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的人在会议室坐下,冯开林说道:“老汤啊,你早该来了,若是你早来半个月,事情估计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汤局苦笑了一下:“冯局,这是个遗留的案子,在这之前的情况我还真的不太清楚,就连吴队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只知道这是当年寒城的老局长布置的一个任务,老局长前两年就去世了。若不是上次你们的人去寒城引出了阎洲的事情,我们几乎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吴队也是后来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对阎洲和韩冰调查的那个案子同样一无所知。”汤局的脸上有些愧疚。
肖远山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们除了能够证明两个人的身份之外,对他们的具体情况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汤局点了点头,虽然他听出了肖远山话语里有嘲讽的意思,可是他却并不生气:“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们会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局里唯一知情的是刑警队原副队长李易臣,他只知道起因是寒城市禁毒大队侦破的一起贩毒案,说是深挖下去很可能会挖出一个庞大的制毒、贩毒集团。当时老局长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刑警队和禁毒大队都不要有任何动作,说他另有安排。没多久阎洲和韩冰就相继离开了警队,说是被开除的,可是他们的档案却被老局长提走了。李易臣一直都很欣赏阎洲,当时阎洲又是他手下的兵,他很想不通,为什么局里会这样处理阎洲,就算年轻人有点什么问题,批评教育一下就是了。他跑去找老局长,想给阎洲求情,老局长这才把实情告诉了他,那就是让警方想办法打入那个制毒、贩毒集团,最后将这个集团一网打尽!”
冯开林心里很是苦涩,原本以为寒城那边的人来了,很多问题就能得到答案,现在看来寒城那边对很多事情都不知情。
欧阳双杰说道:“汤局,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就是在我去寒城引出阎洲的事情之前,你一直都不知道阎洲和韩冰的卧底身份?”
汤局说是的。
欧阳双杰又问道:“按你们的说法,老局长死了以后,李易臣应该是接手这个案子的人,阎洲和韩冰的调查结果他应该清楚。因为他应该是接替老局长给两个人下指令,并接收两个人回馈信息的唯一的人,若说他对这个案子知道得不多,我觉得说不通。另外,我想问一下,你们又是从哪里找出两个人的档案的?也是李易臣交给你们的吗?”
汤局看了看吴队,显然两个人都被欧阳双杰的这个问题问住了。
吴队咳了两声:“老李说,老局长临死前把他找了去,说是为了保证侦破工作不受影响,让他别主动与阎洲他们联系,说是该收网的时候,阎洲他们会把证据交给他的,到时候他只要带着人把这个团伙给铲除就行了。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阎洲和韩冰的行动就已经完全失控了,老李听从了老局长的话,只是接手了他们的档案。”
肖远山抱着手,身子微微歪向一边,说道:“汤局,吴队,说老实话,李易臣的话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太相信的。我们都是老刑警了,因为特殊原因要派出卧底,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让他们彻底放羊,不管不顾,还真没有这样的玩法。像阎洲和韩冰这样,放出去好几年都没有人管,也没有人问,这正常吗?”
汤局叹了口气:“不正常,所以我们现在也在组织内部调查,想要把这件事情给查清楚。”
冯开林道:“老汤啊,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希望你们内部调查的结果能够及时向我们通报,这对我们破案有很重要的意义。另外,我建议你们多在那个李易臣身上下功夫,如果说这其中有什么问题,这个李易臣应该是知情者。我想他应该隐瞒了什么,没有和你们说实话。”
寒城局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临走的时候汤局才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竟然是希望林城这边能够帮他们找到阎洲,并劝说阎洲归队,把情况说清楚。
送走了寒城的人,三个人回到了冯开林的办公室,肖远山大发牢骚:“真搞不懂寒城局的人在干什么,原本以为他们能够给我们带来些惊喜,现在可好,惊喜没有,惊吓倒是不小。”
冯开林说道:“好了老肖,坐下,我们再好好分析分析。”
冯开林先问欧阳双杰的看法,欧阳双杰说他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寒城已经故去的那个老局长,如果不是他,寒城局的人不会没有人了解阎洲和韩冰的事情;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个李易臣在说谎,他伪造了两个人的卧底身份,那两个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卧底,而是真的被警队扫地出门的。
虽然欧阳双杰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还是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假设。
肖远山说道:“这次那个李易臣怎么就没来?我真想当面问问他,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欧阳双杰没有再说话,而是眉头紧锁,冯开林望向他:“欧阳,想什么呢?”
欧阳双杰这才抬起头来:“我在想,寒城那边估计是靠不住了,他们的内部调查想要有什么进展根本是不可能的,不然汤局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一定是他们在寒城也遇到了极大的阻力,所以我们只能够靠自己了。”
冯开林问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欧阳双杰叹了口气:“解铃还需系铃人,卧底这件事情的关系人是阎洲和韩冰,韩冰已经死了,阎洲是唯一的知情者,我们还是得找到阎洲,听他怎么说。韩冰是一个很谨慎、细致的人,他会不会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肖远山说道:“他留下的东西给了那个冷艳,但冷艳已经把东西弄丢了,想找回来并不容易。”
欧阳双杰笑了:“给冷艳的是给冷艳的,给我们的是给我们的。如果他真是卧底,那么他应该还有一份东西。这些年的卧底生涯,我相信他若留下了什么,一定是一枚重磅炸弹!”
“可是他会把这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呢?”冯开林轻声问道。
半天,欧阳双杰才又开口道:“对那个李易臣我还有另一层想法,老局长或许根本就不是卧底的真正管理者,管理者应该是李易臣。李易臣说老局长不让任何人插手这个案子,他说的应该是假话,否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老局长觉得寒城局里有人有问题,他已经不信任局里的人了。但这也是悖论,假如他真不信任局里的人,为什么又只把这事情告诉李易臣?而且他也没有向李易臣说过‘局里人不能相信’的话语。”
冯开林和肖远山都听明白了欧阳双杰的意思,他这么说几乎是确定了对李易臣的怀疑。
肖远山问道:“那你觉得李易臣为什么要说谎呢?”
欧阳双杰说道:“李易臣这么说,就是想把秘密全都推给老局长,老局长死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也就随着他的死而消失了。李易臣想隐瞒的最大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的失控,老局长对这两个派出去的卧底的失控!冯局,你让汤局那边好好查一下,老局长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冯开林瞪大了眼睛:“你怀疑老局长的死?”
欧阳双杰点了点头。
冯开林叹息道:“看来我得好好和老汤再聊聊,不行我亲自走一趟寒城,我也想会会那个李易臣,我倒想看看他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欧阳双杰说道:“冯局,你不能去,现在最好还是让寒城那边内部调查。”
“你小子搞什么鬼,你不是还让我叫汤局查老局长的死吗?”冯开林不解地问,欧阳双杰说道:“可是我们得悄悄地查,汤局有他的苦衷,我估计在寒城局里,李易臣说话可能比他这个大局长要管用得多。这就是李易臣没来的原因,汤局说到很多事情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无奈!”
冯开林去了寒城,欧阳双杰再次去见了段大旗。
段大旗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站在深度传媒的办公室里,站在那落地的玻璃窗边往下望。只是此刻他的心情却已经不似从前,从前他站在这儿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种掌控一切、君临天下的感觉,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秘书领着欧阳双杰进来,正想叫段大旗,欧阳双杰轻轻拦住了,示意秘书离开。秘书走了以后欧阳双杰又轻轻关上了门,走到了段大旗的身后:“段叔!”
段大旗没有回头,他淡淡地说道:“来了?坐吧。”
欧阳双杰没有坐,仍旧在他的身后站着。
段大旗又说话了:“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站在这儿吗?”
欧阳双杰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段大旗说道:“当年我创建深度传媒的时候,没有场地,没有人手,就在一个破陋的出租屋里,凡事都是我亲力亲为。后来我招了两个散工发传单,或者去兼职业务员,我踩着自行车,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地拉活儿,是你父亲和老谭帮衬了我。深度能够有今天,与你父亲和老谭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再后来我的深度传媒成了林城广告界的巨头,那种功成名就的感觉我很是享受,深度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这座大厦,我就选择了这最高的一层做我的办公室。每当我看着下面那如蚂蚁般的人和车,我就有一种大地在我脚下,一切皆为蝼蚁的感觉,可现在想起来多可笑啊!”
欧阳双杰叹了口气:“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心中的善良、正义、公理不灭,我们就有与一切抗争的信念与动力。”
段大旗望着欧阳双杰笑了:“这一点你很像德渊,看来他对你的教育很成功。”说罢,他有些颓然地继续说,“我对自己儿女的教育很失败,莹莹从小就跟着我们吃苦,后来条件好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想着把她教成一个成功的商人,可对于她的思想,我却根本没有管束,最后她变得很功利,变得金钱至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走上这样的路。至于楠楠,我现在明白了,楠楠是好样的,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他有着自己的操守与原则,真正宝贵的并不是他能够赚多少钱,而是无论他赚了多少钱,他的原则与操守都不会丢掉!”
“说吧,今天来又有什么事?”段大旗终于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欧阳双杰一边泡着茶,一边轻声说道:“段莹的后事……”
段大旗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后事,火化了就下葬,这事情没有向外界提起。”
欧阳双杰把茶递给段大旗:“段叔,段莹有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段大旗说道:“你们警察不是都已经去她家搜查过了吗,我家里你们也去了的。”
欧阳双杰望向段大旗:“段叔,你是她的父亲。你应该最了解她,我们的人毕竟对她不了解,我担心他们会有什么疏漏。”
段大旗皱起了眉头:“这样吧,我留意一下,有什么我会和你联系的。对了,你要不要和小松聊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和他沟通一下吧。”
周小松是段莹的丈夫,警方的人已经找他聊过,但周小松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欧阳双杰心里有些疑惑,段大旗是在暗示些什么吗?他“嗯”了一声道:“好的,我去和他聊聊。”段大旗品了口茶说:“人就是这么奇怪,同样一杯茶,此刻品起来感觉也不一样,或许我再也体会不到从前的那种滋味了。”欧阳双杰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时过境迁,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人的心境变了,所以很多感受也就跟着变了。
寒城市局的局长汤鸿没想到冯开林这么快就来了寒城,他把冯开林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又让刑警队长吴鑫把冯开林带来的两个年轻警察带到了吴鑫的办公室喝茶,这才关起门来和冯开林谈正事。
冯开林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把他的意思说了一遍,然后他问了下寒城市局内部调查现在的情况。
“冯局,我们的调查进展很缓慢。第一,这件事情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很多原始资料或有缺失;第二,原本这件事情的知情者并不多,问了很多老同志,包括当时和老局长要好的人都不太清楚这回事。”
冯开林微笑着说道:“这么说来所有的关键都在那个李易臣的身上?换句话说,阎洲和韩冰是白是黑,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汤鸿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不是也拿出了证据吗,两个人的档案记录,还有老局长留下的情况说明。”
“老汤,我们都是老警察了,平心而论,你觉得他拿出的证据是不是绝对真实的?”
汤鸿皱眉说道:“我倒是悄悄让省厅的人帮着做了技术鉴定,那情况说明的笔迹与老局长笔迹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按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冯开林冷笑道:“很多领导的秘书模仿领导的签名相似度也能够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一个笔迹鉴定说明不了问题。再说了,就算那证明材料是真的,可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多考虑一些?比如时效问题,就算老局长写的这个证明是真的,可是他已经在几年前去世了。这些年阎洲和韩冰几乎是完全失控,这几年来他们都在做些什么,都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谁能够说得清楚?逝去的老局长的证明还能够证明他们的现在吗?”
汤鸿苦笑一下:“归根结底,你还是怀疑阎洲和韩冰卧底的事实?”
冯开林语重心长地说道:“老汤,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卧底,他们所处的环境以及他们接触的人或事都会对他们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最后,他们很可能就弄不清自己是谁,忘记了他们的起点是哪儿,也会忘记了他们的使命与责任,从而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人。”
汤鸿说道:“冯局,那你的意思呢,你想怎么做?”
冯开林说道:“既然李易臣是关键,那么我想接触一下这个李易臣,问他几个问题,如果他心里没有鬼,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李易臣没在警察局,汤鸿说他生病住院了。
冯开林一惊:“住院了?什么病,哪个医院?”
汤鸿回答说,李易臣一直就有心脏病,前阵子突然发了病,在医院已经躺了小半个月了。
冯开林决定到医院去看看这个寒城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李易臣是个胖子,个头不高,但块头不小,整个人像是横着长的。他的头也很大,和身子一样,圆圆的,虽然近五十岁了,看上去却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些。而且李易臣看上去挺精神,哪里像是生病的人?
汤鸿向他介绍冯开林的时候,他从病床上跳了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冯开林的双手:“冯局长好!”
“老李啊,冯局来是想问你点事,阎洲和韩冰的情况我大致也和冯局说了,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冯局想亲自和你聊聊。”汤鸿的脸上露出微笑,李易臣点了点头:“嗯,好的。”
三个人在病床里坐下,李易臣坐在病床上,汤鸿也坐到了床沿,把靠床头的那张椅子让给了冯开林。
“今天很是冒昧,你生病住院我还追到这儿来,还望海涵。不过这个案子太棘手了,急人哪!”
李易臣也不问,他只是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他的态度摆得很端正,冯开林的心里却打起了小鼓,按常理说,李易臣应该问一下到底是什么案子与阎洲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一声也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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