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麦德利先生
清晨两点钟,蟋蟀柴斯特的新经纪人——塔克老鼠,正在蟋蟀笼子前面踱着方步,来来回回地走着。亨利猫躺在架子上,尾巴从边上垂挂了下来。柴斯特自己则在火柴盒里舒舒服服地休息。
“我已经对这个新情况做了慎重的考虑。”塔克很郑重地说,“事实上,这一整天除了这件事,我脑袋里什么也塞不进去。我们首先要明确的是:柴斯特是只非常有天分的蟋蟀。”
“是嘛!就是嘛!”亨利说。柴斯特冲着它微笑。亨利这只猫咪的心地实在是善良得没的说。
“第二件事就是:这样的天赋是很稀罕、很美好,而且十分宝贵的,一定不可以就这么糟蹋了。”塔克清了清喉咙,“而第三件事就是:这件事还可能,我是说‘或许’有点儿赚头,谁知道呢?说不定哟!”
“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真正的心声。”亨利说。
“拜托,先别这样,亨利!先听我讲上一分钟,你再来骂我是只贪心的老鼠也不迟。”塔克说着,在柴斯特和亨利的旁边坐了下来,“这个报摊的生意一直很差,对不对?这就对了!如果白利尼一家过得很快乐的话,那么白利尼妈妈就不会一直想把它赶走了,对不对?就是这样!她今天喜欢它,是因为它演奏了她最喜欢的歌,但是谁晓得她明天是不是还会喜欢它呢?”
“我是很想帮助他们,毕竟他们一直都对我很好。”柴斯特说。
“当然啦……”塔克说,“如果有那么一点点成功的报偿,可以落进柴斯特一位可信赖的老朋友所住的排水管里,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还是看不出来我们怎样才能挣到钱。”柴斯特说。
“我还没有把细节都研究到。”塔克说,“但是有一点我可要告诉你:纽约是个人们愿意为天才付出代价的地方。所以,很清楚的是,柴斯特得再多学点儿曲子。虽然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它自己作的曲子。对不起!柴斯特,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噢,不,不会!”柴斯特说,“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人类可不这么想。”塔克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他们本来就是人类嘛,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宁可听那些他们自己写的作品。”
“但是我怎么去学新的歌曲呢?”柴斯特问道。
“太简单了!”塔克说。它一个箭步冲到收音机旁边,使尽全身的力气压在一个转钮上,吧嗒一声把它打开。
“小声一点儿!”亨利说,“外面的人会起疑心的。”
塔克不停地扭着旋钮选择频道,直到一阵平缓、轻柔的音乐从里面传了出来。“你只要仔细听好,跟着学起来就行了。”它对柴斯特说。
这是柴斯特正式接受音乐教育的开始。在那晚的宴会上,它只是演奏着好玩而已,但是现在它可是非常认真地在学习一些人类的音乐了。第一个晚上结束时,它已经默记了三种不同交响乐的节奏、音乐喜剧里的六首歌曲、一首小提琴协奏曲里的独奏部分,还有四首圣歌——这是它从一个宗教节目里学来的。
第二天早晨,那是八月里最后的一个星期天了,白利尼一家三口都到报摊来照顾生意。他们几乎不敢相信昨天发生的事,很想看看柴斯特是不是还会继续演奏那些熟悉的歌。玛利欧照常喂了这只蟋蟀常吃的早餐:桑叶和水,而柴斯特也慢条斯理地吃着。它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紧张,它却有心让他们多等等,觉得这样子挺好玩儿的。等到早餐吃过,它好好儿地伸了伸懒腰,让翅膀活动活动,使它们柔软一些。
既然这天是礼拜天,柴斯特认为,不妨就从一首圣歌开始,所以它选择了一首《万世磐石》来作为它音乐会的开场。前面几个音才出现,妈妈、爸爸和玛利欧就露出了微笑。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眼睛里流露出快乐的神情,然而他们都不敢出声说话。
就在柴斯特拉完《万世磐石》这首曲子以后的空当里,正好史麦德利先生来到报摊上买他每月一份的《美国音乐》。他的雨伞收得整整齐齐的,跟平常一样地挂在手臂上。
“嗨,史麦德利先生,我的蟋蟀会演奏圣歌呢!”这位音乐老师还没来得及道早安,玛利欧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报告这个消息。
“还有歌剧。”爸爸说。
“还有意大利歌曲。”妈妈说。
“是,是,是!”史麦德利先生应声道,他当然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我明白我们都很喜欢这只蟋蟀,但是我们是不是让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得太过分了一点儿呢?”
“才不是这样的呢!”玛利欧说,“你来听听看!它还会再表演的。”
柴斯特啜了一小口清水,准备好再演奏些别的曲目了。这回它演奏的不再是《万世磐石》,而是慷慨激昂的《基督精兵进行曲》。
史麦德利先生的眼睛都要暴出来了。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你想坐下来吗,史麦德利先生?”爸爸问道,“你的脸色有点儿苍白。”
“我想我最好是坐一下。”史麦德利先生说,一边拿出一条丝质手帕擦拭着前额,“你知道,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史麦德利先生进到了报摊里面来,坐在板凳上,这样他的脸距离这个蟋蟀笼子就只有几厘米远了。柴斯特又鸣唱出《基督精兵进行曲》的第二节,并且以一个高亢的“阿门”做了结束。
“嘿,今天早上风琴师才在教堂里演奏了这一曲。”这位音乐老师气喘吁吁地赞叹着,“他演奏的还没这只蟋蟀的一半好呢!当然蟋蟀演奏的音量比不上风琴,不过,强度上的不足,却由甜美的音质来补足了。”
“这还不算什么,”白利尼老爸骄傲地说,“你该听听它演奏的《阿依达》。”
“我可以做个实验吗?”史麦德利先生问道。
白利尼全家立刻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于是这位音乐老师开始用口哨吹出音阶——do,re,mi,fa,sol,la,ti,do。而柴斯特也随即调整了它那两只翅膀,就像手指很快地拨过竖琴琴弦那样,立刻把整个音阶拉了一遍。
史麦德利先生摘下了眼镜,他的眼睛一片湿润。“它的音抓得非常准。”他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只见过一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精准的地步。她是个女高音。”
柴斯特又开始演奏了起来。它拉完了另外两首它学会的圣歌——《玫瑰经》和《主是我坚固堡垒》之后,接下去又再演奏了那首小提琴协奏曲。虽说它没有整个乐团来配合,无法演奏出原曲的全貌,但是以它的情况来说,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了。
一旦史麦德利先生接受了他正在聆听一只蟋蟀所举办的音乐演奏会的事实以后,他就更是完全沉醉在这场表演之中了。他对于柴斯特演奏手法的“干净利落”,尤其大加赞扬。他说,这只蟋蟀很能把每个音都拉得非常清楚,不会让一堆音符搅到一起去。有时候,某段音乐让他特别感动,这位音乐老师就会用手抚着心脏的部位说:“这只蟋蟀是从这里演奏出来的!”
在柴斯特这么一曲一曲表演着的时候,报摊旁边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每奏完一曲,大家就鼓掌叫好,向白利尼一家道贺,恭喜他们拥有这么一只了不起的蟋蟀。妈妈和爸爸真是满心欢喜。玛利欧也很开心。不过,当然啦,本来他这一整个夏天,就一直都觉得柴斯特是非同寻常的。
等到演奏结束,史麦德利先生站起身来,跟爸爸、妈妈和玛利欧握手致谢。“我要感谢你们,给予我这一个小时从来没有过的美好时光!”他说,“全世界都该来认识这只蟋蟀。”突然之间,他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光彩。“嘿,我想我该写封信给《纽约时报》的音乐编辑,他们一定会有兴趣的。”
下面就是史麦德利先生写的那封信:
致《纽约时报》音乐编辑和全纽约市民——
噢,纽约人,欢喜快乐吧,因为一个音乐奇迹已经发生在这个城市里!就是今天,星期天,八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必将载入音乐史册。我深感荣幸,竟然在我献身音乐艺术的这一生中有幸现场聆听了一场旷古未闻的美妙音乐独奏会。身为一位音乐学者,且曾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本地著名的音乐学府,我相信我是有资格来评判这项奇迹的。而我要毫不犹豫地说,这样的曲调是纽约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但是这位艺术家究竟是谁呢?”热爱音乐的人士一定会问,“或许是某个新出道的歌手,最近才从欧洲各国首都载誉归来的吧?”
不是的,各位音乐的爱好者,不是这样的!
“那么也许是某位提琴家,总是以满腔的热情,演奏出超世绝俗的音乐吧?”
又错了,各位音乐的爱好者们。
“难道说,会是一位钢琴家,有着敏感、修长的手指,可以从闪亮的象牙色琴键上,汲取出魔术般神奇的琴音来?”
噢,音乐爱好者们,你们永远也猜不着的。因为它竟是一只蟋蟀!一只外表寻常的蟋蟀,还没有我的小拇指长(不过因为我弹钢琴的缘故,小拇指还是算相当长的),但却是一只可以鸣唱出歌剧、交响乐和流行音乐的蟋蟀。所以,我将这件事描述为一项奇迹,应该不为过吧?
那么这位了不起的表演者,现在在哪里呢?各位音乐爱好者,不是在卡内基音乐厅,也不是在大都会歌剧院。但你可以在时代广场地铁车站白利尼一家开的那个小报摊里找着它。我奉劝,我也请求,每一位打从心底喜欢音乐的男士、女士和孩童,都万万不要错过这一场最杰出的——不对,应该说是最荣耀的音乐会!
最深受感动的
何瑞西·史麦德利
附记:我也同时教授钢琴,欲洽请致信——
纽约州纽约市
西六十三街一五七八号
何瑞西·史麦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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