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樱桃树下的哀伤·月染之夜

    记忆有时候给予人幸福，可幸福的记忆有时候令人痛苦得无法呼吸。它代表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痕。

    月色笼罩着大地，星辰寂寞而遥远，偶尔有流星坠落，从时光尽头的异域降临星愿大陆，带来无人能懂的信息。巨鹰间渊在夜空之上滑行，倾听着风的声音。

    灵骨塔的塔尖平台上没有一丝风。灵骨塔的魔力笼罩着这里，形成看不见的屏障。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平台的边缘，他的面前是美丽静谧的夕城。从高空中望下去，夕城在星星点点的光里安睡，谁又知道一旦发动灵骨塔下巨大的魔法阵，整个夕城都会变成一个无法攻破的堡垒。

    帝国的王子夜琉光凝视着帝都夕城，眼神沉静，深紫色的双眼如沉睡的星辰。

    他黑色的长发垂到了腰际，令此刻的他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他披着深紫色的披风，就像生长在灵骨塔顶的紫渊花，神秘而寂静。

    他还想着午夜时分的一个梦境。哭泣着的女孩子在他的梦境里越走越远。

    无边无际的大雪落下，带着彻骨的寒冷。

    他并不害怕寒冷，毕竟曾经在风洞下被巨冰封住很久，他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感觉。

    只是，这个梦境里，那个在大雪里渐渐消失的背影，就像带着光与热的星星，即将消失在他的天空。

    她说，她叫小染。

    夜琉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是帝国的夜王子，十七年前因为灵魂受创在风洞地下的巨冰中沉睡。

    他怎么可能在梦里得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梦境的末端，淡紫色的月亮在遥远的、永恒的天幕上飘浮着，璀璨的群星是月亮女神飘逸的裙摆，那些划过天际的流星是裙摆拂动的幻影。

    夜琉光仰望着星空，眼底是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迷茫与寂寞。

    帝都夕城在夜色里静谧而美丽，灰白色的优雅建筑群被月光笼罩着。星罗棋布的湖泊宛如女神散落的珍珠，发光的河流在巨大的夕城里蜿蜒，盛放着帝国人的骄傲与梦想。

    灵骨塔的小小房间里，星染皱着眉陷入梦境。她梦到了疯长着野蔷薇的大地，以及在远处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月紫夕，你去了我无法到达的地方吗？

    记忆有时候给予人幸福，可幸福的记忆有时候令人痛苦得无法呼吸。

    它代表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一道无法触摸的伤痕。

    晨曦照在小屋窗台上，将窗棂染上淡淡的橙色。阳光仿佛魔术师，将雕花木窗美妙的花纹投影在了对面的墙壁以及星染的床上。星染缓缓睁开了双眼，疲惫而哀伤。

    金栀站在一旁，笑容清新：“小染，该准备工作了，琳娜魔法师脾气古怪，我们需要早一些去打扫她的工作室。”小染的全名是斯芬克斯·小染。在小镇出生，直到参加神殿侍女甄选才离开小镇来到帝都。暗黑帝国里有繁多的姓氏，斯芬克斯这个姓听起来陌生而古怪，也许小染的祖先是那些生活在边境线上的流民。

    星染匆匆洗漱好，就和金栀一起沿着盘旋的石梯前往灵骨塔第十三层。

    她只有六天时间了，月桂祭之前，她必须想办法逃离，然后继续寻找幻月手杖的下落。

    星染不断催眠自己，她昨晚遇到的那个戴着白虎面具的少年一定不是月紫夕。

    月紫夕已在她的面前化为光与尘，怎么可能还活着？月紫夕如果还活着，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金栀发现星染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有些担心。郁苍长老将自己派来这里假扮杂役就是为了让她随时注意星染的动静。金栀觉得，虽然深雪现在是郁苍长老最器重的弟子，但是郁苍长老最信任的还是自己。

    两个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打扫着琳娜魔法师的屋子，一边低声说着话。

    金栀问星染：“小染，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好，怎么了？”

    星染勉强笑笑：“我想我去世的亲人了。金栀，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和你妹妹一模一样的女孩，你会怎么想？”

    金栀呆了呆，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我大概会希望那个女孩过得好，就像我妹妹在另一个世界也得到了幸福。”

    星染愣住了。

    那个和月紫夕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过得好吗？他看起来高贵冷冽，和总是微笑的月紫夕并不相同。

    金栀的手指无意中触动了木桌上的夜光粉，它们纷纷扬扬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宛如星星的碎片一般盘旋。星染的心中一痛，这一幕和月紫夕逝去的景象是那么相似。

    就在这个时候，木门被推开。

    俊美温和的亚瑟神官出现在门边。他穿着白色神官袍，棕色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带着邻家哥哥亲切温馨的气质。

    亚瑟神官看到星染，露出惊喜的神色：“小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他费尽心思才打听到星染的下落，然后假装在这里和她不期而遇。眼前的女孩虽然只是在小镇上出生的少女，却很有可能一跃成为可以唤醒巨龙的龙侍。

    金栀露出惊讶的神情：“小染，你和亚瑟神官认识？”

    亚瑟神官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纯洁清澈。

    亚瑟神官的导师是魔导师莫里斯，莫里斯和郁苍长老关系很糟糕，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亚瑟神官的视线落在金栀的脸上，微笑依然那么柔和：“金栀，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你还是那么有活力。”

    金栀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她当然听出了亚瑟神官的弦外之音，身为郁苍长老的弟子居然在灵骨塔从事着地位最低下的杂役的工作。很显然，亚瑟神官已经明白了星染的重要性。

    亚瑟神官再度望向星染：“我和小染遇到过两次了，总觉得小染很可爱，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金栀冷冷一笑：“真巧，我也觉得小染像我的妹妹。”

    星染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紧绷气氛，她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嗯，没想到你们的妹妹和我一样可爱，我很荣幸。”

    亚瑟神官看着纯洁可爱的星染，眼底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也许眼前的少女进入圣龙沉眠地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如同往昔那些被甄选出的少女。不过，只要她能唤醒圣龙，她就能够从平凡的小镇少女一跃成为帝国最尊贵的龙侍，侍奉圣龙大人。

    金栀对星染说：“我们要抓紧打扫屋子，琳娜魔法师就要来了。”

    星染抱歉地对亚瑟神官笑笑，专心致志地打扫屋子。亚瑟神官站在一旁看着星染和金栀忙碌，丝毫不觉得尴尬。

    亚瑟神官的声音清澈柔和：“小染，我帮你用风系魔法来打扫吧。”

    无形的风从亚瑟神官的手中飞出，在屋子里盘旋。亚瑟神官对风的掌握能力很强，那些旋风灵巧如手指般飞过桌面、灯具以及地板，将薄薄的灰尘卷了起来，然后落入了金栀端着的水盆里。

    水波微微荡漾，金栀眼含怒气地瞪着亚瑟神官。

    她原本打算在和小染一起打扫的时候，听听小染的小镇成长故事。金栀总觉得小染看起来不像从小镇里出来的女孩子。

    不过，小染打扫清洁很熟练，似乎不是那些要靠侍女伺候的贵族小姐。

    就在这个时候，工作间的门再度被推开，一个漂亮高傲的中年女魔法师走了进来，她栗色的卷发光亮柔滑，穿着暗紫色的魔法师袍子，白皙的脖子上还戴着闪闪发光的白晶石项链。

    琳娜魔法师看到了亚瑟神官，眼神柔和了一些：“亚瑟，你怎么在这里？”

    亚瑟神官露出迷人的微笑：“美丽迷人的琳娜魔法师，我来拜访我的新朋友小染。”

    琳娜魔法师的视线落在了星染的身上：“新朋友？亚瑟神官，什么时候你和杂役也成为朋友了？有这样的时间，你不如多研究下莫里斯阁下教给你的魔法。”

    亚瑟神官彬彬有礼地向琳娜魔法师告别，清澈如湖水的双眼在望向星染时波光粼粼：“小染，明天黄昏的时候，我来接你去吃美味的夕城菜。”

    星染正要拒绝，亚瑟神官微笑着点点头消失在了门外。

    琳娜魔法师看着眼前的杂役少女，眼底是轻蔑的神色：“你们下去吧。”

    金栀拉着星染的手，向琳娜魔法师鞠躬，然后静静地离开。金栀离开琳娜魔法师的工作间后，一直牵着星染的手，在迷宫一般的灵骨塔那回旋的石阶上匆匆行走。

    星染忍不住问金栀：“你怎么了？”

    金栀微微皱眉：“小染，你认识亚瑟神官？”

    星染敏锐地察觉到了金栀的担忧之情：“我是在甄选的时候认识亚瑟神官的。金栀，你在担心什么？”

    金栀自己接近星染也承担着监视的任务：“小染，神官对我们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星染愣了愣：“在我眼中，朋友是什么地位的人并不重要。”亚瑟神官有时的神色和月紫夕有些相似，温和而清澈。

    金栀笑了起来：“小染，你们小镇上的姑娘就是这么单纯。”那么容易相信一个陌生人。高高在上的神官什么时候会和一个小镇来的杂役做朋友？

    星染微微仰起头，白皙的脸在清澈透明的阳光里显得柔和美丽。

    她望着窗外静谧而美丽的夕城，眼底藏着忧伤：“有时候命运总会把一些陌生人带到你的身边。”她来到星愿大陆，遇到了月紫夕和鸣幽，还有夜西斯和精灵公主，陌生的人最后成了亲密的朋友、无法忘怀的温暖旅伴。

    金栀看着纯洁可爱的星染，心中有些不忍。她并不认为星染在进入圣山后能够唤醒圣龙大人。

    数百年来，在黑暗神殿的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幻月手杖消失了，圣龙大人陷入沉眠。强大的暗黑帝国隐藏着这致命的秘密已经数百年了。

    整整一个白天，金栀和星染都在灵骨塔里忙碌着。琳娜魔法师总是不断召唤星染为她拿一些魔法材料，让她奔波在灵骨塔的各个角落里。

    星染有时会和金栀擦肩而过，彼此默契地笑笑。星染希望自己一直这么忙碌下去，这样她就不会想到昨夜遇到的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少年，也不会再去想梦里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云层在夕城的上空变幻着，它的影子在夕城里缓慢地游动。夕城郊外的阿多尼斯山谷上方，巨鹰间渊展开羽翼从云之巅滑下。它金色的眼睛如同这个世界最上等的金魔钻，熠熠生辉。

    阿多尼斯山谷由奇异的绯色砂岩组成的，一座巍峨的灰白色骨质城堡隐藏在山谷里。它沿着山谷的峭壁修建，线条优美而诡异。城堡的大门是由已经灭绝的星兽的头骨组成，巨大的星兽弯角上有魔力火花在游走，形成种种幻象，述说着星兽生前的传奇。

    深雪站在星兽头骨组成的大门外，仰头看着高空中滑落的巨鹰间渊。她很喜欢郁苍长老的坐骑间渊，它孤傲而美丽如同自由神祇的化身。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间渊一样得到自由呢？

    深雪低下头，收回浮动的思绪，她对着身边一个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女孩说：“绯琉，不要害怕。”绯琉是夜蔷薇小镇唯一的幸存者。墨斯神官说，这个女孩子是魔族和人类的后裔。更令深雪惊奇的是，绯琉的面容居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就像她遗落在这个世界里的姐妹。

    绯琉露出忐忑不安的微笑：“深雪，我……我真的能成为神殿的低阶巫女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她只是小镇上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如今居然成为帝国最神秘强大的黑暗神殿的低阶巫女。她的噩运终于结束了吗？

    深雪安抚绯琉：“不久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你身上有着独特的能力，当然可以成为神殿的低阶巫女。”绯琉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黑暗魔法，却拥有极高的天赋。

    绯琉喜欢亲切温柔的深雪：“我会努力的！”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深雪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深雪喜欢有着黑色眼睛的绯琉，令她想到了星染。只是，星染的眼里不会有不安与懦弱，她的双眼如同上好的黑色宝石，闪亮而耀眼。注视着星染的人总会不自觉被她吸引。

    绯琉小心翼翼地问深雪：“这座巨大的城堡里住着什么人？”帝都夕城的广漠已经震撼得她无法平静，而山谷里精美绝伦的巨大城堡更是完美得令她几乎无法呼吸。灰白色的城堡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压力，城堡大门的组成物是她的梦境里也不会出现的巨兽的头骨。头骨上的弯角形成绚烂的幻象，令绯琉心驰神往，甚至想伸手触摸那些遥不可及的幻影。

    深雪告诉绯琉：“这里住着皇子们，也有一些魔法师负责教导他们。负责教导你基础魔法的墨斯神官就住在这里。他是罕见的精神类魔法师，而你的天赋也趋向于幻系魔法。”

    绯琉的脑海里掠过星染的身影。星染被认定为通缉犯，帝都魔法师专门询问了绯琉。绯琉故意将星染的画像画得乱七八糟。她希望星染能够逃脱暗黑帝国的追捕。对于绯琉来说，星染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救赎。

    深雪牵着绯琉的手从古堡侧面的小门走进城堡，也将她带入了和夜蔷薇小镇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们并不知道，在古堡深处的某个地下室里，有一个银发碧眼的少年昏睡不醒。那是一个对星染来说极其重要的人。

    暮色笼罩着帝都夕城，这巨大的城市呈现优雅与鬼魅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淡淡的橘色的光从城市西侧渐渐褪去，无数巨树的叶片上仿佛燃烧着暗淡温暖的火。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星染被郁苍长老带出了灵骨塔。她跟在这神秘莫测的神殿大长老郁苍身后，心中惴惴不安。她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一旦被郁苍长老发现，她唯一的结局就是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郁苍带着星染来到了灵骨塔不远处一条僻静的街道，这里生长着灰白色的树，枝头却绽放着淡紫色的花朵。

    暮色里，许多花瓣从枝头落下，在晚风里纷飞，走过生命里最后的一段旅程。它们落到地上时，化为迷离的紫色光点，消失不见。

    郁苍转过头，长长的黑发紧贴绣着金线的黑袍，神秘而优雅。他那似乎永远年轻的美丽脸庞上是温和的微笑：“小染，我有重要的事情在不久后需要你去做。所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学习一些特别的课程。”

    星染抬头看着郁苍，他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个宇宙：“我……我能为您做什么呢？”

    神殿每三年就会从帝国各地甄选少女成为侍女或者更高级的巫女。星染自己毫无黑暗魔力，唯一的异常就是能看出那块龙心晶石里的景象。郁苍长老到底需要自己做什么？

    郁苍的微笑宛如天际已经升起的月亮的柔光：“小染，七天后，我希望你帮我唤醒某个人。也许你能做到。”

    星染迷惘地看着郁苍，她心中有莫名的不安，似乎自己即将去完成某项很危险的任务。

    郁苍长长的黑发上也有淡紫色的花瓣落下，化为流光。暮色里的郁苍显得神秘美丽，带着魔性的魅力。他的视线落在街道的尽头，那里是一所学校。小小的学校，连帝都许多平民也不知道的幻夜魔法学院，是只接收少数帝国贵族子弟的私立魔法学院。

    踩着夕阳的余晖，星染跟着郁苍走到了街道的尽头。

    那里有一面开满了蔷薇的墙。灰白的墙面上攀爬着紫色的藤，那些深紫色的叶片上有着白色的脉络，深红色的蔷薇点缀其间。在淡漠的暮色里，这面花墙的正中镶嵌着一块暗金色的牌子，上面刻着古老的帝国文字：幻夜魔法学院。

    郁苍手中握着魔杖对着牌子点了点，玄妙的魔法纹路在暗金色牌子上浮现，如火花绽放，如极光盘旋。

    郁苍转过头：“跟着我进去吧。”身后银发蓝眼的少女就像迷路的小动物，眼底有着不安。一时之间，他的心中有了一丝怜惜。他希望星染能够唤醒圣山中沉睡的龙，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暗金色的牌子隐去，那个位置出现了一道光门，郁苍握住星染的手，带着她穿过了那道光门。

    星染身上的露露化为铠甲，包裹着她的空间戒指，悄无声息地跟随着星染经过了那道门。星染微微有些眩晕，随后就吃惊地看着眼前。

    花墙背后是浩瀚的湖，令星染想起了精灵之城的湖。天空中的紫月静谧无声，群星的影子在湖水中荡漾，诉说着永恒与虚幻。

    郁苍握着星染的手，走向湖水。星染紧张得手掌都有些湿润了。她一脚踏入湖中，却发现脚下荡起了奇异的涟漪，托着她和郁苍。

    郁苍的长发在湖面的风中轻轻拂动，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幻夜魔法学院就在湖中央。”

    奇妙的魔法展开了，形成透明的桥通往湖心。星染和郁苍走在湖上，清新的香气在他们身边萦绕。

    星染看到湖水绿波荡漾，就像在洛城里看到的水萤火虫。不远处，发光的鱼群浮上水面，那是有着美丽蓝紫色鳞片的小鱼。

    郁苍的声音在月夜下回荡：“你去魔法学院报到后，每天都要在这里学习特别的课程。灵骨塔的杂役工作暂停。”金栀汇报，魔导师莫里斯的弟子亚瑟神官对星染很感兴趣。看来，亚瑟神官已经发现了星染的特别之处。毕竟第二次甄选测试时，正好是亚瑟神官考核星染。

    星染乖巧地点头。灵骨塔守卫森严，她根本无法开溜。也许她可以想办法从幻夜魔法学院溜走。

    她并不是金栀想的那种单纯的小镇姑娘。三年一度甄选出的神殿工作人员为什么全部是少女？星辰旅店里可爱的侍女静子曾经提醒自己要小心。亚瑟神官虽然有着和月紫夕相似的气质，却不一定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做朋友。

    星染在心中叹息，自己混进黑暗神殿的原因也不单纯，她想要找到幻月手杖，完成月紫夕的心愿。她的脑海里掠过昨晚看到的陌生而熟悉的少年的身影。月紫夕，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和你那么相似的陌生人？我甚至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夜风温柔，似乎能吹散心中的忧伤。星染和郁苍走向神秘的湖中魔法学院。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映在了湖水里，随着小小的波澜晃动。

    就在幻夜魔法学院的花墙附近，落月旅店里住着阴月王朝的使者团。温柔的月光下，子夜伯爵夜西斯站在窗前，静静地喝着金盏花酒。他的脸瘦了一些，似乎前阵子阴月王朝流云城发生的事情令他有些烦心。他那灰色的眼睛如同迷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俊美的面容上有着一丝忧愁。

    夜西斯轻轻叹息，忧郁的神情仿佛令窗边盛放的碎月花也跟着垂下花瓣。他来到暗黑帝国，和黑暗王和谈。和谈顺利进行，他却因为紫渊夕城分店店长典伊的汇报心神不宁。

    在阴月王朝的星光城，他遇到了黑发黑眼的少年星染，把他当作一个可爱的弟弟，甚至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她进入帝国魔法学院就读。星染给了他太多惊喜，不仅用光明石救了他的命，还创造出了如今风靡大陆的魔法家电系列产品。

    夜西斯万万没想到，星染居然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能够修复阴月轮驱散迷藏的帝国巫女。

    但是，修复阴月轮的代价是星染的性命。夜西斯帮助星染和月紫夕逃离了流云城。紧接着流云城发生剧变，阴月王被刺杀，王后莎露曼再度掌握了权柄。

    夜西斯再一次得到星染的消息却是在暗黑帝国的夕城。星染拿着暗金徽章到紫渊夕城分店寻求帮助。

    典伊只知道星染是紫渊的贵客，却不知道她就是被王后莎露曼暗中通缉的燃月巫女。

    阴差阳错的是，典伊为星染安排的新身份是暗黑帝国边境小镇里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千金，来夕城是为了参加神殿三年一次的甄选。星染不幸地进入了复选，紧接着，连典伊也失去了她的消息。

    夜西斯闭了闭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星染的笑声。可爱而勇敢的星染如今到底在哪里？

    如果黑暗神殿的人发现星染身上的光明魔力，她会被毫不留情地处死。

    夜西斯皱眉，心中有不祥的感觉。星染和夜西斯原本计划穿过星灼山脉前往魔鬼沙漠寻找幻月手杖。

    为什么星染会独自出现在夕城？

    月紫夕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

    侍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说，神殿派来了侍女，她将在明日带着夜西斯前往帝国的一些魔法学院参观。

    夜西斯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去了靠近庭院的会客厅。

    不一会儿，穿着黑色衣袍的少女走了进来，黑发如夜色里的泉水，微微发亮。

    她抬起头，声音温和：“夜西斯阁下，我叫深雪……”

    夜西斯灰色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深雪，无人察觉到他心底的波澜。星染一直拜托他四处寻找的朋友深雪居然在暗黑帝国，甚至成为神殿侍女！

    眼前少女的样子和星染画出的深雪的肖像非常相似，连名字也叫深雪。夜西斯的目光微闪，他的声音低回动人：“深雪，很高兴见到你。也许我们可以聊一聊这几天的行程。”

    夜琉光的吩咐还在深雪的心底回荡。她要想办法得到夜西斯阁下的信任。

    那么，既然夜西斯阁下有兴趣知道未来几天的行程，她当然应该尽力配合，并且赢得夜西斯阁下的好感。

    深雪露出甜美的微笑：“我们明天会去三所魔法学院参观。历史上出现过三个魔导师的巴比达魔法学院、培养过大量战斗魔法师的沉寂魔法学院，以及私立的幻夜魔法学院。”

    夜西斯含笑聆听，态度优雅温和：“深雪，你是夕城本地人吗？听起来你似乎很熟悉这些魔法学院。”

    深雪顿了顿：“我不是本地人。”

    夜西斯淡淡一笑：“虽然黑发黑眼是魔族的特征，我却觉得深雪你应该不是魔族的后代。”

    深雪垂下眼帘，声音清亮如晨曦中的溪流：“我从边境小镇来到帝都。以前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并不相同。”

    夜西斯的声音迷离：“说起来，我曾经遇到过和深雪你一样黑发黑眼的女孩子。她说，她有一个失散的朋友，也叫深雪。”

    深雪的神色微变，她的手在衣袖里握紧，努力镇定地微笑：“我的朋友怎么可能出现在阴月王朝？”她不能轻易相信这个来自阴月王朝的子夜伯爵。更何况，落月旅店里很可能有神殿的人监视着这一切。

    夜西斯靠近深雪，他的衣服上有着淡淡的木樨花的香气，神秘迷离：“那个女孩一直在寻找着她那失散的朋友。”

    深雪久久地沉默着。敞开的窗户外传来庭院里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可以流入人的心底。苍芥花的香气顺着水声悠然而至，带来淡淡的惆怅。

    夜西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明天清晨，你再来旅店找我。”深雪非常谨慎，她不会相信一个敌国使者的话。她和星染的性格不同。

    深雪毕恭毕敬地向夜西斯告别，微微躬下身，倒退着走出了会客室。星染也许真的流落到了阴月王朝，这也许才是她无法在暗黑帝国找到星染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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