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
柴斯特把头埋在面巾纸里。它可不想看到它新交的朋友——塔克老鼠,就这样遭到杀身之祸。它回想起在康涅狄格州的时候,也见过猫和老鼠在草地上打架。除非当时老鼠距离它们住的洞口很近,否则这种打架大都是一面倒,结局差不多都一样。但是如今这只猫来得太快了,塔克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四下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柴斯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了望身后。那只有着灰绿色眼睛、全身黑色条纹的大猫,正端坐在自己的后腿上,尾巴在前爪附近甩动着。而就在这两只可怕的利爪中间,老鼠塔克却浑然不觉地坐在敌人的下巴底下,它正好奇地望着柴斯特呢!这只蟋蟀开始疯狂地打着手势,暗示老鼠赶紧抬起头来看看,在它的上方是何等可怕的威胁啊!
塔克若无其事地抬了抬头。猫也低头直视着它。“噢,它啊!”塔克一面说,一面伸出右前掌逗弄着猫的下巴,“它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快出来吧!”
柴斯特爬了出来,先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柴斯特,来见见亨利!”塔克说,“亨利,这是柴斯特,它是只蟋蟀。”
“很高兴能认识你!”亨利用如丝般温柔的声调说。
“嗨,你好!”柴斯特说。它觉得挺丢脸的,自己居然大惊小怪的,搞出个大笑话来,“我倒不是替自己担心。我以为猫和老鼠是世仇。”
“也许在乡下是这样吧!”塔克说,“但是在纽约,我们可早就冰释前嫌了。亨利是我认识最久的老朋友了。它就跟我一起住在排水管里。今天晚上的收获如何,亨利?”
“不怎么好。”亨利说,“我去了东区那边的垃圾桶,照理说,那些有钱人应该会扔出很多垃圾的,可是却没有。”
“柴斯特,你再弄出那种声音来给亨利听听!”塔克说。
柴斯特抬起了那对小心折叠在它背上的黑色翅膀,娴熟、快速地举起上面那只,拉过了底下的那只,整个车站都应声回荡起美妙的乐音。
“太美啦,非常动听!”亨利说,“这只蟋蟀很有才气。”
“我还以为你是用嗓子唱的。”塔克说,“没想到你竟然是用翅膀拉的,就像拉小提琴那样,用一只翅膀来拉另一只?”
“是的。”柴斯特说,“这对翅膀不怎么适合飞行,不过反正我也比较喜欢音乐。”它很快又拉了几声出来。
塔克老鼠和亨利猫彼此对视,微笑起来。“听得我也想叫上两声了。”亨利说。
“有人说蟋蟀是‘吱吱吱’地叫的,”柴斯特解释着,“还有人说是‘’,但是我们蟋蟀却觉得这两种声音都不对。”
“我听起来倒觉得像是‘娑娑娑’的声音。”亨利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叫我们‘蟋蟀’吧!”塔克说。
它们全都笑了起来。塔克的笑声尖尖的,听起来有点儿像打嗝。柴斯特现在觉得快乐多了,感觉前途也不再像当初它独自缩在角落那堆灰尘里时那样阴沉可悲了。
“你会在纽约待一段时间吗?”塔克问道。
“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柴斯特说,“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回家呢!”
“嗯,这倒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把你带到中央车站去,让你登上一列开往康涅狄格州的火车回家去。”塔克说,“但是,你为什么不趁机试试过一下城市生活呢?见见新面孔,看看新玩意儿,而且玛利欧很喜欢你的。”
“是啊,但是他妈妈可不喜欢我。”柴斯特说,“她认为我身上有细菌。”
“细菌!”塔克很不屑地说,“只要有人把她打成黑眼圈,她就连提都不敢提了,别理她!”
“可惜你没能结交到更有势力的朋友,”亨利猫说,“这个书报摊的前途恐怕挺危险的。”
“这倒是真的。”塔克也悲哀地搭腔,“他们可能很快就要破产了。”它跳上一堆杂志,借着从木盖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儿微光,读着那些杂志的名称:“《艺术新闻》、《美国音乐》,除了那些留长发的,谁要读这些玩意儿呢?”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柴斯特说。过去在草原上,它也曾听过牛蛙、土拨鼠,还有兔子,甚至一些在地上爬行的蛇类所讲的话,却从来没听过有谁是像塔克老鼠这样说话的,“什么叫作留长发的?”
塔克抓了抓头皮,想了一会儿才说:“一个留长头发的,肯定是在各方面都非常讲究的。就拿阿富汗猎犬来说吧,那就是个留长发的!”
“阿富汗猎犬它们读《美国音乐》?”柴斯特蟋蟀问道。
“要是能够,它们会读的。”塔克说。
柴斯特听了不禁摇了摇头,说:“我恐怕没有办法适应在纽约的生活!”
“噢,你当然可以喽!”塔克尖着嗓门儿说,“亨利,我们带柴斯特到上面去,见识一下时代广场,你看怎么样?你想去看看吗?柴斯特。”
“好哇!”柴斯特虽然心里对于这样大胆地跑进纽约市区里挺迟疑的,但嘴上仍然答应了。
它们三个跳下了地板。报摊一边的裂缝正好足够亨利通过。它们一边越过车站地板,塔克一边指点着一些有意思的景观,比如尼狄克的午餐供应台,塔克还在那里停留了好一阵子;还有罗福特的糖果店。然后它们来到排水管这边。当它们通过管子的时候,柴斯特得特别小心地轻轻跳,免得撞到排水管的顶端。管子里好像有上百个弯弯曲曲的转弯,还有好多好多其他的水管从一条主要管道里通出去,简直就像个迷宫似的。但是就算是在黑暗里,塔克老鼠对所有的通道也都了如指掌。好不容易,柴斯特终于看到了上面的亮光,于是奋力一跳,登上了人行道。然后它就目瞪口呆地蹲伏在水泥地上,惊讶得差点儿停止了呼吸。
它们正站在时代广场南端时报大厦一个角落里。这只蟋蟀的头顶上,一幢幢高楼大厦好像一座座发光的高山,直耸入夜空中。虽然这么晚了,霓虹灯依然闪亮耀眼。各式各样的红、黄、蓝、绿灯光,一齐映照在它身上,空气里充满了人来车往的嘈杂声。这情景就好像时代广场是个大贝壳,各样的颜色和声音就像波浪,一波波地涌进了贝壳里。一阵心悸让柴斯特不禁闭上了眼睛。对于一个到目前为止,向来靠柳树高度来度量事物,用潺潺的溪水声来评价周围声音的蟋蟀而言,这幅景象未免太可怕,也太艳丽了一点儿。
“你喜欢吗?”塔克问它。
“嗯。这……这实在非常了不得!”柴斯特支支吾吾地应着。
“那你该在圣诞前夜看看这里的光景,那才真叫壮观呢!”亨利说。
柴斯特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这些灯光。它抬起头,看着上面很高很远的地方。在高过纽约,也高过整个世界的夜空里,它认出了一颗过去在康涅狄格州常看到的星星。等它们又下到车站后,柴斯特再次躺进了火柴盒里,它心里仍忍不住惦记着那颗星星。想到在经历了这一切新奇又陌生的遭遇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它熟悉的东西,依然高挂在那里,对着它眨眼,实在让它好过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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