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管-米路达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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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路达的眼镜是一个多礼拜以前的某个晚上和老婆打架的时候摔碎的。

    当时他们两个人扭在了一起,结果还是米路达身材比较健硕的老婆最终在形式和战略上都占了些许上风,米路达不仅把眼镜给摔碎了,他的脸上还留下两行清晰可见的血檩子,血檩子出现在米路达一张脸的正面,想挡住的话难度不小。

    几天后米路达的单位里要开动员会,说是顺应改革要搞什么竞聘上岗,局里有两个副处级调研员的指标拿出来给科级干部们竞争,论资历,看能力,米路达这回怎么说似乎都该修来个正果了。而且那几天中午在单位里“拱猪”的时候,局办公室主任曲建国还话里有话地点了他几回。

    曲建国是局里的实权人物,除了管着办公室还捎带管着局里的人事和保卫,对于曲建国的提醒,米路达自然是会认真对待。米路达不仅写出了三千多字的自荐材料,而且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走得比平时还要晚。这么着一折腾,眼镜就没来得及去配,临时找人借来一副,度数低了一点儿,不合适,所以这些天米路达瞧什么都有点儿雾里看花的感觉,在单位打牌的时候老是出错牌。

    那天是周日,原本米路达是计划着中午吃完炸酱面后再去找个眼镜店配一副眼镜的。可讨厌的是他在市场买菜的时候却和卖菜的女人吵起来了。

    米路达说卖菜女人的秤不准,卖菜女人说米路达的眼神儿有问题,明明秤给的高高的,却硬说不准。而且吧,一个大男人买几根黄瓜还这样斤斤计较的,想必是做不了什么大事情的人。

    卖菜女人后面的话让米路达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结果,米路达就骂了女人一句不太好听的话,小事情于是就弄得很不好收拾,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儿下不来台。

    米路达和卖菜女人唇枪舌剑的时候吸引过来不少人围观,其间还有起哄的,好像他和卖菜女人不打起来就对不住大家的热情似的。但结果还是对不住了大家,米路达这厢率先服软了,他不想成为大庭广众下如一头被人家观赏的猴子,并且他还是一头注定会斗败的猴子。

    尽管米路达服软了,可这么一弄还是耽误了他不少时间,等米路达往家里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12点。大老远的他就瞧见自己家楼栋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但没看清楚具体是什么车。他左手里端着一碗面酱,右手提着一塑料兜的面条和几根黄瓜,这几样东西都是他预备中午吃炸酱面的。

    近了,米路达可以判断出那是一辆小轿车,而他们这座老楼前除了清洁车之外是很少能见到小轿车的,一直到米路达走到车的近前,他才瞧清楚这原来是一辆警车,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听到有人对他说:“站住!”

    警车是为米路达开来的。

    “你是米路达?”一个瘦警察仿佛从地缝里一下子挤出来,他冷冷地问米路达。

    “我是,我叫米路达,怎么了?”

    “这样,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个胖警察从警车里冒出来,话在米路达听来还算客气。”

    “跟你们走,去,去哪里?”米路达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抖。

    “去哪里?当然是去局里。”

    “去哪个局里?”

    “当然是去公安局那个局里。”胖警察于是笑了起来,好像是在笑米路达的明知故问。

    “去公安局?凭什么?我没犯法,抓我干啥?”

    “是找你调查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瘦警察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不去,我,我凭什么去,你们找,你们找错人了!”

    米路达的情绪有一些激昂。对米路达来说,方才买黄瓜时候的不快这时候已经完全让位于眼前的这一飞来横祸了。

    说真的,眼前的事情让米路达一下子有点儿不知所措,他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应对。他在想,莫非我是在做噩梦吗?

    那个瘦警察走过来一把抓住了米路达的胳膊,米路达这厢猛一使劲,竟然被他给挣脱了。可他这么一使劲,碗里新鲜的面酱却撒了一地,碗也掉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这更给了米路达一种要豁出去的勇气。他干脆举起右手将手里拎着的面条和几棵黄瓜一起朝自己斜对面的瘦警察掷了过去,同时嘴里还带出了一句恶狠狠的脏话:“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操你妈的!”

    瘦警察眼疾身快,身体本能地一闪,一根黄瓜打在了他后面胖警察的脸上,一根根面条却天女散花般地撒了一地,如一条条蚯蚓匍匐在地面上。两名警察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显然有些准备不足,同时愣了一下,但他们马上便回过神儿来,一起扑将过来,没等米路达闹明白前后过程,他人已经像一团包裹一样被塞进了警车里,然后两名警察一边一个,把他紧紧地夹在了座位中间。

    警车开走了。

    米路达起初还是想挣扎一番的,可他被紧紧夹住的身体马上便意识到了这完全是无济于事。

    米路达还想嚷,可他实在是让这打击给一下子打懵了,有点儿惊慌失措,他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是闹鬼了吧,他想。后来,米路达的脑子里只是不断地闪过这样几个念头:多亏媳妇带着儿子去丈母娘那里了,得很晚才能回来;多亏他和那个卖黄瓜的恶女人吵了一架,占去了他不少时间,正午的楼外刚好没有人,这让他避免了被邻居围观的尴尬……在警车车速减缓的时候,米路达甚至还注意了一下窗外的街道,看有没有人会注意到警车里的他,而他也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路边一家不大的眼镜店。一直到警车开进了公安局的大门,他才又想起一个问题:这警车一路上怎么没响警铃呢?是警灯坏了?还是忘开了?

    米路达现在被关进了一间只有一张长条椅子的屋子。

    屋子不大,米路达环视了一下四壁,发现这间屋子的墙上除贴了一张已经很破旧的庆祝澳门回归的宣传画以外,并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字样。他想起在单位里打牌的时候,有人说过“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话,那好像是在讽刺一名刚进了看守所就把一切都招了的贪污犯。那个贪污犯其实只贪了几十万的人民币,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因为在里面乱“咬人”,不仅没人保他出去,结果还被判了二十年,而他现在的处境到底是应该选择“牢底坐穿”还是选择“回家过年”呢?其实这是一个伪问题,实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搞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抑或说警察要找他调查了解一些什么情况?

    米路达的老家在农村。米路达记起来,好像是在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吧,他和村里的几个叔伯兄弟曾经偷过他们村附近一家工厂里的铜锭。这种事在他们那里司空见惯,谁也没有把这种事情与一个人的道德品行联系在一起,不会有人因为干这种事情而受到他人的指责。在村民们看来,偷公家的东西是算不上偷的。既然有那么多当官的成百上千万的往家里偷公家的人民币,他们偷铜锭铁锭去卖自然也就算不了什么。那次被他们偷盗的铜锭卖了四百多块钱,米路达后来用那钱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还是卧铺呢。但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情了。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吧。可要不是为了这个,又会是为了什么呢?工作这么多年来,他米路达和人红脸的时候都不多,更不要说与人发生什么足以惊动警察的不可调和的冲突了。至于和自己的老婆吵嘴打架,这倒是常有的事儿,但这也说不过去呀,就算是他老婆疯了,跑到公安局告他家庭暴力,那,那受害人也应该是他呀!

    这会儿,米路达很想抽根烟。他的口袋里有一盒皱巴巴的“石林”烟,可是没有打火机,这让他很郁闷。曲建国说过,穷带烟,富带火。米路达知道,曲建国的口袋里常年装着打火机,是为了随时给领导点烟用的。米路达想,要么人家混得好呢,像自己这样,难不成还要领导给自己点烟吗?

    房间的玻璃很脏,他摘下了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然后又很仔细地戴上,这回,他透过窗玻璃看到有几个警察正在院子里打篮球,还有人正在水池子那里刷饭盒。他忽然想起他那碎成八瓣的碗和撒了一地的面条跟黄瓜。他很奇怪自己这副不合适的眼镜在他与警察撕扯的时候怎么没有掉在地上摔碎。这会儿,他的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叫了好几遍了,他饿了!他是真的饿了,他想起本该已经装进他肚子里的香喷喷的炸酱面来了。这次,他有意多买了几根黄瓜打算做菜码,他喜欢吃炸酱面的时候往面条上多放一些菜码。他咽着唾沫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被锁上的房门前,两只脚轮番轻轻地踢了几下房门。

    大约下午两点多钟,他被三名警察带进了一间屋子。凭直觉,米路达觉得这应该是审讯室了。因为这间屋子很小,而且好像没有窗户,或许有窗户却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反正米路达没有发现。所以这间屋子里很暗,大白天里点着一盏瓦数很高的白炽灯,灯影在墙壁上微微晃动,很像米路达在电影里面看到过的某个情节。这种感觉令米路达颇有些不适应,而且米路达也的确是不适应,因为他的眼睛在他被带进这间屋子最初的时间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米路达说:“我是守法公民,我被你们非法拘禁了两个多小时,我要到法院告你们,你们必须要向我赔礼道歉。”

    三个警察没有理他,而是相互耳语着坐到了米路达面前的一张长条桌子的后面。

    “你认识高红红吗?”坐在中间的那个看上去上了点儿年岁的警察问他。

    “谁?”米路达没听清楚。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米路达听清楚了。听清楚了,米路达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高红红什么的。别说高红红,王红红李红红他一概不认得。因为他不认识高红红,所以他就坦然了。他想,是公安局搞错了,一定是的,再过一会儿,这些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家伙就会向他赔礼道歉,然后用车将他送回家。想到这些,米路达就变得从容了,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来一丝笑容。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呢。”米路达说,他甚至还狗尾续貂地追加了一句:“我认识的女人很少。”然后他便做作地耸了耸他的肩膀。

    “别这么肯定,你最好再想一想。”

    “不用想,这个名字我从小到大是头一回听说。”

    三个警察这时候又相互耳语了一番。

    “那么,你看看,这张照片上的女人你见过没有?”

    这时候,坐在长条桌子后面右侧的年轻警察离开座位走了过来,他递给米路达一张照片。

    米路达接过照片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照片上是一个还算漂亮的年轻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睛很大。瓜子脸。长发披肩。

    “我,我没见过,我怎么会见过她呢?”米路达说,说得十分确信。

    “对你来说,她难道一点儿都不眼熟吗?”

    “眼熟又怎么样,现在的女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就算是眼熟也正常。”

    “那好,请你回答6月12日的晚上你干什么去了,也就是上个星期五的晚上。”

    “上个星期五的晚上,上个星期五的晚上,上个星期五的晚上……”米路达的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上个星期五的晚上,应该也就是米路达和他老婆打架后转一天的晚上。因为前一天晚上米路达和他老婆打架时把自己的眼镜摔碎了,转天早上单位又开动员会,发动科级干部们竞聘两个副处级调研员的名额,所以他对那天的情况还是记得比较牢靠的。而且,他还想起了曲建国。想起了曲建国,他的思路一下子就变得清晰了。他想起那天晚上他是和曲建国在一起的,他们一起去了……突然,他的脑袋里就像是被人投进了一枚手榴弹,轰地一下就炸开了,顿时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他头上的汗仿佛决口的溪流,哗地一下就下来了,他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整个屋子都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米路达说:“我,我什么也没干,我在家看电视呢。”

    三个警察又把脑袋凑到了一起,但很快,这三个脑袋便分开了。紧接着,中间的那个警察很重地哼了一声,他说:“米路达,我们已经了解过了,那天晚上你根本不在家,你出去了,至于出去干什么了,是你说还是我们来告诉你。”

    “我……我说,我说,唉,怎么说呢,那天晚上好像我是出去了,我是到,到歌舞厅唱了几首歌,别的我什么也没干。”

    “接受‘三陪’了吗?”

    “就是和一个小姐唱了两首歌,别的,别的我可什么也没干呀!”

    “那好,你承认了就好,那么这张照片上的女人你见过没有?”

    被这么一问,米路达倒是心里一下子没底了。他想,这张照片上的女人他或许是见过的,可能就是那天晚上陪过他们的小姐,但他的眼镜度数实在是太低了,而且歌舞厅里又那么暗,那个小姐脸上还涂了很厚的一层脂粉,所以他的确没有看清那个小姐的具体容貌。最主要的是,挑小姐的时候是他们一起挑的,可后来就和他没关系了……

    “我们警告你,你要老老实实地把那天晚上的情况说清楚,否则对你不利。”

    米路达的汗下来了,汗水流到了他眼睛周围,使得他眼镜片外面的世界更加一片模糊不清。

    米路达说:“有点儿像是那天晚上陪过,陪过的小姐,可是,她叫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死了吗?”

    “什么?她死了!”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要不是有不锈钢移动背铐的固定,米路达险些没从椅子上蹦起来,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他说:“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可能根本就不认识她,我也可能是看错了,我的眼镜摔碎了,从那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戴的都是别人的眼镜。”

    “我们有证据你没有认错人,这就是证据,这是我们在高红红的钱包里找到的,你的名片。”

    米路达的嘴一下子张得老大,人如同被施了法术,呆住了。

    一个星期以前,也就是米路达的眼镜被打碎的转一天晚上,米路达的确去了歌舞厅。这是他平生头一回去歌舞厅。他要在歌舞厅请客。具体来说,他要在歌舞厅里请曲建国。

    那天,局办公室主任曲建国开完动员会后找到米路达,他小声对米路达说:“路达呀,这回你得好好表现表现了,一定不能错过这个‘上台阶’的机会呀!”说完,曲建国还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米路达的肩膀。

    米路达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琢磨曲建国“好好表现表现”的意思。

    曲建国其实比米路达也大不了几岁,但感觉上像是两代人,人不仅精明得很,而且老于世故,是局里几位书记局长面前的红人。如果没有比较确凿的消息,他应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拿话“点”米路达。

    可是,米路达有些犯难,他要怎样“好好表现”才好呢?米路达知道曲建国比较喜欢泡歌厅,唱的虽说不怎么样,但要的是那个氛围。而且吧,米路达还听人传过“小道消息”,说是曲建国曾经包过歌厅里的小姐做“二奶”,却不知道真假。“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时候有人提过意见,可也没把曲建国怎么样,倒是有局里的主要领导站出来为曲建国说话,说喜欢唱歌跳舞算个什么,当初毛主席周总理还跳舞呢,这不算什么,非得说算个什么,就是曲主任的舞跳得还不到位,要是能把咱机关干部都带动起来,也算为活跃机关文化生活做了大功一件。所以,米路达听人家说,要想让曲建国办事儿,一般都要到歌舞厅里去谈,要在唱歌跳舞之余谈。

    于是,米路达就去请曲建国。

    米路达说的婉转,说是想请曲主任一起坐一坐,交流交流感情。

    曲建国就说算啦算啦,咱们是同事,有什么事情可以工作时间谈嘛。再说了,我不喝酒,两个人在酒桌上干坐着有啥意思。

    米路达忙说:“我酒量也不行,喝酒有啥意思,倒不如去KTV里吼几嗓子痛快,这么说吧,我是想请您去歌舞厅坐坐。”

    这么一说,曲建国就应了。

    歌舞厅是曲建国选的,看来是轻车熟路。

    曲建国说:“咱俩还是一人一个包间的好,这样和小姐唱什么都放得开。”

    米路达说:“那是那是。”

    曲建国又拍了拍米路达的肩膀说:“你的事儿我心里有数。”说完,曲建国就搂着选好的小姐去了包间。

    米路达自己没有再要包间,他也没有再要小姐。米路达本来就对到这种地方来犯怵,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死乞白赖往自己身上贴的小姐,而且米路达的想法是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他干脆在大厅里找了个沙发座坐下。在大厅里也不能白坐,因为大厅里有歌舞表演,所以酒水总还是要点的。他便要了一扎啤酒,因为相比而言也只有啤酒算便宜。

    有一会儿他甚至有点儿喝醉了。对于米路达这样不怎么能喝酒的人来说,现酿的生啤酒更容易醉人。大约就是在米路达头有些发晕的时候,那个小姐找到他说:“老板,包间里面的那位先生要上楼接受我的服务,我们这里上楼服务的钱可是要先结清的。”

    米路达说:“什么上楼服务?”

    “先生莫不是在明知故问,要请客难道还在乎这两个小钱。”

    米路达平时是最怕别人拐弯抹角说他小气的,尤其是怕被女人看低了。现在,连个婊子都敢在面前嘲讽他的小气,这令他感到怒不可遏。

    他有点儿恶狠狠地说:“多少?”

    那小姐说:“连同KTV包间,一共五百块,不多。”

    “给你,这是五百块,告诉你,给我听清了,一定要把那位先生伺候好、伺候舒服了。”米路达大约就是在从口袋里往外掏钱的时候掉出了一张名片。名片还是很早以前印制的,上面印着米路达所供职的看上去颇为显赫的单位名称以及他科长的头衔。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当时他刚刚喝了不少啤酒,所以,米路达干脆把那张名片举起来,有点儿炫耀似的冲那小姐一扬手道:“把这个拿去,别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那小姐却是不恼,反倒是把身子凑了过来,在米路达的脸颊上冷不丁地嘬了一口。然后,她迅速地收起钱和名片,冲米路达叽咕了一下眼睛说:“老板,那就谢了。”

    事情过后,米路达那个后悔就甭提了,他真是把自己的一挂肠子都悔青了。他想不通,别人干这种事儿都要隐姓埋名,唯恐别人知道,自己却把名片主动交到了人家手里,这不是傻到家了嘛!可他又不知道如何把名片从那个小姐手里要回来。就这样过了好几天,他才渐渐地把这件事情给忘掉了,他甚至想,还以为自己是多大官儿了,兴许人家小姐早就把他的名片给扔到垃圾箱里去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但米路达不能实话实说,至少,米路达不能把曲建国供出来,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副处级调研员的位置不仅泡了汤,他日后甚至都不好再在机关混下去了。

    米路达看出来了,警察其实也不相信人是米路达杀的。好像那个叫高红红的三陪小姐死得很惨。警察只是想从米路达的嘴里得到更多的线索而已。他们问米路达那天他跟高红红做了些什么,米路达咬死说除了唱歌什么都没做。他们还问那天米路达是跟谁去的歌舞厅,米路达铁嘴钢牙的说,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原因嘛,自然是他也想去那种地方潇洒一把,人总要与时俱进嘛。

    “再说了,就是找个小姐陪着唱歌,又没干别的。”

    在随后的询问中,米路达开始“转守为攻”,他说自己平时连只小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敢去杀人?他又说自己好赖是国家干部,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三陪小姐毁了自己的一世前程?

    米路达想反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供出曲建国来,他一定要为曲建国保守这个秘密。当然,他相信这个叫高红红的女人肯定也不会是曲建国杀的,因为前途无量的曲建国更没有必要去杀一个三陪小姐,除非他疯了。为此,米路达甚至做好了和这几个警察打持久战的准备。

    连米路达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到了当天的晚上,警察就把他给放了。严格说来,是警察用一辆没有装警灯的车把他给送回家去的。送他回家的还是那一胖一瘦两个警察。

    米路达问那个胖警察:“我,我真的没事儿了?”

    胖警察笑着说:“你要是有事儿也是别的事儿,因为杀害高红红的凶手我们已经逮着了。”

    转天一上班,米路达专门请了半天假去眼镜店配了一副眼镜。戴上新配的眼镜,米路达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都跟用清水洗过了一般,清楚了许多。

    曲建国来找他。

    曲建国把米路达叫到一个没有人的办公室里,曲建国说:“路达呀,不是我不帮你,听说,听说公安局找过你了。”

    米路达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曲建国说:“路达呀,这种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这种事情我能不知道嘛。”

    米路达说:“我是为了,我是为了,嗨,是个误会……”

    曲建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你知道的,咱们局里没有专门的保卫处,这种事情都是由我负责的。好在这事儿由我负责,目前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几位领导,没有扩散,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米路达说:“秘密,我有什么秘密,这事情完全是个误会,我是因为咱们,咱们……”

    曲建国说:“不要说了,路达,这当然是个误会,要不然你怎么能回到局里上班呢。可是,就算是个误会,这种事情在咱们这种单位里也是忌讳的。知道嘛,有些事情是能做不能说,而且最怕跟公安扯上干系。”

    米路达说:“建国,曲主任,可是……我,我是为了……为了,唉,那,那你说怎么办吧。”

    曲建国说:“原本我是为你说了话的,可出了这种事情,领导们不得不考虑先把你的安排放一放,怎么说你也是被公安局传讯过的。”

    “不是传讯,只是调查了解情况,而且我没有对人家说……”

    曲建国说:“行了行了,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了,反正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你不要紧张。”

    米路达说:“秘密,我有什么秘密?我是因为你……”

    曲建国说:“就这样吧,反正都是大不了的事儿,这次错过了,以后还有机会,有机会。”

    那天晚上,米路达和他媳妇又撕扯到了一块儿。

    他媳妇说:“好啊,听人家说,你泡小姐去了,让人家公安局的同志给拘留了,姓米的,没瞧出来,你本事可不小啊,你说,你给我说,你都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米路达说:“我有什么秘密,我什么秘密也没有,你们都是在胡说八道。”

    他媳妇说:“我胡说八道,警车都开到咱家门口了,人家说你还反抗,是被两个警察给制服的。”

    米路达自言自语:“当时好像没人啊!”

    那天晚上,米路达新配的眼镜又掉在地上摔碎了。可他媳妇还是不依不饶,一副要与他鱼死网破的架势。

    他媳妇和他嚷:“米路达,今天晚上你要是不把你的秘密给我统统说出来,这日子谁也甭想好过!”

    米路达恶狠狠地道:“好,不过就不过了,谁怕谁啊!都欺负我老实,告诉你,我米路达的秘密多着呢,听好了,我现在就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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