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麟阁过去虽与张作霖有过一段恩怨,但张作霖对他怎样,大家有目共睹,自然不能行此落井下石、遭人唾弃之事,更何况就算他厚着脸皮硬要上位,东三省实权仍掌握在张作霖及其部属手中,恐怕那个位置他连半天都坐不下去。至于吴俊升,倒是个实力派,可他向来死保张作霖,绝不肯轻易背叛。最后,吴、冯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出辞呈,把吴佩孚抛来的乌纱帽给扔了回去:“张使之去留,为三省三千万人生命之所系,对此乱命,一致否认。”
事实证明,张作霖在关外的声望和权威已坚如磐石,其地位不是北京政府一纸命令就能改变的。在东三省各界人士的拥护下,他干脆宣布东北独立,并自封为奉军总司令。
对张作霖而言,声明与北京政府断绝关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颇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利于今后与直系进行角逐。怎样才能找到更好听,看上去也更正当的说法呢?正当他为之绞尽脑汁的时候,一个方兴未艾的政治学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管仲治齐
这种学说的名称叫作“联省自治”,主张这一学说的人认为,要达成国家统一不一定要通过武力,也可以效仿美国的联邦制,先由各省自治,再由各省选出代表,组成联省议会。
一开始,张作霖对何谓“联省自治”还不是弄得太懂。问杨宇霆,杨宇霆就用张作霖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道:“联省自治就是各省独立,名义上归中央管,但让不让他们管,他们管不管得了,还是各省的头头说了算。”
张作霖一听十分高兴,当即说:“这回我也来个联省自治,让直系没有话说,而且东三省稳稳地握在我们手里。他妈拉个巴子,这联省自治好!”
1922年5月19日,奉天省议会宣布东三省实行联省自治,张作霖顺理成章地被推举为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奉天省长。经过这么一包装,张作霖“关外王”的头衔从此也就不用中央册封了,他自己给自己戴上就行。
通过联省自治,还选出了新的奉天省长。此前这一职务一直由张作霖兼任。帅府(即张作霖的军署,既是办公官邸,也是张家私宅)与省长官公署仅一街之隔,省署习惯称帅府为前院,省署各科负责人每天抱着公文案卷到前院请示张作霖。张作霖有时亲自批阅公文,有时由原省署秘书长袁金铠代为批阅,本来省署行政厅厅长也可以帮助进行处理,但历任厅长们都是唯唯听命的角色,张作霖怎么说,他们才敢怎么办,无法负裁断要政之责。
自古及今,多有“武人不谙吏治”之说,张作霖本质上是个武人,对处理省务渐渐地不胜其烦,而自袁金铠调黑后,便再无人能替他分劳,因此就想着要找一个人专任其事。
在奉天政界,能担当省长重任者,除去已出局的袁金铠,自非王永江莫属。不过直奉战后,王永江已经以父亲生病为由,请假避居乡里。原因据说一是过去与他敌对的汤玉麟被张作霖重新起用,二人同殿为臣,不仅可能感到尴尬,而且还担心汤玉麟会继续寻仇。二是张作霖发动直奉战争,并未征询过他的意见。如今吃了大败仗才让他督奉,颇有点找人顶杠收拾烂摊子的意味。
第一个担心其实是不存在的。汤玉麟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重归张作霖麾下,再不敢乱说乱动,对王永江已构不成什么实质性威胁。至于第二个,在张作霖看来,无非是文人爱面子,邀请的时候态度诚恳一些就行了。
可是请了几次,王永江都没肯动身。实在没办法,张作霖就亲自派人派车把王永江从家乡硬接到省城。见到王永江,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就算是不为我,为东北老百姓着想,也应该承担这副担子。”
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据说他也曾对诸葛亮说过:“先生若不出山,如苍生何也?”先生您如果不出山,为天下百姓着想的话,那么天下百姓应该怎么办呢?
王永江本喜任事,让张作霖这么一恭维,面子里子都有了,也就顺势了打消原有的矜持之念,同意再次出山相助。1922年6月18日,张作霖正式任命他为奉天代理省长兼财政厅长。
在中国古代的政治家中,王永江对管仲非常推崇。管仲能够令齐国富强,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其亮点之一就是采取重商政策,即所谓“通货积财,富国强兵”。王永江治理奉省,效仿的就是管仲治齐,其间他推出了不少相应措施,比如修建奉海铁路。
奉军以关外一隅之地,能够与关内据有大半个中国的直系相抗,若无一定的物质基础是不可想象的。东北最大的优势就是农作物丰富,特别是有大宗的土豆出口,这使它在外贸上经常处于出超地位。奉海铁路自奉天到海龙,沿途皆奉省大豆产地,极具经济效益和商业价值。同时,它也是东北第一线官商合办的铁路干线,采用的全都是本国资金和技术。王永江明确规定,该铁路公司股票只准中国人持有,不准抵押或转汇给外国人。尤为难得的是,相比于同期日本技术修建的洮昂铁路和吉敦路,奉海铁路不仅质量更好,而且还分别节省了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资金。
除了奉海铁路外,王永江最为显著的政绩是创办奉天纺织厂,二者共同的特点都是出官款集民股,以官商合办的方式成就了大事。
管仲很重视对官员的奖惩,王永江课吏也很严格。他多次派人调查各县吏治,举行县知事考核,又在奉天省范围内自行组织对高等文官进行考试,从中提拔县知事。
张作霖自己治奉,很在意任职者的资历,哪个县里有缺额,需要补上,他都会指着候选者的名字询问左右:“他是留奉知事吗?”意谓这个人以前有没有在奉天做过知事,如果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此人十有八九便失去了补缺的希望,也因此,在张作霖兼任省长的年代,地方官多为旧时之老吏,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王永江与之不同,他奉行的是管仲选贤与能、唯才是举的用人原则,凡奉天省的新进青年,只要文官考试成绩优异或能在仕途中做出实绩,都有被提拔任用的机会。
风生水起
清末民初时的奉天乃至东北的吏治一度相当混乱,谋职者往往凭借关系或钱财就能通行无阻,张作霖自己也曾因以设赌为由,代人谋事,而被外界讥称为“大吃县局”。到王永江执政,因其“声音颜色千里拒人,无人向其请托”,张作霖虽然麾下如云,亲戚眷属众多,然而也没有一个军界将领或者帅府亲戚敢来省署求情托事。在王永江执政期间,张作霖所有亲戚中只有一个人当了地方官。此人为义县知事赵学德,他是张学良的亲表兄,但为人谦虚谨慎,当县知事也是合格的。
实际上,就算张作霖本人要出面谋私,他被搭理的可能性也接近于零。有一次,张作霖有事找王永江,王永江到帅府的时候,张作霖还没有从内宅出来,他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副官说:“我还有事。”说完便扬长而去,事后张作霖也未有丝毫怪罪之意。不仅如此,每当部下中有人被任用为县知事或税捐局长时,张作霖还会在谈话中加以提醒:“王岷源(王永江)脾气不好,很难伺候,你要小心好好地去做事。”
谋人用人归根结底还得靠育人。王永江向张作霖建议,欲使东北富强,必须发扬文治,通过兴办大学教育,来培养专门人才。张作霖接受其建议,下令筹办东北大学,并由王永江本人兼任校长。
东北大学初创时,有些外省学者不了解奉省的财政状况,唯恐学校用奉票发月薪,到时一旦奉票跌价,势必影响收入,所以不愿前来应聘。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王永江经过悉心筹划,决定教师薪金一律用银元发给,而且不许拖欠。民初时大学最为集中的是北京,但北京各大学的欠薪情况颇为严重,东北大学因此成为全国教师薪水最高,发放也最及时的一座大学。国内外名师学者纷至沓来,黄侃、章士钊、梁思成等均先后应聘来东北大学任教,可谓盛极一时。
王永江这个省长当得相当之“抠”,在他任下,教育厅、实业厅经费每月不过奉大洋两三千元而已,教育厅长出入坐的都是人力车。唯独在办校上,王永江非常舍得花钱,他筹拨三百七十余万元,从德国购买新式机器,成立了东北大学工厂,在从事生产的同时供学生实习使用。
日本人原先不相信东北方面可以独立把大学办好,及至看到东北大学的实际情况才不得不发出惊叹,认为这所省办大学乃是同时期教学质量最佳、设备最好的第一流高等学府,“它的教育水准无疑高于日本在满洲开办的高等教育学院”。
和办警政、财政时一样,王永江不负所望,把奉天的政务也搞得风生水起。当时奉天吏治的清明为全国瞩目,“一时之风气尚非他省可及也”。
自王永江代理奉天省长起,东三省中的其他两个省均效仿此例,吉林王树翰以督署高等顾问身份代理省长,黑龙江于驷兴以教育厅长身份代理省长,二人也都是有一定管理经验的文官,东北由此在政治经济上步入了它的又一个黄金时代。
将政务移交给王永江后,张作霖即专心处理军务。军队打仗,总是有胜有败,作为一个打了大半辈子仗的武人,他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对在直奉战争中落败并不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算不了什么。”
重要的还是好好总结经验教训,思考一下如何才能变弱为强,转败为胜。直奉战前,张作霖总是认为只要敢于拼命就没有打不赢的仗,他训话时用来激励官兵也都是从前纵横江湖的一套,不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就是“哥们儿兄弟”“为朋友两肋插刀”,甚至还有这样的“训词”:“他妈拉个巴子的,你们好好地干,干得好,我除了老婆不给之外,什么都会给你们!”
经此一战,张作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太多偏颇之处,奉军不是不能打仗,也不是不拼命,但还是败得一塌糊涂。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对比一下郭松龄“三八旅”的表现,再想想杨宇霆、本庄繁等人的多次进言,便知道还是因为军队缺乏严格训练,没有被纳入正规化轨道所致。
整军经武
张作霖痛定思痛,下决心“整军经武”,对奉军进行认真整顿和训练。他首先采纳杨宇霆的建议,设立了陆军整理处。陆军整理处是整军经武的最高执行机构,办公处就设立在帅府后面,有后门可以相通,便于随时来往,足见张作霖对它的重视。不过张作霖对整理处的事务并不干涉,他虽然也常来整理处,但不看公文,只是随便看看,找人聊聊天而已。平时除了涉及东三省的重大决策须由张作霖直接掌握外,一切日常有关整军经武的重大事项,包括部队的整编、人事部署、官员升迁等也均由整理处独立负责。
孙烈臣是整理处总监,张学良是参谋长,但他们仅是挂名,负责具体事务的是副总监姜登选和韩麟春。姜、韩二人均为杨宇霆介绍过来的士官同学,二人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很快便成为新派中的骨干力量。这也同时表明,新派已经在奉军中掌握大权,新旧两派的竞争以新派占据压倒性优势而告终。在新派的推动下,整理处对奉吉黑三省军队进行整编,裁汰三分之一,又添招三分之一,同时取消师制,全部改为旅制,整编后的部队统一以“东北军”作为番号。在整编过程中,为新派独占鳌头立下汗马功劳的“三八旅”得到加强,这支部队原本在直奉战争中损失甚重,经过补充,人员枪械整齐一新,不仅官兵都经过精挑细选,而且装备全部是新式的。
“三八旅”的名称也进行了改变,张学良第三旅改为第二旅,郭松龄第八旅改为第六旅,时称“二六旅”。应该指出的是无论整编前的“三八旅”,还是整编后的“二六旅”,两旅都不分家,张学良也都只充当“甩手掌柜”的角色,一直由郭松龄负实际责任。
接下来的军事改革以“二六旅”为试点。早在直奉战争前,“二六旅”就已开始任用正规军事学校的人为军官,改革后,行伍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大部都被军校学生所代替。
“二六旅”的成功经验和做法很快又被转用到其他部队身上。相应推出的重要措施之一,是规定全军各旅的参谋长和各团掌握教育的中校团附,必须全部改由军校学生出身的人充任。遇有团营长出缺,一般也要由各部队参谋长、团附以及讲武堂的教官或队长调充。
如此大规模的弃旧纳新,在直奉战争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整理处为此大肆招兵买马,以原籍东北而散落在关内各方面担任军职的人为重点,极力吸纳有海外陆军留学经历,或国内陆大、保定等军校出身的军官。招人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顺藤摸瓜,凭着各人的同学、同乡和亲友等关系,从四面八方一个个地进行招揽。虽看重东北籍,但也不排斥非东北籍的外地人。广西人何柱国与“二六旅”炮兵团长邹作华是士官同期同学,便通过邹作华的关系进入了东北军。
如果说东北大学吸引师资靠的是优厚待遇,东北军能够引起各方面军事人才的兴趣,则主要缘于他们提供的带兵机会。民初自北洋一系起,将领们大多喜欢让行伍出身的人带兵,学生出身的人只能当参谋一类的幕僚,独有东北军与之不同,按照新的规定,去了就有机会带兵。
何柱国投身奉军后,有一年回北京结婚,有人对他说:“你在东北是个中校,如果愿意转到冯玉祥的方面来,可以立即升为上校。”何柱国直截了当地加以回绝,理由就是自己在东北有机会带兵,而冯玉祥方面无此机会。
除了用人制度外,东北军还效仿日本军制,实行军法、军械、后勤独立。各部队以实弹射击和相互之间的对抗演习为主要训练课程,按季校阅评分,后勤方面则进行统一补充,军需沦为长官私人账房的现象自此不复存在。
若干年前,蒋介石在庐山开办军官训练班,曾对人说:“东北有两件事是需要学的,一件是后勤独立,这在我们的部队还没有完全做到,另一件是他们的用人制度。”与直奉战争前相比,经过改革的东北军内部确实开始呈现出一股朝气蓬勃的气象。
“一战”前后,世界军事领域出现了新的变革,美国教授孟禄往访张作霖时曾谈到,他的儿子在欧洲战场从军,所属一师共有两万八千人,与德国人打仗战死了一万八千人,可是包括他儿子在内,好多美军士兵连德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一个。由此可见,近代战争更加注重发挥武器、火力和战略战术的作用,有人称之为“器械的战争”“学术的战争”。
孟禄说他还有一个陆军朋友,新近发明了一种机关炮,每分钟能射击惊人数量的子弹。当时张作霖的几个幕僚听了直伸舌头,都说不得了:一杆机关炮所能射击的子弹,竟然比同一时间段内全中国军队放枪所射出的子弹还多。换言之,这杆机关炮可敌全中国的军队,武器厉害到这种样子,真正是太可怕了。
可是张作霖听了却不大以为然,他对幕僚们说:“欧洲战术,近年我们也稍稍研究,不用听他们吹,两军相见,还是拼命,豁得出死去,便可以制胜。”
那还是直奉开战之前的事,现在张作霖再不会这么想了,因为直奉战争给他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仅以“三八旅”为例,当时直军据守一处村庄,因其工事坚固,抵抗顽强,“三八旅”付出很大伤亡都攻不进去,后来便集中炮兵团的全部炮火,用燃烧弹进行射击。炮击之后,村庄硝烟四起,火焰弥漫,直军的所有防备设施被全部摧毁。
患难中交朋友
对于张作霖而言,如果能够直接从美国买到孟禄所说的那种机关炮,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当时国际社会已经达成了禁止供给中国武器的协定,他就是拿出再多的钱,美国人也不会把武器卖给他。这样,他就只能向日本提出购买军火的请求。
日本原先认可的是段祺瑞的皖系,与曹、吴的直系彼此敌对。见直系独霸中原甚至随时可以出关,他们唯恐损害到自己的“满蒙利益”,因此大力支持张作霖整军备战,并以“善意援助”的名义,想方设法把价值数百万元的军械转卖给了张作霖。不过此事暴露后,立即遭到英美各国的强烈反对,日本政府决定改变方法,授鱼不如授渔,“协助他(指张作霖)自设兵工厂,以求自治”。
东北兵工厂很早就已设立,但在直奉战争前规模并不大,此后日本政府委托日本兵器会社向其供应了大量机器设备,在日方的帮助下,兵工厂的规模比以前扩大了数倍。张作霖接受了设备,然而当日本拟进一步提供人力支援,向兵工厂派出兵器顾问团时,却遭到了他的婉言谢绝。
张作霖的心态就像日俄战争时期一样,他是想尽可能利用日本人而不被日本人所用,很显然,如果在日本人的“盛情相助”下陷得太深,这种平衡就必然要被打破,所以他绝不能再往前走了。好在设备虽然必须从日本进口,但人才还可以从其他地方寻觅。张作霖首先起用了两个管理人才,他派杨宇霆兼任兵工厂督办,派韩麟春兼任兵工厂厂长。
杨宇霆就不说了,不仅精明干练,敢于负责,而且“学通今古,识洞中外”。韩麟春是杨宇霆的同学、士官学校炮兵科毕业生,还曾经到欧洲参观学习,拥有比较广博的军事和兵器知识,据说他改良了一种手枪,功效很好,后经兵工厂制造,曾由北京政府通令全国军官统一佩带。
在杨宇霆、韩麟春的共同主持下,东北兵工厂除了从德国、捷克聘请高级工程师外,还从汉阳、上海的老工厂挖来许多老技师、大工匠。这些外聘人才待遇优厚,宿舍住漂亮洋房,每月薪水发的也不是奉票,而是全国通行的现大洋。关外在当时很多人眼里是出“胡子”的地方,一些南方的技师工匠加盟东北兵工厂纯粹是为了多赚些钱,他们以为自己在奉天不会待得太久,没料到来了之后却立即有宾至如归、乐不思蜀之感,于是互相援引,又从南方招来不少工匠。一时间,东北兵工厂人才济济,俨然成了国内武器专家的人才库。
东北兵工厂最终被打造成了同时期国内最大的综合性兵工厂,其规模之宏大,设备之完善,连日本人都为之侧目,称之为“东方第一”的兵工厂。它不但能制造一般枪械弹药,而且能出产山炮、野炮。其间还增设了一个迫击炮厂,限于武器禁运协定,该厂所进口的迫击炮筒全部以自来水管的名义改装,负责制造迫击炮的则是专门聘请的英国技师。迫击炮厂虽然规模不大,但所生产的中型迫击炮威力冠于国内各军,称得上是物美价廉。
直奉战前,双方都有航空队在,但东北航空队在战争中却没有起到作用,风光的是直系航空队在,张作霖将这也视为落败的一个原因。他让张学良担任主管,重点抓航空队的发展。“整军经武”期间,东北航空队改用了“一战”以后法国最新的飞机,教官和教材也都来自法国。相比之下,直系航空队的飞机一直没有更新,用的始终都是皖系留下来的陈旧之物。
经过“整军经武”,仅用两年时间,东北军就基本恢复元气,同时数量和质量也有了空前提高,已由过去绿林式的乌合之众一跃成为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张作霖一面进行“整军经武”,一面继续加强“三角反直联盟”。直奉大战时,孙中山因受陈炯明“炮击总统府”的威胁,被迫离开广州前往上海,未能对奉军起到相互呼应或支援的作用。张作霖怒气冲冲地说:“那边有个陈小子(指陈炯明),这边有个张杂种(指张景惠),坏了事。”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此怪罪孙中山:“孙先生是文人,带兵是为难的,我不求他别的,只要他对救国大计多想办法。这班家伙让我来用武力收拾他们!”
孙中山到达上海后,经济一度非常拮据,张作霖得知这一情况一拍胸脯:“患难中交朋友,我送孙先生十万元作他的生活费用!”钱由韩麟春负责带给孙中山,韩麟春可能觉得多了,就只给了三万元,后来张作霖看到孙中山给南方代表宁武的一封信,上有“雨公所赠三万元,我已分给众同志矣,烦代致谢”的话,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把韩麟春叫来痛骂一顿,说:“凭我张某人只送孙先生这点钱?不成话,赶快再补七万元!”
无论三万元还是十万元,都只能解决生活问题,孙中山派人给张作霖送信,希望商借一笔更大的款子,并暗示如果他有了这笔款子,“不出数月就可以消灭叛逆,收复广东”。经过几度商谈,张作霖同意帮助粤军回粤费五十万元,以后根据实际情况又陆续补助了几十万元。此后孙中山果然重振旗鼓,派手下大将许崇智率部回粤,对陈炯明进行讨伐,直至逐步恢复自己的根据地。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1923年10月,曹锟贿选总统,举国为之哗然,这无疑为张作霖及“三角反直联盟”准备了一个倒直的最好理由。张作霖立即通电予以反对,紧跟着张学良便在整理处刊行的军事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革命”的文章。彼时的张学良已在国内军政界崭露头角,跟孙中山等要人亦有书信往还,加上题目新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少帅如今对革命也产生了兴趣。一读才知道,张作霖所说的革命其实只是要“革”曹锟的“命”——曹锟的总统是贿选出来的,推翻曹锟即为革命。
当年秋天,汪精卫奉孙中山之命来到关外,与东北方面共同商讨如何对付曹、吴。他所携的军事方案主张先由南方出兵北伐,用以牵制长江以南的直军,然后东北方面再出兵关内,直捣北京。
张作霖同意南北夹击,但强调分头进行,各自发动,彼此不必有统属关系。他的意思还和从前一样,即大家合作可以,只不过我张作霖绝不会做你孙中山的配角。对于这一点,双方虽然在会上都未明言,但心中都能领会,可以说是无形中达成了协议。
作为张作霖在“三角反直联盟”中的另一个政治伙伴,段祺瑞的表现同样非常活跃。直奉战争前,段祺瑞收买直系军队的行动之所以难以取得进展,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渠道和方法从东北取得资金。战争结束后,段祺瑞经过研究,决定派杨宇霆在北京的旧相识于立言为密使,以商人的身份做掩护前往奉天,同时还商定了如何以密码电报联系,如何通过山海关检查等细节,从而使得取款方面的难题得以迎刃而解。自1923年4月至1924年3月,张作霖向段祺瑞提供的活动资金总计达到大洋二百八十二万元,远超他给予孙中山的经费,从事后来看,这笔巨款也确实物有所值,在关键时候帮了东北军大忙。
那段时间,张作霖在关外靠“整军经武”养精蓄锐,吴佩孚则在关内用“武力统一”削平群雄。不到两年,全国范围内尚未为曹、吴所吞并,并且敢于同曹、吴相对抗的实力派,除山海关外的奉张外,便只剩下了南方拥护孙中山的粤军,以及华东拥护段祺瑞的卢永祥、何丰林。
卢、何一个据有浙江,一个据有上海,这其中何又依附于卢,行动上唯卢马首是瞻。卢永祥是小站出身的北洋正统和段派嫡系,他个人非常崇拜段祺瑞,不管段经历怎样的升沉荣辱,始终坚决拥护,称得上是一名段的死忠粉。
直皖战争后,皖系军事力量分崩离析,唯浙沪的卢永祥、何丰林,福建的臧致平、杨化昭尚在支撑,他们作为皖系仅存的最后一点实力,也因此成了直系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1924年4月,臧致平、杨化昭被直系孙传芳逐出福建,只得逃入浙江,投奔了卢永祥。直系的江苏督理齐燮元早有吞并浙沪之心,见状便以反对卢永祥扩充军队为由,联合已“统一福建”的孙传芳,从苏皖赣闽四面向浙沪进逼。
汇集苏皖赣闽四省的直军本已很多,不久山东、河南、湖北又听从吴佩孚的命令,派军队源源不断南下援苏。卢、何孤立于华东一隅,形势立刻变得岌岌可危。段祺瑞与手下幕僚都很清楚,一旦浙沪有失,皖系将彻底失去立足之地,因此徐树铮等人都赶赴上海,帮助卢、何筹划救急之策。
首先能够想到的便是向“三角反直联盟”求援。张作霖先汇了三十万元对卢永祥予以接济,同时订立攻守同盟,表示江浙如果爆发战争,将派兵入关协助。孙中山也认为“救浙江、上海即以存粤”,声明一旦江浙开战,即派兵北伐。
有了“联盟”的保证,卢、何便决定成立浙沪联军,与进逼的直军誓死一战。经过双方台前幕后的一番紧张部署,1924年9月3日,浙沪联军与齐燮元部终于在上海附近展开交火。
江浙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皖系盟友迅速做出了反应。战争打响的第二天,张作霖即在关外通电响应卢永祥,并且马上开始进行军事准备。第三天,孙中山发表宣言,宣告即日移师北伐。
即便在进行军事准备期间,东北军新旧两派对于是否真的要与直系大打出手仍存在分歧。旧派上次在关内作战中跌了个大跟头,乃至退入关外后被迫向新派让步,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作相、吴俊升均主张这次镇静处之,等待江浙战事解决再定行止。
新派与之完全不同,他们正是通过入关作战才得以显露锋芒,并以此压倒了旧派,故看到新的机遇来临时,人人跃跃欲试。杨宇霆在第一次直奉战争打响前态度犹疑,那是觉得部队未经训练,胜负没有把握,现在经过“整军经武”,东北军人强马壮,也就不再存有这方面的顾虑了。他和张学良等新派人物都认为直系调兵东南,无暇兼顾北方,为东北军乘虚而入提供了条件,“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万不可失之交臂”。
旧派的权势与在张作霖面前的说服力早已江河日下,无法与新派抗衡,但鉴于之前的失败,张作霖还得再征询一下文治派,特别是王永江的态度。
天意如何
自治奉再次获得巨大成功后,王永江不仅接替袁金铠成为关外文臣首领,而且张作霖对他的信任和倚重的程度也超过了袁金铠受宠时期。王永江到帅府见张作霖,事先都会打去电话,张作霖接到电话,必让人把正门打开,然后亲自到门口迎接——帅府正门平时是不开的,一般官员都从旁门走,只有贵宾来才开正门。
每年张作霖过生日或有其他庆典,文官武将都会早早立于帅府阶下,张作霖一出正厅,众人便齐齐下拜称贺。王永江的省署就在帅府后面,可他偏偏不露一面,直到称贺的人都走了,才离开省署前往帅府。张作霖知道他的这一习惯,王永江一来,就赶紧让人把帅府的门打开,并且微笑着到阶下迎接。幕主如此礼遇,若是换成别的幕僚,难免要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唯王永江处之泰然,他给张作霖行礼时也不下拜,而仅仅是拱个手,作个揖。
王永江奉管仲为偶像,他用管仲治齐的办法来治理东北,同时也希望能如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那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一匡天下”与“取天下”并不是一个概念,比如管仲和齐桓公的政治理想就不是要做天下的皇帝,他们觉得能立足齐国,做一个维持中原秩序的霸主就够了,此谓“霸道”。王永江感慨:“自唐以后,求霸且不易得矣。今之时局,能行管子之道者,犹可以强国,岂独区区一省地盘之区区关系哉!”
问题是,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取天下”远比“一匡天下”要吃香得多,只要稍稍觉得自己膀子上有点肌肉,居于地方的必然想到要扩充地盘乃至黄袍加身,居于中央的更是把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喊到震天响。比如,段祺瑞当政一心要“武力统一”,吴佩孚以此为罪状加以攻伐,但等到他把位置坐稳,忘不了的还是“武力统一”。下面各省之间的你争我夺,究其实质也都离不开“取天下”三个字,只是说法和口号有异罢了。王永江对此深恶痛绝,他曾致函杨宇霆:“以中国人与中国人斗,胜者不足荣,败者不足辱,且适足以腾笑列国。虽据全胜,亦不过取列强于一嗤,不足以称豪于一时,反足以贻害于国家而已。”
由于反感“中国人与中国人斗”,王永江对从事合纵连横的政客们十分厌恶。张作霖雄踞关外一隅,在“三角反直联盟”中具举足轻重的作用,各方信使和说客因此云集奉天,位极“人臣”的王永江自然是他们要巴结的重点目标,但王永江从不跟他们接触和往来。
奉天省署内没有一个秘书。有人好奇,堂堂省长连一个秘书都不配,如果要给各方写应酬信件怎么办,省长一个人忙得过来?知情者笑曰:“王省长与人无交际,无须设此。”事实也是这样,孙中山广州大本营的某要人过去曾奔走于奉天,他给王永江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想与之谈论政要,王永江看后仅仅提笔批了两个字:“不理!”
王永江既非新派也非旧派,但从反对关内争雄的政治主张出发,他的意见却和旧派有类似之处,即对入关作战持慎重态度,反战派意见的分量因此一下子就被加重了。
碰到难以决断的时候,问问天意如何,或许是一个选择。“瞎顾问”张震洲奉召来到帅府,为可能即将开始的战争预卜胜负。张作霖一共有两个“瞎顾问”,都是当时奉天最负盛名的瞽目术士,但论操术之精,曾在劫械案前为张作霖算过一卦的包秀峰还不及张震洲。
张震洲掐指一算,断定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张作霖闻言大喜,遂决计起兵入关作战。在随后召开的作战会议上,他对部下们说:“我不能看到他们(指直系)各个击破,等打完了再来打我。我宁可现在就叫他们打败,而不是等后来更丢脸地被他们打败!我决心已下,细节你们筹划好了。”
尽管有张震洲的卦相为众人壮胆,当张作霖真的下了打的决心之后,与会的很多人在内心里仍然感到忐忑不安。那个时候的吴佩孚号称“常胜将军”,善战之名播于海内外,自在国内军界崛起,几乎从没打过败仗。他和直军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的神勇表现,更是不仅打没了旧派的自信心,连带一些新派人物也不免留有心理阴影。张学良等人此前直嚷着要抓住机会打它一下,可是“开完会后,我们都相对无声,不知此次是否有去无回”。张作霖回家后,就对张学良夫人于凤至说:“你什么话也别问我,我只是来和你告别的。”
咱们的本钱要输光了
1924年9月15日,张作霖在奉天组织镇威军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东三省共有二十五万军队,他们被编成六个军,其中四个军约十五万人直接用于入关作战。张作霖同时任命杨宇霆为总参谋长,会同姜登选等人具体筹划入关作战的细节。
商讨入关作战,首先要解决如何入关。当时由奉天入关不外乎两条路,一是由山海关入关,二是由热河入关。山海关一路较近,而且地势平坦,有现成的京奉铁路可以利用,乃是进关的大道和捷径,不过此处直军的防备也较为严密。相对而言,热河较远,交通运输困难,但直军的兵力空虚。另外,若出兵热河的话,还可以预防吴佩孚以重兵出朝阳,从而威胁锦州,切断锦州以下全军的后路。
张作霖最后采纳了姜登选的方案,即先从热河进兵,等热河方面进至与山海关一线齐平时,再与集结于山海关前的主力一起出击。为了适应这一战略,张作霖派李景林第二军出热河,姜登选第一军、张学良第三军则在山海关至九门口一线待机。
善于用人是张作霖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此时孙烈臣已病逝,张作相、吴俊升、汤玉麟等旧派人物虽然能力平庸,无所作为,但却能够对张作霖唯命是从,忠诚度也较高,张作霖就让他们领着第四、第五军屯守后防,作为增援部队,不直接参战。对于直接参战的新派人物,张作霖也“一个馒头搭一块糕”,根据将领们不同的性格进行精心搭配。比如,第一军副军长韩麟春个性急躁,喜欢不谋而动,第三军副军长郭松龄则贪功心切,好胜轻敌,张作霖就分别以姜登选、张学良进行制约。姜登选以沉静克制著称,张学良与郭松龄关系密切,就当时来讲也能说服得了郭松龄。
战争打响后,从热河出击的第二军进展迅速,很快就占领了朝阳。韩麟春、郭松龄果然都按捺不住,两人一个劲地催促着要求立即向山海关发动攻击。姜、张均坚持既定方针不为所动,张学良说:“要攻必须得老将(奉系内部对张作霖的称呼)许可。”韩、郭始默然而去。
等到第二军逼近承德,韩、郭又叫喊着要向山海关进攻。姜、张则认为第二军尚未到达长城一线,侧翼仍存在不安全因素,故还是坚持原方针。直至10月7日,第二军拿下承德,前锋位置与山海关、九门口一线持平,姜、张在确定侧背安全,已无威胁后,他们才下令发起全线攻击。
山海关与九门口两地之间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它把山海关分成了两个战场,一为山海关正面,一为九门口及其以北以西附近各口。按照事先制订的作战计划,前者由郭松龄负责,后者由韩麟春率负责,第一、第三军另外成立指挥部,对战场进行统一指挥,两军也因此合称为“一三联军”。
地形上,山海关正面比较平坦,九门口一带则山岭连绵不绝,指挥部预计山海关正面战场会先得手,所以在这方面配备的兵力最多,而且全都是久经沙场、富有作战经验的精锐老兵。结果是这一战场倒是战斗最激烈,死伤也最重,可就是攻不破对方的阵地。
郭松龄属于勇将派将领,作战主要靠硬打硬拼。进攻受挫,他不加以分析研究,仔细想想为什么受挫,反而仍是一味督兵强攻,大有不夺取山海关绝不甘心之势。眼见得第三军参战部队伤亡惨重,用张学良后来的话说,“我有一个团,差不多整个地全完了”,面对此情此景,连坐在指挥部里的张学良都感到吃不消,他对郭松龄说:“老郭,不能再干了,如果再赌气,咱们的本钱要输光了!”
原来山海关正面虽然平坦,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险要,但却正好有利于守军消灭射击死角,从而充分发挥其炽盛火力的威力,也就是说此处貌似易攻难守,实质易守难攻。与之相反,九门口一带表面险要,运动困难,实际山岭愈高,死角愈大,也愈容易避开守军的火力。
民初时军用地图稀缺,能找到的可用地图,只有清末各省测量局所测绘的二万五千分之一地图,由于它对地形地貌的描写非常简略,所以军事上的使用价值并不大。作战开始时,联军指挥部凭图查看,然而看来看去,对于九门口附近到底有哪些关口,有无道路可通关内,仍然是一头雾水。这时町野的日本顾问一职早已到期,张作霖又改聘他为私人顾问,日本政府派来接替町野的是仪我诚也。仪我住在联军指挥部,他随身携带有日本参谋本部间谍秘密在中国测绘的地图一份,该地图为五万分之一地图,尽管比例尺比中国地图大一些,但十分精细。指挥部借来一看(只能借阅查看,不允许翻印),才发现九门口附近还有多处小路和山口,且有羊肠小径直通关内。
指挥部如获至宝,当即根据这份地图拟订攻击计划,并由韩麟春部孙旭昌团担任主攻。孙团平时系姜登选亲自掌握的部队,战斗力极强,尤善于山地攻坚。这个团上去后,很快就沿着小路山口,采用分进合击的方式拿下了九门口。
最大的失着
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日本对东北军的援助远不止派顾问和借用地图。当时日本关东军有一个中队驻扎于山海关海边的南海兵营内,该处兵营设有无线电台,一面与驻东北的关东军本部保持联系,一面直接将所观察到的有关直军的军事情报提供给“一三联军”指挥部。此外,段祺瑞在他位于天津的住宅内也设有无线电台,可随时向东北军传递有关直军的各种情报。待到孙旭昌团攻下九门口,连直军的作战序列和作战计划都到了“一三联军”手中,“一三联军”已完全处于主动地位。联军指挥部为此十分兴奋,认为可以以突破九门口为契机,尽一切可能扩大战果,用以影响全局。
要扩大战果就必须动用预备队,孰料郭松龄因久攻山海关正面不下,居然依仗着背后有张学良这块硬板撑腰,不经联军指挥部批准,便擅自将总共三个团的预备队全部调了过去。韩麟春闻听又气又急:“就在随便什么地方抽出一个团来用上也好啊!”
正当无法可想的时候,靠前指挥的姜登选突然看到一架直军的飞机从半空中掉下来,落在了双方阵地中间稍靠直方的一个山沟里。他灵机一动,高声喊道:“好呀,我们有了攻击的好机会了!”
东北军早有规定,若能缴获直军一架飞机,就可以领到十万赏金。这一规定让姜登选意识到,他可以靠抢飞机来激励士气,这样纵使能抽出用于攻击的部队少一些,也一样能起到以一当十的作用。
姜登选抽来抽去,仍旧抽了孙旭昌团,其使用方法是“循环式”,即先用它突破一个高地,然后让它回去休息,接着遇到难攻的高地时,再让它上去,打下以后再休息。依靠“循环式”作战,加上韩麟春部的全线配合,孙旭昌团终于一鼓作气又攻下了石门寨。
张学良晚年有一番惊人之谈,说在他在战场上遇到过的对手之中,最不佩服的是吴佩孚!“西蜀无大将,廖化为先锋,当年我想不通为什么吴佩孚会得到那么大的名气。当然他是会写点字的人,当年从军的人大多是老粗,但说到他作战,可以说毫无能力。”
事实上,如果不是直军碰巧掉了一架飞机,姜登选又借机发动一个团的攻坚战,张学良口中这个毫无作战能力,只会写点字的秀才将军完全有可能复制第一次直奉大战的结局,再次把东北军打个落花流水。
吴佩孚有吴佩孚的方略,他的计划是用大军在山海关、九门口与东北军胶着,吸引其主力,然后再以他最精锐的部队为奇兵,由海路载运至葫芦岛。葫芦岛乃东北军后方,张作霖事先没有在那里部署海军,陆军也不多,至于空军,那时威力甚小,最大的炸弹不过五十磅,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直军的大举登陆。
一旦直军占领葫芦岛,就意味着东北军归路被截,则山海关、九门口一线部队势将成为瓮中之鳖。可就在吴佩孚认为时机已到,要向葫芦岛运送奇兵的时候,石门寨丢掉了。从石门寨的位置往东看,秦皇岛一目了然,东北军在拿下石门寨后,南下既可切断山海关直军的近后方,又可以直取秦皇岛,切断山海关直军的远后方。换句话说,就是把归路被截的命运反过来丢给了直军。
得知石门寨失守,吴佩孚急忙调预备队进行反攻,他先用一个旅,接着又增援了一个师,但俱被东北军击破。
吴佩孚不是“廖化”,他会用兵,但战前太骄傲了。山海关激战之初,部队向他求援,他发去一个文件,上面竟然写道:“张学良黄毛孺子算什么东西?本大帅明天抵达前线,他立刻就得逃掉。”石门寨如此举足轻重的地方,自然需要设置特别精良的部队做预备队,但吴佩孚安排的预备队军事素质都很低劣。后来增援的那个师是陕军,连东北军都知道,该部官兵手上一般都有两根枪,一根是步枪,另一根是抽大烟的烟枪!
无奈之下,吴佩孚只得把海上正在运送的奇兵两师一旅全部改由秦皇岛登陆,用来反攻石门寨。这是吴佩孚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最大的失着,也成为决定战争胜败的一大关键因素。
日本关东军南海兵营有一个小队分驻于秦皇岛,对直军在秦皇岛登陆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他们马上向“一三联军”指挥部进行了通报。联军指挥部急调张作相的总预备队前来应援,所有六个团的预备队都用上了,可还是没有能顶住的把握。大家为此忧心忡忡,不能不考虑把山海关正面的部队再抽出一部分,用以增援石门寨。就在这时,段祺瑞由天津发来一份绝密电报,看完这份电报,众人如释重负,都确信己方已经必胜无疑。
该当何罪
电报里的主人公是冯玉祥。冯玉祥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有功,有一种说法认为,吴佩孚在那次战争中其实胜得十分偶然和侥幸,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冯玉祥等直军以外的客军卖死力气,“直军势必土崩瓦解”。在对待冯玉祥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曹锟的独到之处,在接到冯部由前方传来的捷报时,他马上表态:“他们都说焕章(冯玉祥字焕章)的闲话,可我早知道他(指冯玉祥)对我们很忠诚,难道这不是证明吗?”当即保冯玉祥调任河南督军。
然而吴佩孚却缺乏这样的大局观,冯玉祥调任河南督军没多久,两人就因地盘问题发生了矛盾。冯玉祥自然争不过当时如日中天的吴佩孚,他被免除河南督军,到北京南苑当了一个有职无权的陆军检阅使。
冯玉祥由此“极为苦闷”。发现冯玉祥与吴佩孚有隙,张作霖马上通过中间人与之取得联络,段祺瑞策反直系内部的工作也以冯玉祥为主,在张作霖给予段祺瑞的活动经费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转送给冯玉祥的军饷。还在战前,冯玉祥、张作霖之间就已达成秘密协约,约定如两军相遇,均应天空鸣枪,同时冯军缠红布白日光臂章,东北军缠黑布白日光臂章,以资识别。
吴佩孚对冯玉祥和张作霖的秘密联络虽然毫无察觉,但始终对冯玉祥持不信任不重用的态度。此次他安排冯玉祥出兵热河,表面任务是迂回锦州,断东北军后路,实际上是不放心冯去山海关正面,有意将其安排到热河那个穷乡僻壤去瞎对付。
吴佩孚这种既要用人又要埋汰人的做法,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冯玉祥暗中决定临阵倒戈,而且在从北京出发时就预先做了手脚,当然最初他也不无观望之意——如果直军能在山海关、九门口一线得手,或者登陆葫芦岛成功,倒戈就未必能够实现,甚至还可以断定他一定不会主动倒戈。
让冯玉祥最终下定决心的,恰恰也是石门寨的得失。因为丢掉了石门寨,吴佩孚的参谋长张方天真地希望冯玉祥能迅速进兵,减轻山海关一线的压力,因此给冯玉祥发去一封电报称:“此间形势紧急,不有意外胜利,恐难挽回颓势,令你部火速进军。大局转危为安,在此一举。”
冯玉祥一看电报就明白了,敢情你们打得很烂啊,那我还犹豫什么?在得知吴佩孚本人也已离开北京,赶到山海关救急后,他立即下令回师北京,倒戈反直。段祺瑞由天津发来的那份绝密电报,就是冯玉祥决定倒戈的确讯。
接到段的电报,联军指挥部进行了商议。经过数天的激战,韩麟春部伤亡颇重,而防区却扩大了,这使兵力显得非常不够用,于是大家决定仍旧从山海关正面抽调部队,并指定由郭松龄亲自率部来石门寨,不过目的已不再是对付直军的反攻,而是让他组织大军出击秦皇岛,截断直军归路。
谁都知道胜利在望,出击秦皇岛乃是有绝对把握的一项行动,由郭松龄担负此责,摆明就是看到郭在山海关正面一直毫无进展,怕他脸上无光,囊中空空,回去了不好交差。说得更直白一点,是姜登选、韩麟春要照顾张学良这个“少帅”面子,所以才把唾手可得的功劳让给了郭松龄。
张学良心知肚明,但此时要想从山海关正面抽兵也并非易事,因为一旦直军发觉当面压力减轻,极可能施以反击,从而动摇郭部阵地。要想让直军觉察不出指挥部在抽调郭部兵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炮兵,从正面实施佯攻。
张学良遂下令以野炮列阵,对正面直军阵地实施猛烈轰击,但连续炮击三次,直军阵地依然坚固,丝毫不为所动。张作霖为此感到分外棘手,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真正让直军感到震撼和害怕。
联军指挥部作战参谋蓝香山与日本顾问仪我就此事闲谈。仪我说:“直军阵地坚固,仅用野炮徒劳无功,必须用攻城重炮方可奏效。”蓝香山一听,连忙追问有没有办法搞到攻城重炮。仪我说:“旅顺有攻城重炮一个大队,可向关东军司令部商借。”
蓝香山随后向张学良进行报告。张学良当即命令他给杨宇霆发电,请杨宇霆向关东军借炮。两天不到,攻城重炮就由旅顺运至山海关,并且自此担负了每天黄昏后向直军阵地进行射击的任务。重炮威力强大,虽然仍是佯攻,但却让直军误认为是发动总攻,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随意出击。在这种情况下,经征得郭松龄同意,张学良和姜登选终于得以从山海关正面抽调出八个步兵团,由郭松龄率领前往石门寨。
郭松龄骑马赶到石门寨后,开始表现得也很兴奋。不料韩麟春无意中插了一句话,他对郭松龄说:“这样使你也好露脸,大家可以立功。”郭松龄闻言立刻脸色大变,转而愤然道:“我从来不沾人家的光,我还是从山海关正面打过去!”说完便怒气冲冲地掉头就走。
郭松龄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打来电话,说郭松龄擅作主张,把抽出的部队也都带了回去。张学良急忙跟郭松龄通电话,骂了他几句,说:“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怎么把军队带回去了?为什么?”谁知郭松龄连他的面子也不卖,咔嚓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后来还是姜登选先开了口:“破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如此将领,正是该当何罪!”
内部攻心
郭部一走,直军乘隙深入,姜登选急调两旅添防,这才免于全线崩溃。险情过后,韩麟春很不满地对张学良说:“你看你看,郭松龄叫你惯的。”张学良无言以对,为了免得他尴尬,姜登选连忙劝住韩麟春:“你得了吧,别难为老弟了,你没看见已把我们的小老弟急死了,别管他了。”
停了好一会儿,张学良才说:“我把他找回来。”当天晚上,他骑着马追到二三十里外,才将郭松龄拦住,此后劝说了对方一整夜,声泪俱下,这才把郭给劝了回来。
说来也凑巧得很,正是由于郭松龄无端耍脾气,导致出击秦皇岛的行动推迟了好几天,东北军才因此减少了很多损失。原来几天之后,冯玉祥的倒戈已正式付诸实施,他率部一回北京就把曹锟幽禁起来,另以黄郛代理国务总理,并摄行大总统职务。消息传到前线,直军军心混乱,士无斗志,郭松龄率部一路势如破竹,没遇到什么顽强的抵抗就到达秦皇岛,截断了直军的归路。
差不多是在郭松龄出击秦皇岛的同时,第二军的李景林、张宗昌由刀尔登插入了山海关背后的滦县。刀尔登位于长城边境,奉军第一次进关失败时,第二十七师途经此处,曾被当地士绅张鹏飞所属民团围困,全师在被缴械后才得以放回,师长汲金纯也因此遭到撤职处分。
在战前研讨时,杨宇霆认为,从热河到关内这一带,直军戒备较严,硬打难以奏效,不如把张鹏飞拉过来,从刀尔登地方打开缺口,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军插进去。这样不仅能够挽回过去在刀尔登丢掉的面子,还能改硬打为巧打,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他对张作霖说:“那年我们二十七师被张鹏飞缴械回来,如今进关还要从这条道回去。”
为了拉拢张鹏飞,杨宇霆向张作霖献计:有个叫李阳春的人在生意上与张鹏飞有往来,两人也素有交情,何妨派李阳春前去“内部攻心”?
张作霖听了大喜,遂让杨宇霆依计而行。在杨宇霆的策划下,李阳春奉命先将张鹏飞约至天津自己的宅邸,初步谈妥后两人再同往奉天。
张鹏飞一到奉天,杨宇霆即亲自陪同他拜见张作霖。张作霖年轻时是个“万人喜”,年纪大了并且显达之后亦保持着这一特点。二张以前从未谋面,然而却一见如故,张鹏飞口口声声地做出保证:“我们是同宗,我一定保你入关。”
张鹏飞说到做到,战争进行到后半段时,他让自己民团的马队带路,导引着一个营的东北军骑兵从刀尔登出发,由山间小道直奔滦县。李景林、张宗昌亲率大军在后紧紧跟随。彼时直军主力全都集结于山海关、秦皇岛,滦县仅有部分铁路护路警看守,不战而散,东北军遂轻取滦县,逼向天津。
后院突然起火,令吴佩孚焦头烂额。他一面通电讨冯,一面将山海关前线军事交由他人负责,而自己则率舰队由秦皇岛退回天津。直军前线部队除一小部分随其脱逃外,其余尽被东北军所俘获。
吴佩孚退回天津后,却再次陷入绝境之中。《辛丑条约》规定:“在天津周围二十里内不得驻扎中国军队。”他所乘的火车进不了天津城,只能在天津东站徘徊。
吴佩孚进退维谷,只得给段祺瑞打了个电话,说:“我打算把军队开进天津各国租界,好引起外国插手干涉。”吴佩孚本想用国际干涉来恐吓反直联盟,未料段祺瑞以师长的身份给了他当头一棒:“你是最优秀的军人,为什么要惹出国际问题来呢?我看你先休息几天吧。”吴佩孚哑口无言,连连称是:“老师,我遵命。”
这时有人向吴佩孚献策,说到万不得已时,不如穿便衣逃入租界,东北军也不敢到租界抓人,这样至少可保人身安全。吴佩孚一听很生气,厉声怒斥道:“堂堂军官,托庇外人,有伤国体,乌可为者。”
耍这一套我比你们高明
就在吴佩孚考虑究竟该如何出逃的时候,晚上张作霖的私人日籍顾问町野突然求见。自奉军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败北后,町野就认定“张作霖一个人不可能统一天下,因为南方还有四省的巡阅使”,他由此萌生了新的想法,那就是促成张作霖与吴佩孚、孙传芳合作。
隔着火车上所点的蜡烛,町野对吴佩孚说他不希望中国因内战而失去一位清廉的名将,“你在这里战死,对中国是个损失”,他劝告吴佩孚从渤海出逃。
当着町野的面,吴佩孚语调铿锵地回答道:“得失与否我不管,在这里打最后一场战争是我的宿愿。”
表态是一码事,实际怎么做又是另外一码事,毕竟到这种时候了,别说再打一场战争,在天津多待一天都成问题。就在与町野谈话的第二天早晨,吴佩孚仓皇离开天津,由塘沽登舰,经由海路南下。途中曾有日本军舰尾行,虽然众人都不知其用心所在,但据町野与吴佩孚对话时的态度看来,监视的同时倒还有护送之意。
吴佩孚前脚刚走,后脚东北军已开入塘沽。张作霖得到报告后,认为是日本人有意放跑了吴佩孚,对此颇为恼火。他朝着町野大发雷霆:“为什么放走吴佩孚?”町野不予作答,杨宇霆不便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喘笑着打圆场。
战争结束了,张作霖准备由奉天出发,前往天津与段祺瑞、冯玉祥会晤。杨宇霆、姜登选等人问他会如何应付段、冯,张作霖显得很是自信,他说:“你们放心,我会耍这一套,比不得军事非通过你们不可,耍这一套我比你们高明,你们可再不用管了。”
按照东北军统帅部的规定,所有军事文件,非经总参议或参谋处长附署,不能下达,连张作霖都不能直接下达命令。张作霖话中“军事非通过你们不可”指的就是这个,其言下之意,对于怎样谈判和与政客们打交道,他本人还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完全用不着幕僚们进行辅佐或帮助。
遥想春秋时代,吴越两国相争,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击败并围困于会稽,其后勾践卧薪尝胆,为的就是要一雪“会稽之耻”。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之前,张作霖的心境就仿佛是勾践,向直系复仇雪耻占据第一位,其他都尚摆在次要位置。当孙中山派汪精卫到奉天与其商谈打垮曹锟、吴佩孚后的权力分配问题时,他就表示只要打垮曹、吴,怎么都好说。
简单来说,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的联盟以及冯玉祥的倒戈,只有推翻曹锟、吴佩孚这一个目的是相同的,至于推翻曹、吴之后,应该如何设立中央政府以及解决国家重大问题,则各有各的主张和打算。张作霖的算盘是还和第一次直奉战争前那样,以东三省为根据地,同时拥戴一个政治人物或内阁入主中央,这样便于自己尽可能插手和控制中央。冯玉祥的念头与此相仿,因此接下来所面临的问题,就是究竟该给谁黄袍加身了。
几个反直盟友之中,有资格也有愿望坐上金銮殿的,只有孙中山和段祺瑞两人。段祺瑞是除袁世凯之后声望最高的北洋元老,张作霖一系虽非小站出来的北洋正统,但亦算是北洋这个圈子里的,他们对段祺瑞非常尊敬。从张氏父子到东北军的一般高级将领,均视段为最有希望重振北洋的核心人物。
和段祺瑞相比,张作霖与孙中山几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除了信念有异外,奉系向来都瞧不起孙中山,称他为“大炮”,只会吹牛放炮而干不了什么实事。当然也有人认为孙中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未可轻视,但也仅仅是说孙中山代表了一种新思潮而已,对于这种新思潮究竟有多大能量,奉系那时并没有能够予以充分重视。
与孙中山结盟,张作霖主要还是把他当作一个可以远交的朋友,多少能够用来牵制吴佩孚的力量,他从一开始对孙中山就没有寄予太高期望。第二次直奉战争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其间孙中山领导的北伐军虽然一度有所进展,但因受广州商团的牵制,实际战果其实很小。段祺瑞在战争中所起到的作用就大多了,起码浙沪的卢永祥、何丰林都属皖系,冯玉祥的倒戈也应该算在他的账上。因此种种,张作霖拥段是铁定不移,一面倒的。
事办好了
冯玉祥的最早设想倒是拥孙,他倒戈时在北京与之里应外合的黄郛是早期革命党人、蒋介石的结义兄弟。在黄郛的引导下,据说冯玉祥已读过三民主义的有关书籍,而且很感兴趣,对孙中山也不止一次表示过敬仰。他们进行倒戈,其名义之一就是发动“首都革命”,迎接孙中山来京执政。
不过冯玉祥又不像张作霖那样铁定拥孙,他虽敬孙,但亦不恶段。换言之,拥孙拥段都行,若孙、段能合作入主中央,那是更好了。当然孙、段的政治主张和世界观也是南辕北辙,根本不可能合作,既然如此,张拥段,长江各省实力派也一致拥段,冯玉祥便随风转舵,跟着捧起了段。
受张作霖委派,日籍顾问町野前去为段祺瑞就执政之位铺平道路。临走前,张作霖除了交给他一百万元作为活动费用外,其他什么也没说。町野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但到段祺瑞这一关时反而变得麻烦起来,段祺瑞周围一帮谋士幕僚,全都是在政坛上混的聪明人,所谓安福系政客。他们强调必须十八省的三分之二以上同意,要合法等,啰里啰唆一大堆,町野听得头疼,于是便来了句狠的:“吴佩孚还在渤海,我们还是请曹锟继续做大总统好了。”这句话一抛出,谁也不言语了,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张作霖向来不用人做事则已,一用就信任不渝,而且对于所委派的事情,一般都只听结论,不听过程和经过,即便对于日籍顾问如町野之类也是如此。町野回去复命时向张作霖只说了一句“事办好了”,张作霖也只说“好”,而根本没问经过,更不问钱的用途。
1924年11月15日,张作霖、冯玉祥等人根据天津会晤的结果,发出联合通电,一致推举段祺瑞出任临时执政。这些人从商议到最后做出决定,都撇开了他们的盟友、那位被他们认为“书生不知兵”的党人领袖。孙中山自11月13日动身北上,路上就已经得知了段祺瑞出线的消息,也就不再紧赶慢赶了。11月17日,他抵达上海,随后转道日本,一路宣传自己的政见,希望能获取更多的支持。
12月4日,孙中山一行辗转抵达天津,与张作霖、冯玉祥、段祺瑞等人进行会晤。这时段祺瑞已在北京宣誓就职并组织了内阁,会晤过程中,孙中山提出召开国民会议以及“拒绝承认一切不平等条约”,但段祺瑞和张作霖都认为很难答应。
自己的要求被拒绝后,已经一再碰壁的孙中山显然极受打击,谈话过程中就脸色铁青。他与张作霖等人会谈的当天,外面天很冷,但屋里又很热,孙中山原来身体就不好,从此就病倒了。
此后张作霖曾去探病,医嘱不能多谈,因此孙、张所谈只是寒暄问病,并未再涉及政治云云。然而孙中山有病固是事实,其左右不是还有汪精卫等人可以全权代表吗?明眼人都能看出,“医嘱”不过用于掩饰,之所以不谈政治,实在还是双方之间已没有什么可谈了。
1925年3月,孙中山因肝病在京逝世,曾经的“三角同盟”就此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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