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我-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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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是个秦腔迷。自从白眉爷爷去世后,爷爷和作烤烟的独眼龙爷爷过往密切起来,原来爷爷只喜欢在他家买烤烟。因为独眼龙爷爷做烤烟很有自己的一套。据说独眼龙爷爷在十几岁的还是一个英俊少侠,练得一手闯王拳,给人家走过私盐,但一次押着盐队从西安出来翻越秦岭的时候遭遇了一股土匪,两下交手,盐没保住,他的一只眼睛也被人家废了,从此特也金盆洗手,不再在刀口上舔血过生活。

    但因为他只剩下一只眼睛,所以到老也没娶个伴,不是他不愿意娶,而是人家不愿意嫁。

    俗话说,女愁浪男愁唱。

    独眼龙爷爷乎时就很喜欢哼一段,堆在那儿一口烟一口酒地哼着,《铡美案》《下河东》《金沙滩》这些本来就九曲回肠,悲壮凄惨,而《张连卖布》《拾黄金》这样的丑角戏也被他哼得婉转牺惶。爷爷自己也会哼几段,因为这两个人老凑在一起说哪个名角哪段戏唱得好,说哪个角根本就唱得不咋样,围着一台收音机,也像里面的戏一样。三五步走遍天下,谈天说地纵横古今。

    有时爷爷带着我一起去他家,他们吞云吐雾地高谈阔论,上天入地东拉西扯。他们谈得起劲,我也听得入迷,但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觉得碍眼。

    “李智,你坐在那里,站着让人心慌。”

    我就是不坐,站在那里。

    “他咋呢不爱坐?”独眼龙爷爷问爷爷。

    “我也不知道这娃有啥毛病,有时候你把他咋呢就是不坐。”

    “我还不信他不坐。”

    独眼龙爷爷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我背后,想把我往下压让我坐下来,但我两腿挺直了,就是不肯弯。他压得越用力我越登得直,没过一会儿,独眼龙爷爷微微地喘起气来,便松了手,“这碎怂,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一头老虎我两手一提就撂出去了,没想到叫你坐还坐不下来,老了啊。”爷爷笑着说,“这狗曰的,倔着哩,别看小,跟个小尖牛一样。”

    这年另外一,个镇子上搭了个戏台子,请了好几个名角,这在我们那儿一带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的稀罕事了,爷爷和独眼龙爷爷约着要赶去看戏,我缠着他们带我去,他们经不住我厮磨,就答应了。

    那天到了这个镇子上,除了有大戏,很多精明的买卖人也赶到这里,俨然成了一次庙会。开戏还有一段时间,爷爷拉着我和独眼龙爷爷先在街上转悠,拉着拉着不知什么时候爷爷的乎就放开了,一转眼爷爷和独眼龙爷爷在人缝中消失了,我赶紧钻过一个人群,不见爷爷和独眼龙爷爷,转个头再钻过一个人群还不见爷爷和独眼龙爷爷,我就开始哭起来,左钻右钻还是没看见爷爷和独眼龙爷爷,我越哭越大声了,最后就站在那里号啕大哭起来。

    “哎,你叫唤啥里?”有一个壮汉问我,他站在一个肉架前面,上面的肉都快卖完了。

    “我把我爷弄丢了。”

    “啊,”他不禁大笑起来,“你把你爷弄丢了?”

    “嗯。”

    “那不要叫唤,等一会你爷就来找你了。”

    我就乖乖地站在他的肉架旁边。但过了一会不见爷爷来。再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爷爷来。我又开始大哭,我一边哭一边想要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怎么办,回不去了我就要饭,这样一想不禁自觉有点悲壮,哭声里倒透出点豪迈劲儿来。那壮汉实在受不了了问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我刚接过来,只见一个巴掌打到我头上,“不是叫你紧紧跟着爷,你咋跑丢了。”我一个委屈,那串糖葫芦就掉到地上,那壮汉弯下腰捡起来吹了吹上面土,“不要叫唤,你爷爷着急上火了,你再叫唤你爷爷就更上火了。”

    “多谢多谢,要不是你,我这娃可能就丢了。”

    “大爷,现在娃寻着了,也就不要再生气了。”

    “是是。”

    晚上回家后,父亲听了这件事,也打了我一下,‘你要是丢了可咋办哩,幸亏人家肉贩子是好人,你再碰见个坏人,人家还不把卖到山西去。”那天晚上,哥哥也挨了打。他又在外面和人打架把人家头打了个血口子,父亲和母亲去人家家里赔不是去了,而弟弟和姐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满肚子自居委屈,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连动都不敢动。

    “哥哥,人为啥会跑丢?”我终于在抽噎中发出声来。

    “嗯?哦,路不熟就会丢。”

    “你丢过没有。”

    “没有。”

    “我害怕我长大了还会丢。”

    “长大了就不会丢了。’

    “真的?”

    “真的。”

    “那要是我万一还会丢的话怎么办?”

    “那你自己找回来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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