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人鱼的信物-第94章 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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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艘经过了改造的游艇,舱房被分割成了若干套小房间。我们几个人被蔡庸带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小舱房里。这间小小的舱房没有放家具,只有靠近舱门的地方亮着一盏小灯。呼吸之间除了海水腥咸的味道还有种幽闭的空间里常常会闻到的潮湿的霉味。

    我们几个人席地而坐,静静倾听着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觉得自己活像见不得光的偷渡客。蜷缩的坐姿令腰间那个多出来的硬物触感明显。微微发凉的感觉,像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快艇的速度以及密闭的空间都令人头晕目眩。

    “要不要睡一会儿?”果冻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这样的时刻,谁还睡得着?

    蔡庸留在了外面,小小的船舱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周均靠着舱壁闭目养神,果冻仿佛想心事的样子,不时看看我的反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镇定,紧张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喝点水吧,”果冻再次提议。

    被他看出我的紧张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的我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我的执意参加会不会成为这几个男人的拖累?我的拳脚不够狠,出枪也不够快。甚至……我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做到心狠手辣。

    “不渴,没事儿。”我勉强笑了笑。我记得出发之前蔡庸说过,食品和干净的水目前是岛上十分缺乏的东西,千万不能浪费。

    “别想那么多,”果冻安慰我,“咱们这几个人里头就只有你认识那些人,你可是咱们的核心。”

    我低下头笑了。

    坐在斜对面的周均也睁了一下眼睛,淡淡说道:“林天还说等咱们回来了要撺掇着大家一起去一趟那个专门出三文鱼的地方呢。”

    “看他这点儿出息!”果冻也乐了,“不知道吃点别的?没听飞机上空姐说牡蛎、龙虾什么的。”

    周均也笑了起来。

    舱房里压抑的空气里忽然多出来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轻快地破开了笼罩在我们头顶上的无形的压抑。

    我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靴筒里的匕首,冷兵器总会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冰冷感觉。不过这一刻,这种感觉却让我迅速地镇定了下来。行动已经开始了,如果我还在琢磨已经做出的决定是否合适只会坏了大家的事——我就真的变成拖累了。

    那可不是我飞过半个地球跑到这里来的初衷。

    我握紧了拳头冲着头顶的空气用力击出一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战场上见吧!

    我们停泊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的码头。这一点从脚下这座栈桥的终点是一幢海边别墅就能看出来。出发之前我看过蔡伐发来的资料,资料上说这一带的海岸,很多别墅都是这样的格局,很小的私人码头,方便自己的游艇出行。

    别墅里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撤走了,连门廊的灯都是黑着的。不光这一家是这样,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附近几幢房屋的轮廓,黑沉沉的,都没有灯光。再往远处看,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小岛一片漆黑,安静得不可思议。不但没有旅游胜地常见的彻夜狂欢的篝火派对,甚至听不到鸟鸣或狗吠。到处都死气沉沉的。

    不是受媒体影响在脑海中形成的混乱场面,而是彻底的死寂。这么大的落差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游艇开走了,蔡庸快步赶上来,低声催促我们,“快!右边那栋房子!”

    不明白他说的快是什么意思,心底那根弦却本能地紧绷了起来。一溜小跑地跟上了他,我的身后是果冻和周均。这是一个把我护在中间的队形,在路一那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训练的时候,我们曾经排着队上蹿下跳地练习过。不过,真的跑起来我才发现练习的还是……太少了。如果没有武器,没由背后这个超大的背包……我应该还可以跑的再快一点儿吧。

    我们一行人迅速跑过栈桥,在别墅侧面的门廊下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才注意到别墅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不知是主人家临走时慌忙,还是……已经遭到了洗劫。我们靠在门廊的阴影里静静地等了几分钟,然后蔡庸带着我们飞快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小路,蹿进了后面的一家院子里。这幢房子看起来要糟糕得多,半边屋顶都坍塌了下来。

    蔡庸小心地带着我们穿过了凌乱不堪的小径,尽量不发出声音。几分钟之后,我们穿过了另外一条人行道,顺着宽宽的石径摸进了一幢空无一人的别墅。底厅的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夜风中就传来了某种声音。我拍了拍蔡庸的肩膀,轻声告诉他:“有人靠近。”

    蔡庸一怔。

    我补充说:“四个人,挤在一辆越野车上。”

    声音还很远,他应该听不到。但确凿无疑是朝着我们的方向靠过来的。我靠在墙壁上留神倾听。很嘈杂的声音,四个男人的嗓门都很大,他们说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不是英语,也不是毛利语。我记得蔡伐的资料里说过,新西兰的官方语言似乎不止这两种……但是还有什么情急之下却也想不起来了。这几个男人似乎都喝了酒,当他们大声吆喝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给枪支上膛的脆响。

    “他们有枪。”我的提醒还没有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十分微弱的脆响。像过年的时候有人在远处放鞭炮。

    血液奔流的速度骤然间加快,我无意识地把拳头放在嘴边重重咬了上去。果冻和周均都小心地缩进了屋角的阴影里,呼吸绵长而镇定,像进入了备战状况的战士。我转头去看蔡庸,模模糊糊的人影仍然斜靠在离我不远处的窗边。黑暗模糊了一切,我只能看到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持枪的男人们越来越近,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中听的十分清楚。虽然这一带的房子都空无一人,有些还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但是看到我们尚未关紧的房门,我的心脏还是无法遏制地激跳了起来。

    越野车从房头的人行道上碾了过去。这样的寂静会把一切声音都放大,以至于让我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整座房屋都随着车轮的碾压而微微震动了起来。

    越野车载着大呼小叫的男人们渐行渐远。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次例行的巡查。也就是说,这片空旷无人的别墅区已经在他们的管制之下了。一想到岛上其他地区可能会陷入的处境,我的心开始一路下沉。几分钟之前我还因为太过顺利地上岸而萌生出了几分不以为然的感觉,可是现在,尽管那些身份不明的持枪男人已经越走越远,我的指尖仍然不停地微微发颤。这里并不是训练场的认知头一次如此鲜明地刺穿了我的脑海。

    松开拳头,手心里满是冷汗。我悄悄地在长裤上蹭了蹭,紧跟着蔡庸朝客厅的另一侧走了过去。在我的身后,果冻也周均也一前一后地跟了上来。

    房子里很静,不光是这幢房子,周围的这一片别墅区都非常的安静。因此,哪怕是最轻微的声响都会在这种过度的安静里被放大。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压抑。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发现,这幢房子也像是遭到了抢劫,家具一部分被砸坏了,另外没有被砸坏的一部分也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花瓶或者类似东西的碎片撒了满地,每走出一步都要十分小心,还好地板上铺着厚软的地毯,即便偶尔踩到了什么也不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蔡庸站在客厅中央努力地在一片狼藉中分辨房屋的格局,然后带着我们走进了本该是餐厅的地方。这里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吊灯被拉扯了下来,在离地不到一米的高度上摇摇欲坠。木质的餐桌被掀了起来,几乎把整扇窗户都堵住了,椅子歪七扭八地堆成了一堆。原本摆放装饰品的层柜上空无一物。

    蔡庸伸手在墙壁上慢慢摸索,周均和果冻一个守到窗边从餐桌的缝隙里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另外一个则站到了餐厅的门口。几分钟之后,从蔡庸那里传来一阵咔咔的响声,像是被卡住的什么东西正费力地想要挣开。

    “找到了,”蔡庸的声音里透出大松一口气的轻松味道,“殷茉、周均跟我来,果冻押后。”

    就在墙上那幅歪歪扭扭的挂毯后面露出了一道窄窄的门,蔡庸扭开了手电,很弱的光却足够看出这是一条房主修建的秘密通道。很窄的通道,地面上铺着地砖,男人们需要弯着腰才能够顺利通过。通道里应该有出口或者通风口,拂面而来的是带着淡淡腥咸味道的海风,没有密道中那种潮湿霉臭的味道。

    果冻在我的身后合上了那道门。蔡庸将手电筒的亮度调高,走下一段台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地下室。蔡庸在墙上摸索了几下,头顶的一盏小灯啪的一声亮了。面积还不到三平的地下室,一角堆放着成箱的瓶装水、真空包装的食品、手电筒和应急灯,其余的地方都铺着榻榻米似的垫子,在我们进来的那个入口旁边还有一间很小的盥洗室。

    蔡庸解下背包放在了榻榻米上,转头对我们说:“今晚留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进城。”

    看了看我们几个迟疑的神色,蔡庸解释说:“市区的情况可能会很糟,我们必须养足精神。这里相对来说要安全一点儿。”

    从刚才那辆巡视的车来推测,市区的情况还不知会怎样,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地方养精蓄锐。

    我卸下背包扔在了榻榻米上,这才觉出两边的肩膀被肩带勒的生疼。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周均问他。

    “我以前来过这里。”蔡庸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么说吧,那个扎塔尔……他是我几年前的同事。”

    “佣兵?!”我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愣了片刻才想起蔡伐对RC的介绍。有了蔡伐跟RC之间的那重关系,蔡庸再搅和进去做佣兵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果冻和周均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人都是退伍老兵,对于佣兵这回事儿的感情想必要比我来的复杂一点儿。

    “有一次出任务失败了,”蔡庸盘着腿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神色漠然地继续解释:“在镇上的那家旅馆里躲了整整两个月。”

    “那个胖老板为什么救你?”周均出了会儿神也坐了下来,“他看起来可不是慈善家。”

    “他当然不是,”蔡庸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不过是觉得以后可能会要用到我这种亡命之徒罢了。他是个不打折扣的投机分子。”

    “这里也是他的产业?”我问他:“这条路线……你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蔡庸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和岛上有生意,我只是找他帮忙安排我们上岛。”

    “海边偏僻的住宅、住宅里的地下室、地下室……”果冻转过脸问蔡庸,“大白天的咱们不可能招摇过市,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通道可以通往市区?”

    蔡庸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神色,“盥洗室有个出口可以直接进入下水道。从那里进市区。旅馆老板在市区有一家分店,咱们先去那里,摸清楚情况了再商量怎么行动。”

    听到“下水道”几个字,我条件反射般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一段时间被陈慧拉着看恐怖片,好多令人作呕的剧情都和下水道这个特定的场景有关。

    果冻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就算没事,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我,他们大可躺在旅馆露台的躺椅上品着PinotNoir或SauvignonBlanc继续打扑克……

    “吃点东西,睡吧。”果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摇摇头,出发之前在旅馆的餐厅里已经把自己填饱了。这种时候吃东西是不必的了,但是神经一松懈下来,人就觉得累。尤其是两边的肩膀,更是酸痛不已。

    榻榻米的面积并不大,几个男人都很自觉地靠墙坐着——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优先照顾我的。我也不客气,把背包推到墙角,拿它当枕头躺了下来。背包太硬,换了好几个角度都枕得很不舒服,正忙着拍拍打打地想要堆出一个让人舒服一点儿的形状,身旁的果冻拍了拍自己的腿,貌似不经意地问我:“借给你当枕头,要不要?”

    我斗争了两秒钟不到就屈服了。非常时期,非常情况,人家把我当哥儿们,我也没必要矫情地非要把自己当成是一位女士。我利利索索地把背包踢到一边,枕着果冻的大腿闭上了眼睛。人皮枕头,果然比背包舒服。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普普通通的旅馆老板,住宅下面有地下室,同时还拉拢亡命之徒,他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睁开眼却见蔡庸的目光正从果冻的脸上扫过去,一眼间的神色竟格外的意味深长。

    我微微愣了一下,想要问什么问题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困意袭来,连连打架的上下眼皮终于沉甸甸地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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