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我-长眠不休长眠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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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比爷爷大一岁。

    准确地来说,应该没大到一岁,奶奶是寒冬冬眠的蛇,爷爷是九月踏高秋的马。立冬过后没几天就是奶奶的生日,像往常一样大伯和小姑照例寄来一份略表孝心的礼物,二伯四爸和父亲张罗着为奶奶过寿。到了这天,大姑大姑父也带着表哥表姐来到我们院子为奶奶庆寿。除了爷爷生日那天,一年四季就属这天最热闹了,甚至比过年那两天还要热闹。

    “妈这是过七十七个生日了吧?”大姑父问。

    “再不是,一晃就七十七啦,快入土了。”

    “祝妈长命百岁。”大姑说,父亲他们几个也跟着说。

    “七十七了还长命百岁,那还不成老妖精了。”奶奶笑着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妈,”四妈说,“你活百岁是我们的福分。”

    “活了一辈子子了,长命百岁不长命百岁也是这个样子。”奶奶说,端着酒杯和爷爷碰了一下,她一年四季也就在爷爷生日和她自己生曰上才沾点酒。”看着你们家家过得好也就知足了,我跟你达现在也就是等死的人了,也不指望啥了。”爷爷劝她赶紧把酒喝掉,“娃们给你过生,你就好好地过生,说这些多余的话做啥?”

    “说这些话他咋,”奶奶顶了一句,“在泾阳,你大哥家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我跟你达都在七十七岁老哩!”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大姑赶紧嘘了一声叫奶奶不要说了,“妈,你看你,我大老远来吃你生来了。你净说些丧气的话,你好叫我吃你的生不吃。”

    “吃吃吃,咋呢能不叫我娃吃。”奶奶笑着说。

    奶奶的生日过去有一个多星期,这天吃过晚饭,爷爷照例出去和独眼龙爷爷喝酒抽烟聊天去了,哥哥和承运哥刚要跑出去玩,奶奶把他俩叫住:“你们俩今傍晚就不要出去耍了。陪婆说说话,婆给你们讲故经。,我也准备出去玩,听见奶奶单叫哥哥和承运哥留下来陪她,又嫉妒又羡慕,所以也没跑出去,跟哥哥和承运哥一起围着奶奶坐下来。

    奶奶把先前给我们讲的故事来来回回讲了个遍,但因为故事本身就不吸引入,再加上先前已听她讲过不少遍。我们就听得无精打釆的,一个个张嘴流眼泪,就在此时奶奶哎哟了一声,捂着肚子,“哎哟我的妈呀,肚子咋这么疼呢,李立,你到里屋给我找两颗止疼药。”哥哥就进里屋找药去了,承运哥叫我出门去找大人,“把你妈你达或者我妈我达叫回来,就说婆肚子疼哩。”

    “不消叫,吃两颗药止疼药就好了。”奶奶劝阻我。

    但我还是撒腿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四爸四妈和父亲母亲,“妈,达达。四爸,四娘,我婆肚子疼哩,叫你回去看一下。”四个大人一听立马往回走,吩咐我:“你再去把你爷叫一下,就说你婆肚子疼哩,”我跑到独眼龙爷爷家,爷爷和他正聊得高兴,一口酒一口烟地说着:“你咋跑来了呢?”爷爷问。

    “我婆肚子疼儿哩,要叫你回去哩。”

    我和爷爷回到院子的时候,连彩云姐雪云姐都回来了。彩云姐在县城上高中,一个星期回家拿一次东西,她也刚从县城回到家。父亲四爸他们早已把奶奶扶到床上了,奶奶有气无力地看了看我们这些人,“咋,你们都回来了。”然后就没声气了,过了半晌,只听见父亲突然一声长嚎,“妈,你咋呢就这么走了,我们还来不及叫你享福呢……”一下子老老小小哭成了一片。

    只有爷爷和弟弟没有哭出来,爷爷悄悄地蹲在墙角抽着闷烟,弟弟眨巴着眼睛站在爷爷旁边看着他抽烟。照例是前三天后三天地请村里人来作客办丧事,请了两个响器班子吹吹打打地闹了三天,奶奶才入土为安,这三天弟弟一声也没哭出来,都呆呆地看着这么多人走来走去忙来忙去,而我却干号了三天,直到最后好几个大人劝我不要哭了我才不哭了。

    阳历的九月弟弟也入了学。

    到了农历九月,爷爷的生曰也闹闹哄哄地过了一次。

    一天下午爷爷和独眼龙爷爷一起去街镇上上喝酒,自从白眉爷爷去世后,爷爷很少去镇上喝酒了,要喝也是在独眼龙爷爷家边抽烟聊天边喝,这天不知为什么他邀请独眼龙爷爷去镇上喝酒,而独眼龙爷爷也就答应了。喝的是散酒,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爷爷首先自觉醉了,独眼龙爷爷扶着爷爷踉踉跄跄地往回走着说:“嗯呀,人喝酒醉了身子就是重,平时都没有这么重的。”

    独眼龙爷爷因为酒力发作,自己也扶不住爷爷,只好把爷爷先送进沿路一户人家说:“先叫你这叔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回去跟他家里人稍话来接。”

    父亲和四爸去这户人家去接爷爷的时候再怎么叫爷爷都不醒来,一摸身上,已经冰凉冰凉的了。

    那户人家吃惊地“哎!”了一声,然后讲道:“叔在一个小时前还醒来了一次,对我说:‘娃,叔想吃米饭哩,你给叔做点。’我说:‘叔,吃米饭行哎,就是自家户没有啥好菜。’叔说:‘要啥好菜哩,炒酸菜不行?’我就赶紧给叔做了些米饭,炒了些酸菜,给叔盛了一碗叫了叔几声也不见叔应声,心里也没咋多想,心想叫叔再多睡一阵,等醒来了把饭再热一热叫叔再吃,谁知道叔他老人家是……哎!”

    照例是前三天后三天地请村里人来作客办丧事,请了两个响器班子吹吹打打地闹了三天,爷爷才入土为安,这三天才上了学的弟弟干号了三天,直到最后好几个大人劝他不要哭了他才不哭了。而我竟然一声也没哭出来,有时看着弟弟满脸的鼻涕和眼泪,我也想挤出一滴两滴来。但除了表情沮丧,眼角竟然没有一滴泪,我听了旁家邻里的人在悄悄地说我:“这娃心肠有些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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