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魂-叹息之印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我谨慎地蹲在洞口仔细听了一会儿,在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后才拨开那一大蓬茂密的灌木,从洞里钻了出来。

    天已经很亮了。

    我眯着眼睛适应着耀眼的明亮,四下观望着。

    看起来我们栖身的这个洞离海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近。可能昨晚太黑了,加上海潮的轰鸣声使我有种“海边洞穴”的错觉。潮水的声音在白天听起来要比夜里大很多——我就是被那个声音吵醒的。醒来后发现张岚不在身边,于是就有了刚刚那幕。

    “睡醒了?”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我回头看到张岚安静地坐在那一大堆灰黑色的礁石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呃……还好,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睡够了,终于睡够了。这几天我已经熬得快崩溃了。”说着她轻巧地从礁石上跳了下来。

    我尽可能用事态严重的口吻告诉她:夜里洞外有脚步声,所以她最好别单独活动。

    张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你确定听到了?”还没等我再次强调,她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说完转身钻到洞里。紧接着,里面传来狭小环境中那种特有的、很闷的声音:“周启阳,进来分一下食物,我们不能整天背着这个大包。”

    借着洞外照进来的微光分配好这几天的食物后,我发现每天的量并不宽裕:只有少量的水和一些面包而已,唯一能提供热量的只有一点点罐装肉食,至于水果、蔬菜一类的根本没有——那些太沉了。我抬起头歉意地看了看张岚,不过她显得并不在意。

    “没关系,短期不吃水果蔬菜没有大问题,热量还是最重要的……火腿肠和肉罐头勉强够……就这样吧,实在不行岛上还有一些能吃的东西。”

    “欸?是什么?”她这句话给我带来些惊喜。

    张岚并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了笑后拖着自己的包向外爬去:“走,去教堂,可能早就有人去那儿找线索了。也许又有什么人死了也说不定。”

    她说“有人死了”那轻松自在的语气让我感到惊恐,以至于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连忙拿着自己的小背包跟了出去。

    整个树林都是湿漉漉的,仿佛昨天下过雨一样。树木间飘着淡淡的雾气,这一切看上去很像旅游杂志上的风景照,非常漂亮,而且空气也很新鲜。

    如果说此时整个岛只有我和我的未婚妻两个人,没有那古怪的气氛,没有因睡在洞穴而造成的浑身酸痛,那这里还是相当不错的——毕竟,我是城市中长大的,那些灰暗的水泥丛林怎么能和这里相比。我猜这个地方没成为旅游胜地很可能是因为礁石海岸的缘故——至少我没看到沙滩。还有,这个岛离大陆海岸线太远了。

    在穿过树林的时候,张岚半开着玩笑告诉我,水要省着喝,否则就只能喝那口井里的苦水了,或者趁着早上收集叶子上的露水,说着她指了指林间那些阔叶植物。

    不知道为什么,我丝毫不觉得好笑,反而有些不安。

    过了一阵,透过树木的缝隙已经能看到教堂的尖顶,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虽然那里并不意味着安全,但是建筑物会多多少少让我有一些安全感——即便那只是个废墟。

    出了树林,在穿越小渔村时我沮丧地发现这里也到处湿漉漉的。那些茂盛的、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草和灌木上挂满了露水,并伴随着我的走动不断被蹭到裤子上,然后很快渗透到布料里面,留下一块一块的湿渍。我抖了抖越来越潮湿的裤子对张岚抱怨着:“你们早上生火吗?裤子都湿透了。”说完无奈地看着那些湿渍越来越大,以至于在裤子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深色水渍。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早上和晚上都会生火的,否则这里潮气太重,没人能受得了。”

    “哦,那还好……真的,我裤子彻底湿透了……嗯?怎么了?”

    我注意到她突然停住脚步,仔细地看着我身侧不远处的地方。

    “那边有什么?”我向着她看的那个方向望去,那里除了早已坍塌成一堆的破房子和飘在那之上淡淡的雾气以外,什么也没有。

    “嘘!”张岚头也不回地暗示我不要出声,然后皱着眉仿佛在分辨着什么,并且小心谨慎地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我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过了一会儿,越过她的肩膀我看到了罗瞻。

    看上去他似乎受伤了,浑身都很脏,并且还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坐在废墟中:他似乎是抱着一大块土墙断壁坐在地上,下巴就支在那半堵墙的断面上,带着某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我们。令人奇怪的是,在这种微凉的环境中他居然满头大汗,并且弄得那副细边眼镜上都是汗水。

    “罗瞻?”张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罗瞻并没有回应,依旧愣愣地看着我们,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生病了吧?”我松了口气。

    在这里住过一晚之后,岛上即便突然跳出什么怪物我认为都有可能,毕竟这里气氛古怪,而且还有人死了……更重要的是,这个岛人迹罕至,足够荒凉,很容易就让人生发出各种奇怪的想象。

    张岚疑惑地看着罗瞻并没回答。

    “你等着,我去看看。”

    没等我迈开腿,张岚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别去!他死了……”

    我吃了一惊,转过头仔细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罗瞻。

    终于,我看清楚了。罗瞻脸上、眼镜上那些根本不是什么汗水,而是露水。想必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时,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先是探了探头,然后缓缓从罗瞻的鼻孔中爬了出来。

    “一匹红马出现,权柄被赋予那骑马的,用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被赋予他……”

    ——《圣经·默示录》:七印

    隐藏

    即便就站在离火堆非常近的地方,即便我能感觉到火焰的热量快速地掠走衣料中的水分,但我依旧不能控制住全身的颤抖——因为罗瞻的尸体好像还在我的眼前——他那张挂满露水的脸,空洞而呆滞的眼神,似乎随着那跳动的火苗时隐时现……想到这些我的胃里一阵闷热的暗潮翻涌了上来,我拼命压制了好一阵才忍住没让自己呕吐,但那火烧火燎般的刺痛依旧在喉咙里停留了很久。

    当针扎般的刺痛渐渐退下去一些后,我抬头见张岚正关切地盯着我。我想我的脸色应该很难看,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非常担心我会失去平衡一头扎进火堆。至于站在火堆旁的其他人则根本没留意到我,都以一种忧心忡忡的表情凝视着火焰那毫无规律的跳动。

    “罗瞻应该是前半夜死的……”我听出自己那打破沉默的声音在颤抖着。

    没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只有黄海冷冷地扫了这边一眼后,缓缓地说道:“我们都看到了。”

    还未等我对他们的冷漠做出反应,那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身油腻的胖子用一种不屑的腔调又接了一句:“还是关心下你自己吧!李晓亮失踪了,船也没了。”

    “啊?船?”这个消息把我脑子搅得混乱不堪,并且还有一种嗡嗡作响的轰鸣声在我耳边渐渐加剧,而那强烈的呕吐感再度涌了上来,我快坚持不住了。

    “什么……没有了……”我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

    “……船没了……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张昭辉绝望的声音,夹杂在我耳际的轰鸣声中隐隐地传了过来。

    这句话像一柄巨大的铁锤,重重地砸向我,并且彻底击垮了我。那一瞬间,我的腹腔好像被插入个搅拌器一样,肠胃全部都疯狂地抽搐了起来。

    我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到礼拜厅的一个角落,大口大口喷吐了出来。

    在三十多年的生命中,我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见到人的尸体,也不知道什么是危及生命的杀机,甚至都没感受过真正的恐惧。然而就在刚刚过去的短短二十个小时内,我想象之外的这一切全部发生了。昨天还活着的人,今天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冰冷的尸体,任由那些贪婪的蛆虫咀嚼、吞噬,在我的身边、在我的眼前。这既不是杀人游戏,也不是恐怖电影,更不是凶案推理小说。这是一场远远超出我承受能力的噩梦,但可怕的是:这噩梦是真实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生活中的那些麻烦,我个人的经验就是避开,这已经成了最佳的选择。我相信每个人都一样,都是这么做的。我们避开危险,我们维系着虚假的平衡,我们伪装着自己,同时我们也接受别人伪装后的样子。毕竟那种规则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我们都从中受益,所以我们都在维护着那种常态——哪怕我们都清楚它是虚假的。但是,这里,一切都失控了,没人再理会那些虚伪的客套,没人再掩饰自己的欲望,只有赤裸裸的疯狂与贪婪,甚至仅仅是为了一个尚未确定的传说,为了连续几天重复的一个梦……我知道,他们都疯了。

    我想逃开。

    因为我没有做过那个奇怪的梦,没接受那个古怪的“启示”,所以我觉得自己有权利选择退出——离开这个岛的船,就是我的希望,实际上,那也是我在一片漆黑中最后的一根蜡烛。

    但,我无路可逃了。

    当把肠胃中一切能吐的全部都吐出去后,我开始间歇状干呕。

    刺鼻的胃酸烧灼着喉咙和鼻腔,几乎令我窒息,而眼泪也不停地流出来——实际上我已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从胃里不停涌上来的酸气造成的,还是因为恐惧。

    我浑身依旧抖个不停。

    恍惚间,一只手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后背,那轻缓的震动感使我逐渐镇定了下来。我喘着粗气慢慢直起身子,回过头看去,是陈平。

    “你,还好吧?”

    由于嗓子刺痛无法说话,我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而张岚就站在陈平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留意到,火堆旁的那群人仿佛在争论着什么。

    “……也许是李晓亮看到了杀人的那个人,然后被吓跑了。”马小田叼着烟,耸着肩背着他那破旧的背包,双手插在裤兜里眯着眼睛向我这边扫了一眼。

    那个满身油腻的胖子摸着脖子后面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就是李晓亮杀的!罗瞻是被人从背后袭击的,你没看到他后腰的位置有个大洞吗?从背后杀人不需要多大力气。”

    “嗯,有可能。”黄海板着脸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发现没,罗瞻死亡的地点就是被害的地点,因为没有什么拖过去的血迹……这样的话就比较奇怪了。后腰上一个大洞,按理说应该是不小的凶器,很可能是一大根尖木头,村里有很多那种东西。但是附近找不到那个带着血迹的尖木头,我看到尸体后曾在那附近转了一大圈都没看到。”

    “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高中生模样的腼腆男孩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课堂上才有的认真表情补充道,“我最初认为是李晓亮杀了罗瞻。因为咱们都检查了罗瞻的包,没有被翻过的迹象。罗瞻身上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这应该可以排除因为争夺找到的那个东西而造成的误伤。而且从背后偷袭来看,我觉得仇杀的可能性大。不过问题在于,李晓亮虽然比较刻薄,说话也有些招人讨厌,但是她性格没那么偏激,这是我想不明白的一点……还有,毕竟我们都在这个岛上,谁也没听到过呼救声对不对?按理说……”

    “极度的疼痛是有可能会让被害者喊不出来的。”看到我好了一些,陈平便回到火堆旁,边脱下身上那件防水夹克边打断了男孩的分析。

    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此时马小田歪着头看着陈平:“果然还是医生专业!你们医生杀人是不是比较容易一些?因为熟悉一些致命器官的位置,杀人会更有效率,对吧?”

    陈平只是微笑了一下,并没解释或者反驳:“我觉得值得担心的倒是李晓亮,她会不会是因为危险藏起来了,准备伺机而动?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虽然她只是个女孩,可大家都看到了,她很强势。不妨假设一下:如果真是她杀了罗瞻,并且打算继续杀人的话,藏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不是她杀了人,但是她看到了杀人的人,那么躲起来就更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即便李晓亮告诉我们谁是凶手,你们会为此做出什么行动吗?”顿了一下后他接着说:“我不会。所以,李晓亮藏起来之后的问题才是真的值得担心的。”

    “这个……嘿嘿。”黄海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平,“我们都只是来找东西而已……不过,如果李晓亮藏起来,那她怎么找东西呢?”

    “也许找到那个东西是有一些条件的呢?”陈平也同样意味深长地看着黄海。

    黄海笑了:“例如说?”

    “例如说那个东西虽然在这个岛上,但并不在这个教堂;例如说,李晓亮知道的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要多;例如说,死掉的那两个人也知道很多。”陈平依旧保持着嘴角那丝笑意。

    我想在场的每一个人即便再傻也都听出来了,黄海和陈平的这番对话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

    这时,一个略带颤抖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相互试探:“你们难道不觉得现在找到船更重要吗?”我转过头,看到此时的张昭辉就像刚才的我一样,即便紧抱着双肩站在火堆旁,却依然在瑟瑟发抖。

    天空中布满了阴云,阳光遮遮掩掩地偶尔投射到蓝灰色的海面上,海风似乎比昨天猛烈了一些。这个景色让我很不舒服,因为那些色调灰暗的云看起来和梦中的一样——就是到这里的途中做的那个不吉利的梦。

    马小田站在一块临海的礁石上,用双手搭起凉棚眺望着海面。而黄海就在他不远处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着。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则跟陈平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至于张昭辉,她似乎一直都没能让身体暖和过来,始终用双手紧紧裹着衣服。我看不到那个油腻的胖子在什么地方——最初他就很不愿意和大家一起沿着小岛的海岸找那艘船。所以,即便我们已经沿着海边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仍然在后面的某个地方磨蹭着。

    “其实找不找没什么意义。”这是张岚对我说的。最初我并没追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因为上午当我翻江倒海地呕吐的时候,她所展现出的冷漠令我很不舒服,甚至多少为此有些恼火——她还不如陌生人对我的关注更多。不过,想必她也意识到了对我的冷漠有些过分,所以自打这场盲目的寻船行动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地参与其中,只是沉默地跟在我的身边。不过接下来所发生的则很戏剧化:当我们一行人刚刚到达海边的时候,张岚悄悄地告诉了我不必去寻船的原因:她一早就去了码头,把我开来的那条船藏了起来。也就是说,我们俩随时可以离开。

    这是一个令我喜出望外的消息,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她也有离开这鬼地方的念头了。但是当我低声询问船藏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她狡黠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猜她也许怕我自己逃掉——我当然不会那么做,但是我也很清楚,相对她而言,我的确有些懦弱,胆子也小,惯于逃避。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如果李晓亮没逃走,难道她把船藏起来了?”马小田扬起眉头抱怨着。

    “我认为她没走,还在这里,只是藏起来了。”陈平的表情镇定而坚决。

    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转过身看着高高站在礁石上的马小田:“我也这么认为。”

    黄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陈平的说法。

    “但是他妈的船呢?难道那个女孩能自己把船拖到岸上藏起来?就算李晓亮是她妈的力量女神,她能举着船到处跑,那也总得有些痕迹吧?你们非得把这个岛转遍才能相信这点吗?”马小田的嗓门提高了一些。

    看样子罗瞻的死还是带给了他不小的精神压力。

    “你们去找那艘活见鬼的船吧,我自己回去找那个东西,李晓亮爱他妈藏不藏!”油腻的胖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不过他说完后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嘀咕着什么。

    始终沉默的张岚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从我身边走向惊魂未定的张昭辉,然后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张昭辉怔了一下,抱着肩打了个冷战后回头看了看我,然后直视着陈平和黄海问道:“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倒计时

    “今天是几号了?”陈平往即将熄灭的篝火堆中扔了一些木块,头也不回地问我们。

    我抬手看了下手表上的日期后告诉了他:6月30号。

    黄海点了点头:“嗯,快到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没听懂。”张昭辉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眼神散乱,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头发也没有再梳理,而是任由海风吹得纠缠成一缕一缕的,完全不是昨天我所见到的那个精心打扮的样子。我觉得她承受不了这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崩溃了。因为从海边回到教堂的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而且看上去还有些神经质,就连踩断树枝所造成的清脆断裂声都能让她浑身打战。

    陈平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缓缓地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撕开后远远地递过去。

    张昭辉摇了摇头。

    陈平没再推让,收回粗壮的手臂拿着饼干问黄海:“您来说还是我来说?”

    黄海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假笑:“还是陈医生来说吧,我猜我们知道的差不多。”

    “嗯……”陈平想了想,凝视着火堆看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那我就不隐瞒了,我想大家都是为了《黑暗默示录》而来的。不过我认为你们也许对那本书知道得不够多。”

    “网上的很多资料都不可信。”张岚紧紧地盯着陈平。

    “的确是这样。”陈平嘴角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但是,我并不是从网上得到的这些资料,而是从一个人那里得来的资料……我想,黄大哥也是这样吧?”

    黄海微笑着点了点头。

    “至于那个人是谁,稍等下再说,还是先说说《黑暗默示录》是怎么回事儿好了。”

    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往前凑了凑,眼里充满好奇:“据说是某个隐秘的邪教教派写的。”

    “这我不清楚,但是我并不认为是隐秘的教派写的。实际上,应该更复杂。”说着陈平把手指插进他那头浓密的花白短发里,并用力向后拢去,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十字军东征,你们都听说过吧。那是大约公元十一世纪到公元十三世纪,欧洲以宗教名义发起的一系列军事行动的总称。前后一共历经九次。前六次是由教廷发起的,后三次是由英法两国的国王发起的。所以也有人认为正统的十字军东征只有六次,而非九次。不过不管怎么说,前前后后以宗教名义发起的大规模东征的确是九次[1]。”

    马小田停止点烟的动作,好奇地问陈平:“你认为那本《黑暗默示录》跟十字军东征有关?”

    “不是我认为,而是我知道的事实正是如此。这之间有很大联系。”陈平放下手里的饼干,找出水喝了一口后语速很慢地继续说道,“整个十字军东征前后历经将近两百年,总共动员了两百多万人参与其中。每次远征前,教会都授予参战的战士们十字架标志,这些携带十字架标志的战士所组成的军队,就被称为‘十字军’。按照教廷最初的说法,东征的目的是捍卫宗教。而历史学家们认为战争实际上是以政治、宗教、社会与经济目的为主,发动的对西亚的劫掠等。这些问题,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没什么兴趣,包括我自己。不过,我所知道的十字军东征理由有些不一样。”

    “难道你想告诉我们每一次十字军东征的目的都是那本书吗?”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眼里露出质疑。

    “不是每一次,而是第四次。”黄海在旁边插了一句。

    “第四次?”张岚似乎有些惊讶,“是攻破君士坦丁堡那次吗?”

    “是的,拜占庭帝国。”陈平咬着下唇眨了下眼。

    对于他们的这些话题我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因为我对欧洲历史根本不了解。甚至我很多时候都搞不明白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但张岚似乎对此很清楚,甚至非常熟悉——她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

    “如果了解一点儿历史你就知道疑点了。”黄海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炫耀的成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出发的时候宣称是去打埃及,但据说中途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付给威尼斯人渡海,所以转而攻打扎拉城[2],然而他们的最终目标却是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在攻破君士坦丁堡后,十字军屠城三天。”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比较而言,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已经算简单的了,虽然出征时前期目标看上去似乎不明确,但实际上却非常直接地指向君士坦丁堡。因为那里有一样东西——这才是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真正目的。就是从那时候起,《黑暗默示录》才为人所知,之前知道这本书存在的人屈指可数。”

    陈平点了点头把话接了过来:“就是这样的。第四次东征的骑士们并不清楚这趟远行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他们的统领的确是为了《黑暗默示录》才兴师动众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至于《黑暗默示录》的真正制造者,则没有明确的记录能查到,只有些支离破碎的传说和遮遮掩掩的暗示。关于‘邪教起因’那个说法,可能有些不确切。因为,实际上那本书没有内容,是空白的。”

    “空白的?”我表示出自己的惊讶。

    “嗯,那本书是一本空白的羊皮书。”

    “不是说那本书能完成愿望吗?”一直没能插上话的胖子瞪圆眼睛看着陈平。

    “不,不是完成愿望,而是改变持有人的命运。”陈平耐心地纠正他,“获得那本书的人,被称为神选者。而神选者必须在书中的某一页印上自己的掌纹才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并不是随便印上就成了……”

    “刚刚你们俩都说有人告诉你们,究竟是谁告诉你们这些的?”张昭辉打断了他的说明。

    陈平和黄海对看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神选者。”

    这句话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是我看到每个人眼中都闪亮了一下。那是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希望、期待、惊异,还有贪婪。

    我承认,如果说在一天前我还对这件事严重质疑的话,那么现在我也真的开始有些相信了。

    “那个神选者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吗?”马小田兴奋地前倾着身体看着陈平。

    “他证明给我看了,我看到了。”

    “我也是。”黄海和陈平又意味深长地对看了一眼。

    “是怎么证明的?”胖子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所带出的渴望与激动。

    “已经不重要了,他真的能做到。”黄海摸着自己的光头仰起脸看着破旧的礼拜厅顶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在为某个奇迹而叹息。

    此时,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注意到了,最多一秒钟的时间内,陈平看黄海的目光中,带出一丝厌恶与畏惧,稍纵即逝。

    “那本书呢?那本书难道不在他手里?”油腻的胖子带着急不可待的神情追问了下去。

    “如果还在他手里的话,我就不用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呃……因为他把那本书弄丢了。”即便黄海飞快地跳过了前半句,但我依然听出了他后半句话里明显在掩饰着什么。

    “那,你们见到的那个神选者是怎么成为神选者的?他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张昭辉狐疑地问陈平,看上去似乎她对黄海不是很信任。

    “那个神选者就是在《黑暗默示录》上留下了自己的掌纹。至于他怎么得到的……”说着陈平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我记得刚刚你说不是随便印上自己的掌纹就成了对不对?”马小田重新拾起几分钟前被张昭辉打断的话头。

    “是的。”

    “还需要什么吗?某种仪式?”

    “呃……”陈平脸上浮现出一种纠结的神情,他望向黄海。而黄海低下头点燃了一根香烟。

    “不是要血祭吧?”张岚突然接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陈平身上,经过了一段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开口了:“需要。”

    虽然并没有人对他的答案表示出惊讶,但这并不代表着平静,正相反,空气中渐渐凝聚出某种异常的氛围,仿佛是暴风雨前夕的片刻宁静。

    马小田环视了一下大家,扔掉了手里的烟蒂:“怎么个血祭法?”

    我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看了张岚一眼,她的表情不出我的意料,极为镇定。

    “你把话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张昭辉已经完全是一副因崩溃而歇斯底里的神态了。

    在场的人又再度沉默着把目光集中在陈平的身上。

    “嗯……我刚刚说过,想成为神选者要在《黑暗默示录》上留下自己的掌纹,实际上,应该是蘸着别人的血迹在某页上留下自己的掌纹。而且,那血是要温热的,还必须是直接从心脏中取出的血液才可以。”

    “我要马上离开这里!”张昭辉几乎是在尖叫,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油腻的胖子充满蔑视地瞟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找到船之前谁也没法儿离开这里。”

    张昭辉用求助的眼神扫视了在场的每个人后,无力地坐到潮湿的地面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李晓亮如果拿到了那本书,那她已经成为神选者了。如果是那样,她也许夜里偷偷地走了。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船,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不,她应该还没离开。我认为,李晓亮还在这个岛上。即便她真的拿到了书。”陈平盯着男孩,摸了摸额头。

    张岚皱着眉问道:“你似乎一直很肯定这点,为什么?”

    “想成为神选者,不是拿到《黑暗默示录》印上掌纹就可以了,需要在特定的一天才行——那一天被称为神选日。我刚才说过,按下掌纹需要别人的血,还必须是心脏中取出的、温热的血液。所以我认为李晓亮还在这里。”

    “她完全可以拿着书逃走再去做所需的那一切……”

    陈平打断了她:“没几天了,你还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比在这里杀人更轻松的地方吗?”

    整个礼拜厅又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抬起头看着陈平,问:“离神选日还有几天?”

    “7月2日,不算今天,还有两天。”

    真相

    陈平死了,死在我的面前。

    当死亡临近的那个时刻,他的呼吸先是急促地加快了一些,跟着就和心跳一起很明显地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最后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突然暗淡了下来,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体内一样。那是灵魂吗?或者是生命的火焰?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吧?但千真万确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躯体。之后,他的脸部肌肉慢慢松弛了下来,这让他看上去不像他。那场面既让人感到恐怖,又令人有些迷恋——我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当我们从陈平那里知道真相后,整个下午再也没人热衷于在教堂里寻找什么,而是各自心事重重地发呆——除了张昭辉,她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且也没人注意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也许有人会对此感到不解,不过我想说,这丝毫不奇怪。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理问题需要解决。所以,当马小田提起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半天都没见到张昭辉了。

    对于她的去向并没有人打算探究,连一个提议都没有。这算是冷漠吗?好吧,我承认。可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归根结底我们并不是一个团体,也就完全没有必要去关注其他人。说起来我们都有各自的问题,但每一个人真正关心的只有自己。实际上,这应该也是某种自我保护。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来到这个岛上的人,彼此间都是竞争对手,全部都是。所以,张昭辉崩溃了也好,躲开人群也好,去找船了也好,无论如何,那都不重要。

    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这很重要。

    一天前我还认为这很恐怖,但现在也学会了这种冷漠的态度。

    后来黄海还是充满担忧地提了一下:“她会不会找到船后自己开跑了?”而马小田对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告诉他:“放心吧,她没那个本事,张昭辉甚至都不会骑自行车。天黑前她自然就会回来了。”

    之后我们再也没提起这个话题。

    但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我们又重新生起火堆之后,张昭辉也没出现。

    “你认为李晓亮真的藏起来了吗?”在回栖身洞穴的路上张岚问我。

    “也许吧。我不知道,不过我感觉她已经死了。”其实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胡乱说说。不过,我发现自己突然间对于死亡这件事已经变得能接受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那种恐惧感的确消退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经过这一天我飞快地就适应了,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有一条能离开这里的船——对我来说,那是最后的希望。

    “是吗?不过,你认为你感觉得对?”

    “呃,我也不清楚,大概吧。”

    “我认为黄海有问题,在说到神选者的时候他故意掩饰了什么。”

    “是的,我看到了。”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张岚注意到了黄海说那番话时所做的掩饰。因为她的观察力要比我敏锐得多。通过这两年时间的了解,我很清楚自己所缺失的那些素质她都具备,无论性格还是能力。正因为如此,我对自己的未婚妻非常迷恋。对我来说,她具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或者说,她比我更完美。当然,如果她能具备温婉的一面就更好了。不过我不指望自己这样的条件还能找到无瑕的女人,那种女人存在与否还是个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黄海很可能杀了那个神选者。”她语气中透露出的是肯定的态度。

    “为什么这么说?”我听出来黄海那句话很明显有问题,但是我想听听张岚的判断和分析。

    “还记得他说过的那句吗?‘如果那本书在神选者的手上,我就不用来这个该死的地方了。’你真没听出黄海这句话的潜台词吗?”

    看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我想这点我们是一致的:“听懂了,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就是:黄海以为杀了神选者就能得到那本《黑暗默示录》,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神选者手里并没有书。不过……”

    “不过什么?”她头也不回地在通往栖身洞穴的树林边缘仔细地观察前方那块开阔地是否有什么异常。

    “不过黄海也许仅仅是想从那个神选者那里偷取到书。”

    “可能性不大,他的态度很肯定。”张岚停下话头仔细观察了一阵后,回过头对我挥了挥手,“走吧,没人。”

    当我们铺好防水布枕着大背包躺下,在伸直双腿的时候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真的太舒服了!我的双腿酸疼得要死!假如现在能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就更好了,我可以在火堆旁把自己烤得暖烘烘的再睡觉,这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不会腰酸背痛了。

    这里真的很潮湿。

    在我生活的城市,在那个被我视为家的地方,我拥有一张温暖的大床,但我却从未意识到那是多幸福的一件事,这点恐怕只有离开城市生活才能体会得到。如果几天后我能顺利地带着未婚妻离开这里,我想我会花大价钱买一张更舒适的床,那太重要了!毕竟我们会把一生中的很多时间花在某张床上……不过就目前来说,这很明显是奢望。

    张岚似乎完全没有我那种疲惫感,她仿佛永远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这多少让我有点儿妒忌(所以可想而知,当我昨天见到她的疲态时有多吃惊)。即便此时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我怀里,我依旧知道她是醒着的,并且还在琢磨着什么。

    “还在想黄海的问题?”我问。

    “不完全是,我在想,黄海和陈平都遇到过神选者,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们俩之前就认识,很可能是到了岛上通过这几天接触才互相了解到的。而且我认为陈平是先于黄海知道神选者的存在的。过后没多久,黄海遇到了神选者,并且杀死了对方。我好奇的是,为什么陈平没想着去杀死神选者呢?从陈平来到这里就能判断出,他也渴望得到《黑暗默示录》,但是他什么都没做。难道陈平知道神选者的手里并没有那本书?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陈平知道的远远比黄海知道的要多。”

    我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好像是,还有吗?”

    “有,很可能陈平今天只说了一点点,更多的细节根本就没提。他隐瞒的那部分应该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得想办法打听出来。包括他说的‘还有两天’这件事,保不齐也在撒谎。也许离那个所谓的神选日还有更长或者更短的时间也说不定。如果还有更长的时间,那么我们自相残杀,无疑对黄海和陈平这两个知情人来说是有利的;如果还剩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们可以趁着我们放松的时候有所行动。因为偷袭杀掉一个人并不难。而陈平或者黄海也许已经得到《黑暗默示录》了,他们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等神选日那天,然后伺机杀人。”

    “大概是吧……”我真的困了,连意识都模糊了起来。

    浓浓的睡意仿佛一个黑色的旋涡慢慢地把我吸了进去,旋涡的底部很温暖、很舒适。这让我想起了我的那张大床,还有床上柔软的垫子,蓬松而暖和的被子。

    张岚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随着困意越来越浓重,我的听觉开始产生了混乱,一些破碎而混乱的词汇断断续续地飘进了耳朵:“黄海其实并……罗瞻的……因为你需要我……那天你想不起来了……我们……你会明白的……但是……还有一个……给我一点儿时间就……还好,你来了……”

    “我会带着你离开的。”在意识彻底被睡眠剥夺前夕,我含含糊糊说了那么一句。

    “但愿吧。”

    半夜的时候起风了,而且在洞外的风声中还隐隐约约地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声音。

    半睡半醒间我迷迷糊糊地分辨着那到底是什么。那是什么呢?仿佛是一种很熟悉的声音:节奏感,震动地面……是脚步声吗?

    那个声音是急促的脚步声。

    猛然间我清醒了,惊恐地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的确是脚步声,不过比起刚才似乎稍微远了点儿,但刚刚的确是在离我们所在的洞穴很近的地方。也就是说,刚刚有人从洞口经过。

    有人发现这里了?

    不,不会的,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们栖身的洞穴并且想杀掉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动静,只需在洞口放一把火,那么我和张岚将必死无疑。

    在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后,我认为至少目前我们还是安全的——洞外的脚步声不是针对我们的,这的确让我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么刚刚洞外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不该是一个好奇的时刻,可是,我必须去确认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如果能及早发现事情对我们不利的话,早一分钟做出判断就意味着远离死亡。

    我把手放在张岚的面前试探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很均匀,看来还在沉睡。我认为有必要冒个险出去一趟。因为万一有人发现了洞口的话,我想自己或许能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引得远一些,这样张岚会更安全。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使我的胆子大了许多。我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从包里摸索着找到那把美工刀——那是我带来的唯一武器。很可惜,我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否则必定会采购些更像样的武器。我把美工刀攥在手里,从张岚的身下缓缓抽出另一只手臂,无声无息地爬向了洞口。

    我蜷缩在洞口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虽然追逐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并且消失在风声中,但还是谨慎点儿好。

    经过几分钟耐心的等待,确认洞外没有一丝人为造成的声音后,我轻轻地拨开灌木丛,弓着身爬出了洞口。

    现在,我置身洞外了。

    外面其实要比洞里亮一些,不过风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那烦人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都被强劲的风声掩盖了。不远处的整个树林都被狂风吹得摇曳个不停,在夜色中看上去仿佛是一群人在那里东倒西歪地挣扎着。这个景象使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依旧半蹲着身体,小心谨慎地窝在一块礁石旁观察着树林的方向。

    如果没记错的话,脚步声是消失在那个方向的,也许现在树林中就有人也在同样窥视着我。

    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后,我认为安全了,于是猫着腰快步跑向离我最近的一棵树。

    空旷的地方很可能就意味着危险。

    离那棵树越来越近了,我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躬身蹲在树旁继续观察的样子。

    这时,我的右脚尖撞到一小块突出地面的石头,一阵剧痛从脚趾传来,接下来我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我未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安全抵达那棵树旁,而是踉踉跄跄地直接冲进了树林。

    还没等稳住重心,黑暗中那些不知名的灌木和野草夹杂着风声扑了过来,并狠狠地抽向我的身体和脸颊。我惊慌失措地向后闪去,然而脚后跟却磕在什么东西上——在失去平衡的瞬间,那些扑向我的灌木和野草又被茎秆的弹性猛地拉扯向另一边。

    眼前的那片黑暗和混乱突然间消失,视野骤然开阔了许多。

    我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疼痛感还没来得及传递给大脑,猛烈的风就夹杂着略带咸味的湿气,还有各种被风折断的细枝、草叶,呼啸着从我的脸旁掠过,并把我那仅存的一点点好奇心刮得荡然无存,只留下了恐惧。

    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正上方各种叠杂在一起的树枝被风狂暴地扭曲成比鬼怪更为可怖的形状,并一起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号。

    我被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只能保持着一种笨拙而痛苦的姿势,惊魂未定地半躺半坐在原地。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位置,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种熟悉的触觉慢慢地从右手手掌中传来,似乎那是一种让我能镇定下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

    几秒钟后我明白了,是那把牢牢攥在手中的美工刀。

    是的,我还有一样能够略微让我缓解恐惧的武器。

    我回过神来,把撑住身体的重心移到左臂,而右手坚定地把美工刀的金属刃从收纳柄中推了出来。

    那连续轻微的咔嗒声让我清醒了许多。

    为了安全起见,我继续保持了一阵原有姿势后才缓缓地收回双腿,半蹲在地上努力分辨着周围的物体——我需要确认在随风狂舞的草丛中有没有潜伏着的危险存在。

    除了发疯的野草和灌木,我什么也没看到。

    “起来,你这蠢货!你想缩在这里到什么时候?”我无声地咒骂着自己,回头确认了一眼后,慢慢背靠着一棵树站了起来。

    视野一下子更开阔了。

    “这样很好。”我默默地鼓励着自己,仔细回想了下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后,艰难地迈出了早已发抖的腿。

    “他妈的!真废物!早这样不就没事儿!”我暗暗对自己说。

    当在林间蹑手蹑脚地走了一阵后,我发现风其实并没大到夸张的程度,只是我从洞中出来后没有完全适应罢了。值得欣慰的是,随着对风力和黑暗的逐渐适应,我的勇气和胆量也成倍地增加。意识到这点令我很安心,并且彻底恢复了镇定。是的,没什么了不起的。更何况在我手中还有一样虽然短小,却足以致命的武器。

    我依稀分辨着方向缓慢地向前挪动着,时不时回头确认一下海岸的位置——我可不想深夜在这个鬼地方迷路,黑暗中被狂风扫荡的树林简直就是个地狱!这时候我才明白,临睡前自己还因怀念那张大床而对那个洞穴不满意,但此时此刻,那阴暗冰冷的栖身之地却成了天堂。

    想到这里我苦笑着理解了对比的重要性。

    突然,身体左侧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这边。”

    我僵硬地停下脚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等了好一阵后我侧过身体仔细从嘈杂的风声中分辨着。

    什么也没有听到。

    是精神紧张引起的幻听吗?

    “在……这里。”那个声音再度传来。这回听清了,不是幻觉。我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脑,而四肢冰冷。

    还没等我缓过来,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周启阳吗?我……”后半句被淹没在风声中。

    该回答吗?我在犹豫。记忆中那些跟叫人名字有关的鬼故事,此时全部冲进了大脑皮层。若在平时我会觉得这很可笑,但是此时此刻,那些记忆简直就是噩梦的帮凶,它们全部成了会调和出恐惧并且加重胆怯的调味品。

    “别怕,我是陈平,我不行了……”

    谢天谢地,风小了一些,我终于能听清了,而且那的确是陈平的声音。

    我把美工刀藏在背后,警惕地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

    才走了仅仅几米(我很意外这么近),脚下似乎踢到个什么东西,那种触感不是灌木根部,也不是石头,稍微有些弹性——那是人的躯体。

    陈平就在我的脚边。

    “轻一点……喀喀……你踢到我……喀喀……我快不行了。”

    风又小了一些,我甚至能分辨出陈平的声音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同时我听出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那种痛苦的呻吟是装不出来的。

    我依旧保持着谨慎和警惕缓缓地蹲下身,在极其有限的能见度下适应了足足一分钟后才看到陈平。

    他背靠着一棵细细的小树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那原本强壮的身体似乎还在剧烈地颤抖着。

    听上去他应该是受伤了,因为咳嗽的声音中伴随着被某种液体呛到的声音,但我看不清,这里实在是太暗了。

    “我的手……喀喀,我的手里有个手电筒,我打不开它,你帮……喀喀,你帮我打开,我想、我想看一下自己的伤。”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乞求。

    我摸索着找到他说的那个小巧的手电筒,捣鼓了一阵才把它拧亮。在灯光亮起的同时,我看到了陈平的腰间一片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儿?”一阵血腥的味道传了过来,我克制着心理上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反应问道。

    “包,我的包。”

    开始我以为他想找回自己的背包,过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陈平想让我帮他打开他没受伤那侧腰间的小包。

    我故意把手电筒放在草丛里,好让草叶挡住部分光使它不至于太亮,并且收回了美工刀的刀片后把它塞在裤兜,然后费力地打开那个被血浸湿了一些的小包。

    “盒子,那个盒子……喀喀。”陈平用目光指引我找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它是半透明塑料制成的,透过盒盖能看到里面有两支又小又细的注射器,在每个注射器的针头上还分别套着一个同样半透明的塑料保护套。

    “你要这个?”我问。

    “喀喀……对……那是吗啡……”陈平几乎不停地在咳嗽,我猜他不仅仅是腰部受伤了,很可能肺部也有穿孔,否则他不会咳得这么厉害。

    “给我打一针……我……喀喀,我要对你说……喀喀……”

    我明白了,陈平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是疼痛让他几乎撑不下去了,所以他需要先注射一针吗啡来镇痛。

    我小心地取出一个注射器,拔掉护在针头的塑料保护套后望着陈平——我没给别人打过针,不知道该怎么做。

    “推出空气,扎在我大腿上吧,不用消毒了,恐怕我……”又是一阵极其猛烈的咳嗽。

    我壮起胆子按照他说的做了。

    在把药剂缓缓推进去的时候,我猜他的后半句是:“……恐怕我活不了多久了。”因为注射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他腰间的伤口,在一片血肉模糊中能看到一截灰白色的肠子,还有碎骨头……想必他那侧的盆骨已经碎了。

    吗啡针剂似乎很有效,经过一阵急促的喘息后,陈平的呼吸渐渐缓和了过来,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是。

    “谢谢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相互客气吗?我认为他不需要这个。

    “如果没有你,等不到失血过多……喀喀……等不到失血过多我就会疼死了。”他停下稍微喘了一口气,“另一支吗啡你留着吧,也许会用得上……我是用不上了。”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手里的塑料盒子。

    我点了点头,小心地把那个塑料盒子也塞进了裤兜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吃力地抬起了手臂:“手电筒……给我,让我看一下……”

    他接过手电筒后把光束照向自己的身体,我低下头故意不去看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在低头的瞬间我留意到他粗壮的胳膊上也有一道极深的割伤。

    “十分钟?可能……喀喀……没有……最多还有五分钟吧?我是外科医生,我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喀喀……别打断我,让我告诉你一切。”陈平无力地垂下手臂,缓慢地调匀自己的呼吸频率,看来他打算抑制住自己的咳嗽。

    我耐心地等待着。

    “下午的时候,我并没完全告诉你们……因为《黑暗默示录》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还有……还有所谓的血祭也不是那样的。”

    “猜到了,你隐瞒了一些事情。”我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陈平当时说的还是令人出乎意料。

    陈平告诉我他接触过神选者,但是并没有亲眼见过《黑暗默示录》。而且,那个神选者是在垂危时告诉他的这一切。

    这本书自从1204年起(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结束后)就开始流传,至今已经八百多年了,在许多人的手里流传过。它的确能让持有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当然,持有人必须成为神选者才可以。而且需要祭品——足够多的祭品。

    神选夜每七年才有一次,在全年正中间那一天:7月2日夜。不过,需要满足几个条件:

    Ⅰ:受过启示。

    Ⅱ:每次神选之夜前,要有一千个人因《黑暗默示录》而死去。无论是自杀、他杀、意外都可以,但必须是因为这本书。

    Ⅲ:在《黑暗默示录》印上持有者的掌纹,需要用他自己的血。

    Ⅳ:这一切要在神选之夜次日的太阳升起来之前完成。

    Ⅴ:神选之夜每七年一次。

    当这些全部达成后,神选者,即第一千零一个人的命运,将由自己掌握。那些为此而死去的一千个灵魂则护佑着神选者——他的未来将会一帆风顺。来到岛上的这些人当中,不仅仅陈平和黄海知道这些,还有其他人也多少知道些。陈平曾经通过彼此间谈话所暴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推测过,他可以肯定罗瞻和李江(在我未登岛之前死掉的那个人),还有那个面目凶恶的胖子都知道部分内容——具体知道多少他没办法推测出来。对了,那个满身油腻、留着络腮胡子的胖子叫李伟旭。

    “呃……那个李江,是……知情人杀的吗?”我尽可能委婉地问了一句,因为也许李江就是陈平杀的。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不知道。相信我,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一个人。而且……”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该像对正常人一样去拍他的后背吗?恐怕那会让他更加痛苦……所以我打消了帮他减缓痛苦的念头。

    那阵听起来具有撕裂感的猛咳结束后,陈平艰难地喘息着休息了好一阵才继续说了下去。

    “神选者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伤太重……我救不了他……喀喀……但是他告诉了我伤害他的人是黄海,并且提醒我,黄海大概也会出现……”

    “你们也是从网上查到的这个地方?”

    “不完全是……有一些小型的神秘现象团体也知道不少……”说到这里他尴尬地笑了下,“我是其中之一。”

    陈平从很早以前就知道《黑暗默示录》的存在,但是他并没相信。不过最终还是相信了,因为他曾连续几天做过同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一个受伤的人在深夜找到自己。而当神选者在某天夜里真的出现后,陈平知道,那些梦就是启示。

    最初来到岛上的时候,陈平并不惊讶黄海也在,而是惊讶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他甚至想过逃离这里,但是那本书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因为他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一场疏忽造成的医疗事故,他不想去坐牢,所以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

    而今晚,他和黄海是最后两个离开礼拜厅堂篝火堆的人。黄海告诉他,他找到了马小田的藏身之地,需要他的帮忙。陈平犹豫了一会儿后,决定开始杀人。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是一个骗局。

    虽然他有所防范,但是黄海的体力和敏捷令他吃了一惊——那根本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拥有的。所以他被黄海轻易地重创后逃到了这里藏了起来,然后就遇到了我。

    “黄海曾经当过兵,你要小心。”说完陈平表情渐渐地不再痛苦,而展现出一种迷茫,跟着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已经不行了。虽然我还有更多的疑惑,但是从目前情况看,陈平真的坚持不了几分钟了。

    我打算问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轮,已经有多少人为了那本书而死了?”

    “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已经有九百九十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个神选者……黄海也这么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淹没在风声中。

    陈平死在我的眼前。

    当死亡临近的那个时刻,他呼吸先是变得急促,然后很明显地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没有。在最后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变得越来越暗淡,仿佛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身体。接下来的几秒钟内,他的脸部肌肉开始慢慢松弛,这使他看上去不像他了……这个场面既让人感到恐怖,又令人有些迷恋。最后,他眼中仅存的一抹余辉彻底散去,眼睛空洞而呆板。

    他是睁着眼死的。

    我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后,学着电影中的样子替他合上了双眼。而做完这些后我愣在了那里,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活人死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似乎有些冷,也开始大了许多。我决定回去,告诉张岚这一切,然后带着她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壮着胆子从陈平手中拾起那个小巧的手电筒,扶着酸痛的双腿站了起来。

    转过身后,我惊恐地发现就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跟着嘴角泛起一丝虚假的笑容。

    是黄海。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的脸上和身上好像有着不规则的一片片水渍。下雨了?露水?风带来的海水?

    我看不清。

    紧接着我立刻就明白了,那是血迹。

    一股绝望的恐惧感从背后袭来,使得我双腿发软,浑身无力。

    “如果就此瘫倒,那么永远都不会再起来了!你这个蠢货!”我咒骂着自己,转身拔腿就跑。

    不用回头我也能知道黄海无声无息地紧紧追在后面。

    我像疯了一样在树林中狂奔着。

    这一路上各种细瘦的树枝、宽叶植物、野草、灌木几乎在不停地抽打着我。脸上和露出的手臂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是我不敢停下。

    也不能停下。

    才短短几分钟我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样在肋骨下狂乱地收缩着。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黄海是否还在身后,我该停下来确认下吗?

    不,我不能用生命做赌注。

    几分钟前陈平就惨死在我面前,我不希望自己也那样。

    风似乎再次变小,我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那个声音离我如此之近,听起来几乎是紧紧地跟在我后面。

    而且,距离越来越短了。

    猛然间,有个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什么?

    我能感到黄海的手指在我后背衬衣上划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抓住。

    刚刚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我知道那个很重要。但,是什么?

    脊背上的汗毛几乎全都奓了起来,因为黄海的那只手再次触碰到了我的衬衣!

    他依旧没能抓住我因潮湿而变得黏糊糊的衬衣。

    慌乱中那个念头再次闪过,我捕捉到了!

    手电筒!

    是手电筒!我一直都牢牢地抓着的手电筒!所以黄海的目标既明确又显眼,在这黑暗中。

    我在疯狂的奔跑中稍微调整了一下重心,猛地把手电筒甩向右边,然后左手抓住一棵小树,借助树干的弹性踉跄着跑向左侧。

    左手手心火辣辣地疼,想必是被树皮磨破了手掌。但没关系,因为我的目的达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明显远了一些。

    “尽可能不要跑直线,尽可能不要跑直线!”我强忍着因刚才的突然转向所造成的双腿和整个胯部撕裂般的剧痛,像个仓皇躲避的蟑螂一样,曲折地在黑暗的树林中穿梭着。

    此时我已经无法再通过声音分辨黄海的位置了,因为我跑了太久,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几乎彻底覆盖了所有听觉。我只能发狂般地继续胡乱奔跑着,并且不断祈祷不要因头脑发昏而跑错方向,反而一头撞上那个恐怖的杀人狂。

    这时眼前突然一亮,跟着一股夹杂着腥味的海风扑在脸上。

    眼前是开阔的空地,几十米外零散着大堆的礁石,远处是海岸。

    我尽可能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背紧紧靠着树林边的一棵宽叶植物,仔细地从风声中分辨着来自树林的动静。

    我听不到脚步声。

    真的摆脱黄海了吗?

    我一分一秒地等待着,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除了风声,我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

    “如果黄海发现了我,那么肯定没有耐心等这么久!镇定下来,你这蠢货,镇定!”

    我慢慢回过神仔细观察一阵后,知道现在身处什么地方了。

    眼前这片开阔地似乎离栖身洞穴并不太远,那个洞穴就在我左面几百米开外的那一大堆礁石底下。

    看来我不知不觉中跑了一个大圈子。

    现在要回去吗?

    是的,我必须回去,张岚还在那里。

    好吧,这就行动。

    我忍着全身的疼痛,躬下身,紧贴着树林的边缘向着左边快速跑去。

    这几百米的路程是如此遥远,我弯着腰像一只鬼鬼祟祟的啮齿类动物,并且几乎耗尽了力气才跑到树林与洞穴之间最短的那个近距点。

    还剩下最后几十米。

    “即将安全了。”我告诉自己。

    半分钟后,我到了。

    轻缓地扒开那丛灌木钻进栖身洞穴之后,我小心地把洞口的灌木重新整理好,把它们恢复到原本杂乱的状态,然后半跪在洞口的位置,透过灌木的缝隙观察着外面。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如果黄海发现我进了这个洞,恐怕早就过来了吧?

    我安慰着自己。

    安全了吗?

    五分钟过去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看来是安全了。

    我闭上眼睛,缓慢而无声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张岚还在睡吧?恐怕她想象不到我刚刚经历的这一切有多疯狂。我转过身适应了一会儿洞穴中的黑暗后看清了。

    洞里是空的,张岚不见了。

    注释

    [1]如果严格地按照次数来算,实际上十字军一共有十次东征行动。1212年(第四次和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之间),在教皇和封建领主们的哄骗下,大约三万名儿童组成了一支儿童十字军(“儿童十字军”是后世对其的称谓,原本被称为童子军,即所谓的Children's Crusade)。儿童十字军曾在法国马赛启程渡海去准备完成大人们未能达成的事业。不过这些孩子大部分因风暴葬身于大海,或因饥饿和疾病死在途中。仅存的几千人被船主贩卖到埃及。

    [2]扎拉城,现名扎达尔(Zadar),克罗地亚的西部港口城市,西临亚得里亚海,是扎达尔县和北达尔马提亚地区的行政中心。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