了。
刚才他那句话要是传出去，要是每三年来参加法会的弟子认为，几大门派精心设下幻境，让他们困囿于执念心魔之中，而他们这些举行法会的师兄却在外面看戏……
天，这要是传出去，别的门派尚且不论，他们剑宗首先就要爆了！
每个人的执念都是每个人心中最私密的存在，要是有人窥视了他们的道心弱点，只怕剑宗那群走杀戮道的剑疯子就要提剑上门砍人了！
而作为传出流言罪魁祸首的他，只怕要被那群疯子堵在洞府门口天天打架斗殴了！
“呵呵，沈师弟，师兄给你开玩笑呢！我哪里知道洛师妹的幻境中的情况啊，我只是见她突破幻境非常快，而且突破后心境提升，便猜测洛师妹的道心极为坚定，执念一定不会很深。”李墨白干笑几声，总算不再存心撩拨沈昭，而是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沈鸿轩眼神微闪，忍不住露出一丝不赞同来，李墨白说洛月汐心中执念不会太深，这一点他是不赞同的。
甚至是极为嘲讽不屑，但他也知道，正常人一般都会这样认为，认为一帆风顺少有逆境挫折的人心境上反而会更加圆润一些。
虽说不如历经磨难者坚定，但也一定比他们更加纯粹无暇没有心灵漏洞。
但是不是这样的，他知道洛月汐能够那么快从幻境中苏醒过来，并非是因为她执念不深，反而是因为她执念太深。
是因为她已经经过了太多的磨难和绝望，已经能够完全看透那些痛苦，也完全明悟那些执妄为何。
她不是放下了执妄，而是接受了那样的自己，而是将那些执妄转为了道心的一部分。
与洛月汐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太过顺遂、一帆风顺，然后遇到挫折磨难后难以挣脱爬起的人。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李墨白等人所说的，一颗天生纯粹强大的剑心，他只知道在幻境所看到的所有执妄幻念，都是他无法轻易挣脱和堪破的。
但是没有关系，看不破又何妨呢？为什么一定要堪破执念，为什么一定要放下执妄？他放不下，便不要放下。
他想得到的，终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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