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浮生之愿·替罪羔羊

    鸟群飞过天空，并没有留下痕迹。帝都西侧被雨水笼罩，东侧却依然晴朗。巨大的城市建筑在雨水中多了奇异的韵味，仿佛古老的岁月在雨水里复苏，摇曳着破碎的影子。

    斐衣不喜欢雨天。她曾经遇到过长达三个月的雨水，它们带来瘟疫和饥饿。斐衣抚摸着天马那柔软发亮的长毛，脸上是近乎永恒的恬淡笑意。如今的她不可能有和漫长暴雨相关的记忆。斐家大小姐生来尊贵，甚至得到去云梦仙都求学的资格，怎么可能有在贫苦中挣扎求生的记忆？

    斐衣伸手抚摸着自己娇嫩的脸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情。她想起了和落月王妃会晤的情景，心底不得不承认落月王妃描述的事情很可能发生。深雪是一个有野心和实力的人，一旦她找到一飞冲天的机会，一定不会甘心蛰伏。

    斐衣身下的天马似乎感觉到主人心底的烦躁，它用力拍打雪白的羽翼，飞向琉璃城堡的方向。

    天马还没有靠近琉璃城堡就被帝都空骑巡查队的人拦阻。琉璃城堡附近临时禁飞。所有飞行兽不能入内。

    斐衣声音悦耳地询问缘由。

    年轻的空骑巡查队骑士北溪那灰色的眼眸里藏着一丝羞涩，“这是军事机密，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斐衣拿出了自己的家族徽章，“我想我有知道的权利。”

    北溪低下头，眼底的羞涩化为了深深的敬畏，“黑暗神殿正在围剿魔族的奸细。”那古老的斐家族徽章值得任何人谨慎小心地对待。

    斐衣的瞳孔有瞬间紧缩，“没想到魔族的奸细居然出现在帝都附近。”她转身驱策天马返回城中，神色平静，眼底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是的，她不是斐衣，而是魔族浮生。真正的斐衣在魔族的袭击下死在星灼山脉的深处，而她获得了斐衣的部分记忆，变形为她的模样，返回帝都得到了属于斐衣的一切。她告诉自己，她不是魔族浮生，就是斐族族长的女儿斐衣。

    斐衣没有经历饥饿，生来高贵富有，她是命运的宠儿。可怜的浮生则是深渊世界第七层的魔蜉蝣一族。魔蜉蝣并不是强大的魔族，擅长潜行，浮生就生活在贫瘠的浮叶山区。浮生过得并不好，阿父和阿母在她小时候就被魔族大军征召，一去不复返。她靠着族人艰难度日，时常挨饿，被其他小孩欺负。

    灾雨降临后，浮生得了病，饥寒交加的她蜷缩在漏雨的土屋里，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和逝去的父母团聚。就在她意识模糊的时候，山洪暴发，席卷了整个村庄。

    浮生被洪水冲入了大河，趴在木床上奄奄一息，却因此遇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贵人。

    在贵人的安排下，她成为了斐衣小姐的侍女，用心观察斐衣小姐的言谈举止，学习如何扮演好斐衣小姐。每个魔蜉蝣一生都拥有一次变形机会，一旦拥有新的模样就再也无法变回来。一直以来，魔蜉蝣都无法完美地变成人类，但那场疾病让她意外地拥有了非凡的变形能力。她可以从血脉到外形都完美变形为斐衣小姐。她告诉自己，她不是浮生，她就是斐衣！

    双十字纹章街并没有下雨，依然风和日丽。天空仿佛透明，白色的云朵在风里缓缓移动，把影子投在城市的建筑上。

    斐衣从回忆里抽离，她乘坐着飞马掠过繁华的贵族区外缘，落在了双十字纹章街紫渊商店的天台上。这里的紫渊商店的二楼时常有来自星愿大陆各地的珠宝和奇物。

    与此同时，星染正走进紫渊商店的一楼。她来这里想找典伊打听父亲的消息。虽然知道父亲很快就会潜入帝都和她相见，但她很担心父亲的安危。夕城暗流涌动，血族和狼人都违反契约出现，她已经嗅到风暴来临前的危险气息。

    星染穿着咖啡色格子的长裙，戴了一顶有着网格面纱的白色淑女帽，就像是一个小贵族家庭的普通女孩，好奇地走进紫渊商店。星云街小星药剂师的身份不再默默无闻，所以她只能选择新的身份来寻找典伊。星染并不知道，月紫夕为了消除她身边的隐患已经围住了琉璃城堡，和神殿的人一起围剿魔族奸细们。

    栀子花的香气在紫渊商店里微微荡漾着。一楼的商品并不是那么昂贵，它们的价格对于稍微富裕的家庭也能承受。那些魔法家电得到了夕城人的喜爱，销量很好。

    星染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典伊的身影，她想也许典伊在二楼招待贵客。星染并没有急于去二楼寻找典伊，而是和其他进入商店的女孩子一样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的商品。

    紫渊商会遍布星愿大陆的各个国度，不仅售卖商品，也贩卖情报。这里必然也有贵族们布下的眼线，星染不能引起眼线们的注意。星染觉得现在落月王妃应该无暇找自己麻烦，但她还是需要谨慎小心。

    星染在女孩子最喜欢的珠宝首饰区驻足。每个女孩都有龙的属性，喜欢亮晶晶的发光的事物。金色珍珠串成的手链。五彩宝石镶嵌着的银手镯。这些在紫渊商店不算太昂贵的首饰在星染原来那个世界大概每一样都可以拍卖出天价。

    星染随手拿起一串珍珠手链，她想起了自己和深雪在学校外的饰品店试戴那些便宜可爱的首饰的日子。时光最残忍的是，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终归只是回忆。深雪没有错，她有她的新梦想和目标。

    看到戴着面纱的少女拿着一串珠链凝视了很久，妃丽走了过去。

    妃丽的声音甜美，笑起来脸上还有着浅浅的酒窝，“这串珠链上的珍珠来自飞湖，飞湖的苍贝孕育的珍珠有着奇特的浅紫色。这串珍珠和您很相配。”

    星染回过神来，把浅紫色的珍珠手链递给妃丽，“麻烦结账。”

    妃丽询问，“您还要购买什么东西吗？”

    星染的声音柔和，“我想买一样更贵重的首饰送给我的母亲。”

    妃丽眼睛一亮，“那麻烦您更着我上二楼挑选。”她来紫渊商店工作不久，没什么熟识的贵妇，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居然是一个购买力不错的客户。

    星染微微点头，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的扶手光滑，露出致密美丽的木纹。脚下的木质阶梯上镶嵌着碎晶石组成的花纹，防滑并且微微发光，低调而奢华。

    星染走到二楼，这里是一个高高的圆形大厅，光线明亮而柔和。墙壁上布满一个个透明的圆球，圆球里漂浮着各色饰品和艺术品。天花板和地板被施以魔法，形成海水的幻影，让人如同置身于海底。

    星染惊叹于魔法创造的极致视觉效果。夜西斯大哥不久前来帝都时，她和他讨论过使用魔法给予紫渊商店不同的主题设计。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为现实。星染看到原本窗户的位置是一群银色背脊蓝色花纹的游鱼。它们缓慢地游动着，悠然自得。

    星染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少女身上，她愣了愣。斐衣！

    斐衣依然那么美丽动人，宛如海底的美人鱼一般耀眼。只是她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愉悦，柔和的面容冷漠无比。星染觉得斐衣的心底似乎有阴郁的火焰在燃烧，那火焰甚至让她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星染并不打算和斐衣相认。她曾经帮助斐衣治好她的云猫芙妮，也曾和斐衣以及深雪度过一个美好而悠闲的下午。但是，她和斐衣之间不过是普通的朋友。斐衣也是落月王妃中意的月紫夕的未婚妻人选。

    问题在于，斐衣身边服务的正是典伊。

    星染侧过头询问妃丽，“我母亲身体不太好，有能够滋养她身体的魔力首饰吗？”

    妃丽双眼亮晶晶，“当然有。我推荐您一款水系项链，它有一个很迷人的名字，叫做海蓝。”魔力首饰的价格比一般的贵重首饰价格高很多。通常镶嵌魔晶石甚至镂刻了微型的魔法阵。

    妃丽拉过一个透明的气泡，气泡里漂浮着一根项链。银蓝色的纤细链条上是数颗深蓝色的宝石，如凝固的海水结晶。项链的吊坠则是一颗心形的白色宝石，宝石里一抹深蓝让人的心灵都跟着沉入了静谧的海。

    星染惊叹于海蓝那夺人心魄的美，她的星卡上有着一大笔钱，是织森和她一起合作做玩偶龙得到的分成。她想，等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把这串海蓝项链送给妈妈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星染对妃丽说，“那就把刚才那串珍珠手链和这串海蓝项链结账。我很喜欢。”

    一只美丽的手穿过气泡，将海蓝拿了出来，“这串项链我要了。”

    星染抬头，愕然发现斐衣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手上拿着海蓝项链。斐族有着历代珍藏的贵重首饰，怎么会对海蓝项链突然感兴趣？

    斐衣将海蓝项链递给身边的店长典伊，“记得把它送到我的府邸。”

    妃丽迟疑地开口，“店长，这串海蓝项链已经被这位小姐定下，是她送给她母亲的礼物。”

    斐衣没有说话，烟蓝色的眸子淡淡看了妃丽一眼。妃丽背脊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星染并没打算和斐衣发生争执。她只是发现原来斐衣和许多贵族少女一样只在她们愿意的时候表现得温柔亲切大方。

    目送斐衣和典伊的身影离去，妃丽不安地对星染道歉，“对不起，我没能帮您争取您对海蓝的所有权。”美得如同精灵的少女抢走了海蓝项链，她的眼神让自己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星染笑笑，“不关你的事。其实，我觉得自己挑选珠宝然后自己做一条项链更有诚意。”她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打探父亲的消息。而且现在的她失去了光明魔力，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和任何魔法师对抗的能力。

    妃丽笑了，“您可以在我们这里挑选宝石定制一条您喜欢的款式的项链。甚至购买宝石原矿，试试自己的运气。宝石原矿价格比雕琢过的宝石便宜很多，前阵子有位先生就从一块宝石原矿里开出了高品质的蝶兰宝石。”

    星染知道自己需要在紫渊商店里多停留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和典伊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欣然点头，跟随妃丽去了二楼角落的一扇木门前。

    妃丽推门的时候，星染看到门上有微弱的魔法阵的光一闪即逝。木门后出现的是一个极大的仓库。很显然这里也使用了珍贵的空间折叠魔法阵。

    星染打量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再度遇到了认识的人。龙之侍蕾妮大人。她坐在丝缎软椅上，身边的水晶盘子里放着好几块灰扑扑不起眼的矿石。

    蕾妮心情并不愉快。她昨夜从琉璃城堡返回阿多尼斯山谷后不久，就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深雪神官成为了被幻月手杖选中的人。深雪在黑暗神殿得到了女神的祭坛的认可。她成为神殿千年以来唯一被幻月手杖选中的人。蕾妮在深雪的光辉之下黯然失色。

    蕾妮站在黑暗神殿的角落里，看着深雪跟随在夜王子殿下身后，眼底的嫉妒似乎能点燃神殿的纱幔。她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嚎啕大哭，心中暗暗埋怨为什么幻月手杖不选中自己。

    蕾妮心中郁闷，来到紫渊商店买了一只水系魔晶戒指，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她听说商店最近来了一批优质宝石原矿，打算购买几块试试运气。因为不受乌夜阁下的宠爱，她在神殿能够支取的星币大幅下滑，再这么下去就无法维持她奢侈的生活。

    星染并不想和蕾妮有任何接触，她低声问妃丽，“我可以自己选择挑选一些原石吗？”

    妃丽对眼前的少女很有好感，也很内疚自己没能替她保住那串海蓝项链，“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储藏室有一些被挑选剩下的原石，我觉得您可以试试手气。”那些被挑剩的原石都不贵，即使一无所得，眼前的少女也不会损失太多星币。

    星染欣然点头，跟随妃丽来到转角处。这里是一排排货架，就像是幻夜魔法学院图书馆的书架。妃丽带着星染来到一处货架前。这里密密麻麻地堆积着不起眼的灰色原石。很难想象这么灰扑扑原石里会藏着闪烁如星辰的宝石。

    就在这个时候，星染感觉到了一丝隐约的呼唤，或者说是渴望。她已经失去了魔力，身体和普通人一样，但当她站在原石货架前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隐约渴望着面前的原石。

    星染眼前的一切豁然改变。她觉得自己不是站在货架前，而是站在宇宙里，视线所及处有着无数的星球散发着光芒。有的星球一片死寂，已经到了毁灭的时刻，有的星球生机勃勃孕育着别具特色的生命。

    星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未痊愈的伤。它们就像是凝固的岩浆，堵塞着血管，还在散发着死亡的魔气。魔族秘宝永夜留下的暗伤如果不彻底治愈，她就会永远无法使用魔法。

    星染看着那些散发着生命力的星球。这种力量可以治愈她的暗伤。

    幻觉变得模糊，星染的眼睛有些刺痛。她发现自己站在货架前，面前只有密密麻麻的灰色原石。星染的心跳得厉害。猜测从她的心中升起：那些幻觉里的星球会不会就是眼前的原石？

    星染知道原石矿的外壳能够隔绝魔法的探测，所以它们从深深的地底被挖出，需要经验丰富的鉴定师从它们的产地和外壳特征来判断其中是否藏着宝石。如果能这么轻易判断出藏着宝石的原矿，那会引起巨大的震动。

    星染拿起记忆里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蕴藏着活力的原石。冰冷的矿石只有拳头大小，灰色的外皮上是深褐色的斑点，看起来毫不起眼。

    妃丽告诉星染，“这一排的原石全部是一百星币一块，无论大小。矿石的外壳非常坚硬，而且无法使用魔法分解术，只能用飞轮切割。”

    星染眨了眨眼，拿起放在一旁的布袋，飞快地拿起一个又一个原石塞进布袋。

    妃丽第一次看到有这么买原石的，不仔细查看外皮，就像是去菜市抢购大减价的莲菜。一百个星币也是帝都平民一年的生活费用了。

    星染提着沉甸甸的布袋，掏出青铜徽章，“我选完了，听说用徽章可以打折？”星染并没有出示夜西斯大哥给她的暗金徽章，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妃丽的话都不利索了，“您……您有青铜徽章？那刚才的海蓝项链，您拥有优先选择权。我马上去和店长汇报。”拥有青铜徽章的客人需要店长亲自招呼，更高级别的白银徽章和暗金徽章，她见都没见过。

    星染淡淡地回答，“我相信我会遇到更好的项链，所以就把海蓝项链留给那位尊贵的小姐吧。”她并不想引起斐家族的注意。她只是想要从店长典伊那里打听父亲的消息。

    星染掏出足够的星币交给妃丽，“先把这些原石结账。”

    妃丽猜想这枚青铜徽章大约属于眼前少女的家族，“您可以先去贵宾室喝茶休息片刻吗？我去为您结账。”

    星染欣然点头。两个人去了三楼，妃丽推开一扇雕刻着兰花的门。

    圆形的贵宾室铺着雪原白熊皮鞣制的地毯，投影石将墙壁变成了翠绿的山野之地。潺潺的流水声和隐约的虫鸣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妃丽匆匆离开贵宾室，拿着青铜徽章去为星染结账。虽然星染购买的原石矿品质一般，数量却不少。星染坐在软榻上，随手拿出一块原石。她为什么会渴望原石里藏着的宝石？自己这具被魔族秘宝永夜重创的身体难道还有被修复的可能？

    星染的呼吸乱了。在温泉里浸泡治疗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无法凝聚哪怕一丝魔法元素。她再度变成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普通人。没有魔力，更不是什么光明系的魔法师。这样的打击依然比不上看到深雪倒在月紫夕怀里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如此清晰地明白，她，深雪，月紫夕都无法再回到过去。她不能责怪任何人，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没有人会留在回忆里，所有人都是蒲公英，因为命运的风而交汇片刻，然后各自去不同的天涯海角。

    另一间贵宾室里，妃丽寻找的店长典伊已经停止了呼吸。她躺在地毯上仿佛陷入了梦境。一盘美丽珍贵的宝石首饰就散落在地毯上。

    斐衣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贵宾室里杀死紫渊商店的店长。她必须杀死典伊，因为典伊发现了她真正的身份——魔族。

    一切从典伊拿出的圆舞手镯说起。斐衣根本没想到紫渊商店向她推荐魔导师夏至的新作“圆舞”手镯会镶嵌唤魔水晶。珍贵的唤魔水晶数量极其稀少，在接触到魔族时发出绚烂的虹光。典伊也没料到尊贵的族长千金居然会是魔族！

    斐衣毫不犹豫地释放了夺魂卷轴，卷轴轻易地撕裂了典伊戴着的魔法防御首饰，将她的灵魂撕得粉碎。

    斐衣把圆舞手镯放回首饰盒。她神色阴沉地看着典伊的尸体。如今的她选择从血脉到肉体都模拟真正的斐衣，已经失去了变形为其他人的能力。她必须想办法把杀死典伊的罪名丢给其他人。落月王妃并不喜欢得到了幻月手杖的深雪，她还有得到王妃头衔的机会。所以，她的身上不能有任何丑闻和谣言。

    斐衣想，她只能找一个在商店里的人，想办法把她变成杀死典伊的凶手。

    斐衣从戒指里摸出了破界石，她需要从贵宾室里选择一个替罪羔羊。

    破界石漂浮在半空中，显示出其他十个贵宾室里的景象。斐衣露出淡淡的微笑。她看到了一个穿着不算上等的女孩，她戴着面纱，应该单独接待她的侍者并不在意贵宾室里。

    斐衣握住破界石，拿起典伊放在桌上的一串烟灰色手链。下一个瞬间她出现在了星染的身后。

    星染听到异响，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就昏倒在了雪白的地毯上。失去魔力的她根本不是斐衣的对手。

    与此同时，站在星云街17号的兰斯洛·星瞳按响了门铃。他想，星染也许正坐在窗边翻阅一本传奇小说，又或者和宠兽一起玩耍。当女儿看到他，她那黑亮的眼睛里会荡漾出温柔的涟漪。

    星瞳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自己是不是应该刮干净胡子再来见女儿？

    门被人打开，一个漂亮的男孩站在门后，“你找谁？”

    星瞳想起典伊传来的消息。女儿不仅收养了一只魔兽幼崽，又捡到了一个小男孩。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心地善良，见不得生灵受苦。

    星瞳的声音柔和，“我是小星药剂师的父亲。”

    阿言墨色的眼眸里有着疑惑，“小星哥哥的父亲？”

    星瞳的视线落在门边的小狼诺诺的身上，“它就是诺诺吧？小星的宠兽露露呢？”

    阿言这才相信陌生人是小星的父亲。小星曾经提过他的契约宠兽露露，听说露露爱上了一个美人，一直没有回到小星的身边。

    阿言把星瞳迎进门，“小星哥哥出门去了，说一会儿就回来。”大胡子叔叔看起来和小星并不像。是的，他的胡子把他的脸遮住了一半，他有着温柔湛蓝的双眼，和小星黑色的眼眸并不相同。

    阿言去厨房为星瞳准备茶点。他心中担忧，小星的父亲是来接小星离开夕城的吗？

    小狼诺诺围着星瞳转了几圈，然后毫不怕生地坐在星瞳的腿上。主人的父亲身上有一股好吃的魔晶石的味道。

    星瞳有些紧张，他觉得自己该洗澡并且刮掉茂密的胡须。

    摸着小狼有些粗糙的毛发，星瞳对端着蜜茶的阿言说，“我想先去浴室洗澡。”

    就在这个时候，星瞳的心脏刺痛了一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星染的脸，“唔，小星说过出门去哪里吗？”

    阿言放下茶杯，乖巧地回答，“他说去紫渊商店买礼物。”

    星瞳想要去紫渊商店接星染，又怕和女儿在途中错过。他按捺住去找女儿的冲动，去浴室打理自己。他不希望自己逃亡的风霜被女儿看到，让她心疼。

    阿言坐在窗边，沐浴着上午金色的阳光。他的眼底有了一丝不舍。离开的时刻到了。他环顾自己生活了不久的屋子。他在这里度过了最平静安心的时光。

    阿言能感觉到小星父亲身体里隐藏的魔力，他并不是普通人，有着强大的实力。伴随着他的到来，这里已经不适合自己隐藏。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能看到小星真正的样子。

    阿言站起身来，他写下了一封短信放在了桌上，最后摸了摸小狼诺诺的头。它身为九级魔兽幼崽，却欢快蠢萌得像一条真正的森林猎犬幼崽。诺诺也将回归它真正的命运，和它的父亲离开夕城回到细语森林的中心地带。

    所有的欢聚最后都会面临分离。

    阿言摸出一块自己从外面打劫魔法师得来的高级魔晶石，塞到了诺诺的嘴里，“这是分别的礼物。”

    阿言将一个小小的布袋系在了诺诺的脖子上，“布袋里的东西帮我交给小星。那是我送他的礼物。”

    小狼诺诺的眼眸里映着阿言稚嫩的脸，阿言浅浅笑着的样子成为它难以忘怀的画面。

    阿言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他回过身小心地关好门，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把它藏在了花台第二个花盆里。

    花台上的蝴蝶兰都开了，紫红色的白色的蝴蝶兰舒展着娇嫩的花瓣。蝴蝶兰只能活一个春天，会在初夏的暖风里消失，它们热烈地绽放，不畏惧不遗憾，尽情感受着生命的欢乐。

    阿言从不抚摸蝴蝶兰的花瓣，因为凡是他触摸的普通的植物都会枯萎。只有魔化的植物才能承受他无意中泄露的一丝魔气。

    阿言走过热闹的街，不时和碰到的街坊邻居问好，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街的尽头。可爱的，乖巧的，黑发黑眼的小男孩阿言仿佛从未存在过。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真言的命运就是活下来，变得更强，取代自己父王的位置。虽然这条路极其艰难漫长，很可能半途就死去，但他别无选择。魔族秘宝永夜的气息出现了，追踪自己的人就在夕城。

    紫渊商店。阴谋正在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也许是过了一瞬，也许是过了很长的时间，星染被惊叫声吵醒。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趴在地毯上，右手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星染惊讶地发现典伊就躺在她的身边，血从典伊的心脏处流出，染红了她的蓝色长裙。

    斐衣和妃丽站在打开的贵宾室的门外，更多的人从其他地方跑了过来。

    星染松开匕首，缓慢地爬了起来，她并没有惊慌失措，“她不是我杀的。我要见紫渊商会在夕城的负责人。”

    斐衣没想到她选中的替罪羔羊居然这么沉着冷静，“她在撒谎。我和这位侍者看到这间贵宾室的门虚掩着，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我们一起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位戴着面纱的小姐握着匕首趴在地板上。”

    斐衣的话显然更让其他人相信。商店的护卫们戒备地围了过来。

    星染的声音镇定而清澈，“我为什么会在贵宾室里杀死店长？我又没疯。”

    斐衣看着星染，替罪羔羊并没有惊慌失措，这让她有些惊讶，“也许你是为了一些你卖不起的东西，一时冲动。”斐衣的话让不少现场的客人赞同。戴着面纱的少女衣着普通，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

    妃丽的手里还握着星染交给她的青铜徽章，“这位客人才买了不少原石矿，她并不穷……”

    星染看着为自己竭力辩解的妃丽，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为我服务的侍者就是妃丽，她刚刚去为我购买的原石矿结账。我明明知道她很快就会回到贵宾室，怎么会在这里行凶？”

    星染低头看着典伊苍白的面容，心中难过。

    她看向斐衣，“我记得死者一直跟随在斐衣小姐的身边服务。不知道您对此作何解释？”

    斐衣的眼神变得凛冽，“你是在怀疑我？你配吗？”她美丽的白金色秀发微微浮动，原本淡蓝的眸色变深。

    星染神色从容，“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我也很好奇，典伊为你服务后怎么就死在了我的贵宾室里。我等待妃丽为我结账时被人从背后袭击，失去了知觉。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就是大家看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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